朵焉越来越沉默。她经常很久不说话。有时候她会画一些奇怪的画。没有翅膀的鸟。飞翔的鱼。只有一只车轮的马车。人形的花朵。河流中的房屋。她把颜料涂抹得到处都是。有时候她把它们涂抹到自己的身体上。她像一条色彩斑斓的鱼。有时候她带着那些色彩和我**。到处都是彩色颜料。
她玩腻了轮椅游戏。房间里的空间太小了,她推动轮椅的时候总会被什么东西阻挡。只有当我摔倒在地上,她才会露出笑容。她会笑上很久,就仿佛第一次看到我摔倒。她建议到楼下的小区里或者马路上玩轮椅游戏。我说好。她显得很兴奋。出门之前,她给我戴上假发套、假的胡须,用画笔在我的额头上画上皱纹。我们去过一次小区。很多人走来走去,朵焉热切地盼望有人来说话。她希望有人问,他是谁?然后她会高兴地回答,他是我的男人,他老了。但是她推着我走了很久,也没有谁来和她说话。就仿佛她应该是这样子的。我化了装,那些原本认识我的人也没有认出我来。这让朵焉很失望。
不好玩,朵焉说,人人都是笨蛋,人人都在假装不认识。
我们所住的房间在六楼,旧式建筑,没有电梯。从楼梯搬上去轮椅,要出一身汗。所以我们只搬了一次。
他妈的。朵焉说。她很少说粗话。她说粗话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朵焉说,不好玩,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到处都是难听的声音。你看到处都是灰尘,灰尘就要把我们埋葬了。他妈的。
我没有说话。我内心悲伤。我厌倦她这样说话,但是我更害怕她越来越长久的沉默。我在想该怎么办。我在想应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或许可以让她放松。
正好,一个敦煌的朋友发出了邀请。他是一位著名的编剧,写过丝绸古道上的驼队和妓女传奇,以及隋炀帝西征一类的电视剧本。他用剧本写作的收入投资了一个名为艺术村的酒店。酒店位于西部沙漠上的一处绿洲,设施完善,四时都有不同的壮美景色。他邀请我去艺术村小住一些时日。我想正好可以写作我的电影剧本《洛镇故事》,主要是可以带朵焉去疗养、散心。
朵焉很开心。旅游仿佛变成了转机和希望。我帮她准备好药品,又带上她的画板和颜料,我说要去的地方风景壮美,她可以尝试画一些画。朵焉则要求带上至少两架轮椅(她先后买了五架),她想继续之前的游戏。轮椅庞大,车子上的第二排和第三排座椅全部放倒之后才装进去。
我们驾车西行。一路上穿越荒凉的古镇、广阔的戈壁沙漠、汉代长城的残垣断壁以及壮丽的残阳。朵焉在我的身旁唱歌。她的歌声美妙,就仿佛她的声音是这些风景的一部分。落日的光亮笼罩在她的身体上,她就像是一只妩媚的猫。道路苍茫,弥漫暖暖的金黄,向远方延伸。那时候我希望一直就这样行走下去。直到穿越夜色、荒凉、干涸的河流、漫长的时光,直到看见星辰和月亮、旭日和山峦。
夜晚时分我们到达艺术村。果然美艳。安顿下来之后我们洗澡休息。我们计划第二天早起,去看大漠上神奇的日出。
因为旅途奔波,我很快沉沉入睡。夜里我被她弄醒。她**身体,正在亲吻我的每一处肌肤。她**、无耻、欲望高涨。我说,小婊子,我累了,明天好吗?她不说话,她俯下身体,亲吻我。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房间里,她的身体仿佛是晶莹温润的美玉。她仍然具有惊心动魄的美,仍然像是第一次。
我们在荒凉的西部**。从未厌倦,新鲜如初。她缠绕着我,亲吻和撕咬我。她柔软、多汁,正在完全地融化。她不知疲倦、放浪无耻。就仿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她说,我喜欢这里。我觉得我的忧郁症就要好了。我喜欢这里的荒凉和安静。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好吗?一直。
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