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7年2月起,以索罗斯量子基金为首的投机大鳄,大量做空泰铢。泰国央行动用外汇储备干预市场,出卖美元收回泰铢。在6月底的几天之内,泰国央行填进去百亿美元。万般无奈,泰国政府在7月2日宣布,放弃实行了13年的泰铢与美元的货币挂钩制度,让泰铢汇价自由浮动。当日泰铢跌幅达16%。而这一天,正是香港回归的第二天。
击垮了泰铢的联系汇率后,大鳄们又转向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韩国、中国台湾,并在10月狠狠地冲击了一下香港。这几年恒生指数屡创新高,一度曾达到16000点,香港股市也几欲超过多伦多及法兰克福股市规模,直逼纽交所;如今却跌到8000点以下。港府只好接招应战,共用了30亿美元,总算稳住了自己的防线。但金融危机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泰国爆发,并波及到整个东南亚和全球的金融市场。投资者担心本区域的其他市场也会受到泰国金融危机的牵连,于是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印尼等地的股市都纷纷暴跌。这场东南亚的金融危机,改变了经济世界的许多东西,期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既有现实性,又有历史性。出于人类对经济规律进行历史把握的必要,在很多年后,它仍然值得观照和回顾。
这场金融危机袭来时,远在美国的弗罗里达没受太大影响。减压公园开张后生意很好,举办的“减压周末”、“人山对抗”、“超级马拉松”等各种越野赛事,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来参加;非洲丛林中的“人猿泰山”等活动,也让小朋友兴趣盎然。一年后,这个项目便赢利五百万美元。巴西富商兴奋不已,又打算搞狩猎场,还对方克冰说:把你们中国的富豪都请到这儿来打猎吧!方克冰知道这是一项很花钱的贵族运动,也会大赚其钱,但他的心思却被那场金融危机牵住了。因为叶蒙给他打来越洋电话,说杨玉刚意欲趁此股市低迷之际,出重金收购云创公司在香港的上市公司“中国兴业”。方克冰内心一阵惊恐的冷颤,当即明白了杨玉刚那个电话的含义。他立刻起程回国,直接去了香港。他要跟汤世杰联手,阻击这次收购。
汤世杰接到方克冰的电话,就说当晚请他吃饭。正值炎热的夏天,交通十分拥挤和堵塞,方克冰到达海边已是夕阳西下。只见维多利亚海港把香港岛和九龙半岛劈为隔海相望的两边,在余晖的映照下,海水闪着湛蓝的光芒。码头上停泊着无数豪华游艇,远处还有船只在慢悠悠地晃**。方克冰看见汤世杰站在一只游艇上向他招手,便随之踏上了那个高级的柚木甲板。
“老朋友,你还是那么精神!”汤世杰欣赏地看着他。
方克冰笑了笑,也赞扬道:“你这条船可真漂亮!”
“我想你可能没看过港岛的夜景,所以请你在船上吃饭,换换口味。”汤世杰拍拍他的肩,“你说有重要事儿跟我商量,在这船上谈话,也很私密……”
这艘船富丽堂皇,整洁优雅。船长见贵客已经上船,便指挥游艇开出海港,又派一个船员陪同方克冰去参观。他下到主舱室,只见这里宽敞阔绰,有一面墙竟镶着整块玻璃,外面的天空与大海尽收眼底。地上铺着凉爽清新的大理石砖,处处置放着婀娜多姿的鲜花和棕榈盆,另一面墙是个大水箱,色彩斑斓的鱼儿在游来游去。
这时游艇已经畅游海上,方克冰又上到甲板,跟汤世杰坐下来漫谈,同时欣赏着灰蓝色的天空中,那夕阳映照出来的紫红色和橙色的晚霞。旁边的小方桌上摆着鹅肝酱和龙虾,一个小男孩在用法国面包喂那些飞来飞去的绚丽多彩的小鸟,他是汤世杰的孙儿。
“香港的情况怎么样?”方克冰先问,“这场金融危机过去了吗?”
“你还不知道?”汤世杰气愤地说,“那些投机大鳄又卷土重来了……”
原来这一年,也即1998年的8月5日至7日,对冲基金抛售港元达460亿,远超过当年港府年度财政预算的214亿港元财政赤字。香港金管局奋起抗击,运用外汇储备接下240亿港元,其他银行也接下46亿港元。港府准备反击对冲基金的资金总额约为960亿美元,这是香港的外汇基金和土地基金,是港人多年辛勤劳作积攒下的家当。被看作是保住香港经济的最后屏障。因此,这令港府小心翼翼,权衡再三……
“一轮交手后,港府发现坏了,大鳄们手上还有美元!”汤世杰详细讲明了情况,“港府是否继续抵抗?让人担心的是腹背受敌,大鳄会在汇、股两市同时进攻……”
方克冰本想与汤世杰联手,反击杨玉刚对“中国兴业”的收购,不料又遇上索罗斯袭来,香港需要奋起抗争。自己这时提出此事,竟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只好暂不开口。
这只船的甲板上,三面都是玻璃,一面是开阔的船尾,他们就坐在船尾聊天,船后翻滚着巨浪,船头却是八面来风。暮色渐渐如薄雾飘来,又像纱幕般笼罩着海面,远山和小岛都沉浸在朦胧中。但两岸仍然灯光辉煌,一串串灯光如夜明珠镶嵌,景色无比壮观。
方克冰看见船员们又抬上来几张桌子,开始布置晚餐,不觉笑道:“晚上出海真有意思。今晚的香港也真漂亮啊!希望你们能守住自己的家园。”
“这是必需的!”汤世杰认真地说,“香港是投资者的天堂,向来奉行自由经济,这也是香港成功的基石。但若这个自由市场受人操纵,令市民和投资者惶惶不安,或者让港元因为承受不起冲击力而脱钩,这是每个港人都不愿看见的。我想港府到时候也会出手吧?”
方克冰心念一动,觉得两人真是心意相通。汤世杰随便地穿一身昂贵的航海服,尽显其大佬风采。晚餐简单而可口:白灼鲜虾,俄罗斯的鱼子酱,酸橙汁淹泡过的金枪鱼,蔬菜什锦色拉,意大利比萨饼,以及水果和乳酪……汤世杰还对客人说,他一向觉得中国餐太麻烦,在晚宴上铺桌布、点蜡烛也是一种浪费,不如西餐更简便。方克冰早有准备,带来了一瓶法国红葡萄酒。汤世杰在灯下看了看,认出是著名的波尔多省麦多克生产的一种最名贵的红酒,且产自1949年,于是高兴地说,这不是酒,而是玉液琼浆!
他们在港岛绝佳的美景映衬下,吃完了这顿美味佳肴,游艇才往回开。脚下海涛入耳,两岸万家灯火,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市区,港口的霓虹灯管也开始闪闪发亮。方克冰突然想到杨玉刚就藏匿在香江的某个地方,以及他那个电话的威胁,脊背上不禁一阵阵发凉。再想到自己辛苦创办的“中国兴业”,竟要落入此人之手,他更是觉得颈背上毛发倒竖,不寒而栗……
不,不能让他得逞!他必须开口了!
“汤董,我对你有个不请之请。”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耐心一点,“在我身边即将发生一件糟糕的事,我想请你赏光,帮我一个忙,也是帮中国一个忙……”
他尽量简洁地叙述了杨玉刚要收购“中国兴业”的事。汤世杰早知道方克冰辞了职,不再担任云创的总裁,也听说了该公司被关闭,但是具体详情今晚才得知。
“天哪,我们真是生活在一个有趣的时代,除了麻烦,还是麻烦!”汤世杰微笑地注视着对方,想起在过去的谈判中,此人一向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如今却因这件事而揪着心,显得有些紧张。他不由得说,“这姓杨的家伙真会趁火打劫,这一招来的也真是时候!现在香港人人自危,什么事都无暇顾及,他偏偏来捣乱,还真叫人为难呀!”
方克冰听出他话里的犹豫,有些失望。只好说:“是啊,这是个不详之兆,也许他趁此局面来捣乱,就会因而得逞?我们却无法制止他,中国兴业也会陷入绝境。”
汤世杰又沉吟了一下,似在反复琢磨,最后才说:“对不起,方先生,我很想帮你,但我怕整个港岛也会陷入危难中,就连我们这些人,恐怕也会财源枯竭……所以我只能说,在这件事上,我将尽力当个‘白武士’,不让那个人胡作非法。其余的,就无能为力了!”
方克冰明白,所谓的“白武士”,也即帮自己抵档一阵,不让杨玉刚把收购价压得太低。他本希望汤世杰能助他一臂之力,对杨玉刚的“四海置业”进行反收购,现在只好作罢。
汤世杰见他很难过,又安慰说:“别烦恼,吉人自有天相嘛!”
方克冰点点头,心里有一丝暖意。他也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整个港岛都处于备战状态,他应该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必要时还得见见杨玉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香港这几天确实气氛紧张,到处都可以感觉到,那场危机一触即发。
这天又下了一场大雨,水流在路面回旋,淌成了一条条湍急的小溪,行人走过就水花四溅。雨水更加重了市民的惶惑心理,银行外面挤满了不安的人群,似乎挤兑也会随时发生。
第二天雨停了,天气却又闷热又潮湿,让人的心情也是焦虑燥动。方克冰在旅馆里呆不住,独自出门散步。他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银行门前,只见这里停着几辆运钞车,旁边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卫,监督着一队劳力,正在往银行里运送一个个帆布口袋……
“那是什么?”街上有人好奇地指着,“是在往银行里运钞票吗?”
“别指。”立刻有人制止说,“那是在运黄金。”
方克冰知道在这非常时期,黄金比钞票更加保险,它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贬值。只有在香港才会这样,敢于大张旗鼓地运送黄金,而不怕引起**。虽然这里也有黑帮和地痞流氓,但这个殖民地回归后,中国军队进驻,治安显然好多了。中国人信不过钞票,只相信黄金。但若香港出现金融危机,中国政府肯定会出手干预。因为香港已经回归,这是我们的领土,大陆决不会袖手旁观,方克冰坚信这一点。何况索罗斯那些投机大鳄,也不见得会赢。虽然股市一向听风就是雨,东南亚的局势也很不好,但这场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并不是很大,港岛政府也早就有准备。即使如此,这场对抗还是会发生。杨玉刚也会趁机捣乱……”
方克冰不再想下去了,不愿去碰那个还没愈合的伤口。他长期从事金融行业,又曾经手管理过大笔资金,这都使他经见太多,而且善于隐藏自己的思想。
他回到旅馆,就接到叶蒙打来的电话。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深深地吸气,“克冰,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通风报信:杨玉刚准备了一亿美元,就要发起这场攻击!”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方克冰顿时脸色灰白,拿电话的手也在颤抖不已。
“他让海天商业中心作为担保,在香港渣打银行给自己贷到了这笔款。”对方急促地说,“或许杨玉刚跟周波也有什么交易?这个我可没有任何证据啊!”
方克冰难过得犹如万箭穿心,继而又怒不可遏,“他怎么敢这样做?”
“你别急,也别发脾气,赶快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应对吧!”对方好心地劝道。
方克冰觉得脸上和背上冷汗直冒。这小子真是天不怕天不怕,竟敢把海天商业中心也拖入这场对垒!方克冰觉得不但自己毫无胜算,即使赢了,海天商业中心也将处境危险!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魂落魄。他连忙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好好思考这件事。但头脑里仍是混乱不堪,各种各样的问题和解决方案,还有互相交织的希望与恐惧,都在循环更迭、纷至沓来,搞得他头痛欲裂、忐忑不安,痛苦万分……
该死,难道他就不能想出一个好办法,制止那混小子吗?
他突然心血**,有了主意。“我去找杨玉刚谈谈吧?看他有没有什么交换条件?”
“你是想与虎谋皮?”叶蒙尖锐地指出,“这样做,只会自取其辱!”
方克冰心里承认她说得对,但他必须去试试,否则决不甘心。“我也要让他知道,我不是胆小鬼,让他放马过来吧!我们俩就来个巅峰对决!”
方克冰在香港有很多熟人,毫不费力就打听到了杨玉刚的踪迹。他原以为会在某个高尔夫球场找到他,因为此人熟谙此道。不料他们见面的地点,却是一个赛马场。
对于香港人来说,赛马与赌马几乎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份,若不懂得这一点,就不懂得香港人。酷爱运动和赌博的杨玉刚移居香港后,很快加入了这一闻名遐迩的活动。近几天风和日丽,湾仔的跑马场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杨玉刚早早地就来到这里,这时天刚亮,五彩的祥云已经闪现在远处的山顶,几只海鸟呱呱地飞过,随着风向飞往海边。赛马场的跑道上,几个骑师正在练马,高大的马儿旋风般地飞驰而过,奔向最后一段跑道的终点标杆……
杨玉刚独自站在跑道边上,用手中的望远镜观看着这一切,心里在想:这些马儿都不错,他应该赌哪匹马会赢呢?是那匹“流星”?还是另一匹“飞云”?
一个卖早点的男孩子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让他很吃惊——这种地下工作似的接头方式只在电影里见过。他连忙展开看,纸条上写着:“我在第三看台上等你。”
杨玉刚认出了方克冰的笔迹,不禁笑了。他喜欢这种很刺激的约见法,就像一场比赛,一场恶斗,或者是骑在马背上奔驰——那种速度和**,危险及兴奋,都是他所期待的。
杨玉刚来到空空如也的看台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等待的是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但他有恃无恐,决不畏惧。方克冰如今也是两手空空,还能有什么作为?猛一转头,他就看到方克冰朝自己走来。仍是那么英俊和潇洒,穿一身洁净的米色便装,配上白衬衣,浅色细纹布裤,头发黑亮,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杨玉刚想起自己斑白的两鬓,发福的肚腩,不禁羡慕对方的年轻和那高高的挺拔的身材。但这并不影响他油然而生的敌意。
起风了,杨玉刚没觉察,他全身心都在高度集中地做着思想准备。眼前这个下野的前总裁,这个他一向不喜欢、但又曾经对外宣称是黄金搭档的商界精英,要找自己干什么?
方克冰步子轻快地走到他身边,随随便便地扬手招呼他,“嗨,玉刚,你在这儿?怎么现在喜欢赛马了?我一直以为,你更喜欢玩儿高尔夫球。”
“香港的高尔夫球场也很棒呀!”杨玉刚立刻说,“就在昨天,我打出了人生的第一个一杆进洞!当然很偶然,我也挺奇怪,怎么就进去了?希望是个好兆头……”
“你希望是什么好兆头?”方克冰沉下脸来,冷冷地问,“我想,高尔夫和赛马,都不是你的人生目标吧?也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究竟想干啥?能告诉我吗?”
“好啊,我喜欢你这样。”杨玉刚仍然微笑着,“干净利落地就把事情摊开,方式尽管不同,可结果都一样。这一切既简单,又复杂——实话告诉你吧,我要收购中国兴业。这件事早在进行之中了,过几天就是最后的决战,可以决出胜负了!”
“怎么?你想在这金融危机之际,来个落井下石吗?”方克冰看着对方脸上那种洋洋得意的神情,再次怒不可遏,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动声色地说,“你想坐视股票大跌,然后来个廉价收购?杨玉刚,别做好梦了,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杨玉刚看着往日的手下败将,又笑起来,“我早就拿到了中国兴业的控制权,往下要做的,只是在适当时候再买进一些,让我的地位更稳罢了!而这一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我有关系。别忘了,中国兴业是我在香港上市的!”方克冰因盛怒而感到震惊,“你别以为我会对此坐视不管,除了我,还将有别人插手,我们不会让你得逞……”
“是吗?那就试试看……”杨玉刚毫不掩饰地欣赏着他的震惊,“我知道你会找汤世杰帮忙。但你也别忘了,索罗斯袭来,香港股市危在旦夕,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方克冰沉默了一下,又严厉地说:“我应该有权刨根问底:你买下这么多股票,这笔巨款是从哪儿来的?是否采取了不正当的手段,跟你往常一样?”
杨玉刚的脸红了红,他并没噤若寒蝉,反而干脆地说:“我没必要向你解释自己的行为,但我应该申明,这一切手段都是正当和公正的,没有耍手腕。说到底,这只是一场金钱的游戏吧?或者说是人生的游戏,还不算一次攻势,简单操作就够了……”
“可是你把海天商业中心也拉了进来!”方克冰愤怒地骂道,“该死,你不知道这样做有风险吗?你把云创公司毁了不算,还要让商业中心也跟着你下地狱吗?”
杨玉刚从没想到过,矜持自重的方克冰竟然骂出这么难听的话来,这说明对方已经满腔怒火,彻底被激怒了!他耸耸肩,心里却怦怦直跳,方克冰对他的秘密了如指掌,也让他震惊。他赶快掂量了一下危险性,肯定对方没拿到自己一星半点的真凭实据,也不会对自己来个再次告发,便哈哈笑起来,说老伙计,你放心吧,就算海天商业中心加入了赌博,但我们有把稳会赢,谈不上任何风险!方克冰气愤地说,就像赛马一样,你还没下场,怎能分出输赢?杨玉刚说,因为这个比赛规则我很熟悉,而且很多事都是这样,在赛前就决定了胜负……
他俩唇枪舌剑了一阵,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在看台上站了很久,似乎在等待太阳慢慢升起,直到阳光洒满看台的每一张座椅。远处的山顶上有许多公寓大楼和私人住宅,还有一些高级别墅,此刻都在艳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明珠。
杨玉刚心里暗暗高兴,心想在那最高处,将有他的一套住宅,他会在香港立足,扎下自己的根基,而且成为屈指可数的大富豪!这次收购本是一个闪电般的攻击,居然把方克冰也给逼出来,真是意想不到的效果!现在姓方的已经无路可走,甚至不是他的对手了!他悄悄观察着方克冰,发现他更加成熟了,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或许他在香港还有什么潜在的势力和新的开拓?好吧,他恶狠狠地想,就让我们俩再来斗一场吧!但你别想打败我,我已经下了大赌注,必然要得厚利、发大财,谁也不能阻止我,谁也别想战胜我!
方克冰也一直在注视着杨玉刚,发现那双眼睛里隐藏着深深的仇恨。他这才明白,此人虽然表面上装得很精明很文雅,其实却是野性难驯。他若是早看出这一点,早闻出味道,还会不会让这个男人卡着自己的脖子?现在应该怎么办?他想起自己说过的,有关孙子兵法的策略: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是不战行吗?你的对手已经在他选定的时间里,把你调动到他选定的战场,发动了这场非打不可的战争——时间就是现在,战场就是这里。
“好吧!”方克冰尽量从容镇定地问,“要怎么做,才能使你停止这场收购?”
“你想跟我做交易?”杨玉刚阴森森地回答,“如果我说,除非你在地球上消失呢?”
方克冰强压怒火,“我正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们过去不是朋友吗?”
“很简单,因为你妨碍了我的发财计划!”杨玉刚嘲讽地说,“我们曾经做过朋友,如果你让我按我的想法来发展创投事业和云创公司,或许我们现在还保持着革命友谊……”
方克冰半天没说话,然后也发出轻轻的嘲笑声,“所以说,你就要毁了云创,再拿海天当跳板,去实现你一家独大的发财梦?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做到吗?别忘了,现在是金融危机,股市上一个小小的浪,也会翻了你这只野心巨大的船!”
“我会有分寸的!”杨玉刚冷笑道,“我一定会拿下中国兴业!”
“如果股票下跌,你当然能顺利买进,”方克冰冷冷地说,“但如果上涨呢?”
杨玉刚觉得有点儿不妙,如果方克冰或者其他人故意抬高股价呢?他的心狂跳起来,头也有点发晕,两条腿都忍不住微微发抖……不行,他得赶快离开,再去想办法应对。说白了,他的本钱和资金也不够大,经不起太大的风浪。如果方克冰公开站出来与他为敌,或者也参与收购,那他就不得不用更高的价钱来吃进中国兴业的股票,那就太糟糕了!
“好啊!”他赶快控制住自己,满不在乎地说,“如果你要摆开阵势,那我们就来干一场吧!不过你要知道,你想参与的是一场大赌博,而我却是志在必得。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我身后的一切财力来接这个盘。如果有什么损失,只好让海天商业中心来承担了……”
“你这个疯子!你想讹诈我?”方克冰又不禁骂道,“我没耐心再听你的谎言了!这么多年,你说了多少谎啊!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又是一个谎言,我早听够了!你真的认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要把自己的损失算到海天商业中心头上,这是不可能的!”
好吧,杨玉刚阴险地想,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你的痛处,让你心烦意乱,我还会彻底瓦解你的斗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你!而海天商业中心将成为我的重磅炸弹,让我打赢这一仗;让所有的欺诈、阴谋和谎言,都成为我夺走“中国兴业”的有力武器……
于是他笑道:“好了,你骂够了,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吧?香港是个好地方,我还有很多人要见,很多事要做,请原谅我不能再跟你聊下去了……对不起!”
他绕过对面的方克冰,轻快自如地下了看台。要实现的美妙计划如此之多,要采取的令人振奋的攻击也是如此之多,他都快等不及了!
方克冰望着他走开,突然感到很疲乏。他不顾一切、孤注一掷来见杨玉刚,是不是很愚蠢?他是不是把所有难题都装到一个格子里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几天后,香港政府与索罗斯等一批投机大鳄,开始了一场残酷的金融大战。
8月上旬,形势已经十分险恶。8月中有个周末,接下来将是三天公假,那个星期五如果市场瘫软,后市将不堪收拾。港府决定就在这一天入市。这个救市行为没有藏藏掖掖,而是明着来,也承担着道德勇气的考验。当时的港府特首董建华手下有两员大将,一是香港财政司司长曾荫权,一是香港金融管理局局长任志刚。前者当即公开发表声明说,今次政府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他已行使外汇基金管理条例所赋予的权力,指使香港金融管理局运用外汇基金,在股票和期指市场上采取应急行动,与投机炒家进行对抗,以此来维护香港的金融秩序。
8月14日上午,离开市还有半小时,曾荫权即通知香港证监会主席,说港府要入市了。任志刚更是亲临前线指挥督阵。美资一轮沽盘打来,华资稳接反攻。中银汇丰恒生则见银行股就接,全不问价。另有和升证券行不仅挂出买单,严阵以待四大地产股,更狂扫香港电讯,威慑力甚强。下午3时,曾荫权、任志刚和港府财经事务局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号召华商入市,向众大鳄宣战,说香港不能输。相持数天后的28日,正逢香港恒生指数期货8月合约的结算日,国际炒家手里有大批期货单子到期,必须出手,又引起一轮凶猛的官鳄大决战——当时不仅有大鳄抛出,更有散户解套,而港府几乎是唯一买家,为此,港府花费在710亿港元以上……
据香港金管局的数据,在此两周内,港府吸纳的股票约有1200亿港元,相当于整个市值的7%。此次大战,港府共动用1637亿港币,相当于香港外汇储备的13%,将股指推高1200点。直到当年的10月底,香港恒生指数重返万点大关,至此,港股保卫战才宣告结束。
在入市之前,港府已做好退出安排,即待大鳄们都撤股后,公布政府所持有的股份数量,并在外汇基金之下成立一个公司来管理,然后有秩序地退出。此后,港府的做法虽然引来全球一片大哗,甚至金融界群起而攻之,但世界上的两难选择本来就挺多,至少,中国大陆始终站在香港政府的背后予以支持——毕竟香港刚刚回归,又做为国际金融中心,如两市波动得太厉害,对中国也会造成极大影响。真到了那时,大陆也会出手干预。
港府也的确成功地阻滞了金融危机在香港的爆发,那批国际炒家则损失惨重:索罗斯当时不得不承认,他管辖的四只基金分别亏损一至三成,被迫倒闭一家,又合并了两家。
杨玉刚也趁着这场惊天豪赌,对云创留在香港的上市公司“中国兴业”进行了恶意收购。他早就在深圳成立了一家名为“四海置业”的公司,又在香港借壳上市,并让海天商业中心担保,筹得一笔巨款,再加上公司的本金,若不是方克冰从中作梗,这场收购本是绰绰有余。他这个时机也选得好——值此东南亚金融危机,投资者都想抛出手中股票,用不了多少钱,就能在股市掀起滔天巨浪,搞得天翻地覆。他正好把股价压低,从火中取栗。
方克冰听说股市异常,有人在“中国兴业”这只股票上兴风作浪,立刻猜到杨玉刚要下手了。汤世杰等商界大佬都须守住自己的阵营,不宜动用大笔资金来帮他,只能破例让他进入了香港联交所。为了表示自己的郑重其事,方克冰的穿着很正式,从头到脚都是清一色的英国服饰:西装是手工缝制的,衬衣上绣着他的姓氏,领带和皮鞋也很考究。他把头发整齐地往后梳,身上散发出名贵的香水气味。临出门时,他还在想,商场真是“剩者为王”吗?未必。
他对香港联交所并不陌生,“中国兴业”上市的时候,他还在这里讲过话,喝过香槟呢!如今重返旧地,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这个交易场跟纽约交易所和伦敦交易所比起来,不算大也不算先进,但更加活跃。数百张交易台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大型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最新消息、股票价格以及世界各地的时间。整个交易场生气盎然,人声鼎沸,身穿红马甲的交易员正在忙碌不停,急切地传递消息、讨价还价、抛进抛出,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方克冰站在交易场地的边上,发现自己正身处资本市场怦怦跳动的心脏部位,仿佛所有的金钱都是从这儿流走,又流向全世界,流向各个国家和各个领域……
开市的铃声响了,交易场立刻喧闹起来,股票经纪人开始拼命地工作,都想完成高数额的交易。方克冰是这里唯一穿西装的人,格外惹眼,但没有任何人来管他。对这些经纪人来说,近几天也是灾难性的,许多股票都在猛跌,他们面临巨额抛售,除了港府却很少有人来接盘,随时都会全面崩溃。这一天的流言似乎集中在“中国兴业”上,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这家公司要破产了,因为它在大陆的母公司已经垮台!于是股票便直线下跌,由每股37、5元跌至24、7元。流言越传越盛,要出售的股票也越来越多,该公司的大盘已经摇摇欲坠……
方克冰笔直地站在交易场边,两眼紧盯着电视屏幕,那上面由绿色小数字显示的密集阵列闪烁不已。他想起几年前在这里,“中国兴业”的股价当日就冲上半天云,他只好在新闻发布会上呼吁,让大家停止炒作和抬高股价。现在怎么了?一条微不足道的流言就能冲击大盘?真是金融危机的连锁反应?多米诺骨牌的效应?肯定是杨玉刚在背后兴风作浪,翻云覆手,他要压低股价,以利于“四海置业”收购。方克冰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心里却急如火焚。
“天哪!”一个交易员喊道,“中国兴业要崩溃了!它的丧钟被敲响了……”
“是不是背后有人在操纵?”另一个人问。
又一个人大声说,“我不管了,我要全抛了!中国兴业快要垮到底了!”
“真是不敢想象!”又一个人说,“我也要抛!”
突然,一个声音压过了场上所有的喧嚣,“快抛吧!中国兴业真要完蛋了!我是从大陆高层得来的消息,他们的母公司早就关门了,据说已经发生挤兑……”
刹那间,交易场上一片“卖”声,不绝于耳。方克冰看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在盼着他跟汤世杰商量好的应急计划赶快执行,否则中国兴业四面受敌,股票还要惨跌,直至崩溃……
不巧的是,新一轮股票价格正要发布前,电视屏上那些绿色数字突然停止了闪烁,似乎没有交易在进行?场上的每个人都在等候着,大家都焦心如焚。尤其是方克冰,他不知道“中国兴业”跌到了什么程度?汤世杰什么时候才开始入市托价?
这一停顿约有一分钟,但这一分钟仿佛要持续到永远!方克冰能想象得出,在世界各地,在纽约、伦敦、法兰克福、巴黎和东京,可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等待这只股票的抛出。他们也在自己的屏幕前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关心着下一秒钟的股价是上升?还是下降?
几秒钟后,一串红色数字奇迹般地闪现了:股价居然上升到26、5元!方克冰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表明有人接盘,而且是大手笔!看来是汤世杰出手了!股市就这样,一旦有人吃进,便意味着这只股票还有价值,至少比预计的要好,那么就没有理由不跟进。而当人们改变主意时,市场价格就会随之波动。中午收盘,“中国兴业”的股价已经回升到30元以上。
联交所的餐厅是欧式做派,只供应一些快餐和饮料,绝对禁酒,否则方克冰就想来杯啤酒庆贺一下。这时他接到杨玉刚打来的电话,对方也是怒气冲天,口不择言。
“是你吗?”他又是劈头就问,“你找谁来接盘,抬高股价?告诉你,天王老子都不行!我是志在必得,股价再高也要收!你继续跟我作对,倒霉的就是海天!我高价收购了中国兴业,或者干脆失败了,输得很惨,还不起银行贷款,海天商业中心都要负连带责任!”
对方扔了电话,方克冰的头上微微冒汗。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而杨玉刚则又一次卡住了他的脖子!是啊,中国兴业的股价上去,杨玉刚收购失败,损失的不仅是他,还有方克冰的心头肉——海天商业中心。云创公司已经垮了,如果商业中心也垮掉,那真是不堪设想!
现在他该怎么办?方克冰皱起眉头,左右为难,感觉到自己一手掌握着“中国兴业”和“四海置业”两家公司的命运。下午开盘,汤世杰还会把股价往上拱。他无疑是香港最有钱的富豪之一,但至此金融危机,他的财富大大缩水,其财力也变为有限,不可能伸出太大援手,把股价拱到杨玉刚难以接受的地步。何况现在,还远远没触动到那个让他无法得手的大数。倘若按原计划对“四海置业”来个反收购,更需要雄厚的资金作后盾,现在眼看办不到了……
方克冰真是感到遗憾,这一次他终于扼住了杨玉刚的喉咙,难道还要放手?
手机铃声又响了,居然是汤世杰打来的。“你觉得,现在情况怎么样?”
“它是如此的……”方克冰不知说什么好,“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他赶快把事情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对方听了有些迷惑不解,“你是要我收手吗?”
方克冰不能再遮遮掩掩,含糊其辞,他已经绞尽脑汁思索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甚至苦恼之极。但他无法说服自己。在这关键时刻,为了海天商业中心,也为了香港股市的大局,他不能再拖累汤世杰,只好收手,忍辱负重,让那个混蛋如愿以偿了!
他把意见说出来,汤世杰那边一字不漏地听着,又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好的,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不太赞同,但我能够理解,也许你这样做是对的!索罗斯对香港股市的冲击,足以摧毁我们的整个经济,我也需要抽出手来,照应这一边。”
方克冰强忍痛苦,故作轻快地说:“香港股市坚如磐石,你们肯定会打赢这一仗。”
他回到交易场,发现收购的战争又打响了!大厅里人声嘈杂,电话铃声不断响起,到处都是汗流浃背的经纪人,有人索性把红马甲脱掉,热火朝天地继续干。“中国兴业”的股价跌了一些,然后便稳住了。方克冰看着电视屏幕欣慰地想,至少不能让杨玉刚轻易得手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中国兴业”的股票一直在不停地交易中,许多经纪人欢欣鼓舞,说他们手上的这只股票都脱手了,还赚了不少钱,真是走运,谢天谢地……
离收市约有半小时,方克冰彬彬有礼地问一个交易员:“中国兴业的情况如何?”
那人正欲回答,突然场上的扬声器响了起来:“四海置业已经拥有了中国兴业55%的股票,成为该公司的最大股东!祝贺他们……”
经纪人都热烈鼓掌,脸上洋溢着欢笑。方克冰却独自悄悄走了出去。
维多利亚海港热闹非凡,香港众富豪将在这里聚会,庆祝这场港资大战的胜利。港湾里停泊着一只豪华游轮,它属于船王崔龙轩,今晚的聚会就在这游轮上进行。夕阳西下,码头上又驶来一辆辆高级轿车,宾客都是一些重量级人物,报上常有他们的照片。方克冰也坐着汤世杰的超长轿车来到这儿,下了车,只见旁边的港口仍像往日一样繁忙,而在一望无际的天边,落日的景色十分辉煌:东面的地平线已经渐渐暗下来,西边那几朵被余晖染红的晚霞,正向着大陆的方向缓缓飘去。两人都很高兴,满心期待这欢庆的时刻。
汤世杰下了车,对方克冰说:“对不起啊,我答应你要当白武士,却没能阻止你的敌人,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收购成功……今晚,我们好好喝一杯吧!”
他们正要上船,方克冰突然发现船舷上一堆谈天说地的宾客中,有个人正是杨玉刚!方克冰大为吃惊,怎么回事儿?他也混进来了?看来他在香港商界混得不错嘛!方克冰觉得遇上他很丢脸,只有不动声色。汤世杰却没发现,跟熟人打着招呼,率先走上宽大的舷梯。天已开始黑下来,码头上却灯火通明。这里见缝插针地停满了游艇、帆船和小舢板,持有请帖的客人都上齐后,游轮就慢慢开出海港,但并没走远,只是泊在一处海面上,面对着灯火辉煌的港湾。
宴会设在顶层甲板,汤世杰带着方克冰走进去,只见这个大厅很宽畅,处处雕龙刻凤,十分华丽,装饰得金碧辉煌。水晶灯照耀得如同白昼,海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令所有客人都心旷神怡。今晚来的人真多,方克冰想,这是个奇妙而又美好的夜晚!
游轮的主人崔龙轩看见他们,立刻热情地跑过来,招呼汤世杰:“老兄,我还算不俗吧?想出这个好主意。今晚得好好乐一乐,庆祝我们打败索罗斯那老小子!”
一群身价不菲、气度不凡的贵宾围上来,七嘴八舌地纷纷说:
“是啊,现在我们香港仍然很繁荣!”
“只有亚洲才是真正的世界,而且是世界的中心!”
汤世杰跟这群大富豪们聊着,成了谈话的中心。他问起尤冠杰,有人说,他已经神秘消失了很久,传说他抵档不住北京四合院的**,跑去享受帝王级的生活了……
方克冰环顾四周,又发现了杨玉刚的身影,他也正跟一群显然很有背景的客人在聊天。他厌恶地想,当初自己也被此人的魅力迷住过,后来才发现,他的话没有几分靠得住!
杨玉刚也看见他,双眼一眯,便笑着走过来,“你也在?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方克冰今晚穿一套做工精致的深蓝色西服,乔韵曾说,这西服的颜色跟他很相配。杨玉刚也是西装革履,没人能想到,这两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曾在一个公司里搭档,如今却成了宿敌。而在今晚的盛会上,他们更像是一对斗牛士,互相仇视地紧盯着对方。
一阵沉默后,方克冰冷冷地说:“我也要恭喜你啊,收购中国兴业成功……”
他不愿提及自己手下留情的事,但对方却不依不饶。“幸亏成功了,倘若我垮掉,海天商业中心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杨玉刚也冷笑着,“没办法,香港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优胜劣淘。而我现在,已经拥有了中国兴业的绝对股份,你对此也束手无策了吧?”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胜利属于有耐心的人……”方克冰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现在还没完全胜利吧?你只是搞了个突然袭击,趁着这香港的金融危机发动进攻,想一举得利。但你或许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或许你那天的收购成功,只是又一轮的引火烧身?总之,在我们俩之间,胜负还没完全定下来呢!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怎么?你还要跟我作对?”杨玉刚似乎有所觉察,笑容也变得勉强了。“我现在已经是中国兴业的董事长,难道你还想插足其中,在股东里面搞破坏或者搞分裂?”
方克冰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好吧,我就告诉你,我做任何事都会明着来,不搞阴谋诡计!那天若不是我放了你一马,让汤世杰收手不再抬价,你就会一输到底,一败涂地了!”
杨玉刚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一切,而且快气疯了!什么?他以为自己完胜了对方,结果却是方克冰不屑与之争斗?想起来还真是危险!现在他该怎么办?还是识相点儿,赶快找个台阶下吧!但一定要沉着自信,不能显出丝毫惊慌的样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挺起了不小的肚子,口气更加狂妄自大,“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四海置业的财力也不可小覷,是决不可能摧毁的!”
他说着就急忙走开。方克冰本想再说几句,跟他来个针锋相对,想了想又忍住了——毕竟是在香港人的庆祝宴会上,何必跟他一较短长?真是没意思……
这时庆祝会开始了,那边汤世杰正在兴奋地讲话:“我们都是信奉自由市场的人,这也是香港成功的基石。今次在港府的率领下,终于战胜了索罗斯等投机大鳄,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辉煌战果,值得我们今天在这里大肆庆贺!现在请女士们和先生们共同举杯吧……”
宾客的情绪也挺热烈,听他讲完就使劲鼓掌,雷鸣一样的掌声经久不息,在大厅里回**。方克冰看着在场的众人,他们都是媒体追捧的富豪,现在的神情却充满自豪与骄傲。
侍者开始上菜了,今晚是自助餐,长条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马哈鱼、烤熟的龙虾、鱼子酱和法国乳酪,还有菠萝鸡肉、椰子米饭、意大利比萨饼和巧克力蛋糕。玻璃杯里盛满了杜松子酒、白兰地与香槟酒,以及热带水果和一些饮料。人们在这个美妙的夜晚谈笑风生,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大家都很高兴,觉得今晚仿佛梦幻一般。空气中散发出鲜花的芬芳,凉爽的海风使人精神振奋,乐队奏出的舞曲也是扣人心弦。这游轮、美餐和舞会,真是美仑美奂。
汤世杰等人年纪大了,不喜热闹,崔龙轩便把他们请到下面一层。这里有灯光柔和的小酒吧,装饰得更加典雅,非常适合轻松愉快、曼声低语的交谈。还有一个豪华气派的赌场以及吃角子的老虎机,四周盆栽葱茏,流水淙淙,营造出一种舒适惬意的氛围。
这时没人注意到,杨玉刚悄悄溜进了设在底舱的厨房。他好吃贪嘴,平时在家中喜欢自己做菜,又爱在人前显摆,还经常吹嘘,说自己是三级厨师。今晚他听了方克冰的话,有些怏怏不悦,很快就喝多了——他几乎喝下去整整一瓶荷勃利恩,这是所有波尔多白葡萄酒中最名贵的一种,产于1955年。中途有人去抢他的酒杯,说他喝多了,但他不肯,坚持要喝到底。然后他把酒瓶子一扔,便去问一个侍者,有没有下饭的菜?或者醒酒的菜?
“这个……”侍者有些茫然,“厨房里准备好了一切,随时听你们的吩咐。”
“但我敢肯定,你们还缺少一些东西,让我去看看……”杨玉刚打了个哈哈,“我要去做一道醒酒汤,端来给大家吃,让他们尝尝我的手艺!”
接着他就下到厨房里。没人知道他在那儿干了些啥?几分钟后,船舱里就起火了!
这时方克冰独自在甲板上看星空。刚才他也喝了几口浓烈而爽口的美酒,感到身上热呼呼的,就走出大厅。一轮圆月挂在天幕上,照亮了漆黑的水面,远处码头上点缀着的灯光,和夜空中的星星交相辉映。他不由得把手臂高高地举起,似乎想拥抱这灿烂的星空……
他正想嘲笑自己的小资情调,突然听到底层甲板传来一声声叫喊:
“着火了!”
“快救火呀!”
“没法儿救了,快逃吧!”
接着,他看见一道浓烟从送菜升降机里喷出来,明亮的火光在黑暗中十分耀眼……
起初甲板上的人们不敢相信,但很快就都反应过来,立刻叫喊着四处逃窜……
大厅里的人也都赶快涌出来,全部挤到甲板上,却不知该往哪儿跑?这只船上有没有救火设施?或者救生艇啊?船下就是海水,难道还救不了这火?但人们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惊慌,立刻就把甲板、门道和楼梯都挤满了。而着火的地方显然在下层,人们本想往下逃命,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大家乱喊乱挤,跑来跑去的,场面非常混乱……
有个女人跑到方克冰身边,叫道:“快逃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火灾!”
“别慌!”方克冰很镇静,“火一时半会儿烧不上来,现在还没有危险……”
突然间,从升降机里又冒出大股浓烟,长长的火舌也卷到外面来了!许多女人尖叫着,吓得四处乱跑。大批的人挤到楼梯,想到下一层甲板去,但下面的火势更大,烈火直往上窜,浓烟滚滚,很快就把楼梯包围了!人们呛得咳起来,还只顾往下跑。大批的人雪崩似地往下挤,又很快把楼梯给占满了,堵住了!人们你挤我拥,你踩我踏……
“快上来!”方克冰脑子一机灵,连忙叫道,“烟雾会呛死人!下面是火源,更危险!”
众人谁也不肯听他的,仍在蜂拥往下挤。这时每一层的舷窗里都冒出了火焰,大家都快惊呆了,仍然拼命地挤着。然而烟更浓,火更大,已经把整个船只都裹住了……
有人打了火警电话,码头上听得见救火车鸣叫着开来,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又有人喊道:“快往海里跳!否则我们不被烧死,也会被这烟呛死……”
然后就有人接二连三地往海里跳,接着更多的人效仿,那场面恐怖而壮观……
身边那个女人吓得快要哭了,又叫道:“怎么办?我不会游泳!”
“我也不大会……”方克冰连忙抚慰她,“但是看来只能往下跳了!你瞧,浓烟和大火已经封锁住楼梯,我们下不去了!再不跳,就会死在这儿!”
在顶层甲板和下一层,火势继续曼延。方克冰看见汤世杰和崔龙轩也跑出来了,还有许多人挤在下层甲板上,乱作一团,而通往底层的楼梯同样被惊慌的人群堵死了!
方克冰探身栏杆外,冲着汤世杰和崔龙轩大喊:“你们快往下跳啊!出不去了……”
那两个顶级豪富和大老板看见他,都拼命摆手,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最下层的甲板传来一道爆炸声,那正是厨房的位置。船身摇晃了一下,瞬间的安静很可怕。人们都立刻明白了,再不跳海逃走,留在这只船上,还会有更大的灾难,再犹豫就不行了!
于是汤世杰咬咬牙,跳了下去。接着崔友轩也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海面上虽然很黑暗,但冲天的火光也很大,照得通亮。方克冰看见码头上开出了许多只快艇,向这边驶来,知道他们有救了。只要敢跳下海去,就能成功逃生!
他正准备跳下去,突然又回头望望,似在寻找什么人……对了,他一直没看见杨玉刚!
这时升降机里冒出一股冲天大火,甲板上也腾起漫天火星,整个船只都在燃烧。方克冰的胸口发闷,直想作呕,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人肉烧焦的气味。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大厅门外还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他脑子里一闪,仿佛有所预感,连忙跑过去,扶起那个人一看,他的脸已经被烧坏了,但还是能认出来,果真是杨玉刚!
“你怎么会在这儿?”方克冰惊讶得直喘气。
过了一阵,杨玉刚才勉强睁开眼睛,仿佛也认出了他,“是你?”
“别说了,我们快跳海,否则就来不及了……”方克冰果断地扶起他。
杨玉刚慢慢伸出一只手,拂去了方克冰的手,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似乎在跟他诀别。
“算了,用不着了,我要死了……”他猛烈地咳了几声,又说,“看来你说得对,我真是引火烧身了!刚才是我去厨房,要抢过厨师的锅做菜,就引发了火灾!”
“你!”方克冰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拖着他往甲板边上走。
火势越来越猛,大厅的屋顶都被烧得塌下来。船身也摇晃起来,似乎在往下沉……
杨玉刚的身子很重,方克冰用尽浑身力气,快要拖不动他了。突然,他听见对方的呢喃声:“人还是不要太贪得好,无论食欲还是物欲……看来,是你笑到最后了!”
接着,他就没了声息。方克冰仔细一看,他已经断了气。
这时船身倾斜得更厉害了,方克冰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甲板边上,好不容易才迈过栏杆,发现下面的海上,各种船只正在开过来。一艘警艇上,有人用扩音器喊道:“船上的人,快跳海,这只船就要沉了!快点儿呀!船身已经在沉了!快跳……”
甲板扭曲起来,船身也剧烈地抖动起来。而许多人却在下面期待地望着他。
方克冰也用一个冰棍的姿式跳下去,墨黑的海水立刻涌过来,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