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招工录取通知下发了,几乎所有填过表进行了体检的人都得到了上班的通知,只有陈伦没有接到。
他心里明白,因为和何洪成打架的事被涮了下来。
为什么不但何洪成被录取了,就连那一身脏得要命,浑身散发着臭气的邱四娃,也被录进了翻砂厂,而他却不能被录取?这世道真的是太黑了!
那天,哥哥和其他人都到厂里报到了,陈伦在家里闷得慌,正独自对着墙上的石柱子击拳时。外面传来一个不十分熟悉的叫声:“陈伦,陈伦!”
他感到有点奇怪,是什么人,会到家里来叫他?
走到门外一看,竟是和他一起参加招工体检的苟娃。苟娃的爸爸是木器厂书记,和农机厂书记是很好的朋友。这次安排他到农机厂,就是他爸爸的主意。
在城关镇开会那天晚上,苟娃一直和陈伦挨着坐,亲眼看到了他和何洪成打架,后来,又看到了搬运社一帮人在他家门前闹事。
陈伦在他心中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当晚在**他就想,以后一定要交陈伦为朋友。基于这种想法,今天厂里通知报到,新工人都到了却没看到陈伦。以为他没有接到通知,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便急急赶了来,想约他一块到厂里开会。
听苟娃好心来通知他到厂里报到,参加新工人会议,陈伦淡淡笑道:“谢谢你的好心,也许你不晓得,我没有接到录取通知。可能被涮下来了。”
苟娃睁大了双眼说:“不可能把你涮下来的,我昨天问了莫书记,这次新工人里有没有你,他亲口说肯定有你这个惹祸大王。”
陈伦指着自己鼻子:“我,惹祸大王?哈哈,真是抬举我了!你说的莫书记是哪个?他凭什么说我是惹祸大王?”
苟娃红了脸在头上摸了一下,尴尬地笑道:“莫书记就是农机厂的书记嘛,他和我老汉是好朋友,经常和我老汉一起喝酒,我老汉经常喝酒时带我一起去,所以就和他很熟。”
陈伦摇了摇头:“我真没接到通知,所以不好意思陪你了,你快去参加会议吧,谨防去晚了挨批评。”
苟娃拉过陈伦的手,央求道:“求你信我一次吧,你真被厂里录取了的,如果我们一起到了厂里,没有你的名字,我姓苟的负完全责任。”
陈伦笑了笑:“你娃儿,能负得起什么责任?农机厂不是你老汉当权吧?”
“唉!你相信我一次吧,农机厂肯定不是我老汉当权,但我用人格担保,你肯定和我一样,已经是厂里的新工人了。”
难道,是厂里发通知时,把我搞丢了?陈伦暗自在心里思忖道:管他那么多,既然人家一片好心,我就陪他走一趟,就当送他回厂,报答他这么远来喊我。
“好吧!我就相信你这一次,如果一会儿到了厂里,人家说新工人里没有我的名字,我真的会不高兴哟。”陈伦故意板起脸对苟娃说。
俩人一路小跑到农机厂时,新工人已经集中在礼堂开会了。
苟娃大大咧咧拉着陈伦,直接走到礼堂里坐了下来,指着主席台上一个大麻子男人,悄声对陈伦说:“看嘛,他就是这个厂的莫书记,昨天晚上他亲口对我说的,这批工人中有你。”
陈伦看了一下周围,诺大的礼堂坐了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全是新招的青工,大部份都认识或有过一面之交,也有几个以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看样子是从乡镇招来的。
不知什么原因,走进礼堂起,陈伦心里便有些不安。那不安并非因为他怯场,从七岁回到城里,到现在已经七年过去了,七年中经历的风风雨雨,使得十四岁的他,综合素质大大超越了同龄人,超过大了他好几岁的人。
一般情况下,他绝不可能出现心里慌乱的感觉,可今天,这说不出滋味的慌乱,让他坐在长条椅上,如坐针毡。
坐了不到五分钟,负责招工的杨同志来到陈伦面前,小声对他说:“小陈,你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给你说。”
陈伦脸色变得惨白,心里的慌乱同时止住,身上却开始冒汗。
认识或不认识的新工人被惊动了,周围的眼光一下射了过来,眼光中夹带着疑惑。有人悄声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陈伦感到脑袋“嗡”一声响,眼前人和物变得模糊,鼻子酸酸的好难受。努力平静了思绪站起身来,他面带微笑平静说道:“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到外面说吧。”
苟娃的脸色也立时变得惨白,一把拉住杨同志,不管不顾地嚷叫道:“杨老转,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喊陈伦和你一起到外面去?”
姓杨的中年人很勉强笑道:“我们到外面自然有事情要说,你坐好开会吧,少在这里多言多语。”
苟娃仍然拉着杨同志的衣袖:“不行,我今天就是不能让你喊他出去,他是我喊来参加会的。”
陈伦沉下脸轻声对苟娃喝道:“你把手放开,还嫌洋相出得不够吗?”说完,在人们复杂的眼光注视下,转身大步走出了礼堂。
出了礼堂他没有理会跑了出来的杨同志,径直往厂大门走去。
穿着一身旧军装的杨同志大步追了上来,在厂门口拉着了眼中泪水就要跌落的陈伦,愧疚地轻声说道:“对不起小陈,因为你那天晚上在城关镇开会时,和何司令的儿子打架,所以,厂里这次在对新招工人政审时,暂时没有通过,你回家等候我们再次研究……”
他的话没说完,陈伦转身飞快朝向厂外跑了。
刚从部队回到地方不到三个月,在厂里担任保管员的杨学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悄然叹息一声,慢慢往厂里走去。
陈伦回家不到十分钟,苟娃就气喘吁吁地赶了来。
提心吊胆进到天井,他望着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脑袋的陈伦,声音如蚊蝇一般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昨晚亲自问了莫书记,他说肯定有你。”
陈伦继续抱着头,一声不吭坐着。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仿佛世界都不存在了。在苟娃眼中,他的抱头沉思状,就像一个石头人。
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起码过了半个小时,陈伦仍然没有抬起头来。
自感无趣的苟娃,悄然转身,默默离开了。
知道苟娃走了,陈伦憋在心里的泪如决堤的洪水,疯泻而出。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到知道爸爸关在看守所;从不能报名读书,到随妈妈改嫁而改姓;从多少次的饿肚子,到烈日炎炎下在小河沟抓螃蟹,到和何洪成打架,从乡下回到城里的七年中,太多的苦难和太多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使他的泪水汩汩直涌……
没能参工,只好万般无奈继续在家里当保姆;继续四处找人换书看;继续早晚练拳;继续训练三个弟弟妹妹相互照顾。
陈程在木器厂带锯房上班,工作很轻松。
陈伦去看过几次当了工人的哥哥,看着穿了一身工装的陈程,将一长块木料提起来放到传送带上,那飞转的锯齿,眨眼间便把一块木料切成两半。
那时,他在心里好恨那个姓杨的转业军人。听说,当时就是被他要到了到农机厂,说这两兄弟,弟弟比哥哥看起来精灵得多,我们坚决要陈伦,不要陈程。
如果,当时选中他的不是农机厂,其他任何厂,可能都不会因为打了何洪成而不收他。事后有人悄悄告诉陈伦,搬运社的何司令和农机厂的莫书记,是臭味相同、裤子可以打伙穿的铁哥们。
农机厂招的三十多个新工人上班不到半个月,已经有十来个不辞而别,还有几个吃不了高温下重体力劳动的苦,躺在家里不愿再去上班。
一个叫范喜的青工,只在厂里上了一个星期班,就天天缠着招工负责人杨学军,非要为他换工种,不然就辞职不干。
换工种是不可能的,厂里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办了退职手续。
退职当天,范喜来到陈伦家,开心地咧着嘴说:“嗨!幸好你哥子没有去那厂里上班。那叫什么厂啊?每天必须提前半个小时到厂里学习老三篇,然后还要跳忠字舞,唱忠于毛主席的歌,跳完了唱完了再上班。上班那条件,比电影里旧社会的那些工场更艰苦,不但苦,伙食团缺油少盐的饭菜,让你根本吃不下去。”
听几个退职的人说起厂里的艰苦,陈伦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暗自在心里说道:“罢了!这工人不当也没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老子改天会参工到很远的地方,拿着高工资,穿着皮大衣和大头皮鞋,让那龟儿莫麻子羡慕死。”
也真是老天显灵了,这在心里对暗自说的话,几个月后,还真的灵验了,不到十五岁的陈伦,被康藏高原上的森工局招走了。
他真的到寒风猎猎、滴水成冰的高原上,当上了脚踏大头皮鞋,身穿皮毛大衣,领着内地局级干部等同收入的工人。
北门几个漂亮的姑娘,都集中在幸福街,幸福街的漂亮姑娘,都集中在煤建公司巷子这一块。
陈伦家街对面,住着全县有名的大美人彭云竹。
彭云竹是县川剧团演员,十二岁开始学戏,二十多岁代表地区到北京汇演时得过大奖,由此成为川东地区有名的当家花旦。在县城和地区是叫得响的名人,也是一个让人看了想再看的美人。
虽然年纪都很小,但陈程和陈伦第一次看到大辫子拖至屁股的彭云竹,也不由睁大了双眼,同时在心里暗道一声:格老子,这女人好漂亮!
彭云竹家隔壁的黎竹春,虽身高不如彭云竹,但声音甜美,苹果脸上一对酒窝又大又圆,白中透红的脸色,水汪汪、灵性十足的大眼睛,开朗的性格,迷倒了城里好多年轻人。
黎竹春家隔了两间的廖梅,和彭云竹一样梳着长辫子,身材苗条,胸部丰满,鸭蛋型脸上长长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以及樱桃似的小红嘴,修长的身材,怎么看,都使人不忍把眼睛转开。
除了对面的三个大美女,街道拐弯处,搬运社造反司令的女儿何鹏英,幸福街和民主街交界处的阚玲玲,造反司令周世昌的女儿周华,都算得上本城有名的美女。
陈伦家后面巷子里,也有一个美女。她比正街上的美女们稍大,文革开始时,已经是一中的学生。
陈伦把校长揪出去批斗,在台上卡壳时,正好遇到她和另一名女同学路过,侠肝义胆的帮了忙,使得他就此记住了说话比唱歌还好听的她。
正街上的美女们,除了彭云竹从小学唱戏没有什么文化,其余的都高中以上或正在读高中。
巷子里的美女姓商名英,爸爸是解放军团长,妈妈是百货公司营业员,两个哥哥都已参加工作了。
她长得漂亮。但她的漂亮和正街上的几个女孩子不一样,更和浑身上下都透露成熟气息的彭云竹不一样。相对她们,她的漂亮更自然、朴实,就像在大自然生成,静卧于山水间,得天地灵气,安详于阳光雨露下的琥珀。
肤色白得能看见皮下淡蓝色的毛细血管,直直的鼻梁,不大不小性感十足的嘴唇,略微上翘的眼睛里似藏着秋天的碧水,那碧水在微风的作用下,轻轻晃动。
更有丰腴的身材,惹火挺立的胸脯。加上非常合体的衣服,以及举手投足间自然的风情万种,使得到她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用书上的话说,商英走路的姿式,腰肢好像没动,上身更是很自然的挺立着,圆圆的屁股却大幅扭动,让人产生出无限遐想。
最惹人产生想法的,是她那和年龄不相称的胸部,陈伦年纪不大,加上文革后的人们,思想处于极端禁锢中,对于男女之事,不敢多想。也不知该用什么美好的词形容女人,但心里都清楚:商英的胸部,是县城的少女中,最好看,最能让男人血液循环加快的宝贝。
十八岁的陈程,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英俊棒小伙子。道班上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使他从一个病怏怏的瘦弱少年,长成了阳刚健壮的大男人。
唯一的遗憾是过早的体力劳动,使他的腰有点些微微弯曲。
十八岁,正是青春躁动期,对异性的渴求了解,来自身体内部原始本能的冲动,朦胧的需求。使陈程见到邻里几个大姑娘,每每语无伦次,想要表达什么,可总是把脸憋得通红,却不能明白表明意愿。
彭云竹是他的心目中的最爱。可是,很快得知,彭云竹早在几年前就结婚了。不但早就结婚了,而且是二个孩子的妈妈。她的爱人是从部队下来的一个转业军人,在省汽车运输队修理厂工作。
听人说彭云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陈程根本不相信,满面通红、喝多了白酒一样说:“不可能,随便从脸上和身上看,她都不像结过婚的人,更不可能生了两个娃儿了。肯定是有人故意造谣……”
说到造谣,陈伦知道,在这个不大的县城,有关彭云竹的流言蜚语不少。虽然没有说出具体的事例,但人们茶余饭后悄悄说起男女事,说到本城几大美女时,总会说到彭云竹,在说到彭云竹时,总会有人很不为以然地往地上吐着浓痰,满脸不屑表情、嗤之以鼻的说道:“那个X婆娘,可以说烂得汤瓢都舀不起来。”
也有人会拍着大腿说:“彭云竹真的是好烂的烂婆娘,在戏台子上唱戏,都敢和那个对唱的人眉来眼去,动手动脚,戏还没有唱完,两个人就在后台桌子上干起了那事,让管道具的人抓了现行。”
“听说,她和演座山雕那个光头有一腿。有一次在洗澡堂里做那事,让剧团其他人碰到了,还让她们扯了红布。”
自搬到幸福街以后,闲在家里的陈伦,听了太多有关彭云竹的传说。
可他不相信那么漂亮的女人,会是随便和人上床的烂货,更不相信,她会是公共厕所一样任人随意进出的坏女人。
在他脑子里顽固的认定凡是长得漂亮帅气的男女,都是好人,长得很丑或天生残疾的人,心地都不会很好。
他始终相信外婆说过的一句老话——“瞎麻跛驼癞,丑人多做怪”。认定凡是天生残了的人,都因前世做了坏事,受到了老天爷的惩罚,在身上打了记号。
彭云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对人很好,每次见到他或与哥哥,会甜甜笑着点一下头,有时也会轻声问他一句:“吃饭了吗?”
因为对彭云竹一向感觉很好,陈伦根本不在乎人家说她长道她短,认定有人看她长得太漂亮了,妒忌她,故意造谣坏她的名声。
他根本不在乎人家怎么说。在他心目中,漂亮的女人都是可爱的,是好人;而彭云竹,肯定也是好人。
可陈程很在意人家对彭云竹的说法,每当有人说起彭云竹和某人发生过什么,说彭云竹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被发现了时,他都会脸色变得很不自然,会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两只大大的眼睛里,会升起来浓浓的雾。
陈伦很奇怪哥哥的表情,曾在睡觉前问过他,为什么那样在意人们对彭云竹的说法,可陈程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又是一个秋季到来时,陈伦发现了哥哥的秘密。他发现,十多天以来,陈程回家后,只要有空就会往楼上跑。
刚开始,以为他是在工厂里上班累了,到**休息去了,陈伦没有在意也没多想,只是认为这老兄有空就呆在楼上,不帮他做点家务,似乎有太不义气。
赶场天正好周日,小弟弟因感冒咳得厉害,妈妈要带他去人民医院看病,让陈伦陪着一块去。
因为这一向哥哥什么家务活也不帮着干,陈伦心里虽然不快,可只能暗暗生气,毕竟人家是上班一族,能够挣钱了。下班后回到家,完全有理由休息;他是属吃闲饭的人,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工人同志帮忙。
但,到了星期天,陈程再不帮做点事,就没有道理了。
陈伦知道妈妈抱不动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弟,想让他一起去帮她,这也本没什么不可。但想到老哥天天回家就赖在楼上,什么事也不做,他心里就不情愿了。
当即捂着肚子,装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说:“我肚子痛得很、想吐,抱不动冲儿了,你喊哥哥一起去吧。”
看了看他脸上装出来的痛苦状,妈妈忿然骂道:“死龟儿你就装病嘛,你那些小把戏以为能瞒得了我?就是不想和我到医院,怕出力嘛!你不去,我就没有办法了?看你这偷尖耍滑的鬼样子,以后哪个单位会要你!”
妈妈的一通责骂,让他心里更不好受:凭什么啥事都要我去,为什么不让陈程去?他不就是当了一个小工人嘛,有什么了不起!
心里的气,落实到具体行动上就是——到大街上去耍!把两个妹妹交给成天躲在楼上的老哥。
看着已上一年级的大妹妹,连抱带拖把刚会走路的小妹妹弄到了楼上,陈伦开心地转身往大街走了。
就在陈伦独自到大街上玩时,陈吉素在人民医院门前,慌乱的喊着小儿子的名字,急得都快疯了。
赶场天挂号的人很多,她抱着孩子排队既累也很不方便,正寻思找个地方让孩子坐一会,却遇到了一个好心人。
好心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穿很体面的毛蓝纯毛中山服和黑皮鞋,讲一口标准普通话。
他主动上前对明显体力不支的陈吉素说:“大姐,你抱着孩子排队太累了。如果相信我,就让我帮你抱孩子吧。反正我也在这里排队挂号。”
陈吉素淡然笑笑:“那怎么好意思!你也挂号看病?”潜意识里,她以为这个人是想投机取巧,名义上帮她抱孩子,实际上是不想排队。
那人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指着里面说:“我陪爱人来看病,已经挂号了,现在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我在外面等她。如果你不放心,那就算了,我只是好心想帮帮你而已。”
“哦!是这样!”陈吉素实在抱不动三十多斤重的小儿子了,也没有多想,心存感激地把他交到了那好心人手中。
开始,她还保持着几分警惕,有一句无一句和那个逗着儿子的男人闲聊。慢慢地,见他抱着小儿子在大门里走来走去,并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便放下心来,将目光移到前面那小小的挂号窗口。
时而,回过头看,那男人仍在大门里挪动着,脸上堆着慈祥的笑意,心里暗想:这人可能真的是好心。
可是几分钟后,当她好不容易排到了窗口,挂了号,转过身来时,却没有了那个好心人的影子。
心里猛然一紧,根本不及多想,她立即窜到大门处,大声叫着小儿子的名字:“冲儿!陈冲!”
变调的声音,集虑的表情,引来人们的关注,有人好心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议论她肯定是丢了钱或其他贵重东西。
幸好县城不大,加上她多少也算得上是知名人士。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立时有几个熟识的人聚到了身边,询问怎么回事。
她把小儿子被人抱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同时说了小儿子的特征是头发朝天翘得老高,上身穿咖啡色灯蕊绒夹克,下着双蓝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棕色翻毛皮鞋。
几个人立刻四处散开,朝着不同方向跑去。
陈吉素在医院里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那个男人和儿子,赶紧出门朝北门方向快步赶去。
为什么要朝北门方向走?连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原因。或许是因为那男人说一口普通话,而且在县城里几乎没有见过,绝对是外地人,她认为他有可能到车站去坐长途车。
同时,家在北门,可以顺路叫上两个儿子,再叫左邻右舍的人帮着找。也就屁大点的县城,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抓到那个骗子,要回程吉喜的命根小儿子。
或许是天意吧!她误打误闯往北门方向这一追,还真追回了小儿子。
从胜利街所在的县医院门诊部,到十字街,再经县委招待所到邮局。她一路叫着小儿子的名字,朝前快步小跑。
不断有人加入到她身边或身后,跟着一起向前跑,当到了邮局门前时,和她一起向前追赶的人已近十个。
刚到北门拱桥,前面十来步远,一个年轻女人抱着的孩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孩子头上那高高翘起的头发太醒目了,她立即大声叫道:“冲儿!冲儿,前头那个女人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