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有人问程世龙,魏翠是否作风不好?他竟嗤之以鼻冷哼道:“她!本市装处,在外地却烂得连瓢都舀不起来!”好家伙,这话无疑证实了黎玉殊所讲属实,而且好像魏翠比谣传中所说还要坏!还要烂!
于是乎,有关她的更多绯闻出现了,凡是和她有过交往的男人,都被说成了是她的情夫。连正经老实得和这个时代有点格格不入,物资公司将退休的老经理和她到省城开订货会,也被喧染成了是到某度假村以夫妻名义寻欢作乐……
总之,在人们的谣传中,魏翠不再是往日那心地善良的东邑第一美人,成了不论老少美丑和尊贵卑贱,稍加引诱即可投怀送抱,被东邑人讥为:“公共厕所”、人尽可夫的第一**。
马铁不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他曾挂电话问曾永红是否到“北岭”接过酒醉的魏翠?曾永红茫然回答说没这回事。自从那个大雨之夜被他送回家后,这么长时间她连门都少出,不少人打短信挂电话叫她去打牌她都没去。
马铁又问魏翠近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曾永红沉呤片刻说好像在下大雨的第二天中午,黎玉殊打电话来说了些什么,当时魏翠脸色很难看,咬着牙说了句:“这种人死有余辜。”就将电话挂了。后来按她吩咐,凡是黎玉殊挂来的电话均说她不在家而没再接过。末了曾永红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魏翠出了什么事?他笑笑说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当天下午,马铁驱车到了“北岭”。直接闯进茶坊,吓得所有打牌赌钱的人惊弓之鸟般纷纷弃牌散去,包厢雅间的人也逃得一干二净。
他视而不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叫小姐上茶,长得清纯可爱的小姐如同见到妖魔鬼怪似浑身发抖,连茶杯都几乎拿不稳了。
闻讯从**爬起来后仅穿着睡衣的黎玉殊赶来,脸色铁青浑身打摆子似不停颤抖,质问马铁到这里有什么事?他两手一摊,故做惊讶的说:“我喝茶呀!你开着茶坊难道不让人喝?”黎玉殊跺着脚、一身肥肉和两只大奶一齐抖动,扯着鸭婆嗓子叫道:“你喝茶却把我的客人吓走了!这巨大损失怎么算?”
马铁惊愕瞪大了双眼:“我自进你茶坊连一句话都没说,那些人逃命一样的跑了。我还以为发生了地震,这房子要垮了,差点就跟着跑了。定神一看房子挺结实的,估计暂时不会有危险,这才坐下来叫小姐上碗茶,你怎么红口白牙胡说八道怪我把你客人吓走了!”
黎玉殊气得两眼鼓得汤圆一样圆,脸上的横肉不住抽搐,咬牙切齿指着马铁说:“你!你他妈小心点!”
“你威胁我?”马铁脸色一寒,站起身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吴一龙急匆匆进来,“啪!”一记盖世太保耳光掴在黎玉殊脸上,瞪着牛卵子眼睛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烂婆娘,马哥面前竟敢这种口气说话,你娘的腿活得不耐烦了?立即给马哥道歉,不然老子弄死你狗日的!”说着又举起拳头就往她身上砸,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鸡妈妈,被重重的耳光和拳头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颊哭道:“你他妈打我干啥?”
吴一龙一字一句说道:“我叫你给马大哥道歉!听清楚了吗?”趁马铁不注意,给她使了个眼色,将嘴朝马铁歪了歪,又使劲跺了跺脚。再次做出一副要暴打她的样子。
这两口子真说得上心有灵犀一点通,黎玉殊也称得上个拿得起、放得下,能伸能屈的女中豪杰,立刻明白了丈夫的用意。比川剧演员变脸动作还快,立马换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扭着肥屁股走到马铁身前嗲声嗲声道:“哎哟!马大哥,我昨夜熬了个通宵,天亮才上床,刚才睡昏了头,言语上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这妇道人家计较。”吴一龙也笑嘻嘻两手抱拳学着江湖中人说道:“不知马哥大驾光临有什么要事,请尽管吩咐。”
既然人家如此客气,马铁也不好再说什么,轻松地笑笑道:“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想来喝点茶,顺便看看曾永红是否在这里。却没想到扰了你们的生意,实在对不起!”
吴一龙与黎玉殊忙赔着笑脸说没关系,小事而已。并立即叫小姐沏三杯香气四溢的龙井茶请马铁重新坐定。
几口香茶下肚。黎玉殊告诉马铁说曾永红从不到“北岭”来。倒是以前魏翠爱往这里引客人,也爱来打牌。可近一两个月就连她也不来了,打了好多电话都不接,短信也不回,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她了。马铁心里明白曾永红说的是实话,魏翠根本就没在“北岭”喝醉酒大失体面的疯过,此事纯属虚构。
由此看来,所有流言都系人为杜撰,魏翠无疑是清白的!但人言可畏呀,小小东邑市,不乏一些专以津津乐道编造、传播粉色绯闻为乐的长舌男女,明知有些事不复存在,却偏要捕风捉影想到哪说哪,给人们生活中平添一些麻烦。就连一些颇有身份地位的人,也往往不负责任、煞有介事、有意无意、添油加醋,将一些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的谣传四处播散,别有用心推波助澜使事态恶……真是红颜薄命,魏翠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闲聊了一阵,马铁告辞出门刚打开车门要上车,却见何拥军从刚停稳的轿车里钻出来,便走过去招呼道:“嗬!何大侠又发了?”
何拥军见是马铁,极不自然的笑着不停搓着双手答道:“哪里发啥子财哟,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马哥你何必挖苦我呢?”
马铁问他近日是否见到过魏翠?何拥军气呼呼地说已经有好几个人问他,有没有在“北岭”帮曾永红强行将酒醉后大出洋相的魏翠送回家。还有人问他是不是趁机吃了魏翠的豆花,搞得他莫名其妙,这不正准备找鸡妈妈问个究竟来了。马铁听了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了。
“聚贤”茶楼座落在区城西部一个幽静场所,四周全部是林立的新建楼房,中间一大片公用空地做了住户的停车场。有精明住户在空地角落修建了小巧精巧的亭子,在铝合金框架的玻柜里,陈列了付食品和日常生活用品及电话,既方便了居民生活,又能挣得一笔足可以抵上几名国企职工薪水的营业收入。
靠左边一幢刚刚竣工不到半年,住户们还没完全迁入的楼房一单元底楼,被巧妙的将侧面墙上架了根横梁,墙体上重新开了道门并把室内装饰一新,出租给了下岗职工汤小梅。她在关部门领取了证照,开了较为正规的“聚贤”茶楼。
开张时,为多年的近邻关系,魏翠曾专门约了一帮朋友来助兴,马铁也曾和朋友来过几次,对这里清淡素雅的装饰和墙上几幅颇有功底的墨迹大为欣赏。连说这是消闲好地方,有空一定要经常来坐。话虽如此,因他本身性情豪爽,天生是个坐不住的人,根本没有品茶呤诗的闲情逸志,故很难光顾。
难怪汤小梅笑他是“叶公好龙”。
马铁刚把车停好,精明能干,着一件大红薄羊毛衫和黑色弹力直管裤,皮鞋一尘不染,苹果脸上泛着淡淡红晕,漂亮的杏眼水汪汪。小巧的鼻子下搽了淡淡口红的嘴唇极为性感,身材窈窕而有韵味。给人健康、清纯良好感觉的汤小梅笑着迎了上来:“嗬哟,马大哥,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能大驾光临鄙店,难怪一大早就有喜鹊在我门口叫,原来是你这位贵人驾到!快请里面坐,我亲手给你泡一杯上等云雾毛尖让你清清心润润肺。”
马铁锁好车门裂了裂嘴,极其吝啬的笑了笑道:“哎哟,汤老板,你这张嘴巴可真是招人喜爱,我要是早认得你,一定讨了你做老婆,让何建军干着急。”
汤小梅笑得腰都有点直不起来,娇喘着说道:“马大哥居然占我老实人的便宜,不怕里面我姐姐听了吃醋?”
马铁奇怪地问:“哪个是你姐姐?她吃什么醋?”
汤小梅止住笑将马铁引到靠右边的一间雅室门口。朝里努努嘴:“进去吧,我姐姐都等得不耐烦了。”马铁伸长头看了看,幸好此时正是上班时间,除了几对老年人正聚精会神下象棋,几乎没什么客人,不然,非闹他个大红脸,被人误认为是来**幽会而不敢进去。
不过就是如此,还是让他心里咚咚直跳,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好一阵不敢去推雅间那薄薄的装饰板门。直到汤小梅按捺不住,快步上前帮他把门推开,他才迟疑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非常精致小巧的雅室,墙上贴着淡雅的花墙纸,头顶垂着一兼具吊灯的工艺电风扇,左右两边壁上缀着二只插满绢花的壁篮。屋里摆了4张木制休闲沙发和两张木面装饰茶几,其中一张茶几摆着白瓜子、糖果、开心豆和一碟本市特产五香豆腐干,两杯已没有热气的清茶。
魏翠两眼紧闭,和尚打坐般挺直腰板两手放在膝上,端坐于摆了小食品的茶几旁。听到马铁进来,她长长吁了口气,睁开眼仰望着手脚无措站着的马铁,戏谑的问道:“马大哥,你怎么这么紧张,难道怕我吃了你?或是怕我这丑八怪半老徐娘缠上你?”
马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走到魏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这满脸大胡子一身匪气的人,还怕你这倾国倾城的娇娘子!?”见魏翠起身走到门边要关门,有点紧张地摆着手说:“莫关门,万一人家看到影响不好。”
魏翠气恼的将门重重关上回过身红着脸嚷道:“你这人年纪不大却满脑子封建,不关门还设计这雅室做啥?不如到大街上去!”
气鼓鼓走到他面前说:“你坐那么远干啥?到这边来喝茶、嗑瓜子呀!”说着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茶几边拖去。
此时人们都已开始穿毛衣,部分人甚至穿起了皮衣和薄棉衫,天气一点也不热。可马铁却感到周身躁热,心跳比平时加快了一倍以上。
相识多年,他从没正眼认真看过魏翠,更没和她有过肌肤相亲。魏翠那软绵绵、雪白细腻的手,握着那一瞬,竟使他有了电击般全身酥麻的感觉,不由自主被牵着,坐到了放了食品的茶几旁。
直到魏翠满意的坐到茶几另一边端起瓜子递来,他才如大梦初醒,心中连呼惭愧,暗暗想:难怪人家说摸到小姐的手,浑身都在抖,摸到情妇的手,一股暖流涌心头……我和魏翠并非情人关系,摸到她的手全身都麻了,真有了那种关系,还不连心都酥了?
吃了几颗瓜子,马铁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问魏翠忙天慌地叫他来到底有啥事?魏翠沉思着,答非所问的问他对她印象好还是坏?马铁说兄弟伙都对她印象极好,他也不例外,认为她是好人,魏翠又问假如她做了、或身不由已做了什么对不住曾永红的事,还会不会认为她是好人?
马铁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任何人,包括圣人和领袖,都不可避免犯错误,看一个人的好坏,不应凭某一件事情和某方面的好坏。更何况,好与坏,在很多情况下说不清道不明。就连监狱里的犯人,也大多数是可挽救的,真正十恶不赦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好人与坏人的界限,有时很难分清楚。苏联卫国战争时期,苏维埃政府号召所有国民拿起武器抗击法西斯。战争结束后,有些战前声名显赫的权贵,因投敌叛国和临阵脱逃等原因成了阶下囚,一些当年的囚犯和妓女小偷,因为英勇的壮举和顽强抗击法西斯,成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或民族英雄。如果仅凭一个方面或某件事情,武断结论一个人的好坏,很不科学。”
望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马铁,魏翠水灵灵的大眼射出柔和的光彩,她原来只知道曾永红一张嘴巴能说会道,争论时往往说得她无言以对……却没料到马铁也如此能说。暗道:“原以为他是个只晓得冲冲杀杀四处抓人,为朋友不惜两胁插刀那种胸无点墨,板着严肃的面孔以遮掩内心空虚,江湖味浓厚的草莽人物。没想到他的学识如此渊博,只在曾永红之上而绝不在他之下。
也难怪魏翠对马铁一番说教大感惊讶,东邑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没有太多文化,充其量读了初中的粗鲁汉子。不仅因为他极少说话和高大健壮的体形,更重要的是他从不请人到家,更不轻易在人前弄文舞墨。没人了解他的业余生活,更没人知道他书房中藏书已达千册,书法已至相当水平。
只有妻子和原单位几名老同志,知道他是个外粗内秀的人。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甚至说他大学文凭是花钱买的。
正由着思路滔滔不绝说得兴起的马铁,猛然发现魏翠在用一种异样、含情脉脉目光专注自己,心里立时慌了,赶紧住口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猛喝一口,放下杯子极不自然地问道:“你到底找我有啥事?”
魏翠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嗫嚅着唇轻声说:“也没什么大事,程世龙几场限时豪赌,不仅把好几十万存款全部输掉了,而且把轮胎门市也输了出去,还不多不少挪用了公司相当大一笔货款。公司察觉后催他还款时,他却于一个晚上悄悄带着汪兰溜走了。今早上公司刘总经理来电话,叫我提前结束停薪留职,回公司接替程世龙的业务科长职务,想到你多年以来亲哥哥一样关心我们,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马铁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高兴地说:“好哇!说实话,我一直不赞成你成天东游西**和那些不务正业的赌棍混在一起。趁着年轻,回单位发挥专长好好干,说不一定下届经理就是你了,万一哪天我失了业,也有个打工投奔之处嘛。”
魏翠笑着道:“当啥经理我不敢奢望,只想能回单位好好上班,免得成天呆在茶馆里和筒条万打交道,把麻将都摸成粉末了。说不定哪天再被你们抓到,那还不无地自容,只有跳楼一条路了!”
马铁摇摆着两手玩笑道:“你要真的跳了楼,不但曾永红将痛不欲生,我老马恐怕也要以头击柱,大哭三天,仰首怒问苍天,为何不长眼?令我痛失红颜知已!”
魏翠端起杯子,身体微微一颤,声音异常话中有话的问道:“你真的会那么在乎我?”
马铁一怔,知道说错了话,朗声“哈哈”大笑道:“我是你大哥嘛,怎么可能不在乎你。”
魏翠垂下眼睑,表情复杂地叹了口长气,勉强笑了笑说:“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