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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争斗

  

  有时候,我独自默想着这些事情时,心中会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便站起身来戴上帽子,想去呼啸山庄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我越走近那座宅院,心里就越激动。待到一看见它,我的四肢都发抖了。我发现,有个男孩站在那儿,从栅栏门里朝我望着。他头发鬈曲、褐色眼睛,他的红脸蛋靠在栅栏横木上。我接着一想,想起这一定是哈里顿——是我的哈里顿,自从我十个月前离开他以来,他并没有多大变化。

  “上帝保佑你,宝贝!”我叫了起来,“哈里顿,是内莉呀!内莉,你的保姆呀!”

  他却朝后退着,不让我的手碰到他,还捡起了一块大石头。

  “我是来看你爸爸的,哈里顿。”我接着说,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出,即使内莉还留在他的记忆中,他也不认识我就是内莉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橘子,用这来求得跟他和解。

  开始,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便一把从我手中把橘子抢了过去,好像他认为我只是想拿这哄他,引他上当似的。

  我又拿出一只给他看,不让他的手够得着。

  他跳起来想抢橘子,我把手举得更高些。“爸爸教了你一些什么呢?”我又问。

  “什么也没教,”他说,“他只叫我离他远些,爸爸受不了我,因为我要骂他。”

  “啊!是魔鬼教你骂你爸爸的?”我问道。

  “不是。”他慢吞吞地说。

  “那么是谁呀?”

  “希思克利夫。”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希思克利夫先生。

  “是!”他又回答说。

  我很想知道他喜欢希思克利夫的理由,可是只得到了这么几句回答:“我不知道。爸爸怎么对付我,他就怎么对付爸爸——爸爸骂我,他就骂爸爸。他还说,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那么牧师没有教你读书写字?”我追问道。

  “没有。牧师要是敢跨进大门,一定把他的门牙打进他的嗓子眼里——希思克利夫这样说过!”

  我把橘子放到他手里,叫他去告诉他父亲,有个叫内莉·丁恩的女人,在花园门口等着要跟他说话。可是,亨德利没有来。

  希思克利夫接下去一次来画眉田庄时,伊莎贝拉小姐正巧在院子里喂鸽子。他走过石铺路,来到她跟前,和她说了些什么话。她好像很窘,想走开,为了要拦住她,他抓住了她的胳臂。她把脸转向一方,显然是他对她提了个她不想回答的什么问题。他又迅速地朝屋子这边扫了一眼,以为没有人看见,这恶棍居然厚颜无耻地拥抱了她。

  林敦太太也看到伊莎贝拉挣脱开身子,跑进了花园。过了一会儿,希思克利夫就推门进来了。

  “嘘!”凯瑟琳说,关上通里面的门,“你别给我找麻烦啦。你为什么不理会我的请求呢?是她有意找你的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怒气冲冲地回答说,“只要她愿意,我就有权吻她,你可没权反对。我不是你的丈夫,你用不着为我妒忌!”

  “我不是为你妒忌,”女主人回答,“我是为了爱护你。脸色放开朗点,你用不着对我皱眉头!要是你喜欢伊莎贝拉,那你就娶她好了。可是你喜欢她吗?说实话吧,希思克利夫!瞧,你不肯回答了,我就知道你并不喜欢她!”

  “再说,林敦先生会同意把妹妹嫁给他吗?”我问道。

  “林敦先生会同意的。”我家太太断然回答说。

  “他用不着操这份心,”希思克利夫说,“没有他的同意,我照样能办到。至于你,凯瑟琳,既然我们谈到这事,现在我倒想到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我要你明白,我是知道的,你对我太狠心了,太狠心了!你听见了吗?要是你自以为我没有觉察到,那你真是个傻瓜。要是你认为用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使我心平气和,那你就是个白痴。要是你幻想我会忍着不想报仇,那我就要让你相信,事情完全相反,而且用不着过多久!同时,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你小姑子的秘密。我发誓要大大地利用它。你就靠边站吧!”

  “这又是你搞的什么新花招啊?”林敦太太吃惊地叫了起来,“我对你太狠心了,所以你要报仇!你要怎么报仇,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怎样狠心对待你了?”

  “我并不是要找你报仇,”希思克利夫回答说,火气稍减,“我的计划不是这样。暴君压迫他的奴隶,奴隶们不起来反抗他,而是欺压比他们更低下的人。为了让你高兴,我心甘情愿地任凭你把我折磨到死,只是也得允许我用同样的方式为自己找点乐趣,另外还求你千万别侮辱我。既然你已把我的王宫夷为平地,就不要再搭一间茅屋,赏给我做家,还得意地夸耀自己的善行了。要是我认为你真的希望我娶伊莎贝拉,那我真该割断自己的喉咙了!”

  谈话停止了,林敦太太在壁炉边坐了下来,两颊绯红,心情沉重。原来任她使唤的人越来越不听话了,她既没法压服他,又不能驾驭他。他则抱着双臂,站在炉边,动着他的那些坏念头。我就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他们去找主人。主人正在纳闷儿,什么事情让凯瑟琳在楼下耽搁了这么久。

  “艾伦,”我一进去他就问道,“你看见太太了吗?”

  “看见了,她在厨房里,先生,”我回答,“她让希思克利夫先生的行径搞得很不高兴呢。说实话,我也觉得对他的来访,该是另作安排的时候了。太随和了反而有害,弄得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于是我就讲了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还大着胆子,把接着发生的整个争吵叙述了一番。我认为,我的一番话对林敦太太并不会很不利,除非以后她袒护起自己的客人来。

  埃德加·林敦好不容易才听完我的话。他开头的几句话就表明,他并不认为他的妻子是没有过错的。

  “实在太气人了!”他大声叫嚷道,“她把他当成朋友,还硬要我跟他交往,真是太丢脸啦!给我到大厅里去叫两个人来,艾伦。不许凯瑟琳再在那儿跟那个下流的恶棍多费口舌了,我已经对她太迁就了。”

  他下了楼,吩咐两个仆人在过道里等着,便朝厨房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林敦朝她问道,“这个流氓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你还待在这儿,你这讲究的是哪门子礼貌呀?我猜想,因为他平时的谈吐就是这样,你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你已经习惯他的下流,也许以为我也能习惯吧!”

  “你是在门外偷听的吧,埃德加?”女主人问道,用的是一种特意要激怒丈夫的口气,表示她根本不在乎,也不屑理睬他是不是会生气。

  在主人说话的时候,希思克利夫抬眼朝他打量着,现在听了凯瑟琳的这句话,便发出一声冷笑,目的似乎是有意要引起林敦先生对他的注意。

  他成功了,可是埃德加却无意对他发什么大脾气。

  “我对你一直都很容忍,先生,”他平静地说,“并不是说我不知道你那卑鄙下流的品质,而是我觉得这事的责任不全在于你,而且凯瑟琳又希望跟你保持来往,我也就默许了。但这很傻。你的到来是一种道德上的毒素,能把最有德行的人都玷污了。为了这个缘故,也为了防止产生更糟的后果,今后我不许你再进我的家门,现在我通知你,马上给我离开。要是再耽搁三分钟,我就要把你赶走,让你下不了台。”

  希思克利夫用充满嘲弄的目光,上下左右打量着说话的人。

  “凯瑟琳,你的这只羔羊吓唬起人来倒像头公牛哩!”他说道,“它的脑袋要是碰上我的拳头,只怕有粉碎的危险!说实话,林敦先生,我很抱歉,你还不配让我一拳打倒呢!”

  我的主人朝过道望了一眼,又暗示我去把人叫来。他可不想冒险一个对一个相拼。

  我听从了他的指示。可是林敦太太有点疑心,跟了过来。我正打算招呼那两个人时,她把我拖了回来,关上门,还上了锁。

  “手段要正当!”她说,这是她对丈夫气愤惊讶脸色的回答,“要是你没有勇气朝他扑上去,就向他道歉,或者让自己挨打,也好改掉你这种混充好汉的气派。不行!你要拿这钥匙,我就把它吞下去!我待你们俩一片好心,竟得到这样让人高兴的报答!一个天性软弱,一个生来粗暴,两个我都一味纵容,结果得到的是两种莫名其妙的怨恨,愚蠢得简直可笑!埃德加,我一直在卫护着你和你的一切。我真恨不得让希思克利夫狠狠抽你一顿,你竟敢把我看成这么坏!”

  根本用不着抽打,这就已经在主人身上产生抽打的效果了。他试图从凯瑟琳手中夺过钥匙,她为了万无一失,把钥匙一下扔进壁炉中炉火最旺的地方。这样一来,埃德加先生突然神经质地全身战抖起来,他的脸色变得一片死白。他怎么也无法抑制住这种感情的激动,痛苦夹杂着羞辱,完全把他给打倒了。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了脸。

  “我祝愿你从这个没有血气的懦夫身上得到欢乐,凯瑟琳!”她的朋友说道,“我真佩服你的眼光,你不要我,却看中这么个瑟瑟发抖、淌着口水的东西。我不想让他尝我的拳头,不过用脚踢踢他,我倒是乐意的。他是在哭鼻子吗?还是吓得要晕过去了?”

  这家伙走上前去,把林敦靠着的椅子推了一把。他要是站得远一点就好了。我的主人飞快地站直身子,对着他的喉头就是狠狠一拳,要是他瘦小一点的话,早就给打倒在地了。

  这一击使得希思克利夫一时喘不过气来,就趁他噎住的时候,林敦先生从后门走出,到了院子里,然后又从那儿走到前门。

  “瞧,从此你再也不能来这儿啦!”凯瑟琳大声说道,“现在快走吧,他会带一对手枪、半打帮手回来的。要是他真的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当然就绝不会原谅你了。你干的事可是对我大大不利啊,希思克利夫!不过你还是走吧!快走!我宁愿眼看埃德加走投无路,也不愿让你落入困境啊。”

  “我喉头挨了那么火辣辣的一拳,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走掉吗?”他大发雷霆,“我要指着地狱发誓,决不走,在我跨出这门槛之前,我要把他的肋骨一根根都捣碎,让他变成烂榛子一般!要是我现在不摆平他,日后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他。所以,你既然爱惜他那条小命,那就让我抓住他揍一顿吧!”

  “他不会来了,”我插嘴说,撒了个谎,“那儿来了一个马车夫和两个园丁。你该不会等他们来把你扔到大路上去吧!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棍子。很可能主人正在客厅的窗前,看着他们执行他的命令哩!”

  园丁和马车夫确实在那儿,不过林敦也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已经走进院子来了。希思克利夫转而一想,决定不跟这三个人打斗。他抓起拨火棍,敲开里门的锁,待他们大踏步进来时,他已经逃走了。

  林敦太太受了很大的刺激,她要我陪她上楼。她不知道我对这场乱子也有一份贡献。当然,我是竭力不让她知道这事的。

  因此,当我遇见主人朝客厅走来时,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而是径自回到客厅门外,听听他们是不是又会重新争吵起来。

  他先开了口。

  “你就待着别动吧,凯瑟琳,”他说,声调中没有一点怒气,可是满怀着沮丧和悲伤,“我只待一会儿。我不是来跟你吵架,也不是来跟你讲和的。我只是想知道,今天晚上闹了这么一场,你是不是还想继续保持亲密关系,跟你那个——”

  “啊,行行好吧,”没等他说完,女主人就跺着脚嚷了起来,“行行好吧,现在别再提这事了!你的冷血是不会发热的,你血管里流的全是冰水,可是我的热血在沸腾,看到你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我的血沸腾得更厉害了。”

  “想要我走开,就回答我的问题。”林敦先生坚持说,“你一定得回答,你那种大吵大嚷吓不倒我。我发现,只要你愿意,你能像任何人一样处之泰然。从今以后,你是放弃希思克利夫呢,还是放弃我?你要想同时既做我的朋友,又做他的朋友,这是不可能的。我无论如何都需要知道,你到底选择哪一个?”

  “我需要你们都躲开我!”凯瑟琳狂怒地大叫道,“我坚决要求!你没有看到我站都站不住了吗?埃德加,你、你给我走开!”

  主人吩咐我跟着她。我一直跟到她的卧房门口。她一进房就关上门,把我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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