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们的工人是从你们这里跳下水库去的。你们是有责任的。
当然,责任的大小,还要调查清楚才能知道。”邹村长分辩说:“我们昨天夜里抓了他,一没打他,二没骂他,早晨还给他办饭吃。他自己却不肯吃。说他哪还吃得下饭。
这辈子他是没脸见人了。原来他早就想好要自杀的。你说,我们有什么责任,他偷人家的东西,抓了他莫非还有错?”莫科长说:“你不要争,也不要解释,好不好。争也没用,解释也没用。谁证明你们没打他没骂他?谁证明你们早晨给他办饭吃了?”邹村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吧,你们去调查吧。你们把他打捞上来验尸吧。如果身上有伤,肚子里有农药,我们负全部责任。”刘竹山说:“不要争吵好不好,首先要研究的问题是不要再出事。下一步,才是如何处理丁大明的问题。”下午一点钟,果然从水渠下面涌上来许多人,大老远就听到了哭喊声和吵闹声,李厂长说:“丁大明的家属也来了。”刘竹山认真听,果然在嘈杂的人声中,有一个女人的悲凄的哭泣声,不由心情沉重地说:“丁大明这一死,丢下孤儿寡母,日子就更难过了啊。”邹村长一旁说:“丁大明昨天夜里对我们说,前些日子发的工资全给他母亲买药了。这些天,他家买粮食都没有钱了。八月底女儿上学的学费也没有着落。他急得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刘矿长,你们是怎么搞的呀,上个月抓了个坑口的工人,说的话和丁大明说的基本上是一样的。你们真的就到了这一步了么?”刘竹山的脸面十分的难看,站那里不回答邹村长的话。李厂长说:“不是到了没办法的时候,矿里能不给工人发工资么!”这时,山下的那一群工人和丁大明的妻子已经来到值班房前。
丁大明的妻子哭着问她的丈夫在哪里,说她的丈夫这些天连饭都没得好的吃,天天吃的是菜糊糊。昨天晚上,没米下锅了,从菜地摘了个南瓜回来,煮得三个半碗,我们各人吃了半碗,他一口都没有吃,就出去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我的丈夫可怜哩。
跟在女人后面的全是选厂的工人,他们已经知道丁大明跳进水库,就再也没有起来。全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吼叫着向邹村长要人。刘竹山过去说:“你们谁也不准乱来,谁乱来,出了问题我就找谁负责。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把丁大明的妻子照顾好。李矿长已经挂电话到三江电站去了,潜水员可能要到天夜的时候才能赶到我们这里。”丁大明的妻子听刘竹山这么说,知道自己的丈夫的的确确已经跳进水库自杀了,软瘫在地上,又呼天号地的嚎哭起来。使得许多工人都跟着她落泪。这时,一块赶来的几个年轻工人脱掉衣服,跳进水库去打捞丁大明。他们在水库扎了几个猛子之后。又都爬上岸来了。宋光召说:“水库的水堤有多高,水库就有多深,不用潜水工具,是无法找到丁大明的。”刘竹山对李厂长说:“我们几个人和邹村长他们扯一下情况。
你在这里照看着。不会游泳的人,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往水库跳。”过后又劝说了丁大明的妻子几句,就和宋光召、莫科长几个人把邹村长往值班房带。邹村长看看天,说:“已经下午一点多钟了,你们还不饿么?到村里去,弄点东西吃再说吧。”刘竹山有些没好气地说:“我们一个工人还在水库里,还吃什么东西。你说说,昨天夜里是怎么抓着丁大明的?”邹村长说:“我们村一个村民半夜的时候去自己的包谷地里看守包谷,发现一个人在地里偷包谷,他没有声张,悄悄摸过去,就要抓他。那个偷包谷的人先是准备逃跑,抓他的村民说,你逃跑我就用火铳烧,你不跑我们还好说。他就站住不动了。一问,才知道是选厂的工人。我们村还有人认得他,说他是丁大明,是选厂的劳动模范。没有人骂他,更没有人打他,还给他办饭吃。
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对我们说了他家里的情况,我想起你那天对我说的话,也就信了他说的是真的。只是,村里一些人都不同意放他走,说那天村里的领导到金矿和你们说过工人偷盗的事。
你们也答应要教育工人,决不允许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可是,这些天,晚上还是有人来偷包谷,偷红薯。一定要你做矿长的亲自来领人才行。我们等到十一点钟,见你还没有来,就决定将丁大明送到矿里去向你讨个说法。没有想到,丁大明看见了你们,他就跳水库了。”邹村长说,“我说的都是实际情况,那个农民半夜将丁大明抓到村里来的时候,我将村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都叫起来了。问丁大明那个农民打他没有,骂他没有,他说都没有。我们几个一起问的他,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刘竹山不做声,两个眉头一直皱着。莫科长说:“昨天抓他的那个农民是谁,你把他叫来,我要问问他。”邹村长就要村治保主任去叫抓丁大明的那个农民。过后又交待治保主任,“你对村会计说一声,让他安排几个人的午饭,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这时,值班房的值班员要刘竹山接电话,说是李矿长打来的。
刘竹山接过电话回来对宋光召说:“大权说三江电站的潜水员已经动身来了。三江电站很重视,专门派了个小车送他们来的。九十公里路,不要两个小时就到了。大概下午四点就会到这里,我要大权给后勤处挂个电话,来几个人,给丁大明安排一下后事。
还要他去医院叫个医生来,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异常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丁大明毕竟是我们矿的劳模啊。”一会儿,那个抓丁大明的农民就被治保主任叫了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一些用梧桐叶做的包谷粑。邹村长说提竹篮的女人是他们村的妇女主任。妇女主任要大家吃包谷粑充饥,一会儿她就回去办饭。刘竹山没有吃包谷粑,问那个农民是怎么抓着丁大明的。
那个农民说的和邹村长说的完全一样。他指着对面半山坡一块包谷地说:“我就在那块包谷地抓的他。我不知道他会这么想不开,不然我就不抓他了。其实,他当时也就摘了两颗包谷。我是担心你们金矿那么多人,你也来摘两颗,他也来摘两颗,我的包谷不是就被摘完了么!”那个农民说话的当儿,那边水库堤上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刘竹山循声看去,那里的人们已经打起架来了。一群人推来搡去,还有几个人被推下了水库。刘竹山对邹村长说:“怎么搞的嘛,又打起来了呀。”说着就慌慌张张往那边跑。被推下水的是选厂李厂长和几个工人。所幸的是他们几个人都会几下狗扒式,从水库爬上岸就怒不可遏地和老岩山的一群农民打了起来。刘竹山和邹村长几个人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拦住。刘竹山十分气愤地对李厂长吼道:“你是怎么搞的,我叫你在这里看着别让工人和他们打架,你自己倒动起手来了。丁大明没有捞上来,你们还准备再淹死几个人是不是?”一个浑身是水的工人不服气地说:“他们侮辱人。”邹村长冷着脸伺他的村民:“你们说什么了?”一个农民一脸不屑地说:“他们不来偷我们的红薯和包谷,我们就不说。”邹村长瞅了刘竹山一眼,说:“他们要来偷包谷、红薯,你怎么说?”“我说那阵老牛岭金矿是何等的红火,何等的有钱,那时他们人看我们农民的眼睛都是斜的。谁料得到呢?这才过了多少年,过去的工人老大哥如今都沦落为贼了。再过一年两年,说不定就会去当乞丐。”邹村长吼道:“他们做贼当乞丐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嘴巴臭了么!”“他们不到老岩山偷我们的红薯和包谷,我们就不说。他们来偷包谷和红薯,我们就要抓,就要说。”刘竹山的脸面已经由红变青,后来就凝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块一般,恶狠狠地对李厂长吼道:“今后你们选厂再要发现有人在外面干小偷小摸的勾当,我就把你这个厂长给撤了。”邹村长看见刘竹山的脸面特别难看,对站在一旁观望的农民们说:“你们吃了几餐饱饭就了木得了,就说起过头话来了。
你们千万别忘记了前些年在金矿职工食堂抢饭吃的事情。人啦,三穷三富不得到头的。”一个农民说:“那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们不去抢了,今后我们也不会去金矿抢饭吃。做农民的,百样都不怕,就怕捆住我们的手脚,如今政策好,我们再不会穷了。刘矿长敢说他的工人今后不会来偷包谷和红薯么?敢说他们金矿马上又会红火起来么?”一旁的宋光召已经气得不行,说:“今后如果抓着偷你们东西的工人,随你们怎么处理,我们不会来取人的。”邹村长说:“这可是你这个总经济师当着矿长的面说的,但愿今后不会抓着来我们老岩山偷东西的工人。”这天下午六点钟的时候,三江电站的两个潜水员将丁大明从水库中打捞上来。经过医生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后来又将他进行解剖,也没有发现内伤。证实邹村长说的话没有假,丁大明是羞于自己做了贼,不好意思见人而跳水库自杀的。刘竹山交待李厂长明天上午给丁大明开个简单的追悼会。还交待李达伟,要工会的同志去丁大明家里看一看。安慰一下他的家人,给一点补助。不能说丁大明死得不光彩,他家里的困难矿里就不管了。
宋光召说:“我们是不是抽个时间也到丁大明家里去一趟。你没看见丁大明的老婆哭得那么伤心么?”李大权一旁说:“是不是让工会的同志去一下就算了。丁大明的死和伍有福的死是不同的。我们几个人都去他家表示慰问,这不是对他做贼的肯定么!”刘竹山说:“这样吧,今天晚上,矿工会去一个人。选厂工会去一个人,也不要买什么东西,到他家去一趟。听说丁大明的母亲长年生病,家庭十分的困难,如今儿子死了,做母亲的心里有多么悲痛是可想而知的。我们不去安慰安慰,情理上说不过去,过些日子,我们几个人再一块去。”李厂长说:“丁大明的追悼会肯定是不会在矿本部前灯光球场开的。
他的追悼会放在什么地方开,棺材由谁负责,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具体落实。”李达伟说:“刚才竹山不是说过了么,追悼会由你们选厂开算了。棺材由后勤处负责办,他自己家哪有钱买棺材?虽然他是因为偷人家的包谷跳水库自杀的,毕竟他是我们矿里的劳动模范。”李达伟想了想,“明天早上的追悼会我们也不去算了,由工会干事代表我们送个花圈。”李大权说:“我还是那句话,丁大明是做贼被抓住之后自杀的,你们又是开追悼会又是送花圈,这样会不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要知道,我们金矿的形势不容乐观,工资只发一半,还要轮流上班,说不定今后会有十个二十个甚至上百个丁大明出来的。”刘竹山对李大权的话有些恼火,说:“对丁大明的后事安排,就按达伟说的办。今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没有料到,第二天选厂却出了事。工人们说矿里的领导不到选厂来给个说法,他们就不把丁大明抬上山。电话是李厂长打给刘竹山的。这时已经上午十点钟了,刘竹山正和李大权、宋光召几个人商量事情。刘竹山问:“他们要给个什么说法?”李厂长说:“他们不肯说,不过情况有些不对,昨天晚上全厂四百多工人一个不缺地来给丁大明守夜。连小莹也来了,还有许多退休老工人也来了。今天一早大家又都来参加丁大明的追悼会,给他放了许多鞭炮,追悼会开过,却不肯将丁大明抬上山。
说是矿领导再不来,他们就把丁大明的棺材抬到矿本部去。”刘竹山说:“我们马上就来。”李大权一旁说:“是不是李厂长有什么目的,有意让工人这么做?”刘竹山已经忍无可忍了,气愤地说:“大权你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呀。”李大权说:“我哪里不对劲?我是在提醒你,我们老牛岭金矿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心里都得多根弦才行,不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难办了。”刘竹山说:“我们还没有去选厂,也不知道他们有些什么话要对我们说,怎么能怀疑李厂长有什么目的呢?光召,我们去一下。”李大权有些尴尬说:“你们去,我留在家里算了。”刘竹山和宋光召赶到选厂的时候,选厂办公室前的坪场上还摆着丁大明的棺材。七月,十点多钟的太阳像一团火球,烤得地皮直冒烟。四百多人顶着火热的太阳,一脸严肃地站在坪场上。
丁大明的老婆和十岁的女儿站在丁大明的棺材前,悲凄地哭泣着,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整个脸面都是湿湿的。刘竹山和宋光召刚刚走进坪场,一下便被人们围住了。李厂长连忙上去解围,说天气太热,让刘矿长和宋总到办公室去,有话慢慢说。刘竹山忙说:“不去办公室,就在这里,我们也要为丁大明守一会灵呀。你们有什么话,请一个一个说。大家一起说,我不知道听哪个的好。
大家把话说完了,就把丁大明抬上山去,天气太热,摆久了不行的。”七嘴八舌的人们立马就停止了说话。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工人往前挤了挤,来到刘竹山的身旁,带着质问的口气说:“刘矿长,你是老工人的子弟,我也是,丁大明也是。过去,我们的父辈,不管谁家里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用唤,要去帮忙、看望、安慰。
像对待自己家里的事情一样。昨天晚上,选厂的工人全都来给丁大明守夜,连许多老工人也来了。今天一早,大家又都赶了来,给丁大明开过追悼会,就准备把他送上山。可是,昨天晚上没有看见你们来。今天早晨也没有看见你们来,你们是不是觉得丁大明是偷老岩山农民的包谷跳水库自杀的,你们不值得来参加他的追悼会?不值得来送送他?刘矿长,你们真要是这么想的,那就真叫人心寒呀。”这位老工人刘竹山不但认得,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他姓金,只比刘竹山大三岁。小的时候,他还经常带着自己和光召、大权、友贤几个人一块去老岩山砍柴禾。有一次刘竹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腿子摔折了,还是他背回来的。由于家庭困难,他只读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后来一直在选厂工作。刘竹山他们上完了小学上中学,再下放,然后他又上大学。再后来就是做领导,和金师傅就没有多少往来了,有时碰上了,也就点点头而已。金师傅说:“你想过没有,丁大明为什么要去偷包谷?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做贼么?他难道不知道会被人抓住么?刘矿长。我还要问你两件事,你去过丁大明家没有?你知道不知道他家的困难?第二件事,你知道不知道丁大明是第一批待岗的工人,而且是他自己坚决要求要第一批待岗的?”刘竹山不知道是太阳烤晒的原因呢,还是别的原因,脸上的汗水竞成沟儿一样往下淌。他说:“丁大明的家里我的确没有去过,但他要求第一批待岗我是知道的,李厂长对我说过。他家里的困难我也知道一些。”金师傅说:“按他家的困难情况,这次他应该评上特困户,他也不应该第一批待岗的。可他坚决要求第一批待岗,为什么?因为他是劳动模范,他觉得矿里的困难就是他自己的困难。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带这个头,和矿里一起分担艰难,共渡难关。我说,你们要是深入地了解一下情况,到他家里走走,你们就知道他带这个头有多艰难。他为什么要黑天黑地地爬上老岩山去偷农民的两颗包谷?”金师傅的眼泪出来了。两滴豆子般的泪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慢慢地从他那沟壑密布的脸上爬下去,滴落在丁大明的棺材旁。“不管怎么说,丁大明家在我们选厂都是算得最困难的。可是,我们选厂这次评了十五户特困户。每户解决了两百块钱。丁大明却评不上特困户。这是为什么?这中间的原因你们做领导的知道不知道?也许,给他评上了特困户,给他家二百块钱他也就不去老岩山偷包谷了。他也就不会跳水库自杀了。可他就是没有被评上特困户。刘矿长,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我们大家和你们一块分享艰难,和你们一块共渡难关。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信心和你们一块分享艰难,共渡难关。我们今天要你来,就是向你讨个说法,丁大明死了,你们该不该来看望一下?他的死,是不是全部是他的过错?”刘竹山抬头看见坪场上几百号人的眼睛全都盯着他。就连一直悲痛哭泣的丁大明的爱人也不哭了,一双满含着泪水的眼睛,那么直直地对他看着。刘竹山的心不由地有一种让他控制不住的震撼,他连连地说:“应该来,应该来。昨天实在太忙,抽不脱身,等会大明上坷,我们就去他家看望他的母亲。”宋光召一旁说:“节能降耗、待岗分流的工作,都是我做的。
选厂是我办的试点。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经验不足,许多的问题考虑得不够周到。”李厂长趁机说:“丁大明的后事怎么安排,他家里的困难怎么解决,昨天刘矿长都交待我了,现在刘矿长来了,宋总也来了,我们一块将丁大明送上山去吧。”金师傅说:“刘矿长,不是我们有意和你们过不去,看看丁大明,我们的心都冷了。”过后,金师傅对工人们说,“丁大明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刘矿长说他们是因为忙,抽不出时间来,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算了,我们把丁大明送上山去吧。”几百号人,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直延伸到茶山坡。刘竹山和宋光召陪着丁大明的妻子,紧紧地跟在丁大明的棺材后面。这时,刘竹山的确有些后悔,今天早上应该来参加丁大明的追悼会的。
这么多人给丁大明送行,难道是对他偷农民的包谷的一种褒奖和认同么?不是,他们一个不拉地参加丁大明的追悼会,给他送葬,是对丁大明的死的无限悲痛和哀悼。他毕竟是老牛岭金矿的劳动模范。他曾经为老牛岭金矿的辉煌做出过贡献,洒出过汗水,付出过辛劳。作为矿里的领导,竟然连群众都能谅解的事情却不近情理地被自己忽视了。从茶山坡回来,已经中午了,刘竹山和宋光召、李达伟都没有回家,带着李厂长去丁大明家看望了丁大明的母亲。坐在丁大明家里,刘竹山才真正体会到丁大明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去老岩山偷人家农民的包谷。他问李厂长:“你准备怎么解决他家的困难?”李厂长说:“按照金矿的有关政策条文,丁大明的家属没有享受抚恤和各种照顾补助的权利。我想让我们选厂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带头捐款。不能说,丁大明死了,他的母亲,他的孩子就没人管了,活活地被饿死。”刘竹山说:“他攻儿的读书问题,我给他包下来。”宋光召说:“你一个人包不了,干脆我们几个人一块送她读书吧。”丁大明十岁的女儿十分的懂事,听见刘竹山他们这么说,一下跪倒在刘竹山的面前,泪流满面地说:“刘伯伯,我将来长大了,也要像我的爷爷那样,为了我们老牛岭金矿献出青春献终身。
当然,我父亲不对,他在矿里是模范,百样事情都带头,却偷偷地去做贼,他成了坏人,我不学他的样。”刘竹山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搂住女孩说:“不准你说你爸爸。你爸爸做贼,刘伯伯也有责任。”这天下午,刘竹山、宋光召、李达伟和李厂长四个人从丁大明家出来之后,就跟着李厂长去了选厂办公室。刘竹山走进办公室就狠狠地批评李厂长说:“老李,你给我老实说,你们厂十五户特困户,你都了解不了解?”李厂长不知道刘矿长板起脸问他这个话是什么意思,说:“我都了解,他们家我都去过。”“他们家都比丁大明家更困难?”“都是我们选厂最困难的户。应该说,丁大明家比那十五户还要困难些。”“既然是这个情况,你们就多报一户嘛,为什么单单抹下丁大明一户?李矿长说不报,你就不报了。他与丁大明过去有成见,你不是不知道。真是乱弹琴!”宋光召说:“丁大明的死,你李厂长是有责任的。我这么说,你不一定服气。但的确有责任。我们不追究,但你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李达伟说:“大权我也有些说不清楚他了。
丁大明的死,应该说他更应该受弛良心的谴责。竹山,你应该找他谈一谈。这些日子,他的火气似乎比谁都大,意见好像比谁都多。到底是个什么问题,你还要深入了解一下。”刘竹山说:“我还真弄不懂大权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我是得要找他谈谈才行。”这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是李大权打来的,要刘竹山本人接。刘竹山接过话筒问是什么事。李大权说:“省黄金局打电话来,省黄金局有两天会开,明天报到。老矿长说,你一定要参加会议,不得缺席。”刘竹山冷冷地说:“我知道了。”就准备放电话。李大权问:“你那边还有什么事,是不是回来一下。一些事情要议一议才行。不然,你去省里就几天。”刘竹山没有做声,将电话挂了。李厂长说:“有些情况,我就不说了。丁大明已经死了,说也没有用。我们现在要做的工作,一是不要让丁大明的老娘和老婆孩子饿着,要把日子过下去。二是不要让他的女儿辍学。这两条,我们都安排好了,也算对得住丁大明了。”刘竹山板着脸说:“过些日子,我们再一块去他家看看。”这样说着,就站起身走了。路上,宋光召说:“也许,金矿眼下这么困难,大权心里着急,说话做事就有些偏激了。”“不是偏激的问题,我看他有时候说话做事简直有些反常。
上次开党委会,他坚持要多卖锑,我不同意,他就大发脾气。他怎么一下变得没一点全局观念了?”李达伟一旁劝刘竹山说:“说实话,几个月不发工资,我们都担心怕出问题。丁大明偷人家的包谷,还不是因为饿极了,才去做贼的么!竹山,这个时候,全矿一万多双眼睛都盯着我们的,我们几个人千万闹不得矛盾。有什么问题,互相通通气,交流一下就解决了。不过,你是一把手,老牛岭金矿班子的头,对于一班人的思想状况,有什么情绪,还是要掌握。我先说了,只怕你还要跟大权谈一谈。”刘竹山说:“大权打电话说我明天要去黄金局开会,要我们回去有些事情要议一议。我知道他要议的就是卖多少精锑的事。
你们说,这次他带多少精锑去广州?”宋光召说:“精锑走向了市场,价格就完全由市场调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