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这个男人瘫了,瘫了啊。
不管女人愿不愿意接受,二团副终究还是没能站起来,彻底成了瘫子。女人好后悔,只防他乱喊乱叫乱跑哩,哪知他会瘫、会哑。怎么就会瘫,怎么就会哑,不就绑了八个月嘛,这么不经绑,五个女人咋要呢?女人把绑二团副的长裤一把火烧了。骂鹿见喜:“这下你乐了,这下你心跌到腔子里了。”
鹿见喜不语。
他杀敌无数,但从没虐待过一个俘虏。再说,他还跟二团副交了朋友,是真心交的呀。大家一块儿躺着,一块儿熬煎着,怎么偏就你瘫了哑了呢?你知道,我已经不恨你了呀,我已经不拿你当国民党二团副看了呀……
鹿见喜想,他把错误犯大了。
女人又骂:“想想想,你除了打啊杀的,再就没想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瘫了,哑了。”
鹿见喜望一眼给瘫子揉腿的女人,恨不得现在瘫的是自己。
鹿见喜走不成了,不但走不成,每日里还多了项工作,他得把瘫子治好。每天天不亮,他把二团副从地窖里抱出来,在山后的一块平地上活动身子。二团副又瘫又哑,耳朵却好使,鹿见喜的话多半他听得懂,听懂却说不出,听懂比听不懂更痛苦。
鹿见喜想减轻二团副的痛苦,所以尽量少跟二团副说话。
这时候,女人已经起床。站在晨曦下,女人的脸色很红润,那是做梦的结果。女人真想跑过去,把梦里的情景说给鹿见喜。想想又止住了,不能让他得意太早。女人认为,光留住他的身子不行,得把他的心留住。
女人喊:“瘸子,把牛放出来。”
鹿见喜打开牛圈门,牛一个一个走出来。
女人又喊:“瘸子,羊也放出来。”
鹿见喜打开羊圈门,羊三五成群跑下山坡。
女人等着,等着他朝泥巴屋走来。
鹿见喜望一眼西边,转身走向二团副。
女人一跺脚:“瘸子!我儿子还在炕上哩,他尿了炕,你去把炕单换了。”
鹿见喜默不作声,勾着头换炕单去了。
女人想,他真是个死人呀——
夜里,女人睡不着。草原有多空,女人心里就有多空。其实鹿见喜也睡不着,白日里女人的一举一动,全闪出来。他像牛一样反刍,回味。他开始强烈地思念女人,想她的笑,想她的骂,想她的身子。
这天夜里,鹿见喜悄悄爬出来,蹑手蹑脚溜到泥巴墙下。女人粗重的喘息声,风一般灌进他的耳朵,他的心动**一片。他想,我是可以扑进去的,就像当年进蓝妹儿的西厢房。可女人却在屋里说话了:“你走呀,你咋不走?你以为我稀罕你?走!”
鹿见喜不知道女人是在说梦话,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火灭了,心唰地冷下来。
鹿见喜正在牛圈里起粪。
有两只羊跑出栅栏,几乎跑到沟底里。
女人喊:“瘸子,把羊赶回来。”
平日这事都是猛子的,羊跑再远,猛子都能让它们乖乖回来。女人本来是喊猛子,不知怎么就喊成了瘸子。望着鹿见喜一瘸一拐的背影,女人兀自红一下脸,叹出一口粗气。
鹿见喜走下山坡,羊正在悠闲地吃草,他见那儿的草肥美,想让羊多吃几口。他蹲下来,摸出一个烟锅,但他没抽。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自从西进,队伍里物资匮乏,红军们自觉把烟戒了。但烟锅一直带在身上,而且装在贴身口袋里。
烟锅是警卫员尕五子用炮壳给他做的。
烟嘴是姚兰从一个财主家偷的。姚兰说我看着好玩,顺手拿了,那可是一支鹰嘴子呀,也只有财主能享用得起。鹿见喜笑笑,本想批评姚兰,话出口却成了就当打土豪分田地吧。
他抚弄着烟锅,心慢慢暗下来。两只羊啥时候回去的,他都不知道。等站起时,眼里已是两股清凉。
木然地走了几步,突然扑向一个坟堆,泪水再也忍不住,像脱缰的野马,狂泻而下。
他扑住的,正是姚兰的坟茔呀!一年前的那个月夜,他亲手扒开这个坟,把姚兰的白骨埋进去。当时他没敢哭,只是默默地说,等仗打完,我一定赶辆大马车把你接回去。
一年过去了,仗打到啥程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鹿见喜觉得没法跟姚兰交代。他只是哭,忘情地哭,唯有哭才能让姚兰听懂他的心声。后来他说话了,他觉得不能不说。
兰啊,你就怪我吧。我不知道往哪儿走……西边……一年了,我们的队伍还在西边吗?徐向前还会在西边等我这个掉队的兵吗……兰啊,我走不开呀……我让女人挡住了……你要怪就怪吧。那女人救过我呀,我走了,她咋活?还有一个俘虏,他瘫了……我虐待了俘虏呀,是我把他弄瘫的……兰啊,我哪儿也不走,我就守着你了。我就在这儿杀敌人,给你报仇!
很久,很久,鹿见喜擦干泪,站起来,他已拿定主意不走了!
一个影子挡住他。
保长祁满堂阴森森地站在他面前。
“你是谁?”祁满堂很得意,他总算没白费力气。
“我是哑巴。”鹿见喜很镇定,他再也不用装聋作哑了。
“你不是哑巴,你是红军!”
“知道你还不让开!”鹿见喜一把推开影子,朝山梁走去。
“你不怕我告密?”保长祁满堂赶上来,拦住他,一双眼睛要吃人。
保长祁满堂干咳两声,给自己壮壮胆。见鹿见喜一点儿不像怕事的人,忽一下换了口气说:“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
保长祁满堂开出的条件是:他可以设法让鹿见喜离开青石岭,保证不让马家兵捉住,但他只负责送出古浪。
“往后的路,你自己走,是死是活,我管不了。”
鹿见喜打量他一阵,说:“是想让我给你腾地方?”
祁满堂脸臊红到脖子里,舌头在嘴里打转转,半天后说:“你胡说啥哩,我这是帮你。”
鹿见喜脸一黑:“山里红我娶定了,今儿黑我就跟她同房!你最好赶紧告密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你——”
鹿见喜掉转身,猛看见一张山花怒放的脸灿然地朝他扑来,他还没站稳,就被女人紧紧箍住了。一股热浪携裹着满山野的清香扑向他,他快要窒息了。
女人却不管这些。既然说了就不能反悔,用不着等天黑,天一黑你又变卦,到时我找谁去?女人不给鹿见喜反悔的机会,也不给自己错过的机会。
女人天生就这性子。
天多蓝啊,蓝得能醉死人。
草地多绵软啊,绵软得真舒服死人。
保长祁满堂眼花缭乱,耳昏目眩,转瞬之间,他的一切希望都化成泡影,望着草地上翻腾的两股热浪,他把自己都羞恨死了。
猛子一个斜刺扑上来,把保长祁满堂赶到几百米外,然后蹲在山梁上,为草丛里那两团赤条条的火把守住风浪。
鹿见喜开始昼伏夜行。
从干柴洼到古浪,马家兵一共设了五道防,号称五道铜墙铁壁。鹿见喜一一摸清了。严查密搜一年多的马家兵自信是把漏网的共匪一网打尽了,他们需要休整。夜里多半是在村庄里吃肉喝酒糟蹋女人,防哨处往往只有三五个人。
女人教会他甩炮肚子,鹿见喜一甩一个准。连女人都惊讶,说你天生一块杀人的料。
干柴洼和条子沟,鹿见喜干得比较顺利。山头站岗的敌人还没醒过神来,头就破了。他顺手捡回几条枪,国民党这玩意儿,就是好用。鹿见喜早早回来,还不过瘾,猛抱住女人,巅狂个够,才心满意足睡了。
马家兵莫名其妙丢了几条命,不敢大意了,心想莫不是又过来红军了?岗哨一严,女人拽住了鹿见喜。
白日里,他们成了一对老实的牧人,本本分分,守护着牛羊。即使遇上马家兵盘查,鹿见喜也能用一口地道的山里话做答。说放心,要是看见共匪,我连夜跑去报信。马家兵盯住羊群,羊儿正肥,望一眼就流口水。鹿见喜明白了,说:“兵爷,想吃就吭声,甭尽望着呀,望久了羊害怕,它们胆小。”
马家兵满意地走了,有了羊怎么能不满意?鹿见喜想,又欠我两条命。
女人是个闲不住的人,鹿见喜不让她同去,她偏去。说横梁山兵多,你去了回不来咋办?鹿见喜说:“打嘴!尽放没眼儿的屁。”
这话说得好地道,完全是这一带的口音,土得掉渣,女人狠狠地在鹿见喜脸上嘬了一口。
“像,像神了,谁也听不出来。”
“真看不出啊,你还有这本事。”女人又掐了一把他的大腿。
女人把儿子交给猛子,跟他一道上了路。
麻烦出在女人身上,怪只怪她太急。鹿见喜刚摸过去,堵住敌人的退路,还没给女人信儿,女人就先动了手。
女人冲山头上撒尿的兵娃连甩两石头,明明都击中了头,兵娃就是不倒下去。女人躁了!奶奶个龟儿子,看你有多硬。女人一个箭步蹿上去,顺手拔出刀,她要割了龟儿子的东西去喂猛子。一刀扎进去,女人傻了眼,明明是个龟儿子,咋变成了草人?
后悔果然迟了。六个兵娃这才端着枪,从山后爬出来,一步步逼近女人。女人举起双手,喊缴枪不杀俘虏。鹿见喜傻了眼,一个人挺利落,两个人反倒中了计。用枪明显来不及,枪一响,自个儿的女人就没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没女人,他对女人才上瘾呢,不能便宜这浪货。
鹿见喜用的是长鞭,那是给东家赶大马车时练下的功夫,比枪还管用。一长鞭甩下去,六条枪齐齐落下了地。六个兵娃长这么大,哪挨过这东西呀!
鹿见喜松了口气,趴地上他就好收拾了。
等死的女人这才睁开眼,她展开双臂刚要扑过来,亲死这藏了绝活的死鬼。背后一把明晃晃的枪对准她。那是一个有点战术头脑的敌人,他所以选择单干,就是想得到最后的胜利。这下连鹿见喜也无能为力了,敌人的枪口已对准女人的后脑勺,而且他说得很清楚,再敢乱动一下,就一枪崩了女共匪!
鹿见喜喊:“别胡来,要杀杀我,甭碰我女人。”
女人等死的瞬间,心里涌出一股子热泪。
鹿见喜听到了枪声,枪声很脆、很近。完了!他叫喊一声,不顾一切扑过去,想把女人从死神手中抢过来。可是迟了,女人已软软倒在地上。
他一脚扫过去,冲女人后面的黑影致命一击。脚划过天际的当儿,鹿见喜听到一个声音:“甭动手,我是红军战士王二牛!”
女人自然没有死,她是让枪声吓晕的。替她死去的是那个有头脑的敌人,他不知道啥时又冒出一个红军战士王二牛。
回到家里,女人温柔得一塌糊涂,左一声瘸子右一声死鬼,你救了我你吃了我你用劲你……你饶了我吧……
一场热战后,女人软软地倒在鹿见喜怀里,说我不叫你瘸子了,这不吉利,可我叫你啥哩,你这个没名没姓的坏……亲亲……
鹿见喜这才想到一年了还没给女人说过自个儿的名字,不过他说:“啥顺口你就叫啥吧,我无所谓。”
“那我叫你黑子!”女人一跃而起,能想起这名儿她显然很兴奋,而且更得意。
“黑子?”鹿见喜怪怪地盯住女人。
“对,黑子,就叫黑子。”女人更加兴奋、更加得意。
直到有一日鹿见喜搞清,黑子原来是女人第一条勇猛无比机警过人跟狼群搏斗时壮烈死去的狗时,他才一下扑过去,双手撕住女人:“你敢把我当狗!”
女人**一笑:“你简直活生生就是我那黑子呀——”
鹿见喜有了另一个名字:黑子。
时光就这样过着。鹿见喜再也不提向西,而且也向西不了。
他跟女人把日子过成了一家子,还有那个又瘫又哑的二团副。
古浪解放后的第二年,人民政府的办事员领着两个部队上的同志,到青石岭寻找流落的西路军战士。
他们一路找见十八名西路军战士,包括英雄王二牛。
后来他们见到了鹿见喜。
鹿见喜握住同志的手,像见到久别的亲人,非常激动地说:“我日日盼夜夜想,可把你们盼来了啊!”
“你叫啥名?”同志问。
“我叫黑子。”鹿见喜说。女人叫惯了,改不过口,后来他也惯了。
同志翻开花名册,细心找了几遍,说:“没个叫黑子的呀——”
鹿见喜急了:“咋能没有我呢,你好好找找,再找找。”
后来同志问:“你的红军名字叫啥?”
鹿见喜抱住脑袋,使劲想。想半天想不起来,他望女人,女人狠狠瞪他一眼说:“我咋知道,一开始你就没名没姓的……”
鹿见喜看见猛子,灵光一闪,突然跳起来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姓鹿,小名狗剩子,大名鹿见喜,人们喊我鹿营长!”
同志又翻花名册,说是有个鹿见喜,可是,可是……
“鹿见喜同志已经牺牲了呀,是跟姚兰同志一块牺牲在干柴洼的。”
鹿见喜黑了脸,他的脸又老又黑,一点看不出当年的威武英俊。
“胡说!我活得好好的,咋能牺牲了呢?姚兰牺牲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找水,可我一直守着她呀!”
同志怀疑地盯住他,说:“姚兰牺牲了,你咋会没牺牲呢?你可是跟姚兰一块牺牲的呀,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我不管!”鹿见喜恼了,“我就是没牺牲,我就是鹿见喜,鹿营长!”
两个同志很为难,为了不出差错,他们提出让鹿见喜找出证据,物啊,人啊什么的,最好能证明他就是鹿见喜。
鹿见喜问女人:“不是有张字条吗,当初我们的人留给你的?”
女人没好气地说:“我烧了,我哪知道它会有用?”
女人真是把它烧了,女人烧字条的原因,并不是想它没用,肯定有用。女人是怕有了那张字条,死鬼会走,心留不住。
鹿见喜想起姚兰,兴奋地说:“衣裳呢?那可是最好的证明。”
“烧了!”女人说。“我看你老趴在她坟上哭,我气,就把它烧了。”
“你——”
再没什么了。能用的都烧了,这女人!成心不让我回去。
鹿见喜忽然看见二团副,他正坐在推车上,傻傻地盯住鹿见喜。鹿见喜心一亮,这么个大活人,还证明不了我?
他推着二团副,又找见同志。说证据我给你推来了。
同志瞅一眼瘫子,问:“他是谁?”
“他你也不知道?他就是国民党的二团副,马步芳的侄子马鸿飞呀。”
同志瞪大眼睛说:“马鸿飞已经死了呀,他是让革命烈士王铁柱铲除的。铁柱同志是英雄呀,身陷绝境尚能英勇杀敌!了不起,太了不起,他是红军的骄傲呀……”
同志默默垂下头,为革命烈士王铁柱默哀!
“马鸿飞不是铁柱杀的,是我老婆抓的!她还枪崩了马五,崩一下,马五的头就成了西瓜。”鹿见喜做出个西瓜被打碎的手势。
鹿见喜越说越乱,同志越犯疑。后来同志明白了,这人有妄想证,他可能太想当红军了。
“老乡,你可别乱说,这样不好。你回去好好放羊吧,我们走了。”
鹿见喜不让走,说同志你得给我们说清楚……
同志安慰道:“老乡,鹿见喜同志牺牲了,这是事实,你一定要记住,王铁柱消灭了马鸿飞和马五,头被敌人挂在了城门上,这是革命历史,连国民党都这么记载。我们一定要永远记住他们……”
同志走了,他们寻找的路还很长。
鹿见喜推着二团副,默默走在山野上。他不时停下来,摸着二团副的头,喃喃自语:“你不是二团副马鸿飞,我也不是红军营长鹿见喜。你死了,我也牺牲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
鹿见喜打女人,女人不还手,还嘴。
“我让你们国共合作了多少年,由仇家变成兄弟,你还打我?你想走你走呀,看谁要你!”
女人心里很踏实,这下她再也不害怕男人走了。
鹿见喜抱住二团副,我们都让这女人坑了呀……
若干年后,鹿见喜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有一天他听说古浪城修了个烈士陵园,一个人跑了去。
陵园就修在万人坑西边,一块风水很好的山坡。少先队员们正排着整齐的队伍,默立在那里,举着拳头,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少先队员走后,鹿见喜走进陵园。一块块墓碑,仿佛向他讲述一个个凄美的故事。他看见一串串熟悉的名子,中间有团长,有政委,有革命英雄王铁柱,二营副营长刘铁娃……终于,在倒数第二排,他看见了自己和姚兰,真的看见了。姚兰的墓碑高高竖起,姚兰身边一块墓,刻着革命烈士鹿见喜!
鹿见喜跪下来,为姚兰点燃纸钱,也给自己点上一堆。
很久,他才说:“兰啊,你老了,我也老了……这样也好,我在地下陪着你,我在上面陪着她,两不耽误呀。她叫山里红,是个好女人……长得……还真像你……”
又是若干年后,女人的儿子也是鹿见喜的儿子祁红军从部队上来信说,军区要拍一部当年西路军悲壮西征的电视片,他作为政治部副主任,一同前往。
女人喊,儿子要回来了,红军要回来了,他们的副司令员也要来。
鹿见喜推着二团副默默地站在青石岭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峻岭。他仿佛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向西!向西!
女人开始摩拳擦掌,算计着时间,准备宰羊。
鹿见喜天天扶着推车,目光混沌地盯住西边。
儿子回来的这天,家里就像是过喜事。饭后,副司令员递给鹿见喜一根烟,说:“老乡,抽一根老红军的烟吧。”
鹿见喜没接。他说不习惯,顺手从怀里摸出烟锅,装了旱烟蹲在凳子上抽。
副司令员突然盯住烟锅,使劲盯半天,又盯住鹿见喜。
副司令员腾地从炕上跳下来,敬了一个礼:“报告鹿营长——”
鹿见喜唰地睁大眼睛,尔后,从凳子上跳下来,啪一个立正,敬回去一个礼。
“您是——”
“报告营长,我是警卫员尕五子!尕五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