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一走,驻扎在城外的第四团立马开进城里,马县长彻底说话不管用了,现在的一切都是王嘎豆说了算。
这个王嘎豆不光贪财还好色,走大街上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就直接抢回家去,马县长的太太前儿逛街不小心被王嘎豆撞见,这王嘎豆就带兵把马县长家给围住了,他倒是没冲进去抢,可整天出不去进不来,马县长也受不了。
马县长的秘书李存根把运城这几家人偷偷召集起来。
“这样,”李存根从怀里拿出一张诉状,“状子我写好了,只要大家签个名,我让人送到段司令那儿去,一定扒了他王嘎豆身上那层皮。”
“我听说他是段司令的小舅子,你这好使吗?”胡老爷心里琢磨着。
李存根一拍胸脯,“好使,怎么不好使,段司令跟其他几位大帅不一样,搁别人那儿不好使,就他这儿一用一个准儿。”
“来,给我看看。”杨会长把状子要过去,上面一共列了王嘎豆二十条罪状,个个罪名都不小。
抽出口袋里的钢笔,唰唰把名字写上了。
何顺凑过来看状子上杨会长写的字,“你这真写上了?那万一没把王嘎豆搬倒台,他再秋后算账……”
“你们不能进去!”
“滚开!”
外面闹哄哄的,李存根赶紧伸手去拿状子,有个人抢先一步把状子拿到手里。
“状告北洋军第四团王嘎豆二十大罪状,”王嘎豆搓着长满痘疮的脸,“啧啧,这名字起的不错,文笔也可以,我那文书要是有你这水平,我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团长,这有人签名了,我看看是谁的名字。”
“不用看了,是我的。”杨会长一脸淡定地站出来。
王嘎豆把状子丢给身后的人,“哟,杨会长是吧!早就听说过你了,不是那洋人商会的吗?这洋人都走了,您怎么没跟着一块儿走?我听说,这国外可比咱们这儿好混多了。”
“这儿是我杨某人的家,我不待在这儿我去哪儿?”杨会长反问王嘎豆。
王嘎豆猛地拔出枪对着杨会长,脸上一下子又给气笑了,“哈哈哈,我不杀你,你是我未来老岳父,我得留着你,孝敬你。”
“砰”地一声,枪口掉头把李存根给毙了,王嘎豆把枪随意地丢在桌子上,“来,都坐,都坐,你们也知道,这过几天,我这第四团就要开拔去鄂州,这上面儿啊,不给军饷,我也是着急,各位先出一些,又不多,你们几位可都是腰缠万贯的,这要是让我拿了小辫子坐下了罪名,可就不是一万银元能解决的事情了。”
何顺缩在椅子里不说话,胡老爷气得捂着胸口直顺气,杨会长轻轻扣着茶杯上的热气,“这要的太多了吧!马县长上次说可是两千银元。”
“马县长他懂个屁,当然了,”王嘎豆倒在主位的椅子上,“您老人家可以拿两千银元,其他人必须一万。”
“团长。”院子里的当兵的忽然都整整齐齐敬礼,还大喊起来。
王嘎豆一甩帽子,“他妈的,老子在屋里好好坐着呢,叫哪个孙子呢?”
何嵊一打帘儿进来了,身上的军服已经换上了团长的官衔,“不好意思,他们叫的是我。”
“你?”王嘎豆不屑地瞥了何嵊一眼,“我怎么没接到你调任的命令?”
何嵊拿过桌子上王嘎豆的手枪,“不是调任,就地升职。”
“?你做团长?哦,我调任了,调哪儿去了?任命书给我念念。”王嘎豆把脚放到桌子上。
一枚子弹正中他的眉心,何嵊把玩着王嘎豆的配枪,“调任地府了,把布告贴出去,第四团原团长王嘎豆,强抢民女,勒索乡绅,经查明,上个月洋人舞厅月朝东一案也是王嘎豆所为,现撤去团长职位,就地枪决,再把我升任的布告一起贴出去。”
“是,团长。”
何嵊踢了何顺的椅子一脚,何顺正哆嗦的不成样子,“爹,你没事儿吧!做生意那么多年了,您手上没命案啊?”
“小……小兔崽子,”何顺扶住哆嗦的大腿,“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还不让人,扶我回去。”
“不急,”何嵊挡着门口,“有件事儿王嘎豆没说错,上头要求我们自筹军饷,不光是第四团的,还要把第二师的军饷也给筹出来,这算上王嘎豆的家产,还差不老少,几位得出点儿血,我没王嘎豆那么狠,普通百姓,一家出四百,经商做买卖的一家八百银元,你们几位告诉那些乡绅,一家出四千银元,这就差不多了。”
何嵊又看向何顺,“爹,这事儿你得带头,回去就把银元给我送到兵部门口去,胡老爷?”
胡老头瞧着一会儿死了俩人,都要吓傻了,“啊?啊?哦,送,送,回去就送。”
何嵊转头去看杨会长,杨会长扶着椅子站起来,“四千银元哪儿够,我出二百黄鱼儿,何团长,那我就……”
“杨会长慢走,”何嵊让出门口,“这天黑之前我可要看见白花花的钱,都及早送过去,晚了,怕就不好说了。”
看见杨会长出胡家大门,丁管家赶紧把车开过去,鱼藻在车里坐着呢,何嵊走到院子里正巧看见,抬手跟鱼藻打招呼,鱼藻冲他点点头。
王嘎豆一死,整座运城像是又活了过来,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生意照常做,舞厅照样开,可这一切都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杨小姐。”
鱼藻从服装店回来,刚走到家门口的拐角,有人在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见她停下,那人又喊了一声。
“杨小姐。”
鱼藻扭头四处找着,终于看见南墙根儿阴影处站着个女人,拿着串塑料提手的布袋,穿着一身碎花短袖上衣,下身穿着黑色的长裙。
“杨小姐。”那人又喊鱼藻,声音比刚才笃定了几分。
鱼藻抬手遮住燥热的阳光,终于看清楚了阴影里的人脸,“红梅?”
红梅站在阴影里笑,“哎,杨小姐。”
鱼藻走过去,“都到家门口了,进去坐,月朝东关门以后,我还想着你要去哪里,我去了长街胡同,她们说你搬走了。”
“我去了另外一个舞厅,”红梅站在墙角处笑,“难为杨小姐还记着我,对了,我前两日陪几个当兵的,他们说的什么,具体我也不懂,但听那意思,何嵊拿了钱要跑去安皋享清福,不是去打鄂州。”
“那运城怎么办?”
“运城就让出去给别人,杨小姐在别的地方有亲戚吧,杨会长原先那么风光,你们投亲走吧,别留在这里了,其实当初洋人一走,杨会长也该跟着走。”红梅絮絮叨叨着,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鱼藻握住红梅的手,“那你呢?”
红梅只是笑,“行了,我的话说完了,杨小姐快回家吧,外边太阳这么晒,别再晒坏了。”
鱼藻进家门,门口的当兵的朝墙角看了看,问另外一个站岗的,“大小姐刚才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反正咱大小姐人美心善,谁都愿意跟她说话。”那个当兵的举着枪傻乐。
问话的当兵的自己嘀咕了几句,继续站他的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