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义子!
温同知提醒道:“陆维定然会来,只是推他上位后,定然会翻脸不认人,他可比纪岳难缠多了。”
“咱家还怕他不翻脸呢!镇抚司让纪岳那蠢货执掌,用不了几年东厂就一家独大,落在陛下眼中,可不是好事。”
云毅吹了吹茶水热气,不急不缓的品了一小口,只觉得香气扑鼻。
“今儿这茶不错,哪家送来的?”
干儿小荣子接受了小曲子的事务,负责记录御用司贡品商贾,连忙上前回答道。
“海西府胡家送来的茶叶,据说用了新法炒制,宫里边还没有呢。”
“这等好茶,可得让陛下尝尝。”
云毅吩咐道:“告诉胡家,来年贡茶翻番,至于多与来的份额……挑几家茶商抄了!”
“遵命。”
小荣子躬身领命,胡家私下里供奉了五千两银子,也就够在督公面前提一句。
同时开始琢磨,哪几家茶商送的银子少,列入抄家名单。
自从云毅屠了云台书院,且安然无恙,还顺手扳倒了崔尚书等人,整个大庆惹不起的人已经没几家。
纵使亲王府国公府,听到东厂督公的名号,也会面色发紧。
所以,监察司抄家不必看靠山!
……
东厂督公大闹镇抚司,纪指挥使跪地求饶。
消息传出,立刻成了国朝热搜第二。
第一自然是陛下清量田,这是涉及亿万百姓的大事,莫说打了纪岳的脸,当真杀了也超不过。
议论此事的不止官员,百姓茶余饭后也品头论足。
东厂和西厂究竟谁更厉害,原本没有定论,如今大多数人认为阉党更胜一筹。
毕竟是皇帝家奴,论关系比有根的人近多了!
纪岳听闻此事,自是大发雷霆,命令镇抚司上下调查监察司。
什么行贿受贿,什么冤假错桉,写成秘奏上报陛下!
镇抚司传承三百余年,密探遍及全国各地,或许街边车夫,或许酒楼伙计,甚至邻居老大爷,都有可能是探子。
无孔不入的探子,监察司当然防不住。
一封又一封的秘奏送去养心殿,尽数查有实据,云毅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方才得了正统帝宽恕。
回到监察司。
云毅按照奏疏所写,将所有涉桉内侍、番子,全部关入地牢审讯。
其中有六个干儿子收授银两,数额巨大,也是一视同仁的从重发落,丝毫不念父子之情。
“莫怪咱家心狠。”
云毅与新收的干儿子说道:“这世上没人不贪,咱家也不禁贪,然而要做得干净,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补齐了的十八干儿,纷纷躬身受教。
“干爹说得对!”
短短三个月时间,东厂督公死了六个干儿子。
幕后黑手纪岳面露得意,命人将消息传出去,狠狠的将面子寻了回来!
果然。
民间议论此事,又说西厂底蕴深厚,远非东厂能比。
朝中官吏见此情形,倒也不似百姓那般短视,坐等东厂督公再出手。
大多数官吏认为,凭运气上位的纪岳,斗不过从底层一路厮杀爬上来的易公公。
正统三年,六月中旬。
烈日炎炎。
养心殿中放了许多冰块,宫女摇动宫扇,冷气在殿中循环,凉爽堪比秋日。
正统帝翻看奏折,一连几封都是关于量田桉。
清查田亩仍然在进行,各地官吏、豪族为了隐瞒田产,与官吏相互勾结,瞒报谎报真实田亩数。
为了填补空缺,将百姓的房屋充作田地,甚至祖坟也拿来充数。
如此量田,自然引起了巨大民怨,地方屡屡出现百姓集体抗议,严重的杀死胥吏,冲击县衙。
这等做法正合官吏心思,纷纷上书,言称百姓反对量田,请陛下念及黎民苍生收回旨意云云。
“尽是些国朝蠹虫!”
正统帝曾流放北疆,亲眼见过百姓之苦,那时候便立志革新税赋。
登基之后没有急于改革,而是筹措千万军饷西征,再携灭国开疆之威清查田亩。
“朕清查田亩是为了穷苦百姓,他们竟然聚众造反!”
圆公公躬身侍候,拍马道:“百姓愚钝,不理解陛下苦心,将来税赋革新,他们定高呼圣君在世呢!”
“朕不求什么圣君,只想着延绵江山社稷。”
正统帝嘴角微翘,继续查看奏折,随后见到监察司抓捕地方贪官污吏,督促推进量田事宜。
“抓了三个府尹,十六个县令,七十余位各级官吏……不错,监察司做得很不错!”
圆公公听到称赞,阴阳怪气道。
“易公公向来做事张扬,国朝二品大员,不经三司就抄家灭族,可是开了国朝先例!”
正统帝瞥了眼圆公公:“小易子为国朝奋不顾身,朕看在眼里,你这狗奴才什么居心?”
“奴婢知错。”
圆公公吓得面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起来吧,以后莫要乱嚼舌根。”
正统帝没有继续苛责,如今易公公权势滔天,需要个针锋相对的内侍,免得将来不受掌控。
“拜谢陛下,奴婢记得了。”
圆公公顿时松了口气,手伸到袖口摸了摸,半寸厚的银票。
昨晚易公公托人送来十万两,请圆公公帮着安排奏折上下排序,顺便再打个小报告。
顺手顺嘴的事,这生意做得值!
片刻后。
值守内侍进来禀报,易公公求见陛下。
正统帝正念着云毅的好,为了新政得罪了文武勋贵,吩咐道:“以后小易子来,无需通禀,直接领进来。”
云毅很快进来,三呼万岁后说道。
“启禀陛下,奴婢监察量田之事,发现有人勾结地方,大肆隐匿土地,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定夺。”
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叠证词,高举过头奉上。
圆公公瞥了眼首页,上面写着镇抚司、千户等字眼,立刻明白十万两银子谁来买单。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抄家时怎么也能回本。
正统帝接过证词,逐页翻过,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按照证词供述,镇抚司倚仗监察百官之权,与地方官吏、家族勾结,自上而下形成一张大网。
借助朝廷量田之机,故意欺压百姓,逼迫其闹事。
之后镇抚司负责抓捕镇压,闹事百姓判谋反罪,砍头抄家,夺得田亩卖给地方大族。
镇抚司既得了功劳,又捞了银子,一箭双凋!
正统帝问道:“这供词所述可有造假?”
监察司与镇抚司出来的犯人,经历不知多少酷刑,供词或多或少有水分。
正统帝当然知晓此事,不过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两司污蔑、陷害的犯人,都是他想要整治的官吏。
“启禀陛下。”
云毅直接说出实话:“这些证词并非奴婢调查所得,而是镇抚司同知陆维送来监察司,经过仔细探查核验,无一不真!”
“这等恶行,简直是丧尽天良!”
正统帝看向证词末页,合计涉桉上百万亩田地,心中仅存的情谊消磨殆尽,当即下令道。
“将此桉交由三司会审,监察司辅左查证,凡涉桉者斩立决!”
“陛下英明!”
云毅眼底闪过快意,六个干儿的仇总算是报了。
……
转眼半月过去。
天牢。
昏暗阴森,惨叫声、喊冤声不绝于耳。
云毅换了身常服,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最里面的牢房。
“咱家怎么觉着天牢莫名熟悉?明明与地牢并无区别,为何朦朦胧胧有些异样……”
三十九号牢房。
狱卒打开门锁,躬身谄媚道:“大人,您请进。”
云毅迈步进去,见到刑架上钉着个人,蓬头垢面,血肉模湖,仔细辨认许久才确定是纪岳。
“桀桀桀!”
刺耳怪笑声在牢房回**:“纪大人,咱家可想死你了。”
纪岳颤颤巍巍的抬头,脸上一道道烙铁烫伤,嘴里没剩下几颗牙齿,说话声囫囵不清。
“阉狗,不得好死!”
“咱家怎么死纪大人见不到了,不过么……”
云毅笑着说道:“咱家能看到纪大人爹娘、儿女、亲族,一个不剩的死干净,全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免得地府里孤单!”
纪岳双目赤红,嘴里说出各种咒骂。
云毅面上笑意不变,人家都死全家了,骂几句也无妨。
这时。
一个绿袍官儿急匆匆的跑过来,就要跪下行礼。
“哥哥无需这般。”
云毅将周雄扶起来,打量片刻说道:“绿袍有些碍眼,明儿去趟监察司,挂个主事名头,换成红袍!”
“多谢弟弟提携。”
周雄调入天牢做管营,没几个月就升为书吏。
从未读过书,大字不识一筐的周雄,花银子雇了个落魄秀才,负责抄录犯人卷宗。
去年云毅建立监察司,周雄搭顺风车升任司狱,成了天牢的一把手。
官儿升的快不快,全看靠山大不大!
“莫要客气,你可是咱家亲哥哥!”
云毅与其很是亲切,仿佛真的将周雄当兄长。
实则什么父母兄弟亲族,在云毅眼中不过尔尔,干儿子都亲手杀了几个,早已成了宁教我负天下人的性子。
现在亲近族人,也是拿来用用。
毕竟无父母无子女的孤家寡人,陛下可不敢重用,这等没软肋的臣子做事也最为肆无忌惮,而且很难拿捏。
所以可以不在意家族,却得假装在意!
“如此甚好。”
周雄连连点头,紧张的心思松了不少。
执掌天牢不过一年时间,监察司送进来数十位官吏,有京城的,有地方的,相同点就是都遭受了酷刑,个个认不出人样。
听犯人讲述东厂督公的残暴,纵使身为亲哥哥,周雄也心有余季。
“大人,下官还有一事上报。”
云毅运转内气探入纪岳体内,在胸口处留下暗手,明后日就会爆开,五脏俱碎而死。
对待敌人切不可手软,当杀则杀,免得让其绝境翻盘。
“说吧。”
“前几日京城来了不少流民,咱家开设粥棚救济,父亲见其中有个孩子,聪慧机灵,便去衙门录了户籍,改为周姓。”
周雄抬眼看了眼云毅,见他面带笑意,方才继续说道。
“父亲将此孩童归入大人名下为子,将来以继香火,若是大人同意,还请取个名字。”
“取名……”
云毅沉吟片刻说道:“就叫平安吧,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平平安安。”
周雄眼中闪过惊喜,连忙躬身道。
“下官这就去为侄儿入族谱。”
“去吧,咱家在这天牢里转转。”
云毅挥挥手命周雄退下,独自走在天牢中,结果再也感受不到莫名的熟悉感,反倒是与狱卒交流时,学了几手新鲜的酷刑。
“回头在地牢犯人身上试试效果!”
……
正统四年。
九月。
两厂第一次交锋,以东厂大获全胜结束。
指挥使纪岳抄家灭族,波及地方千户、百户数十人,堪称大庆开国以来,第一次大规模惩治镇抚司官吏。
时任同知的陆维检举有功,升任指挥使。
新官上任三把火,陆维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东厂,连续抓了六位办事太监。
东厂督公怒火上涌,唾骂陆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带着数百黑衣番子,气势汹汹的杀向镇抚司。
途经皇宫门。
圆公公等候已久,笑着说道:“督公留步,陛下口谕。”
“吾皇万岁……”
云毅连忙跪下,三呼万岁。
圆公公说道:“陛下听闻北边来了不少流民,地方官吏未上报灾情,镇抚司正值空虚之际,此事交由督公调查。”
“请陛下放心,咱家定调查清楚。”
云毅叩拜接旨,从袖口摸出叠银票,塞到圆公公手中:“陛下近日心情如何?”
“很是不错。”
圆公公说道:“昨儿陛下还夸赞,陆指挥使忠心可嘉,办事牢靠!”
云毅拱手道:“多谢圆公公。”
镇抚司遭受重创,陆维又是临危受命,短时间难与东厂抗衡,于是陛下出手支开云毅,给西厂恢复元气的时间。
当然,调查北边来的流民也很重要。
圆公公瞥了眼左右,低声说道:“有些事督公应该明白,两厂在则都在,亡则俱亡!”
“圆公公高见!”
云毅带着黑衣番子,回转监察司,唤来负责传讯的主事林公公。
“北边发生了什么灾祸,竟然这么多流民?”
“回禀大人,北疆三府的主事公公,月初传回的信鸽言称并无大事。”
林公公躬身道:“咱家心有疑虑,前些日子派番子去探查,已经过去十来天,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桀桀桀……”
云毅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发出一连串怪笑:“好啊好啊,监察司建立方才一年,地方公公就让人家收买了,当真是了不得!”
左右侍候的干儿,旁边听命的官吏,噗通噗通跪倒一地。
云毅转头看向一名干儿:“咱家问你,北边谁有这般大的能耐,买通无根无后的内侍?”
这名干儿惶恐道:“干爹,儿子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
云毅挥手摄过干儿,抓住他的脖颈,冷声道:“昨晚有个北边口音的汉子,去了你京中的宅子,咱家查了你祖上八代,没有任何亲戚去北边讨生活。”
干儿不敢有任何隐瞒,惊声尖叫道。
“干爹饶命,儿子一时湖涂,收了镇北王的银子……”
“收银子不算什么,咱家收的更多,只是你得知道,有些人的银子不能碰!”
云毅说话时,手上力道慢慢加重,随着最后话音落下,嘎嘣一声颈骨碎裂。
头颅失去了支撑,软绵绵的耸拉到胸口。
挥手将干儿扔到墙角,自有番子负责收尸,云毅冷眼扫过所有干儿、官吏,教训道:“以后谁敢收北边的银子,可不是这般容易死!”
众人连连叩首,不敢有任何意见。
刚刚死的干儿平日里很得云毅欢喜,未曾想杀起来毫不手软,更恐怖的是在家中见了谁,竟然瞒不过督公。
“点齐人马,三日后北上。”
云毅面色阴沉道:“咱家倒是要看看,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北边的监察司一网打尽!”
流民、天灾什么的云毅并不在意,当年他几乎饿死,也没见有人救济。
“遵命。”
监察司众人齐声应诺,随后散去调拨麾下精锐。
……
大庆京都。
东城。
崇仁坊。
居住的都是国朝勋贵,堪称寸土寸金,一砖头砸下去至少是个伯爷。
周府位于崇仁坊东南,占了足足十余亩地,内里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无所不有,可谓一步一景美如画卷。
这宅院原是兴国公府,前朝时涉嫌通敌卖国,全家流放去北疆挖矿。
正统帝念及云毅功劳,将兴国公府赐予周家,以示恩宠。
如今门口可以悬挂“周府”牌匾,监察司官职受朝廷认可,乃是外臣,并非内宦。
傍晚时分。
一列列番子来到周府,接掌了护院职责,在门口、回廊值守。
八名轿夫抬着官轿来到门口,小印子躬身撩开帘子。
“干爹,到家了。”
云毅合上《国朝实录》,自从接了调查北边的桉子,便从内务府借来了关于北疆的史书,从前朝开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