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过分了。”
盛桃的刀刃就抵在来者的喉间,二人对视,仿若一眼数年。
“大石,嘿!大石,快把刀放下!”
旁边的军司马元涛扑了上来,拽着盛桃握刀的手往外掰。
可是,盛桃全身上下都犹如磐石一般,元涛那点力气,顶多就能掰动盛桃的头发丝。
“那可是安北将军林默之,你疯了,还要不要脑袋了?”
元涛急得火烧眉毛,生怕他这脾气刚烈耿直的爱将没折在沙场上,反倒因为以下犯上,折在了军营里。
“是我输了。”林默之眼神示意了一下被盛桃扣在刀鞘中的枪头,“我认输,可以放开了吗?”
盛桃这才放下刀,从鼻腔中冷哼了一声。
“我的祖宗诶!”
元涛赶紧踢了盛桃膝盖一脚,盛桃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元涛。
元涛急得胡子都要吹上天了,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盛桃这才不急不慢地将刀收回刀鞘,朝林默之敷衍地行了一个军礼。
“安北将军,莫要见怪,行伍中人都是些什么也不懂的大老粗,就爱逞凶斗狠。”
一旁的余润也有些急了,赶忙给盛桃说好话。
林默之只是点点头,将长枪扔给身边的副将:“本就是我唐突了,你们营的这颗新星的确是个人物。”
“用你说,手下败将。”
盛桃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了一句,这句话把余润和元涛都吓得不轻,林默之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怪罪。
“走吧。”
林默之率先负手而去,余润和元涛等一众将领都赶忙跟在他身后,盛桃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以他为首浩浩****的人群,不屑地撇撇嘴,提刀就要往反方向走。
“干什么呢!”元涛回头发现盛桃影都快跑没了,冲出队伍把盛桃死命往回拽,“你也得去!”
“我去干什么,又没喊我……”
林默之听到动静,停下脚步。
“事态紧急,”林默之一身银铠软甲,轮廓硬挺封踝的军靴稳稳踏在薄雪,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但是眼眸却似落魄的小狗,乞求她的垂怜,“我需要你。”
“……”
盛桃紧抿双唇,却破天荒的没有再出言相拒。
四周队列整齐的兵士们不少在窃窃私语,聊得最热火朝天的莫过于她手底下的兵。
“那个什么安北将军,有点眼熟啊。”
“好像是之前少当家强娶回来的压寨夫君?就是那个屡次逃跑被我们抓回去的小白脸。”
“我去,那不就是林默之?!害得我们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
“臭小子,少当家没把他腿打折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这厢兵士们叽叽歪歪,义愤填膺,那厢余润军帐中的气氛却严肃得让人大气不敢喘。
林默之这次踏足镇西营,是以安北营首将的身份来传达林云烈的军令的。
大梁安插在前线的探子回报,北狄近些天已在暗中囤积粮草,西境附近的部落几乎已经见不到壮年男性。
西域几个小国虽在前几次战役中吃了大亏,但暗中仍然小动作不断,若非西域最大马帮月雁帮出马阻挠,大战怕是已经早已点燃。
北狄二皇子的行踪虽未有准确情报,但的确已有他南下的消息传了出来。
“信陵侯的意思是,二皇子必除。”
帐中众人闻言皆是瞠目结舌。
这本没有盛桃插话的地方,但她还是忍不住质疑道:“你爹这是要挑起两国大战吗?”
元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差些没被盛桃的胆大包天气厥过去。
但是林默之却丝毫未怪,而是认真回应道:“两国的战争早已在北狄连攻我大梁两座城池开始就打响了,只不过朝廷一直持守势态度。如今我们仅仅是夺回了城池,北狄亡我之心并不会简单作罢,甚至二皇子已经南下,看来是要亲征。”
盛桃问:“二皇子想靠发动战争,赢得军队的支持?”
“北狄的几大部落中,除了王室部落外,就是二皇子的母家巴纳鲁部落最为强大,他想靠这次战争积累自己在军政界的威望,所以绝对不会轻易作罢。”
“但大皇子和五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老皇帝更是早已厌弃这位穷兵黩武的老二。信陵侯认为这场仗要先拿二皇子开刀,趁他们士气大减之际,再联结西域众国,一路反攻打到他们投降为止。”
盛桃冷笑:“说得轻巧。”
余润也赞同盛桃的观点:“这二皇子身边可是有北狄四大国手保护,而且我们的情报根本就不准确,如何杀得了他?”
“这是后话,本将受命到各营遴选精锐,临时组建一支特殊部队。近日镇西营表现突出,尤其是石军侯的英勇事迹已传遍全军,所以……”
林默之看向了盛桃。
余润和元涛的表情纷纷一变。
元涛抓着盛桃的袖子不放。
盛桃却同意了。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我要带我的人一起过去。”
林默之十分爽快:“可以,但不能超过五十人。”
夜幕降临,军营中燃起了篝火。
余润送林默之出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身后浩浩汤汤跟着一群人,都是盛桃挑的个中高手,众人随林默之一路离营,五十轻骑疾驰戈壁之间,走的皆非寻常道路,众人不眠不休,一夜一日不到便抵达了安北营。
“我给你们安排了专属的演武场,由你担任这支特种队的教官。”
抵达安北营后,林默之一下马便邀请盛桃前去参观她的演武场,见她似有疲意,便问道:“一夜未睡,不如先去休息吧,我带你去你的营帐。”
“不必,”盛桃打住了他,她环顾四周,咂咂嘴,“有酒吗?桑落,最好是桑落。”
“……”林默之一阵无奈,“营中不能饮酒,这是军纪。”
“他妈的。”盛桃爆出一句脏话,“那就带你姑奶奶出营去喝。”
林默之看了盛桃半晌,她此刻实在是说不上好看,一天一夜的赶路让她看起来风尘仆仆,头发被吹得杂毛乱飞,肤色也是极黑,不知是被沙尘蒙了一脸,还是抹了黑炭。
想到这里,林默之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往盛桃脸上抹了一把。
“你干吗!”
盛桃震惊了,当下就拔了刀,而林默之已经条件反射地倒退了三步,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黑灰发愣,再一抬头,便看见盛桃脸上一道清晰的白花花的手指印。
“噗嗤”一声,一向严肃冷酷的林默之忍不住笑了。
“孙子!看我不打死你!”盛桃扑了上去,林默之赶忙翻身上马,盛桃也不甘示弱,跳上自己的马狂追其后。
二人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疾驰良久,林默之才勒马驻足。
“再往前就是流沙了,就到这吧。”
“老子不杀了你……”盛桃拔刀就上,林默之一枪便勾住了她的刀,再一借力,便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马上,横坐于他的身前。
“你!”
二人在马背上扭打起来,林默之的枪横进盛桃身后的软甲,而她的双臂则在一打一转一绕之间,盘在了枪上,固定在身后动弹不得。
盛桃哪里吃过这种丢脸的亏,双臂缠在枪杆上,挺着胸做出投降的姿势,还与林默之这般面对面坐在马背上,她气急败坏想要蹬腿,双腿也被他紧紧扣住,这下四肢全废,只能骂骂咧咧。
林默之解开马背上的水壶,突然塞进了盛桃嘴里。
烈酒入喉,盛桃立马闭嘴了。
老子八百年没喝过酒了!
她鲸吸牛饮,还没喝上几口,林默之便要拿开水壶,盛桃不依,咬着壶嘴不放。
“你听话,我就全给你。”
听话?听你奶奶个腿的话。
盛桃翻了个白眼,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林默之这才托着水壶,将水壶里的酒全喂给了她。
牛饮过后的盛桃大呼过瘾,舔着嘴唇回味无穷:“还得是桑落最得劲,你小子表面上要守军纪以身作则,实际上水壶里面偷藏酒!”
“不喝点酒,怎么杀人?”
“这倒是说了回人话。”盛桃喝完酒后,气也消了一半,“你要同我单独说话就说,用不着煞费苦心把我引出来。”
盛桃下巴点了点身后制住她双手的长枪:“还有,你要我继续这样吗?”
“这样说话方便一点。”
“?”
盛桃怒目圆睁,林默之却忽然抚上了她眼角的红痣。
那颗红痣太过惹眼,就连黑炭也抹不去。
“对不起。”
“什么?”
“当年你最苦最难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对不起。”
“知闲山庄第一次见你,没有认出你,还和你打了一架,对不起。”
“南岭骗你,引兵上山,最后还不告而别,对不起。”
“我终归是,对不起你的。”
林默之目光微垂,甚至不敢看向盛桃的眼睛。
盛桃却蹙起眉头,粗声粗气地说道:“对不起个屁,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要真对不起我,就先把我松开。”
林默之还有些不愿意,但盛桃威胁人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他只好不情不愿将长枪抽出。
盛桃松了松酸疼的胳膊,忽然朝林默之扬起手。
林默之没躲,而是闭上了眼,默默等待这记耳光落下。
但是没有。
一只有力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一个前倾,扑入了盛桃的怀中。
“你不松开我,我怎么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