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山下小镇，又是皓月当空之时。
落了整日的雪花，已是希疏了不少。
新雪旧冻，天寒如斯。
少年端坐酒肆厅堂中，面前，一壶烫酒，数味小菜，倒也落的逍遥自在。
老槐头好酒，自打突破金丹境后，整个人仿若返老还童，现如今一扫先前那老于世故的圆滑颓势，手拎酒坛，喝的是双鬓生雾，脸颊通红。
酒肆内，数盏琉璃灵光灯照的厅堂中是犹若白昼。
偌大的双层小楼中，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食客。
“今儿生意很是惨淡啊。”
少年把酒轻啄，心不在焉。
老槐头浅笑，猛灌了口酒后，将坛子置于地上。
大开大合，大起大落，惹得坛中酒水哗哗作响。
“那归元峰颠，有圣物出世，你为何不去瞧瞧？”少年顾左右而言它。
老槐头毫不在意，伸手撕了块鸡腿，放于口中，咬的嘎吱作响，大块耳垛。
“圣物？”玉槐真人满不在乎，口中鸡腿尚未咽下去，便又是狠狠咬了一口，口齿含混“不是道法仙书么？”
老槐头这副惫懒样，若是落在他人眼中，难免不会生出些许诧异。
堂堂金丹境真人，归元峰太上七长老，与个灰衫杂役席地而坐，吃的是杯盘狼藉。
“哦？是嘛？”
丁小磊满脸毫无所谓，只是举筷夹起个火腿肉放在口中，自己咀嚼，满脸享受。
好似，那世界万事，都没那杯酒块肉来的重要。
“道法仙书出世，必有天地异相，龙吟虎啸之音，渺渺仙人之语，毁天灭地之能。”老槐头以筷为鞭，凌空虚晃，带起音破声阵阵“这玄阳境内五柱十三峰，数千年来不过才出过三本道法仙书。”
老槐头那模样，大有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洒脱倜傥感。
“每本皆为大能异士领悟天地机缘所创。”老槐头酒坛举至口中，却迟迟不饮，眼中有迷离向往之色，好似无比惊羡“那五柱山中其三，便是创道法仙书的先辈真人传承，弟子后代延绵数千年而依旧鼎盛，靠的便是那先辈余荫庇护。”
不知为何，少年总觉得老槐头今日有些怅然若失，当即闭口不言，只是夹菜喝酒。
“我归元峰在五柱十三峰中排名垫底，却绝无可创出道法仙书的太上长老或是真人。”老槐头托着酒坛的左手幅度稍大，却为能将酒水饮入口中，任由那冷冽寒酒泼洒遍地，却丝毫无感。“或许，是哪位深居密林的散修所为。”
少年哦了声，算作应答。
而心中却暗道，那洪全虽不是散修，却也无太大区别。
“谁能获得那道法仙书《人山决》，必可崛起一脉，假以时日，这玄阳五柱十三峰，或许要变为六柱十三峰了。”
老槐头怅然苦笑，饮了口坛中酒水，苦涩溢于言表。
“你是怕若非我归元峰修士真人所得，而其他柱、峰的势力，会认为我们是藏匿不报，引来血雨腥风？”
唉。
少年一语道破老槐头心中所想，千言万语化作声哀叹。
过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
“若是有万枚灵石由天而降，众目睽睽下落在某位修士府中，众人想要上前分一杯羹，那修士却百般辩解称并未见到那灵石，你说下场会如何？”
此言既出，少年心中不由得咯噔了声。
自己手上纳戒中还真有万枚灵石，更有卷记载着修炼五行遁术心法口诀的布帛，以及株可换《人山决》的茶王。
“匹夫无罪怀璧自罪。”
少年怅然开口，满心晦涩，也不知此言是在回答那老槐头，还是在自我告诫。
身怀不世秘宝，若无与之匹敌的实力，泄露半分便是万劫不复。
唉。
“只说对一半。”老槐头微微摇头，给人股深深的无力感“玄阳宗内五柱十三峰向来各自为政，虽说以同样的宗门名号行事，实则山门各立，若非灭宗大事，绝不会遵从那主峰号令。”
老槐头再叹口气，眼中的愁绪浓稠的无法化开。
“怕只怕，会有我归元旧仇会从中作梗，借机挑事，惹起场宗内山门混战。”
少年深知，这归元峰乃是老槐头的故土。
何人不感怀家乡，不知守土有责。
若是真的狼烟起于归元，怕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天道，天道。”老槐头仰面望向窗外，口中呐呐而语“人人皆知修仙好，功名利禄忘不了。”
“这是要天亡我归元嘛？”
咚咚咚。
急促的打门声，自屋外传来。
侧立于旁的魅影赶紧去开门。
呼。
寒风呼啸，吹来寒雪片片。
数个毡帽簑衣的不速之客，行色匆匆。
“来，上酒。”为首者年龄稍长，举手投足间有灵气飘逸，瞧来修为实力不容小觑“这鬼天气，实在是冷。”
丁小磊极为淡然的瞄了眼老槐头，后者端坐原位，毫无反应。
若无意外，这群人便是自其他门派赶来，想要抢夺那本《人山决》的。
“那个老头子，我问你，这《人山决》是不是被你们宗门修士给藏起来了？”
食客中，有个留八字胡的，面上两处横竖相交的骇人的刀疤凸显着他的狠厉，瞧着不似淡泊明志的修仙之人，倒像个久经沙场的杀人狂魔。
老槐头竟一反常态，面容恬静，语气淡然。
“几位是在问老朽么？”老槐头话语极为客气“区区在下不过只是个经营酒肆的买卖人，怎么知道这些呢。”
那刀疤脸满脸不屑，抽搐着鼻子，眼中尽是杀机。
“原来是个看店的小老头。”刀疤脸随手抢夺过老槐头手中酒坛，大口狂饮“咦，这酒不错。”
那人眼神错愕，旋即双手一招，那两坛未曾开封的酒坛便凌空落于他掌心。
“看在这酒的份上，便好心提醒你，赶紧收拾好你的家伙事儿，滚粗这归元峰。”那刀疤脸浑然副高高在上，主宰万物的模样“若是这归元峰敢私藏《人山决》，不用其他山门动手，咱哥几个便给他把山削平、人杀尽，就不信找不着。”
哈哈哈。
此番话，引来阵阵哄笑。
“他日，我哥几个开山立派，你专门来给我们酿酒。”
语落。
少年心中冷笑连连。
让金丹境巅峰的真人给他们酿酒，就冲这点，死不足惜。
狂妄之徒，多半死的快。
老槐头叹了口气。
“这酒，乃是老朽以玉犀酒石所酿，每坛五十晶石。”
笑声戛然而止，那刀疤脸顿觉得脸上无光。
““五十酒石，你咋不去抢？”他浑然副不耐烦的模样，好似赶苍蝇似的连连摆手“哥几个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赶紧滚，等咱们吃饱了喝足了，好上山抢宝。”
大言不惭，不知死之将至。
少年停下筷子，小心戒备，双目死死盯着门户。
若是动起手来，怕是有漏网之鱼啊。
“给不起钱，那酒给我吧。”老槐头纹丝不动，只是眼中精光乍现，那两坛酒便飞了回来，依旧落在先前所放之处，丝毫不差“手上那大半坛酒，便作价三十晶石吧。”
老槐头言语缓慢，风轻云淡，好若在说件极为理所当然之事。
“另外，老朽奉劝一句，喝完酒从哪来还回哪去吧，这归元峰还轮不到阁下几位染指。”
众人微愣，旋即那刀疤脸猛然将酒摔在地上，酒水四溅，碎瓷纷飞。
“还真给脸不要脸啊。”那刀疤脸怒不可遏，祭出腰间仙剑，便要直扑老槐头而来。
玉槐真人面不改色，只是口中微有遗憾。
“可惜了，这酒。”
哗啦啦。
脚底砖块响动，手臂粗的藤蔓疾驰而出，眼看着便要刺破那刀疤脸的胸腔。
“各位，老朽不愿多做杀孽，留下晶石，回去吧。”
老槐头仿若尚惜蝼蚁性命的善人，苦口婆心的劝道。
“哟呵，有两把刷子。”
那刀疤脸浑然不惧，尔后数人纷纷立起身来，各亮兵器，一场杀戮，在所难免。
“不怕告诉你，哥几个只是先行探路的，我山门九大太上长老，百名真人已尽数赶来，若你归元峰不识相，便要你们灭门。”
那厮死到临头，尚不自知，以为凭着这几句狠话便能唬得老槐头面容失色，拱手赔礼。
“此话当真？”
老槐头双目圆睁，倒有些诧异非常，不敢相信的模样。
“老子一口唾沫一口钉，骗你便是狗娘养的。”
闻听此话，连向来性格木讷，与世无争的丁小磊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少年微微皱眉，心中厌恶。
这满口脏话的刀疤脸，哪有点滴修仙之人的风范。
倒像个好狠斗勇的市井无赖，泼皮破落户。
“既是如此，你们便留下来吧。”老槐头点了点头，好似做了个极为不易的决定“多杀一个是一个吧。”
噗哧。
藤蔓突入，插－进那刀疤脸的胸腔。
血溅四方，那刀疤脸至死都不相信那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头，竟然真的动手了。
“这酒钱还是要给的。”
那灵活无比藤蔓探入刀疤脸怀中，勾出袋灵石置放于老槐头手上。
“我赶时间，你们，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