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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终

斋草万万岁 苏末那 5762 2024-10-17 04:41

  

  满街圆形方孔的白纸钱如同雪花片一般洋洋洒洒落下,白色的招魂幡随风而动。

  沈府门前,送葬的队伍浩浩****。

  沈予安一身素服出现在沈府门前,看着继母哭昏过去,周遭的悲恸哭声仿佛隔着老远,是那样的不真切。直到那一黝黑的棺材被人抬出来,所有声音如同凶猛浪潮一下将自己席卷,直击灵魂重颤,令他脚下打颤。

  “爹……”喉咙里传出的嘶哑声,难听如砂纸磋磨,沈予安踉跄着向灵棺,可是还未触碰到就被人提起了衣领,摔在一旁。

  “沈予安,你还敢出现!”沈予临双眼猩红,将人揍倒在地后,二话不说就要再补一拳,“爹没了,妹妹呢,那个自小跟着你,什么都想着你的,就连她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我,都舍不得她受半点痛的,你怎么能忍心让她就这么去了!啊——”

  沈予安刚还抬起手挡了一下,因这一句,彻底放开了,任由沈予临往死里一般发泄着。

  大抵是这样,沈予临在揍了几下之后,回眸看见了那灵棺,忽然失去了力气一般,颓丧坐在了地上。

  “你走吧,爹生前已经将你逐出族谱,你与沈家毫无瓜葛,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道儿,只是莫再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说罢,沈予临从地上起身,“滚,莫要扰了我妹妹安息。”

  赵云栖随在送灵的队伍中,看着沈予安跪趴在地上不住喘息,似乎要挣扎着起来跟上送灵的队伍,而后又被人一脚踢到了路边,犹如丧家之犬一般。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眷念地摸了摸灵棺。

  瑶瑶,你可知,你为你爹报了仇,却给人间留了莫大遗憾。

  送灵的队伍穿街绕巷,路上下起了雪。

  混着白纸,纷纷扬扬。

  路上有被抄家者,不断从府邸里带出来的人,与送灵的队伍错落。

  一个出城,一个入狱。

  令赵云栖没想到的是,除了太子雷厉风行的手段为黄老等人平反外,沈予安竟然向刑部自首,自请入狱。

  那些最后的证据上呈太子,凌家,败了。

  悠长的宫道上,落了初雪,白茫茫一片。

  一道粉色的身影跑在官道上,狐裘披风被风扬起,如同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快地往前,连着绊了几次,又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直到景阳宫前,安宁抱着门框得以喘息一刻,而后冲进了殿内,“姑姑!快救救我爹!”

  下一瞬,在看清楚人时又僵硬杵在了原地。

  面前的凌贵妃褪去了平日里雍容华贵的装扮,仅仅着了一身浅色的对襟裙衫,花枝蔓延,线绣的蝴蝶灵动翩飞,若柳风拂面。而乌黑长发散在身后,仅仅是一根白色素绸束着,那是安宁从未见过的模样。

  “安宁,姑姑这身好看吗?”

  安宁怔着点头,刚想说父亲自昨日受召入宫,至今归为,却被凌贵妃嘘声打断。

  “我未出嫁前,便是这般。”而后,凌贵妃又像是想起什么,“可父亲说这颜色寡淡,太难看了。”

  “我曾遇着一人,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凌贵妃端起了桌上的酒盏,指尖摩挲,“可那一切,被我亲手毁了。”

  安宁急得满头是汗,“姑姑,现在不是回忆过往的时候,我……”

  凌贵妃一双清凌凌的眸子,落在了安宁身上,那一刹,却叫安宁如坠冰窖:“你要我救你爹?”

  安宁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如今只有姑姑能够救爹爹了,还望姑姑去求皇上,放过爹爹……”

  “傻丫头,你觉得,如今这朝堂,可还有陛下说话的份?”

  初冬的这场雪,绵延三日。

  宫墙内外层层叠叠,树上,屋檐上,都盖了厚厚一层,随着乌鸦扑腾飞起,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

  京城里,几个大府邸外围满了官兵,过去不可一世的官员此刻如同丧家犬一般,蔫头耷脑地被官兵带走,家眷哭嚎着,却都无力阻止这件事。

  而景阳宫里一片死寂。

  凌贵妃如同醉了酒一般,一只手支着,遥遥望着宫墙上的雪,在往外百里,是京城喧闹,再往外,该是南山了。

  “马场里的雪若是积得厚了,打雪仗是最合适不过……”

  “姑姑,你别吓安宁。”

  “安宁,你祖父在世时,常说凌家将在我与你爹的操持下,满门荣耀,可如今,他怕是要失望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凌贵妃爱怜地抚了抚安宁的面庞,小姑娘未沾染俗世的清澈眼眸,与她当年如出一辙,“这样也好,安宁,你且记着,往后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外面风大,雪大,不要跑,才不会磕着摔着。”凌贵妃说着,一边解了自己的披风,穿戴在了她的身上,“姑姑能为凌家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累了,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

  鲜血忽然从嘴角溢出,凌贵妃身子歪了歪,倒在连忙却接她的安宁怀里。

  雪花纷落,凌贵妃向着外面伸出了手,依稀看到那女子身着厚厚的夹袄,含笑看着自己,“都等你许久了,走,咱们去南山好好玩一通。”

  好。

  凌贵妃在安宁怀里咽了气,垂落的手心里掉出一枚圆形的琥珀,里面封了一只蓝色翅膀的蝴蝶,纹理清晰而美丽,栩栩如生。

  “姑姑,姑姑——”安宁哭着喊道,“你醒醒。”

  可凌贵妃再不会醒来,最疼爱她的姑姑,再也不会抚着她笑着问她看上了哪家二郎,也不会在她耳畔轻声细语的教导她该如何为人处世。

  一双手将安宁扶了起来,很快有宫人上前,把凌贵妃带走。

  安宁抬起头,看着前来的哥哥,眼底尽是茫然:“哥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爹爹他究竟做了什么……”

  凌大少爷没说什么,只是用披风裹紧了她:“我们回家。”

  “我们还有家吗?”安宁失神喃喃。

  “当然有,我们有家,你有哥哥们。”

  “那姑姑呢?”安宁朝后看去,发现宫人扛着姑姑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安心了许多,“姑姑也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吗?”

  “对,我们带姑姑回家。”

  安宁点了点头,又重复点了点头:“嗯,我们带姑姑回家!”

  临死之前,凌贵妃将凌家过往所为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太子的一杯毒酒全了她的体面。

  她的死保不下凌老侯爷,但能让安宁无忧。有凌家两兄弟在,凌家不会就此倒下。

  这条路,她走得太累了。

  一日后,太子的封赏到了解封后的明泽书院,赵云栖、赵子越等人正被赵秉承指使着打扫书院,此时全部聚到了门口接旨。

  赵云栖看着公公身后那一排的箱子,和赵子越对视一眼,不禁喜上眉梢,这么多赏赐?

  待人吃茶走后,一个个翻看,打开了前面十来个箱子,全都是书册。

  “……”感觉拨乱反正,反了个寂寞?

  下一瞬,赵云栖又欢喜起来,“这些书,白简怕是要高兴坏了。”

  话音落,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念起了人,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么久了,人家当你是朋友,万不能再一个劲儿的往上凑了。”

  赵云栖往自己那屋走,还没走到,就看到了一道颀长身影伫立在光秃秃的柿子树下,肩膀落了雪,明显是等着自己,又不知等了多久。

  她脚步一拐,本想绕路走。

  后来又拐了回来,到底是没忍住走到了那人跟前,装着一副无所谓,却又透露着些什么:“你找我有事?”

  白简伸出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水滴形状的蓝宝石,与自己还给他的‘钥匙’同源。

  赵云栖的眼一下子瞪大了,“这不是你回去的钥匙,你把它割开了?”那是不是不回去了?

  白简仿佛看出了她心底所想,摇了摇头道,“这是T80盛产的蓝矿,飞船上存了一些,见你喜欢,我便亲手打磨了个坠子。”

  赵云栖的眼里划过失望,却还是对那坠子一眼生出了欢喜,“多谢。”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其实你也不用太顾虑我,那个,你的身份我明白,以后,以后江湖……江湖也不能说了,也许以后……”

  说着说着,赵云栖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眶,水汽漫开在眼前。

  隐约之间,她好像看到白简的身体化作了透明的形体,忙是一抹眼眶,就看他大步一迈,将自己结结实实搂紧了怀里。

  赵云栖一下就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栖栖,那日的答案,我想了许久,我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答案?”说好要彼此做朋友的,你这样我很容易把持不住的啊。

  “喜欢包子是喜欢,喜欢古籍是喜欢,喜欢与你凝望同一片星空是喜欢,但我对你,是比那些喜欢还要多得多的爱。”白简松开了赵云栖,看着她,能清楚感觉到身体能量的不稳定,“我心慕你,栖栖。”

  不等赵云栖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抓住男子的手,听见空气中如同碎裂般的声音道,“等我回来。”

  赵云栖的手握了虚空。

  白简整个人凭空消失了。

  赵子越过来寻她,看到这一幕张大了嘴巴,糊了一嘴的雪,“他他他……”

  “他走了。”赵云栖伫立在原地,眼眶红红的,心绪的起落在这一刻犹如雪花从山间飘向湖海般飘忽,她抹了抹眼睛,“你听到了吧,他说会回来娶我。”

  赵子越一顿:“我好像只听到他说回来,没听娶……”

  赵子越挨了一顿揍。

  之后整个书院的都知道,白简离开书院是回家筹备聘礼去了,准备上门求亲。

  这一筹,就筹了两年。

  两年间,赵子越考中了武状元,去了军营历练,还有与他一道去的陆长安。太子为黄老平反,拔出萝卜带出泥,过往真相随之浮出,那真陆长安的死,死得无辜,可真正害死他的凶手,也已然伏法。

  陆长安说要为顾成帷当两年的使唤小厮,当成是将他告发的赎罪。

  顾成帷自然是欣然答应,倒是赵子越看不下去,时常前去帮忙,这下子,使唤的人又多了一个。

  两年间,赵云栖没事就在长柏山那晃悠。

  一边晃,还一边捡回来许多小动物,兔子,狐狸,田鼠,甚至还有刚满月的豪猪,以至于书院在某一夜忽然受到两头成年豪猪的侵袭,一时兵荒马乱,最后被赵秉承严令不准带动物回书院。

  这日,赵云栖对着满院子的小白、小黄、小灰唠嗑,“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顾成帷见状,一把提溜起人,直接给带了京城去。

  京城里繁华,欣欣向荣。乞丐流民没有了,百姓安居乐业,看起来十分的祥和。

  赵云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有什么好看的,天这么冷,还不如在家窝着睡觉呢。”

  顾成帷扇面折了敲了她脑门,“走,舅舅带你去求签。”

  “又求?!”

  寺庙里香火鼎盛。

  这还是当初那会顾成帷回京城时,自己硬把人拽来的姻缘庙,赵云栖提了几分精神,不等顾成帷招呼,自己先一步进了寺庙。

  顾成帷不禁失笑:“刚刚还勉强的。”

  庙里的和尚还是那一个,见了赵云栖瞳孔都缩了缩:“这位姑娘,今日又是来求姻缘的?”

  赵云栖被这个‘又’字噎了一噎,交了香油钱,便拿了签桶要往前。

  顾成帷一伸手将签桶拿了过去,在赵云栖不解的眼神里,笑了笑道:“我给你添一把运气。”

  和尚亲眼瞧着,那位男施主把签桶的签子薅进了裤袋里,又掏出一把塞回了签桶,偏生他眼神好使,看到了那一把把的‘吉’字,顿时陷入一片无言。

  “小舅舅好了没有?”

  “成了,成了,你好好摇,心诚一点,肯定灵验。”

  和尚:“……”你们真会玩。

  赵云栖接了签桶,在菩萨面前端正跪下了,这一次,与上一次求愿时的心境有些不同。

  那时她与人初初相识,一眼便认定了他,他的模样生得好极,令人垂涎,也就是见着,才晓得所谓的看杀卫玠,掷果盈车那些……原来真的存在。

  她不由陷入过往的回忆……

  尤其是刚捡回来时,那漂亮身子……咳咳,赵云栖发觉思绪歪了,又连忙扯了回来,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

  “观音娘娘,你不知道,我那心上人有多好。他不但长得好,而且除了我,眼里都容不下其他女子。”说着,赵云栖自己都忍不住‘扑哧’乐了一下,是啊,那时候的白简沉迷在岳林馆里,除了自己,莫说女子,旁人都不搭理。

  赵子越总说她是见色起意,原本想着是几日的新鲜,劲儿一过便好了,谁能想自己竟然疯了那么久。

  他说的对,一开始确实是见色起意。

  这点,想必白简也深有感触,要不然每日宵禁连房门都上插销,后窗亦是。如此日日防着自己跟防贼似的……

  签桶被摇得沙沙作响,赵云栖口中呢喃,“他答应回来的……”她说着,眼尾略有些发红,“都过了两年了,我都熬成老姑娘了,万一……呸呸呸,观音娘娘,求您让他早点回来,信女愿以十年寿命相抵!”

  随着签子落地的一声‘啪嗒’轻响,旁边一道阴影斜了过来,来人先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签子,赵云栖的目光不由随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移向了手的主人……

  “是上上签,不过刚才的条件不算,地球人的寿命本来就短,我愿用我余生换。”年轻男子正噙着一抹浅笑看着她,眼神温润,温柔唤了一声“栖栖”。

  赵云栖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深埋在他胸口,小声抽搭着,“你、你怎么才回来……”仿佛一下所有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又抽噎着,“赵子越那混小子说你去筹备上门提亲,这一去两年,大家都以为你逃婚了呜呜呜。”

  一只手覆在了赵云栖的脑袋上,带着安抚的意味。

  男子不由地勾了勾嘴角,“你没揍他?”

  赵云栖愣了愣,好不容易收住了情绪,又退了出来,看着白简,总觉得有哪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然而那话属实让把那些闲话之人揍了个遍的赵云栖无话可接。

  白简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伸手一圈,抱在了怀里。

  “栖栖,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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