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霞光最盛之处有一殿宇,其周身笼罩在月色之下,散发着泠泠月光,那便是天族先太子沧离的住所月霖宫。
即使这里已有上万年不曾有生灵居住,但宫内依旧整洁如新,不见一丝尘埃。
一道寒风吹过,月霖宫正殿前突然聚起一朵冰雪化成的莲花,那莲花慢慢盛开,一白衣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双眼紧闭,睡在莲心之中,面容皎洁如月,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胜雪。
待那朵莲花完全绽放,那女子慢慢睁开双眸,眼神明亮深邃,透着几丝冷意,不是清音又是谁?
清音从莲心之中走出,目光清冷地望着眼前的宫殿,前世关于她身为千凝时的记忆犹如画卷一般,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脸上露出几丝痛苦之色。
一万年前,她无声无息地降生在混沌的神魔井畔,被沧离偷偷带回了月霖宫。因姐姐幽曦在降生之时被天族战神风渊所伤,与幽曦灵力共通的她也跟着一起灵魄受损,奄奄一息。
为了救她,沧离不得不将她的元神封印在自己的神元之中,让她吸收着他的灵力存活,一直待她的灵魄修复,才将她放回本体,每日用自己的神血来滋养着她的心魄。
那时她已经两千岁了,跟幽曦不同,两千岁的幽曦已经长大成人,但她还是孩童之身。
因沧离为她编造了身世,使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父母双亡,被沧离捡回来的普通小神女,她一直听话地留在月霖宫,跟着沧离读书习字,学习仙法。
就这样过了平静的一千年,她终于长大,出落成一名美丽的神女。而此时,幽曦已经成为魔族的新魔尊,随着幽曦灵力的暴涨,她的力量也在不断剧增。沧离的灵血渐渐压制不住千凝身体中与生俱来的魔力,她那一半魔族的血统有了觉醒的矛头。
她开始厌恶月霖宫的枯燥,不再满足只跟沧离两个人待在月霖宫中,她想要出宫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沧离在月霖宫四周都设下了结界,不管她怎么想走,都走不了。
尝试几次皆失败后,她便不再白费力气,无聊时,就在宫内到处乱晃,看到什么花草树木,长得合她眼的,便施予它们一些灵力,助他们幻化成人,造出许多仙灵童子陪她玩闹嬉戏。
沧离虽不喜它们吵闹,但也深知她觉得日子过得太枯燥乏味,便由着她去了。
只是每到夜晚,她创造的仙灵们都会被沧离勒令变回原型,直到第二日才会重新以人身出现,继续陪伴千凝。
她曾问沧离,为何要下这样的禁令。沧离回答她,是因为她的灵魄未完全恢复,晚上还需早些休息,调养生息。
她那会虽生出了叛逆之心,但也知道沧离从不撒谎,所以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若非此次重生,她想起了前世所有的记忆,不然也不会知晓,沧离让她早些休息,并非是真的让她休养灵魄,而是要在她睡觉之时,在她周身设下结界,防止她入魔后,丧失理智,徒增杀戮。
她身为太阴之主,天生太阴之体,身上仙魔两气并存,亦神亦魔。就算沧离一直在努力地压制着她身上的魔气,可她终究是魔性难消,一到夜晚,她身上的魔气就会盖过仙气,使得她入魔。
入魔后的她跟所有魔族一样,嗜血残暴,平日里与她嬉戏玩闹的仙灵皆难逃她的杀手。待她两次入魔杀了几名仙娥童子后,沧离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一边想办法压制她的魔性,一边遮掩她入魔一事。
为了不让她起疑,他用自己的灵力拿其他草木,按她原先所幻化出的生灵模样重新幻化出了一批仙灵出来,让它们白日里陪千凝玩乐,晚上又将它们变回原型,然后待她睡后,设结界将她困于梦境之中。
原本沧离以为,只要这么做了,就能防止她入魔后给他惹祸。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太阴之体本身的魔性。
她是无数神魔死去后的灵力聚集而生的生灵,若真能被这么轻易禁锢,那就不是太阴之主了。
她幻化的仙灵中有一位名叫小七的童子,是她由芳草所化。当日,那名童子陪她玩耍时,不慎被她的琉璃莲火所伤。她怕沧离知道后,责怪她擅用琉璃莲火,便偷偷喂了那名童子自己的神血为其治伤。
可有一日,那名童子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在他的身上感知不到她的神血之力,她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又思及她灵魄被伤是婴孩时期的事,如今已经过去近三千年,前面一千年,沧离都不曾勒令她早睡休眠,唯独近期才有此条规。
她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遂留了心。
一日,冷月悬空,星辰璀璨。
她早早听了沧离的话,回自己房间卧于羽榻之上,祥装睡着。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在她等得真的快要睡着时,果真听到了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
一股微风吹过,她闻到了沧离身上独有的檀木香,随后一股至纯灵力朝她袭来,她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连忙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金色结界团团包裹住,施法者正是沧离。
“沧离神尊,你这是对我做什么?”她受惊不小,脸色发白地直接询问沧离。
见她并未睡着,沧离的眼里闪过几丝震惊,但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一句辩白都未说,双手施法,往结界上加诸了不少灵力。
随即,一股沉重的睡意席卷而来,她整个人便沉沉睡去。
待她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对于昨晚发生的种种她皆不记得了。只因沧离抹去了她入魔的记忆,纵使她有觉察到自己遗忘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正是因为她想不起来,所以后来会对他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沧离对她的禁锢更加激发了她潜意识里的魔性,她素来倔强,不服管教,岂能容忍他夜夜将她困于梦境之中。
那时,她年岁尚浅,力量远不如他,可有一次,在他对她下梦境结界时,魔的意识占据了她本身的神智,入魔后的她,强行破开了沧离的术法,满身魔气地飞身来到他的身前,质问他为何要这般对她。
“你贵为天族尊神,为何要欺瞒于我,将我夜夜囚禁于此,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她额间黑色魔纹彰显,手指化出利爪横向他的脖颈,面容狰狞地朝他吼道。
即使面对这般可怖的她,沧离依旧不改神色,一边淡定地施法阻拦她的杀招,一边往她体内输送灵力,妄图净化她身上的魔气,将她重新关回梦境结界。
她好不容易得来自由,如何甘心再被囚,自然是拼尽全力与他相斗。原本,她纵使再年长几千岁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却将大半灵力用来铸造月霖宫四周的结界了,这便给她寻得了可乘之机。
她使出全力,将他牵制住,把他逼到了她的羽榻之上,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鼻尖闻着他身上的檀木清香,神智稍有些恢复,但依旧犯浑地眼里凶光,发狠地再度逼问他:“沧离,你说啊,你到底为何要将我关起来!我们之间素来没有秘密,我事事与你相说,你为何要这样伤我!你快说啊!”
她说话的时候与他贴得极为紧,整个人都要黏在他身上一般,那缕缕檀香不断地飘入她的鼻尖,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宁静许多,当她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时,被她压在身下的沧离已经发现了她身上魔气的消散,正要施法控制她,却被她察觉。
她当即恼怒,什么也没多想,生气地张口直接朝他白皙如玉的脖子咬了上去,顿时一股鲜血迸射入了她的口中。
她被他的神血喂养了几千年,早就对他的神血产生了依赖。如今能这般畅饮,当然兴奋不已,觉得口中甘甜甚美,还想要多吸上几口,忽然一个翻身,他将她压在了身下,声音恼怒地呵斥她:“千凝,你快给我松口!”
“我不要!”傻子才会放弃到手的美食,她可不傻。
说罢,她立刻伸手将他紧紧抱住,更加大力地吮吸他脖子上的鲜血。
沧离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见她不听话,只得动手要将她推开。
她自是不让,他越推,她抱得越紧,最后四肢都缠在了他的身上。
沧离乃得天地至纯灵气所养的尊神,他的神血有净化一切污邪的作用。她喝了几口后,身上的魔气便几乎全部退去,整个人都慢慢恢复理智。待她彻底清醒过来时,就发现她与沧离两人紧紧相缠在一起,衣衫皆凌乱,她的手还伸进了沧离的衣襟里,唇齿正啃咬着他的脖颈。
她自幼被沧离圈养在月霖宫中,从未出去过,心智一贯单纯懵懂,一时之间也不知她跟沧离此举有多不妥,只是看到沧离被她吸血吸得脸色都白了,连忙吓得松开了嘴,从他身上退了下去,慌乱得语无伦次道:“沧离神尊,我……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我不是故意要咬你的……”
沧离依旧沉默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无奈。不等她多加解释,他突然大手对她一挥,一股疲倦感袭来,她瞬间困得闭上了双眼,朝他怀中摔了过去。
若她还有一丝清醒,便能看到素来冷峻清绝的太子沧离他脸红了。
是啊!沧离岂会不脸红!他活得几万年,第一次被女子扒了衣服,戏辱到这地步,若不是千凝是他自己捡回来,亲自养大,一手造的孽,他何至于这般纵容她!
神一旦心软,便是犯错的开始。
沧离也不例外。
即使他每次都抹去了她的记忆,用神血压制着她的魔性,可随着她年岁的增长,灵力的增强,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入魔。
她入魔的时间不定,就连沧离也无法预知。
有时候,她会在他为她设下梦境结界前入魔,有时候会在结界之后。但索性,每每沧离都会在她闯祸前及时将她制服,唯独那一次……
他因在太清殿上公然反对先天帝提议的要趁魔尊幽曦羽翼未满之时,再度发动神魔之战,将魔族斩草除根一事,忤逆了天帝。天帝大怒,当场就下令让他去神狱领罚,待认错了再回月霖宫。
自沧离成年以来,他一直陪在战神风渊身旁四处征战,早已厌倦了战争。天魔两族本出自同根,为何要一再地相斗。每一届的神魔大战,都会让天魔两族死伤无数。神族总以诛杀太阴之主为借口,诛杀魔族,发动战争。可是若无战争,就无那么多死去的冤魂,太阴之气便无法囤积,又如何能诞生的出太阴之主呢。
沧离是仁慈的,而天帝最厌恶的也是他这样的仁慈。
他身为天族太子,这般体恤魔族,日后如何能统领六界,让六界众生折服。
天帝将沧离反配去神狱中受刑反思,可沧离自觉无错,又怎会认错。
他一日不认错,神狱的刑法一日就不会停止。别看沧离平素看起来总是一副温润的模样,可骨子里他比天上任何一名尊神还要来得倔强。
在接连受了十几日刑法之后,最终还是天后毕罗看不下去,心疼他受伤过重,硬是闯进神狱,擅自将他带了出去,亲自送回了月霖宫。
在他那日去太清殿之前,沧离就知晓他此去定会惹怒父君,料到自己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月霖宫,便早早对千凝施法,将她困于梦境结界中。
天后毕罗带人送他回宫时,千凝还在结界之中沉睡,故而没有让天后发现她的存在,这让沧离略微有些宽慰。
待天后等人离开后,沧离独自留在自己房中养伤。神狱那几日的刑法伤了他的元神,纵使他拼命吸收日月精华使其修复,但一时半会,也难以痊愈。
因他元神受损,他结界上的力量也相对减弱。而梦境中的千凝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羸弱,再度入魔,不仅冲破了梦境结界,竟然连他设在月霖宫四周的穹光结界也打破了。
待他感知不妙,以为她要逃出月霖宫急着追出去时,却见她一脸怒容地站在他的房外,恼怒地对着他骂咧道:“沧离,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次,你把我关太久了!”
他无力地看着她,目光凉薄,喉间微咳,嘴里吐出几口鲜血来。
她见状,当即变了脸色,神情惊慌地飞身来到他的身前,紧张地扶住他,急声问道:“你怎么受伤了?是谁伤得你?我定让他们不好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满面怒容。
他微愣地看着她,心中莫名有股异样地感觉,不经意间,他反手紧紧地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沉声问道:“你不走吗?错过了这次机会,你要逃,就逃不掉了。”
知他是什么意思,她不屑地嗤了一声,傲然道:“我若真要离开,你当真以为你能困住我吗?”
说罢,不等他再废话,她赶紧扶他回屋,为他施法疗伤。
他无力反抗,只能任凭她折腾。
待他伤势转好,他才又有了气力,对她言道:“你若不想走,那可以回你屋子去了。这段时日我不在,你定荒废了不少功课。”
“呵!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吗?我一直被你困在梦境之中,如何能研习功课。”她立刻不悦地出声呛他。
沧离也不恼,再度轻咳一声,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如莲花般清冷的面容,耳廓微微有些发烫,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我虽将你困于梦境,可你在里面,跟你处于真实世界生活是一样的。我不是还给你做了陪伴的仙灵,还有你平素爱玩的小玩意……”
“那又如何?梦里没有你,那就是假的。”不等他说完,她想都不想地直接回呛他。
只一言,万物皆沉寂了下来,他惊愕地看着她,眼神变得晦暗起来。
她却一脸坦然地盯着他,娇柔的身子慢慢贴向他,薄唇红艳,贴于他的耳畔,声音软糯中又带着些许娇俏,嬉笑道:“沧离,我三千多年只与你陪伴,所见生灵唯你一人,六界众生于我皆是虚幻,唯有你是真实。若无你,我这漫长神生该如何渡过啊!此因是你种下的,是你一直将我圈养在这寂静神宫之中,不让我见旁人,窥六界。因而,这后果也当你来承受,你要对我负责。如今你受了伤,但还想困着我,倒不如这样,我搬来于你同住好了,这样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睁开眼便能见我,莫再浪费灵力设结界困我了,你觉得可好?”
“胡闹!你我男女有别,如何能同住一室!你……”沧离恼怒道,素来镇定的神邸竟被她戏弄得面色潮红,眼神慌乱。
“男女有别?”她鄙夷地嗤了一声,身子又与他贴近几分,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身上,伸出素手,十指纤纤地戏玩着他那头乌黑的青丝,神情魅惑,但眼神却透着清冷道:“你既知男女有别,又为何要将我圈养这么久!你神心坚定,不被情爱所惑,可我不是。你可知,我终日与你相见,心中岂能不恋慕你。”
“够了!千凝,你莫再胡言了!”沧离恼怒道,想要伸手推开她,却反被她施法捆住了双手。
“你做什么?”他气急地问她。
她将身子瘫软入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檀木清香,痴迷而又疯狂道:“沧离神尊,天规里有没有说小神女亵渎神尊该当何罪?”
“你!”他震惊,脸颊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她再说点什么。
而千凝也显然没心情听他说话,他就像毒药一样,不停地勾引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颗心如同火烧一般焦灼,急不可耐地想吸他的血,沉浸在他的檀木香之中。
“千凝?”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他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她抬眼,眼神迷惘地望着他,神情看上去又痛苦又兴奋。
沧离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料想她此刻是因为体内魔性作祟,神识彻底混乱了,刚要施法冲破她给他下的禁锢,为她重新凝聚神识,她的脸却贴了上去。
唇上一股温软袭来,他只觉舌尖微凉,她竟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