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大院,一座恢宏的大户人家建筑群。院内,高府二公子眸光闪烁温软地对身旁昭婉说:“你就住这间厢房了,小翠会领着你再四处认认,我去父亲那禀报一声便回来。”
公子又同体己丫鬟小翠嗫喏了几句后,他便冲昭婉和温一笑即转身离开。穿过桂庑,疾步带跑,朝知音堂奔去。
不消说,父亲最喜欢的会客厅便在此,且还是父亲用来处理庶务的理想之地。父亲每日都会来此,无论是为了正事接待宾客商谈还是措置家中种种事务。
知音堂门前,杨管家方从堂内走出便撞见了二公子,遂连忙欠身问候道:“二公子回来啦?”
“杨管家,我父亲可在堂内?”高篱嗫喏问杨管家,他是绝不敢在门前扬声问话的。
只道杨管家亦知晓二公子惧怕老爷,自然不觉着二公子如此畏畏缩缩的样子令人可笑。便也与他面露喜色轻声禀道:“回二公子,老爷现正在喝茶看各处送来的账本呢!二公子,您别急,老爷今儿个心情看似大好,刚嘱咐我命膳房准备晚宴,说要款待您带回来的女侠呢!”
“哦!”高篱听闻,也是喜上眉梢,可终究晌午醉香楼的那席话如巨石压在心中令他难以承受。
“二公子,老奴这就去筹办了,您放心得进去吧!”言罢,杨管家俯身施礼告退了。
高篱心中忐忑,他无法不害怕父亲的威严,仿佛老鼠与猫之间的各别。移动几步,站在门口便朝屋里正坐在书案旁翻阅账本的父亲禀道:“父亲。”
高学古听到有人唤他,遂放下账本,侧眸瞧去门前。见着是儿子说话连忙扬声道:“我儿为何站在门外,有何事进来说吧!”
“是!”高篱拱手施礼而后入堂。
也不知道该怎么启口,有些哆哆嗦嗦的,竟垂首沉默了起来。应是他在思索怎么说法,毕竟兹事体大,父亲与宋知府又是同一条船上的,谁被查出,则另外一个必受牵连。
“我儿这是怎么了?你方才不是有事要跟为父说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父亲一连三问。
高篱连忙支支吾吾回道:“父亲,孩儿晌午醉香楼与石秀才吃酒,他对孩儿说……说有人去四王爷处告状,说……宋知府贪赃枉法,恣横豪强。孩儿担心……担心父亲会不会受之影响?”
蹙起眉峰,父亲惊愕道:“哦?有此事?是谁去四王爷那告状的?”
“孩儿不知,石秀才也不知是谁,因为他有位老表就在四王爷身边做小差,自然是能偷听些消息的,但来人是谁,凭他小差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得?所以……”
“所以什么?”父亲眸光更劲,盯着胆怯的儿子看。
“所以孩儿认为是不是该尽早去京城远房姑父王御史那言明事情的要害?”记得上回宋知府来高府做客,便提及高家的那位在京城的大官,奈何父亲一直按兵不动,也不晓得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今,石举透风绝不会假,高家再不行动还待何时?
“胡闹!”父亲遽然起身。双手后负,正面对着与他几乎一般高的儿子厉声道:“我儿真是愚鲁,想那宋知府之所以唆使为父出面营谋朝廷命官,其用心就是将矛盾转移到为父与四王爷身上,挑起为父与四王爷的是非,他自然便好钻研别的出路。如果我高学古中了宋知府的圈套,岂不是将我高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高篱听父亲如此说话,早就吓得不敢插言,垂首闻听的仔细。
父亲见儿子惧怕不已,知道他也是好心来禀,也是为了高府上下平安躲过。五年前襟州官场的腐败案子记忆犹新,他可是悄悄去看过儿女亲家最后一面的。那份惨状凄凉令他现时忆起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篱儿!你为今二十岁的年纪也不小了,辨识事务也不能凭想象去拿捏了。需知道任何事都有表里和内里之分。表里的东西浅显易见,内里的东西诡异多变,谁也不能保证万全无误。但为父相信,只要做事赅备,自然会滴水不漏。任凭风吹雨打,我自有扭转乾坤之法。而这乾坤之法便是最后的护身符。也就是你方才说的王御史。不到最后关头,贸然行动,恐怕是帮他人作嫁衣的自伤之忙!切记、切记!”言罢,父亲转身侧对着儿子,也没了动怒的意思。
父亲一番精辟切理的分析也等于给儿子上了一堂课。高篱自然听得真切,心中亦明白父亲为何受宋知府之托就是按兵不动,六日前古宁昌来高府求借玄赤木武圣时,高篱在桂庑就瞧见宋知府身旁的常师爷悄悄从知音堂后门溜走的背影。他当时便估摸着一定是为宋知府来劝说父亲尽快行动而充当说客的。
姜还是老的辣!以父亲沉稳老练的脾性绝不会甘当“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高篱也早该想到,奈何自己定力不够,遇事便乱了阵脚。好在,这回不过是一则不痛不痒的消息而已。若真的传来四王爷欲对付自己父亲时,他这个做儿子的该如何筹谋应付呢?
也是对父亲的崇拜,听完父亲的说教,高篱反倒觉着心中的大石卸去,身心俱轻松自如,清朗俊俏的面上露出怡悦的笑容。“孩儿受教,父亲果然深谋远虑。”
转身,板着个脸瞧着胆怯的儿子。倏尔,威严的阔脸上多出了笑容。“整天无所事事,攻书又不能卒读,你说你能看透这人世间那些个纷扰吗?多长点记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高家祖传的酤鬻书籍你可要好生研究。过些时日,我看真的可以让你随你大嫂学习采买之道了。”
突然间,高篱觉着头上、脖颈不知怎的就奇痒难耐,伸手挠个不停了,面上还傻乎乎地笑着。看来,对父亲的教导很是赞同啊!
父亲见他这份模样,亦被逗乐了。偷偷暗笑起来。随后,控制情绪,敛收笑面再现几分威严道:“篱儿,你今日带回的女侠士为父觉着有点奇怪?一时难以说得清。”
始听父亲这般说词,高篱心下一沉,他担心父亲是不是已经怀疑他这个儿子是在做戏,用尽手段就是想把一位绝色素颜的女子带回高府而已?如果是这般结局,父亲会作何盘算就真的很难预料了。
“父亲觉着哪里奇怪?”高篱面色突兀紧张地再找不出半点笑意。
瞪着儿子,父亲仿佛是想从儿子面上找出些有迹可循的疑点出来。然,儿子还是如往常那般的唯唯诺诺,并未再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也许,高篱一以贯之都是将异常表现成了唯唯诺诺,这倒令父亲不好定下心中所想的结论。
稍作思索,而后父亲道:“篱儿,暂且不说这些个猜忌的烦心事了,你去安顿好那位叫莫昭婉的姑娘住下,带她熟悉熟悉我高府的环境。晚上为父还要设宴好好款待她。不过……再说吧!”父亲有意转变说辞却突然停下,真不知他老人家究竟想说什么?
“孩儿知道,那孩儿就告退了。”高篱欠身施礼。
“去吧!”一挥宽大的衣袖,这位高家掌权者威严的侧身看向别处,似又在揆度什么?
飞奔而去的双脚似飞踏祥云,高篱释放了沉郁的心结后那份怡悦真的令他有些忘乎所以。想来父亲不仅不会毫无准备的面对暗流涌动,而且父亲定然已经步步为营,有了长算远略。对突然出现一位女侠救了他的儿子,父亲表现出热情以待的礼数周详,这两件事怎能不令高篱愉快不已呢!
踅回桂庑,就快到自己的“墨香斋”高篱简直就差手舞足蹈,面上噙着大喜,连丫鬟下人都被他这异常的举动给惊的驻足而看。
高篱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待到了自个的书房处,慢下脚步,款款而行,高视阔步,负手挺胸。
墨香斋里传来了犹如莺歌般的动人女子说话声。高篱自是明白丫鬟陪着昭婉在书斋里闲叙家常呢!
门是开着的,高篱一副公子哥的架势缓缓迈步跨入书斋内里。双眸精光闪烁,顾盼着四周,直到瞧见两位女子身影正在书案旁的屏风后绕道不止时,他才舒眉怡悦。猫着身子,蹑手蹑脚不动声响地来到屏风旁。
“我来啦!”他突然冲出朝里面的两位女子大叫一声,故意吓唬她们。
“啊!”只听小翠尖利的叫出了声。
一旁的昭婉却异常冷静,或许始料不及的突然出现个大活人来,故,纤手一落抚上腰间,她自个带着闯**江湖的那把乌金短剑就势拔出,和着刀鞘,一手持着刀鞘,一手便执起短剑,一道寒凉的光影如同闪电初现就已经抵到高篱的喉结处。
小翠见状又是惊呼一声,待昭婉细瞧见着是那个时而壮健俊朗的公子哥,时而又是没个正行的傻公子,兀地收剑又在空中划过一丝明晃晃的光影而后剑尖朝下,停在她的小腹处。
“公子你!……”昭婉惊悚地瞧着公子,一时竟然有些恼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