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给黑犬建墓立碑?”昭婉一口菜刚吃进嘴里便吐将了出来,双眸圆睁,柳叶眉紧蹙,面色极度拧结。
“姑娘慢用,莫急。”何妈妈看她这般惊悚模样倒一旁劝说起。“我家这位二公子,为人处世就是一个“忠”字,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若是谁遇着个难事了,只需找着他必然鼎力相助。这黑犬之所以要厚葬,听二公子说道黑犬是古老爷府上下人养的,就是姑娘受伤那晚,勇斗歹人。啊!不对,攻击姑娘才解了公子之危。后来黑犬被姑娘刺死,公子为了报恩,特意找古老爷府上的周管家要了来的。当然,领走黑犬之后,二公子亦给了那下人银子以表谢意。这才上午备了棺木,刻了石碑,在湖岸南边好生安葬了那条黑犬。”
“哦!”她雪白的颜上兀地显出了惨淡的浅红色,必是心慌所致,一副忧伤的面色叫人观了去也难免不替她着急。
“算了,姑娘,世事难料,公子不计前嫌,绝不会怪你的。”何妈妈说话慢条斯理,柔和的眸光打量着昭婉,须臾,又道:“姑娘用膳吧!老身先去整备饭菜,一会二公子来也可用上热饭。”
“哦!您、您去吧,我这便自个吃……”她轻声轻语地说着,却不敢再正眼看何妈妈。
勇犬之墓???真个是打她昭婉的脸啊!如斯怪事怎叫人心安呢?
唉!这饭还能啖下去吗?待会见了高公子还有脸向人家提及保密的央浼吗?
紧绷素颜,垂首胡思,正在她郁郁不得好心情的时候,高篱不打招呼便阔步疾速而来。一进内屋,他那张如同精雕细琢的俊颜携着秋日高远清明的爽利一笑便开了口道:“莫姑娘,小生来晚了,原先说好昨日便回,岂料家中有事便耽搁了一日,今天,特来问好,还望姑娘海涵。”言毕,一抱拳,拱拱手作个揖,方才靠近姑娘床榻旁,近处观她。
微微泛起侘傺清眸,墨黑的双瞳羞怯地仰看高篱,却未说话,瑶鼻一酸,眨巴着双眼,珠泪不听使唤地就滚了出来。
“姑娘怎么了?可是伤口还痛吗?”高篱一脸的惶急无疑,双手伸出,却不敢再挨着她半点,哪怕是她玲珑身上覆盖的衾被。
摇摇头,泪水已止不住,青乌的唇才启开,梨花带雨地直说了一句。“昭婉对不起公子!”
如此柔弱,如斯楚楚可怜,高篱看不下去亦听不下去了,这才坐在先前的那张竹凳子上,关心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姑娘此话严重了,我又没损失毫毛,即便无谓介怀道歉。且大江南北皆是兄弟姊妹,行走江湖遇着个难时,岂有不拔刀相助之理?而姑娘……”
“高公子……”昭婉抆去眼角的珠泪,柳叶眉才抬。秋水般的眸瞳泛起了微红的涟漪与他对视说话:“昭婉只觉做了件荒唐之事,害的公子受罚不说,前夜差点伤及公子。若不是勇犬及时阻挠,我恐怕就铸成大错了,实不敢受公子如此厚待,惭愧得很!”
“无妨,姑娘这般说话,足见姑娘是位深明大义的奇女子,而非当世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虽然误会一场,终可为女侠士出份薄力,我颇觉万幸。但从姑娘的言辞中,想必何妈妈都告诉姑娘了吧?自然,我也不再隐瞒,姑娘只需好生疗伤,一切用度需求尽管开玉口,我必会让何妈妈助力筹办。”态度诚恳,口红齿白,俊颜高洁,恁是这幅相貌亦给人以舒服之感、信任之感。
“公子善举,小女子当感激不尽。”流转墨瞳,不再害羞地盯着高篱又道:“昭婉有幸逢遇公子这般高洁人士,实乃三生有幸。不过,昭婉既然蒙公子恩助养伤于玉竹居,倒是有些话需同公子明说。”
肌颜如雪更胜雪,美目俏兮,绝美的容颜鬼斧神工地镶琢着这对黑玉般的双瞳令高篱已经看得差点失了魂。对她说什么只管应承,且还巴不得她多说、早说呢!
“在下斗胆,以后就以昭婉姑娘相称。你我不必过分客气,你也可叫我高篱。”说着,他便抱拳拱手,而后再道:“昭婉有何话但说无妨。”
浅柔一笑,雪颜微润了红。“公子为何总是这般客套,待我如同江湖侠女般。”“唉!她轻轻摇头。“昭婉并不是什么江湖侠女,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剪绺小贼罢了。”
墨瞳闪烁,犹如黑珍珠散发出迷人的黯淡柔然。柳眉细细,行云流水,小口翕动便娓娓道来。“公子是知道我的真实面目的,那昭婉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刻下,昭婉夜伏古老爷家偷盗,被古老爷家兵丁打伤,这会想必古老爷定在搜找昭婉,说不定已经报了官府。故,昭婉能蒙公子厚待,这便想跟公子言明,我在这里养伤的事烦请公子守口如瓶,万万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说话间,昭婉面上晬穆,既美丽超俗也不乏英气逼人。
“自然、自然。昭婉不必说,高篱也懂得其中利害。我不仅自己不说,也知会过何妈妈严守口风,恁是谁人都想不到昭婉姑娘会在我的玉竹居养伤的。嘿嘿!昭婉姑娘也不必多虑,古老爷家并未丢失半件宝物,亦打算不报官了。”高篱说这些宽慰的话与昭婉听,自是神采飞扬,他估摸着昭婉必然心存感激,将来指不定可巧便能获取芳心。
莞尔一笑,昭婉对高篱的话还是满意的,但高篱方葬勇犬归来定是饿着肚子尚未午膳,于是,她温和地劝道:“公子深明大义,昭婉谢过。只是公子一番劳顿,到此刻尚未用膳,不若先去午膳之后再来,昭婉与公子有话还可闲叙。”
“嘿嘿嘿!昭婉关心了,我这就去用午膳。啊!你也赶紧用,饭菜都凉了吧?不成待会让何妈妈热热。”说罢,他站起,又是拱手作揖后退出昭婉的香闺。
自不用说,何妈妈一会便到了昭婉内屋将饭菜置换,而昭婉与高篱说明了利害关系,她心结也就解开了,美美地啖起珍馐美馔,随后和着褙子平躺下,真丝软衾覆在肚子上便又寐下了。
也不知怎的,受伤的人总是嗜睡,从早睡到晚,她都不觉得清醒,或许,伤势令她体虚了的原因,故而越睡越贪床,寐下时就如同睡美人一般恬静和润。此娇美的安详平静便被高篱偷偷瞧了去。他是蹑手蹑脚进了屋的,而后偷瞧的心中美滋滋后才又蹑手蹑脚离开的。
昭婉放松了警惕,竟然对他悄悄进屋未曾半点察觉。只倒自个寐着,连梦境也出现了再次盗取古老爷家玲珑玉佛成功的一幕,真是笑着睡醒的。
睁开双眸,已然夕暮时候,天色只余微明,她自是知晓。唤了一嗓子。“何妈妈可在?”
“老身便在隔壁,姑娘醒了?老身这就过来。”
何妈妈拄着拐杖入内屋。款步垂首。她这一意外都被昭婉看了去,不禁柳叶眉聚拢,眸光惊悚,素唇启开便担心地问道:“何妈妈这是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这会怎么就伤着腿了吗?”
“姑娘看错了,老身拄的拐杖可是特意为姑娘准备的。”何妈妈执起拐杖道:“二公子担心姑娘伤口造成行动不便,故才派小厮送来。”
昭婉凝眸但看何妈妈手中的这枚为她精心准备的拐杖。通体金黄,凤头桃木。“原来如此,公子真是有心。”
“姑娘可愿试试?”何妈妈说着便递了过去。
“也好!”昭婉含笑接过。
何妈妈侧近床榻,伸出双手,搀扶着,小心谨慎地扶将起她,而后替姑娘玉趾穿上绣花鞋,她轻缓起身,唇角微微斜翘,分明伤口处隐隐作痛所致。随之,撑着拐杖,再由何妈妈一侧搀扶,身子正了,才减去疼痛之感。轻挪双脚,一步一步向前,已日近暮晚,她也需要去隔壁厕轩方便一番。
边走边就脱口而出问道:“公子是不是又离开了?”
何妈妈颔首,“嗯”了一声。“姑娘慢点走,小心地上滑。”“二公子有事出门去了,估摸着今夜不会再来。”
“哦?为何?又被他父亲责怪?”昭婉实在不愿因为她的缘故而令到高篱被罚。
“这回倒不是。”何妈妈未正面回答,只因厕轩已到。
待姑娘完事之后,何妈妈又谨慎地扶着她回内屋,端来晚膳,也是精良珍馐。而后,她一旁慈目看着昭婉道:“姑娘用吧!”
黑瞳闪动,观见眼前慈眉善目的何妈妈,昭婉心头一阵温暖涌动,像是被娘亲疼爱的错觉。想来自个从小就没见过亲生娘亲,缺少的便是最渴求不得的母爱。
淡淡一笑。“嗯!”答应的清楚,听话地端起了碗、拾起了筷。
这种清淡却也充斥温情的日子让昭婉仿佛置身于寻得亲生娘亲的虚幻境地,她啖啜雅秀,时刻不忘自己需以官家、巨富、巨贾家小姐的模样示人。似乎此刻,这玉竹居里她就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非一介风餐露宿的贼女。
即使她不会针黹,不懂得千金小姐需学习的琴棋书画,但她却天生丽质,超越凡尘,仿若天女下凡。她的美丽直逼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只怕真个用心打扮,描眉画腮,换上女儿家的绢绢华服,这天下间就很难再找出与她媲美的女子了。
故而,一旁看着姑娘啖啜的何妈妈都觉着见了天人,越看越喜欢,眉宇间更显慈爱矜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