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篱叫车的本事绝不是盖的,一盏茶的工夫他便连车带人都带至了玉竹居门外。他下车,疾步再去玉竹居内。
“何妈妈,马车来了。”他扯了一嗓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妈妈恰巧已将草药的制作方法大体说给昭婉听了,只待昭婉得空自个配制,按时敷上便可。遂,她应了一声:“听着了,老奴这就来。”
何妈妈又对昭婉叮嘱一句。“姑娘,这玉竹居的庶务有劳姑娘费心几日,容老身再来时必然要谢过姑娘的。”
“何妈妈放心,我……我定当用心看护。”昭婉言辞后,还是欲起身帮忙送赵同根。“容昭婉送送赵大哥、赵大嫂出门吧!”
“不用,姑娘快躺下,等以后我儿与儿媳还会隔三岔五来的。”何妈妈说着,心下腹语。“最好你别走,与二公子成双成对,要不到时候,我儿、儿媳来,你恐怕已是一去不复返了哟!”
伤口才复发,理应不可动来动去,好生歇些时候,至少恢复的也快些。略作思索,昭婉抿唇颔首,无言胜有言,而况,此刻她心里忐忑不安的是如何与这位贵胄公子哥单独相处。只盼望着他还是用过午膳就回去得了,这几天最好都别来。以她的伤势,不求山珍海味,粗茶淡饭她还是能简单做出来,了却自个温饱的。
自是,何妈妈与刘英芝进了玉竹居的高家胭脂坊里采买运货的马车小厮合力就把赵同根给扶上了马车。临行前,何妈妈对自家公子哥嘱咐道:“二公子,老奴这便回去几日,昭婉姑娘您可要多悉心些。”
此话正合高篱意,面上一喜。“嘿嘿!何妈妈放心,昭婉妹妹的事包在我身上。”
“哦!午间这饭菜老奴就不替二公子操心了。您记着如何做饭做菜的步骤皆多问昭婉姑娘几句。她是贫苦人家出身,这点小事她都会的。”眸光一闪,何妈妈面上同样一喜,似乎正在揆度着姑娘怎么个教导公子哥做饭做菜的景象呢!
“嘿嘿嘿!”傻笑一番,高篱也不再多说。只对来此的小厮叮嘱务必不可对外人说起玉竹居的存在。
小厮领命,架起马车缓缓前去,至此便只剩下高篱立在秋风林荫处。
阔步踅回,他那颗火热的心都快破出胸膛,只需双手挹掬,呈与她面前便可见得他多么的诚意十足。
脚步始一迈入姑娘闺阁的门口,他便转为小步轻移,因为他怕扰了寐下的大美人——昭婉姑娘。
孰料,昭婉秋水明眸圆睁,漆黑的墨瞳悚然盯着来人,根本就未寐下。她如此这般,难不成是怕有坏人闯入?可,高篱才是这玉竹居的主人,他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昭婉柳叶眉挑起,秋水眸光闪闪烁烁,直盯着高篱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床榻。“公子哥哥为何来我这女孩家的闺房?”
她这一问,高篱便觉面上一热,腾地羞臊了起来。如同女子娇羞般垂首而立。但不失高耸峻拔。
他这便回话道:“昭婉妹妹有伤在身,高篱岂有不过来瞧瞧之理?”
微一嗤笑,昭婉白了他一眼。“公子方才不是说回来为我做饭的吗?你不去庖房来此作甚?”
男人这羞臊来的快去的也快。只道他听昭婉反讽的话,竟抬起一张绝世俊颜对着她旷世无二的美丽韶容。
两两相望,电光火石之间沉默不过如此的斯须时刻。便见着昭婉“哎呀!”一声,她别过脸去,娇羞对着窗外不与他对视。
“真个狡猾的小妮子,看本公子早晚不收了你。哼哼!”高篱腹语毕,这便干咳两声,又道:“昭婉妹妹,我去做饭了,但你可得教我怎么个做饭做菜的法子。”
话方落音,昭婉便知道自个终究还是着了他主仆的道。可为今,自己腰伤就是因为不留神才致复发,与他置气自然好的更慢。如此,只能小心对付着。
“想来公子哥哥吃惯了别人做的饭菜,今委屈哥哥为我亲自代庖。好吧!妹妹就教你两手。”言罢,她龇牙咧嘴,缓缓起身。
“昭婉妹妹你这是作甚?”高篱不过想着与她闹两句嘴,岂料她竟要起身下床。
“哥哥你且扶我去那庖房,我坐那便好教你。”她估摸着反正隔着中衣长袖,他也占不到便宜,不去庖房就地教他,能指望的住一个从未做过饭菜的新手做出可下口的饭菜?
高篱却非昭婉的想法,他纵使也想与她一同走过竹庑,同去庖房。但昭婉的确伤口复发,若再撕裂开口,岂不是自己的罪过。故而,他宁愿与她斗嘴耍乐,也不能真个就让她下床行走。
“昭婉妹妹不可,你口上教我,我便能记下。”他态度坚决,眸光犀利,似是有种莫名的威严,阻止着她危险的下床。
见他如此关心自己,昭婉贝齿紧咬下唇,自个竟然双脚落地穿鞋了。
“哎呀!昭婉,我不许你自伤。”他俯身便双手又次钳住她的臂膀。
挥手,蹙眉,瞪着他道:“不打紧,哥哥似乎忘了我是行走江湖的,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你只管扶我去庖房便是。”
“可……”昭婉坚持,他还能说什么?小心谨慎,他只得屈服于她的意图,扶着她下了床。
她趿拉着布履,在公子哥的搀扶下,款步徐行才去的庖房。灶旁有一杌子,她便示意他扶着她坐下。而后,便是一句。“难为公子哥哥了,起灶吧!”
自不必说,昭婉尽数往细碎了里说,尽力多唠叨几句,总算看他依法行事,也能入了她的法眼。遂,指点他忙活了好大会功夫,才勉强整出了今个午时的馐膳。一锅饭、两道小炒便草草收场。
挥汗如雨,他真个不知随意两道菜就忙得他如此腰酸背痛。抆去额上的密汗,他才满意地冲着昭婉“嘿嘿”一笑。
“公子高才,头一回做饭竟也不费吹灰之力炒了两道小菜,钦佩,钦佩。”她拱手,干笑,而后又道:“烦请公子哥哥扶我回房吧!”
不敢怠慢,纵使自个累的腰酸膝软,他也得赶紧的过去扶起昭婉妹妹,从哪带来再送回哪去!
踅回庖房,须臾间,他便端着盘子,取了一壶清酒,面上堆砌着惬意的憨笑径自来了姑娘的闺阁。
还是那张精致却也简朴的竹桌,他将两道小炒放下,知道姑娘有伤在身,且不善饮酒,便只带了一只通透白玉酒杯。
盛一碗饭,夹了些菜,递给靠在床榻上的昭婉。“吃吧!粗茶淡饭,请妹妹莫怪。”
“不怪。公子哥哥请自斟自饮,妹妹便不陪了。”琼肌雪颜的大美人总算给他一个柔和的含笑。算是对他辛劳成果的回敬。
高篱心下喜不自胜。他适意地斟满了玉杯,夹了一口菜。兀自摇头晃脑,口中便念念有词。“澄觞珍馐去烦忧,好酒、好酒!好菜、好菜!”
见高篱雅兴,恐他再来作诗,孤男寡女的闺阁里,她怎好与他相对哟!“公子哥哥,打住吧!只管啜饮,万不能再作那些个浪词艳句了。”
心下一慌,高篱省得昭婉的脾性,自然不敢再得意洋洋,预备吟诗作赋也就作罢了。只是,如此精美佳人在侧,总不能无言以对吧?何不与她言谈江湖之事也可消遣难得的时光。
“也好,我便不作诗扰妹妹清闲了。但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妹妹明示。”高篱放下玉杯,亦放下筷箸。
善睐晃了晃,瞥向高篱。她不知他想问什么,她也不想与他多谈,只怪方才自己太多顾虑,应了何妈妈的交托,如今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就算没什么,往后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造成蜚语,她这脸还能见人吗?而况,自己二九年华,也算老姑娘一枚,再有任何不小心,从此便更难嫁人了。
“公子哥哥想问什么?”她很不悦地睥睨了他。
高篱却不同,他此刻的心境很是惬意疏放。“妹妹侠女心肠,勇斗歹人,高篱实在佩服。但我自小就与江湖人无缘,真不知你这样跑江湖的怎么个生存下去的?”
睫翅一闪,心思便开。“哥哥名门贵胄,岂能知晓跑江湖人的艰辛呢?就拿家师来说,他带我与师弟、师妹到处杂耍卖艺、风餐露宿亦常常食不果腹。且也常常遭人白眼,个中心酸昭婉自是打小就尝试过的。”
高篱颔首,继续倾听。
昭婉瞧见他似对江湖儿女之事颇有了兴致,不若趁此午膳时刻便多与他闲叙闲叙,待会即找个理由也好“赶”他走。
“公子哥哥别愣着,多用菜啊!”她一句平平淡淡的关心之言不过是希望他赶紧啖啜完毕了才好呢!
“好好好,昭婉妹妹请继续说,高篱觉着你闯**江湖之事非常有趣,愿多闻其详。”扬起脖子干了口澄觞,夹菜入嘴。依然目不转睛地又望向昭婉。
“囿于生计所迫,师傅穷困潦倒半世,岂知师娘还是抛下师傅而去。从此师傅性情大变,贪婪钱财,这才干起了犯王法的勾当。”又次想起同家师、师妹、师弟一道经历的磨折往日,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唏嘘不已,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