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瞧娘亲平日里弱不禁风,慈厚温软。这眼前是儿子将来的媳妇,她这个做娘亲的当然是急着就要多行宠爱之意,也是为儿子侧旁出力。
只是昭婉不知夫人手腕上方才抹下来这对并不名贵的翡翠镯子意味着什么。话说夫人家仅庶人出身,从小就贫穷之中度日。直至后来十八九岁大姑娘家自持貌美过人而坚决违逆父母之命非得嫁了贵胄之夫才肯甘心。孰料,天不遂人愿,好几位媒婆多方打听都不能找着合适的男家。正在夫人与父母双亲坚守各自立场之时,奇迹终于发生了。
那是一个春色勃发,莺歌燕舞的花开时节,一位十八九的老姑娘就在自家的门前路道旁闲步拾芳,绯红桃腮的当口,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壮实男子便瞬间从她身旁疾驰而过。孰料,这位年轻的壮实男子只瞥了那位眼眸微阖,亦被惊扰了村姑的粉腮时,他就立时陷入了不可预料的迷幻。回到府上,年轻男子寝食不安,总在心中苦苦念想着路旁巧遇的村姑女子。
半个月之后,这位年轻的男子禀明了父母,亲带媒婆直奔乡下那处,终究寻得村姑女子的芳踪,去了她家的茅舍中,开门见山就说是来求取婚姻的。
媒婆一番巧嘴说的天花乱坠,堂堂玉湘城第一巨贾家的独子看上了谁家姑娘那还不是山鸡变凤凰,求之不得。而况,巨贾家的独子虽定了一门亲事,熟料新娘子未过门就病死了,这般,谁家的女儿嫁过去依旧可获取正妻之名分啊!
等了那么久,如意郎君就在眼前,娘亲——华云岚躲在自己茅屋闺房里偷听到了一切,已然心中十万分的满意。
自此,有了媒妁之言,女方当然点头同意,奈何高府老太爷和老夫人却不太情愿,定下婚期之日遭到几番阻滞。也是这般的折磨,整整又过了一年,女方几乎失望之极的时候,老爷——高学古竟然忤逆父母的意愿独个跑到女方家中求取华云岚,随后私奔。
两人私奔之后,老太爷与老夫人思儿心切,气得直跺脚。可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其他房姨太太生的都是千金小姐。故,老太爷听从了老夫人的建议接受儿子执着的一份姻缘罢了。从此,夫人名正言顺地嫁入了高府,而私订终身又重新嫁入高府的那日,女方父母将家中所有积攒的银子都拿去买了对翡翠镯子作为嫁妆中最值钱的宝贝。
华云岚父母倾尽家财为女儿买的这对翡翠镯子从此便成为夫人最为贵重的心爱之物。高府那些个名贵的金镯、银镯、玉镯的都入不得她的法眼,唯有夫人父母陪送的翡翠镯子被夫人视为宝贝日日戴在手腕之上。也因此,夫人曾说过,大儿子娶大儿媳—李思虞时是父亲赠送给她的结婚聘礼中最喜爱的金钗,夫人赠给了大儿媳;而夫人也说过小儿子将来娶妻之时,她必以翡翠镯子相赠。
不在乎饰物的珍贵与否,在乎的便是一番心意。夫人的心意已然令家中主要成员都知晓了。然而此时,她在饭桌之上就把一对翡翠镯子赠给才来高府不过两日都不到的女子,这无多赘言的深意真的把在场的家中成员都吓得目瞪口呆。
上午才得了大嫂——李思虞的名贵女子家饰物,今个晌午又得了夫人的这对翡翠镯子,昭婉心里可甭提多欢喜了。她从来都未曾拒绝过女子家的那些个用品,只是,她用男子的装束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罢了。
将精美巾帕包好的一对翡翠镯子放入怀中,昭婉再次朝夫人投去感激之眸光。乖顺之柔柔微笑俨然是女子才有的表情。虽然此刻她还是劲装着身。
为了缓解众人的尴尬之情,娘亲便适时问了些有关昭婉的家景状况,而昭婉刻意敷衍,自然说的支支吾吾。如此,一餐午膳就在夫人得意,众人皆心思各怀的时刻完结,而后散去。
有了高府掌权人的点首,高篱便将自己上午拟好的细则交于昭婉一观,打算就此与昭婉签名画押。昭婉则心中有数,无谓这份多出来的缔约,关键在于她身上还握有高篱与她私下订立的那份缔约,那才是昭婉最为满意的,值当她全心全力护卫公子安全的保证。
毋庸多言,昭婉随意过目一遍,也没个细瞧,执起玄毫写下自己的名讳,而后擘指蘸上大红印泥便在缔约宣纸上沉沉地按下了红指印。
高篱面上划过一丝笑意,却无甚大波澜,只因他知道这份订约不足为重。算是例行公事,以隐瞒父亲而已,而后他也画押签名。
小雨纷飞的午后,苍穹已霁空潋滟,清朗的日辉洒落高府庭院,既淡风习习又舒云暖日。
与高府订立约定,昭婉便正式成为高府的女教头。高篱命杨管家挑选家丁中最为健壮的几名出来,他要亲自过问,并筹划好以后的这些家丁与父亲豢养的暗卫可以匹敌了,自然好事一件啊!
除了昨个夜宴中出现的三名家丁以外,杨管家再选了五名精壮的年轻家丁组成八人的一支队伍供二公子再定夺。岂料二公子也爽快的紧,二话没说就颔首赞同。
话说,家丁已然选好,那么就该女教头显威的时候到了。
汉白玉石铺就的宽大后院里,八位精壮汉子齐齐挺身抬首,眸光坚定,直直瞧着前方。高篱站在一侧惊吁不已,感喟八名壮汉的威武,也感喟昭婉的飒爽英姿。
但见昭婉款步徐徐,双手后负,颇有大将风度,与八名壮汉面对面站定,昭婉紧锁的双眉一舒,霭声道:“诸位不用这般紧张,头回与大家相识,昭婉深感荣幸。”言罢,昭婉举手抱拳。
自是,那八位壮汉亦还礼抱拳,只各个都面无表情,十分的威武肃穆。
昭婉瞧见,面上微微一笑,她对这八位壮汉的精神气概算是满意的。“众位都是府里精挑细选的精英,昭婉有幸教习你们武艺必然倾尽一生所学而不吝惜。只怪昭婉学艺不精,若是教习差强人意,还请众位别见笑。”
“教头客气!”大家齐声喊出,甚是齐整。
昭婉顿觉一惊,估摸着杨管家定然是已有交代,是故这八位壮汉都能记住礼数且还能整齐划一。
“如此,头一回教习大家武艺,自然是要从基本功开始学起,昭婉以为站马步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大家就各自排好位置,站一个时辰的马步后,昭婉便会展示一套拳脚功夫给大家研习,可好?”昭婉谦逊的紧,竟毫无架子,只是她一身的气质过人罢了。
“好!”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随着昭婉的令下,八名壮汉便一字排开站起了马步。
高篱本想一瞧昭婉展示武艺的风采,奈何昭婉偏生要再等上一个时辰,高篱反倒有些急不可耐地阔走几步近至昭婉旁。“你要展示什么样的武艺,需要用刀用剑吗?”
昭婉蓦然回面,柳叶眉紧蹙,素唇启开便道:“干吗耍刀舞剑,还不是时候,我得先教习他们基本功才成。从来没听说基本功都不会就直接练习兵器的。”
没气没笑地白了一眼高篱,昭婉似乎对自己的教导方式十分的把握和满意,容不得别人的插嘴多言。
只不过一句不解的疑问竟然遭到昭婉的薄斥,真个令高篱哭笑不得,尴尬地不知所措。“好好好,我去一趟书斋,待会儿再来看你们。”加快了步伐,高篱心中还是不悦地走开了。
八名壮汉练习马步足足一个时辰,高篱在书斋里执玄毫写字也是一个时辰。觉着眼花手酸,见时辰也差不离了,他便让小翠不用在旁侍奉笔墨忙她自己的事去,而他则疾步就沿着桂庑朝后院赶去。
连走带跑,路上正巧遇着大嫂在桂庑里同碧秀闲步交耳,始见小叔匆忙的模样不禁喊了一声:“小叔你这是去哪里呀?为何这般匆忙?”
瞧见隅隈之处的大嫂,高篱赶紧噙笑解释道:“昭婉头回当教头,现就在后院教习八名家丁武艺呢!我是想去瞧瞧她怎么个展示武艺的。”言罢,也不等大嫂接话,他复又加快了步伐赶往后院。
大嫂听言,心下一想,也来了兴致,遂命碧秀道:“走,一起去瞧瞧热闹。”
“是,大少奶奶。”
主仆二人亦加快了步伐一道去向后院。
温润清秋,后庭院阔,女教头一声令下。“停!”随即,家丁全数停止扎马步,队形也散乱,有的双腿颤抖一屁股瘫坐汉白玉石地面上,有的在原地不停蹴踏,也有的小走几步。总之,离昭婉愿景的那样是有出入的,但也是预料之中的。
“想来众位都觉着扎马步很艰难吧?”昭婉出声询问,奈何再也不像方才那般听到八名家丁齐声回复了。有的说是、有的则默不作声,分明是累着了。“方才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两位,其余六位中途就扎不下去,反反复复重新再扎的。所以昭婉想说,扎马步作为基本功必然不容忽略,只有基本功扎实,方能再教众位拳脚套路。如此,今日就此打住,你们稍作缓解,每个人再站一个时辰,今日的教习便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