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端着盘子,将方才三人一扫而光的早膳碗碟端走。莲步生花,连小翠这如花的年华公子哥都看不上,可见公子是个不同于其他大家族那些公子的特质的。
昭婉暗自揣度,她觉着凭高老爷专情的优异品性,高篱是不是也继承了些父亲的个性呢?想着、倏尔间她却开始自责自己的胡乱心思。依然下定决心不给公子哥半点机会的心里为何还要如此猜测呢?
书斋清雅沉香,比起玉竹居简单的厢房布设,这里要奢华许多。从内设书案,香木制成的家具来瞧,都是上等的名贵木材,质地更好,可谓一个天一个地的内置比较。
然,公子哥似乎特别钟情于玉竹居,就算不是那么的奢侈名贵,但那里的清幽无拘可能是他真性情的另一种表现吧?
昭婉不想揆度太多,她希望的是平平静静,只消早日借助公子哥的财力帮她找到父母便完全心满意足了。
“公子,你的字写的这般好,哪天可否愿意教教昭婉。”她随意说说而已,反正就是觉着看公子写就的这四个大字特别有力道,如刀似剑,工致有形。
岂料,高篱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面上敛去了方才一直不停的笑容,俊朗的绝世美男陷入了呆滞的沉默。双眸失神,仿若被点穴定格。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发什么愣啊?”昭婉噘起素唇,嗔怪地失去面上的怡悦。
清越的话音响起,高篱的思绪被拽回此时此地。“昭婉,你真的想学字?”
“那是自然,公子怎么以为我在诓你?就凭公子这么好看的字也可堪任出仕的年轻才俊。”昭婉越说越愕顾地瞧他,仿佛面前的才俊已然成了当世的书法大家。而后,她仿佛想起公子哥到如今都没中秀才,忙补缀安慰道:“不过,我瞧公子才华横溢,估摸着对功名利禄早就厌烦了吧?嘿嘿!”
被昭婉这般赏识,他心中焉能不怡悦的差点就掉下男儿泪啊!可他终究是个男子汉,岂可在女子面前显现出他的软弱呢?眉儿一弯,清眸渊澈,俊雅的男子面上放逸出深深的凝滞瞧看。“昭婉最懂我,昭婉最懂我啊!你放心,高篱决计能将平生所学全数教于你的。”
言罢,高篱不再那么深情地瞧她,清眸低看书案上的素白宣纸。执起毛笔,蘸了砚台中尚未干的墨汁,笔落宣纸便晕染一片香墨,皓腕流动,蜿蜒移挪,“昭婉最懂我”五个大字一气呵成。
昭婉见他再度执笔欲写时便已莲步缓走,在公子的侧旁垂首凝看他笔走遒越,“昭婉最懂我”五个大字写将出来时,她反倒一头雾水。“公子,这五个字如何解?”
“不用解,你且照我的写法誊抄几遍,待已有长进时,高篱必然再行教你其他文字。”说罢,他递给她手中的毛笔。“接着,你今个上午就在书斋里练字,我即刻去父亲那禀报就说上午这雨怕是停不了了,待下午再与你签订文书,亦从下午起开始教习几名挑选好的家丁武艺。如何?”
“也好!如今昭婉已是公子的属下,自然全权听从公子的指令。”昭婉一脸肃穆,说话并未半点不妥与虚掩。
高篱颔首,而后便阔步离开书斋,去向他父亲禀告去了。
一下子,书斋里没了小翠的驻足、也没了公子的飘逸潇洒,便又清净的毫无声息,只有窗外淅沥小雨纷飞畅落。
她执笔却不知如何下笔。自小也由师娘教习过学会几个字,但师傅可是练武玩杂耍之人,必然不会允许她和师弟、师妹练习琴棋书画,是故她的文笔一般,只能写出还算工整的正书字体。为今,瞧见公子哥的笔力才知道这位纨绔子弟是多么才学不俗。她既识字,自然懂得看字,晓得字写的好不好看,力不力道。
除了真心钦佩公子的书法造诣,她也是真的想自个也能写出一笔好字来。毕竟是女子家,不善琴棋,再连个好看的字也写不出来,往后,嫁于人妻也摆显不出半点本事。总不能整日里舞刀弄剑,是与女子温顺格格不入的。
昭婉已然双九十八的年纪,她当然知道这般时候也早该嫁人,兴许都是为妻为娘的人了。在家中自然得学会温柔贤淑,对待子女当有慈厚教化之本事。
除了舞刀弄剑,此时的她真是一无所长,心中的焦枯不是高篱等外人可瞧见的。她亦多么渴慕成就琴棋书画这些个表彰闺秀女子技艺的真学识。
往时苦涩不已,内心的悲困令昭婉难以喘息。她凝视窗外的细雨,昨日的朝朝夕夕都仿佛在眼前回看。
虽然她对师娘狠心丢下师傅与人私奔的做法万般鄙视,但昭婉知道,师娘的确是有本事的才情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当师娘弹奏悠扬的琴音时,昭婉便会偷偷聆听;每当师娘书写文字时,昭婉也从旁用羡慕不已的双眸细看。
回首往事,心中难免唏嘘不已,对人世无常,对自己的艰难不易乃至命运多舛,昭婉想着想着就会忍不住悄悄落下珠泪。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儿女情长都不值当让人放心不下。惟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连亲生父母在哪都不知道,这才是最悲哀不过的事。
可以不要那些虚晃的东西,但血浓于水是永生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父母双亲才是她坚强的动力与源泉,无论如何都得找到父母双亲而后才会追求自己的人生希望。
瑶鼻一酸,粉红晕染,珠泪滚落,眸水溢满。她暗自伤怀,岂料小翠去去又回。始一进入书斋便清晰地瞧见昭婉的悲伤。
“哎呀!昭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她加快莲步靠近昭婉。“二公子呢?不是他说什么话气着你了吧?”
见小翠突然出现,昭婉赶紧抆泪。“不是,没有的事。公子去向老爷禀报说今个上午不是下雨吗!他就决定下午再与我订立文书,正式延请我当高府的教头。”
说来,堂堂巾帼不让须眉的烈性女子此时却躲在书斋里抹眼泪实在是与她武艺高强,一身男儿气概出入太大。昭婉自个都觉着失仪难堪,抆去珠泪后赶紧挤出苦涩的笑容。
“妹妹是不是要找公子有事?”昭婉不知道小翠来此的目的。
小翠回笑道:“没事,我就是他的贴身衣裳,知冷知热都要操心的人。没法子,他在哪、做什么,我也要随时随地知晓才好。唉!姐姐你说我这苦差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昭婉并未多做揆度小翠话里的意思,随意接口道:“做他一天衣裳啊,就得合他身一天,否则能有哪样好法子呢?总之,小翠妹妹在府里都待了这么些年了,也应该是摸透了公子的脾性,和睦相处是必然的。且,姐姐瞧公子似乎还很在乎你,对你应是非常照庇才是吧?”
小翠掩口娇笑道:“那个傻货啊……”可能觉着背地里妄评公子实为大不敬,遂连忙改口道:“公子那个脾性啊,也只有我能琢磨的透。姐姐别说我小翠自夸,二公子对我的确算得上是言听计从。若说这都为什么呀?其实,很简单,公子惧怕老爷,越是惧怕他面对老爷时就越说不好话,越发的被老爷斥责。这般循环,公子想干成什么事来,往往就要求索我出面。”
“哦?难道小翠不怕老爷?”昭婉听小翠如此一说,颇觉着奇怪不已。
小翠吸了吸鼻子,抿了抿唇。而后不慌不忙地启口再道:“姐姐才来府里一日多一些,当然不知道府里的情况。不瞒昭婉姐姐说,小翠的确不怕老爷。嘿嘿!你在玉竹居的事小翠也是一清二楚的。”
说罢,小翠眸光幽幽地瞧着昭婉,似乎在暗示什么?而玉竹居那般隐蔽的“世外桃源”小翠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真个说明了小翠在公子心中的地位,更加证明了小翠在府里的地位绝不亚于杨管家那般的高度。
昭婉心儿一沉,但稍作思索,想想自己最知道自个的情况,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毕竟自己与公子干干净净,毫无瓜葛,有的也是他情我不愿,只为了借助他家的财力帮忙自己而已。如此,昭婉面色无波地对小翠说道:“原来你是知道真相的呀?不过我与公子有言在先,他帮我,我也真心实意地做他下属两年。”
“哦?他帮你什么?”小翠没想到公子会少说了些秘密,什么两年的计划真个没跟小翠说过。“两年?公子说的?”
“是!两年,故而姐姐自当从此用心护卫公子左右,保他安全。”昭婉说罢,也没再深想,反正小翠在她心中绝对是不简单的女子了,她决心以后也不能轻视这位公子哥的体己大丫鬟。
“原来如此!”小翠似乎憬悟出来什么,而后只见她侧首沉思。想来一定是昭婉说“两年”的话使得小翠大概猜出公子与昭婉早已合谋暗暗采取什么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