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打跑四个贼人之后,一转眼已然过去十个朝朝夕夕。昭婉得了老爷的三百两银票的赏赐后就没再多表示。而大嫂则热衷于邀请昭婉常常去摘星院一道研习琴棋书画和昭婉来了兴致的展露两手。
除了老爷、大嫂十分重视昭婉的存在,高府的女主人——夫人则有事没事便会派人送些好吃好用的奇物给昭婉姑娘,以显示她对昭婉姑娘的器重,及默默关心,隔三岔五夫人还与昭婉闲说个两句。
高府主人家中惟高篱才是对昭婉觊觎不好急于启口的厚望的。他每天也都会与昭婉见上面的,因为昭婉所在的寝闺就是高篱昌平院里紧挨书斋偏旁的厢房。
昭婉决心写出一笔好字即是受高篱的影响,更为关键的是她瞧见大嫂温文尔雅后,才笃定要将尘封的心结放下。女子家武艺高强与女子家琴棋书画乃至针绣并不矛盾,也可认定女子的才艺弘多的真本事。
既然用心去学,就得找准可学的典范。公子的字体与大嫂的琴棋书画,还有凭着记忆从何妈妈那学来的针绣,这些都为昭婉闲暇时刻弥补了空寂无聊。而况,公子每日都会刻意来叨扰她,使得昭婉在高府里过上了惬意的平静日子。
“昭婉还在写字啊?”高篱阔步走近她身后。
话说高篱向来如此,从不礼数地问问人家女子,他这个男子是否合适进屋。
昭婉听到公子哥的问话,习惯成自然,也懒得回面接话,边写边道:“公子来了,请自个找地方坐坐,我再写几个字就来陪你叙叙闲话。”
“我不坐了,我是有事要找你的。”高篱垂眸瞧着昭婉一笔一画地在宣纸上写的字,一边嗫喏道。
“公子能有何事,敢情这都天快黑了,难道要我陪你出去信步街市,喝西北风去?”昭婉打诨地说着,而后自个倒乐呵了起来。香肩有节律的耸动可鉴此时她怡悦的心境。
高篱也是憨憨一笑。“呵呵!我正有打算。”
昭婉手腕一滞,敛毫、回面。柳叶眉蹙起,秋水深眸盈盈溢溢。“公子浑个说话?你没事干也去写字啊!干吗总是浪费大好光阴呢?”
昭婉一番薄责令高篱霎时愣住了。他眨巴着可人的双眸,定定地再瞧着昭婉道:“我没乱说话,真的有件事需要昭婉你陪我一起出去闲步一会,出去你便知晓。”
“哦?会有何事?公子保密的紧,昭婉想猜恐怕也猜不出来了。”昭婉起身,而后披上男子穿的披风。
高篱知道昭婉此举便是做好准备,赞成与他一道出门了。
龇牙一笑,是这位高府的公子哥近来总是讨好她的作怪表情。虽说有些无聊,但细瞧也甚觉着可爱。昭婉最喜欢他这般憨憨的、傻傻的模样,也最讨厌他装模作样的高高在上状貌。虽说高篱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半点轻视她的意味,也或许是昭婉自个出身贫寒才会这般讨厌富贵人家的高视阔步,趾高气扬的姿态。
“走吧!不陪你这位闲来就要滋扰别人的公子哥走一遭,恐怕我也别再想安生了。”两只琼肌素白纤手抬起,玉颈处系结一拉披风便已穿着整备。
“好!”抿唇,高篱不再冲她做鬼脸,转身便走。
两人一路并行,经过的桂庑所遇下人皆欠身施礼。“二公子好、莫教头好!”
“自打你那夜力战四名贼人之后,你瞧府里的下人们都敬你,佩服你。”高篱边款步而迈,亦侧颜观她。
昭婉唇角勾起弧线,淡然一笑。“其实我没觉着自己多了不起,我也跟你说过那四人非常奇怪,对我根本就没下重手,否则倒地的必然是我。”
高篱转首高视前方。晚照夕暮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色浑黑一片了,灯笼照见的前方已然模糊笼罩。
“十二天了,你来高府整整十二天了,昭婉,你想没想过再回一趟玉竹居?”高篱这回并未侧颜观她,而是很肃穆地问她。
昭婉脚下一顿,心中揆度开。须臾,她亦迈步款行,随即道:“公子叫我出来莫非就是打算去玉竹居的?你别说,我还真的有些想伊伊姐姐了。也好,那我们就事不宜迟,趁着夜色加快脚步前去吧!”
“嘿嘿嘿!你真会说笑,若我们一道出门已经光明正大了,干吗还得偷偷摸摸的,直接遣来双福为我们驾上马车赶去不就行了吗?”高篱说着撇了撇嘴。
光明正大?不过是她莫昭婉现在光明正大地在高府担任高篱手中家丁的女教头而已。若是他们敢去告诉老爷说玉山之上有一世外桃源的玉竹居试试,恐老爷不重罚高篱才怪呢!
可,玉竹居里的伊伊姐姐也好,带儿子回乡养伤的何妈妈也罢!昭婉真的很想念她们了,真的很想和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最好每日都能毗邻在一起,那才怡悦的紧。
“公子,你这话好似是说你带我出门并不打算去玉竹居吧?”昭婉试探地问他,莹润的双眸在摇曳的灯笼微明的光火下闪闪跳动。
“你真美!”高篱侧颜瞧了她一眼,兀地说出无来由的话,自知失口,赶紧补缀道:“若你肯换上女子襦裙,我便答应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那个地方只接待女宾。”
昭婉脚下又是一顿,面上羞赧一红,恁是微弱的光华也被高篱瞧了去。
“什么地方?”她强压心中的羞赧与不安。
脚步越走越慢,她真的担心公子哥今晚独自邀她出门该不会对她有所企图吧?虽说论武艺公子别说近不了她身,若真图谋不轨还可能会被昭婉一顿拳脚教训的。是故,她不会担心公子会胆敢动手动脚,反而是担心他会借以表达心中所想,说出令他们之间都会尴尬的话来。
兀地,她停下了脚步,高府大门便在眼前。“公子,你说实话邀我出门究竟是为何事,否则我绝不再向前迈开一步了。”
“怎么?我说了有事的嘛!”高篱剑眉微蹙,双眸定定地瞧着她。
“你若不说,我就不去了。”没曾想,昭婉来了脾性,一噘嘴,原地不动了。
若说昭婉一身劲装扮相也遮掩不了她女人浓郁的面相,可她若真真这般耍起小性子来,那才风味独到,比之大嫂生气时还要美上几分。也许,自打玉竹居来到高府后就没见过昭婉如同此刻这般女人家的脾性了,高篱越发的喜不自胜,瞧着她亦笑得合不拢嘴。
“傻笑何故啊?秋风寒凉,昭婉回去了啊!”说罢,她真个转身欲走。
“哎哎哎!别走,我说要带你出来自然有事的嘛!你…你不想打听你亲生父母的下落了?”高篱适时提醒她。
蓦然回首,快速转身,昭婉柳叶眉上挑,摇曳的水眸中都是期待的神色。“公子方才说什么?”
孰料,高篱也撅起嘴巴,一个快速转身,双手后负,挺胸抬首,背对着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昭婉自问最厌烦这样的傲慢无礼,纵然是天潢贵胄也不入她的法眼,可如今的公子哥却拿捏住她的软肋,故作这般骄矜使得昭婉也不敢同平日那般发作或是讥诮公子哥几句。而况,她知道公子是跟她闹着玩的。
心下一喜,犹如久旱逢甘霖,即将枯萎了的渊心终于等来甘霖的润泽搭救。
“公子……公子真的有法子帮我寻得亲生父母的消息了?”昭婉近乎错愕地失去了从来的那份冷冷之态。
“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高篱已然转身,双眸幽幽地瞧着她那张举世无双的绝美容颜。
昭婉素唇启开,渊沉不见底的墨黑双瞳之中有股穿透力,直直地回盯着公子哥。“我……我信,我相信公子哥的本事,万求公子一定帮我找到亲生父母。”
“那还不随我走!”高篱眸光一紧,面上威严毕现地瞧着她,好似主人用最严厉的目光瞪着做了错事的下人般,抑或是夫君对身旁的娇妻厉声说话般。
“哦!”她低眉顺眼地答道,而后垂首跟在了他的身后,款步再迈。
夜风萧萧瑟瑟,渐入浓秋的时节,这夜、这街市多家店铺都已经早早关门歇业,唯有含混的影影绰绰,是两道忽长忽短的人影在街市款步行过。
“公子,你说带我来究竟要见谁?这般的黑夜公子难道不害怕?”昭婉已然陪公子走了一大段路程,还未赶至要去的地方,她当然心中陡然多了几分忧惧。
“若何我这个不懂武艺的人都不怕,你这位力战四个贼人也能打赢的女教头竟忽然担心起来?”高篱瞥了昭婉一眼。
昭婉在暗光之处,唯有模糊的面容,可她说出此话的用意并不是她害怕什么武艺高强的对手。她真正担心的是若遇着什么高手或一帮子贼人来袭,她身旁的公子哥家财万贯,必然会首遭危险,而她能不能真的再度力敌恐怕她莫昭婉也不敢妄下结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