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野双手颤动，痛不欲生。他转头一指九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了强留下我兄长，让他受制于你，你下了毒，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神力外泻，被我一掌击中。可笑他到了最后还在为你辩解，说这些不是出于你的本心。他分辨出自己所中之毒来自你的鳞甲，又跟我说早就察觉你异于常人，最后跟我说不要怪你，还……还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风野说完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黑羽，爱惜地摩挲了一下，却不肯给九婴。

　　“我如今是大风一族的族长，照理说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兄长报仇。虽然是你下的毒，亲手害死兄长的却是我自己。我已决定从今以后，再不离开族地，终此一生都替兄长守护我们大风一族。那么你呢，你打算如何赎罪？”

　　风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字。他本来恼怒非常，按照风醉说的地方找到了九婴，恨不得立时就动手为兄长报仇。可是顾念风醉临终之言，他假扮兄长反复套话，希望能从这女子口中得到一句忏悔、半句真话。只要她肯认错，只要她顾念兄长，他就可以原谅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竟然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睁着一双看似无辜的眼睛，谎话连篇！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兄长顾惜的，甚至最后把性命搭上！

　　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风野手掌提起，神力蓄积，就在他准备一掌拍落时，这个一直低着头跪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的女孩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不——”

　　就见她浑身神力倾泻，身形忽然变大，越来越长，越来越大，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她化出了原身，那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白蛇。她飞腾在天空中，又降临到大河上，上下翻腾，搅起风云翻滚，浊浪滔天。在那浊浪之后，天地间赫然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一截粗壮的蛇身之上，竟然出现了九个蛇头！

　　那九个蛇头竖瞳张闭，蛇芯吐出，在半空之中张扬地舞动，狰狞异常。

　　地上的风野乍一看这九头之蛇吃了一惊，难怪兄长说这小姑娘有异，看来真是如此。一看这九个蛇头似要一齐向他袭来，风醉冷笑一声，正准备化出原身，与这九个头的怪物斗上一斗。

　　忽然九个蛇头一齐后撤，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同时拉扯。它们在空中扭曲翻转，却因被那股力拖拽住不能再向前一步。

　　只听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想干什么？！”那是九婴。

　　一听九婴发声，那其他八个头立时也喧闹起来。

　　“干什么，你看不到眼前这人要来杀我们吗？！”

　　“就是，你做了什么人家都知道了，难道还能饶了我们？”

　　“阿婴，我们知道风醉死了你很难过，可是现在眼前的人是风野，不是风醉呀，你清醒一点，他要杀你呀！”

　　“九婴，这身体如今是我们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了，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

　　“如今你害死了人，难道想拉着大家一起赔命吗？”

　　“早要你跟风醉走了，不要再管这里，你偏不听，现在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你还要怎样？等死吗？”

　　九婴一个人立在当场，听着其他人吵吵嚷嚷，心里却异常平静。

　　风醉死了，那样自在洒脱、会为她平复神力、为她酿酒的风醉死了。她还来不及跟他说些什么他就死了，被她害死了。

　　风野说得对，她应该要赎罪。

　　只听九婴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说是我做的，那我就认了，是我害死了人；你们都说是我的错，我也认了，是我做错了事。我做错了事害死了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你们就想一走了之，甚至还想大打出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说凭什么我一个人占着这具身体，如今我就让你们看看凭什么。”

　　说完，强大的神力从她身上倾泻而出，如旋涡般席卷他人，其他几人感觉充盈到躯体中的神力瞬间被吸走，蛇头中因为神力满溢而发红的双眼也逐个暗淡下去。他们纷纷发出痛苦哀号：“不要取走我们的神力，我们再也不敢了，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快停手！”

　　可是九婴并没有罢手，源源不绝的神力汇聚到她的身体里，正中那蛇头的双眼更红，似要滴出血来，而其他的八个蛇头则在挣扎之后无力地垂下。

　　之后九婴从半空降落下来，恢复了少女的模样。她缓步来到风野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实在是对不住你，我害死了你的兄长。你说得对，我应该以命相赔，可是，”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重新恢复平静的河面，“我还不能死，我死了这里也将不复生机。但是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我了。因为我将沉睡，永远地沉睡。”

　　风野见到了刚才那一幕，终于明白了兄长所说的“有异”是什么意思，她竟然是一体九魂，魂魄之间互相牵制拉扯，才做出了违背本性之事。可是她刚才所说之事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等他开口相问，九婴又接着说道：“还要劳烦你以后借风传讯，就说这条大河名叫凶水，水中有恶兽九婴，九头一尾，可喷火吐水，时时暴起伤人，好令生人勿近。这样在我沉睡之后，或许能保此地平安。”

　　说完，九婴再也不看风野一眼，转身向河水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她最终的归宿。她的身体开始变化，越变越小，越来越轻，最终她变成了一个女婴，包在襁褓之中。风野靠近一看，那女婴紧闭双眼，呼吸沉缓，已进入了沉眠的状态，仿佛从此安睡，再也不会醒来。只是一滴泪从眼角悄悄滑落，没入发间。

　　风野见状，将那支黑羽放在她的身旁，叹了一口气，终于手一抬，那襁褓升在空中，片刻之后，又缓缓沉入了水底。从此她将在此沉睡，愿她在梦中再与兄长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