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地一别
宋玉致陪寇仲来到码头处,一艘小型风帆正张帆恭候。一路走来,宋玉致没说过半句话。寇仲知她脾性,不敢惹她。
寇仲叹道:“此地一别,不知是否尚能与致致有再见之日。假若我在关中寻不到杨公宝藏,我根本没有本钱去和李小子争天下,令尊亦不会让你嫁我;即使真的得到杨公宝藏,跟李小子的实力相比,我仍是输多赢少的劣局。因为战争并非以钱财多寡来决定胜负,否则杨广不会失天下。”
宋玉致平静地说道:“你是不应该来的,事而至此,玉致还有什么话说。”
寇仲苦笑道:“事既至此,致致还不能和我说两句知心话吗?”
宋玉致目光投在滔滔河水上,摇头道:“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所以不肯直接派兵助你。李阀的声势与日俱增,你还在为杨公宝藏痴人说梦。好啦!假设真给你寻得宝藏,你又怎样把东西运离李阀的地头?少帅啊!理性点好吗?算人家求你吧!”
寇仲低沉而肯定的声音传入她耳内,缓缓道:“不要看我爱嘻嘻哈哈的,一副薄皮无赖的样子,但我对致致的爱却是此生不渝的。致致定会怪我为争天下舍你而去。固然我现在已是泥足深陷,难以言退。但真正的原因,是男儿必须为自己确立一个远大的目标,然后永不言悔地朝目标迈进,不计成败得失。子陵和我的分别,只在于目标的差异。且看看你身边的人吧!有哪一个是真正快乐和满足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苦中作乐!于平凡中找寻真趣,已与我寇仲无缘。只有在大时代的惊天骇浪中奋斗挣扎,恐惧着下一刻会遭没顶之祸,才可使我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现在我只能在自己劣势的环境中,尽量做得最好。在江湖中作三两人间的争雄斗胜,再不能使我动心,只有千军万马决胜于沙场之上,那种胜败始能令人颠倒。我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不怕再变为一无所有,但只要我知道致致的心曾向着我,寇仲已可不负此生啦。”
说出心底的话后,寇仲腾身而起,往船上投去。
听罢他似无情又多情的情话,瞧着他轩昂不可一世的雄伟背影,宋玉致的视野模糊起来,再分不清哪一片是泪光,哪一片是水光。她想把他唤回自己的身旁,但声音到达咽喉处,化作哽咽。此刻一别,还有再相逢的一天吗?
徐子陵掠出舱厅,韩泽南夫妻正带着儿子从舱房仓皇奔到通道上,忙喝道:“韩兄勿要出去,一切由我来应付。”
两人愕然回头瞧他,徐子陵来到他们身旁,探手爱怜地拍拍小杰儿的脸蛋,向从后赶来的雷九指道:“雷兄也不要露脸。”
韩泽南摇头叹道:“弓兄千万不可卷入此事中。弓兄或者不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但他们出身的家派,却是非同小可,缠上后除非死掉,否则休想有安乐日子过。”
雷九指来到众人旁,说道:“一个是‘恶僧’法难,另一个是‘艳尼’常真,从没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的。”
此时法难大声在舱外叱喝道:“洪小裳你今天插翼难飞,若再不乖乖地随我们回去,我们便要大开杀戒。”
洪小裳凄然道:“南哥珍重,好好照顾杰儿。”
又向徐子陵道:“大恩不言谢,弓爷请送他们到安全地点去。”
韩泽南一把抓着洪小裳,热泪盈眶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小杰呆望爹娘,一脸茫然,显然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韩兄和嫂夫人请放心。法难常真乃祝玉妍的喽啰走狗,本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清楚自己惹上的是哪一类的麻烦。待我去把他们收拾后,回来再和韩兄和嫂夫人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韩泽南夫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徐子陵顺手借来他手上长剑,跨过舱门来到甲板上。只见林朗和十多名手下人人兵器在手,与船尾的常真和法难成对峙之势。
见到“弓辰春”出来主持大局,林朗松一口气道:“弓爷请为我乌江帮主持个公道。”
徐子陵对林朗以至整个乌江帮立时好感大增,难怪骄傲如侯希白亦要赞乌江帮信誉昭著。假如法难和常真依足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向林朗说明原委,要与韩泽南夫妇解决私下间的恩怨,那林朗绝不会从中作梗。说到底韩泽南夫妇只是他们的顾客,非亲非故。可是像法难和常真现在这样恃强硬闯上船,视乌江帮如无物,又口口声声要大开杀戒,实犯了江湖大忌。江湖人最讲面子,明知非对方敌手,林朗等也要撑下去。
法难和常真的目光同时落在徐子陵身上,生出警戒神色。
徐子陵低声对林朗道:“此事全由我揽到身上,林香主千万别惹上身,快着各兄弟收起兵器。”
林朗心中感激,恶僧艳尼两人在长江一带早臭名远播,出名难惹,若有选择,谁愿和他们结怨。
闻言后林朗喝道:“今天的事,我乌江帮不再插手,收起兵器。”
众手下应命退下,齐聚在徐子陵身后,变成旁观者。
“恶僧”法难的铜铃巨目凶光闪闪,把徐子陵由头看到脚,冷笑道:“来者何人?是否想代人出头送死?”
“艳尼”常真媚态毕呈地娇笑道:“是不是那条像毒虫般难看的疤痕害得没女人喜欢,所以活得不耐烦啦?”
徐子陵踏前一步,从容笑道:“少说废话,有种的不要夹尾巴落荒溜掉。”
常真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向法难抛个媚眼儿道:“师兄听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吗?”
言罢一个旋身,披在身上的“销魂彩衣”像一片云般冉冉升起,坦露粉臂,把她惹火身段表露无遗的一身劲装服,配上她的光头,反更增**妖媚的**。谁都清楚她浑身都是毒刺,沾惹不得。法难一顿手中重铁杖,甲板受击处登时木屑溅飞,现出裂痕。正在替泊在码头另外十多条船上货下货的人,均停下手脚,遥看热闹。韩泽南等亦移到舱门处,当然谁都不会为“弓辰春”担心,比起合一派的“通天姥姥”夏妙莹和“美姬”丝娜,这两人恶名虽盛,但仍有一段颇远的距离。
“嗖!”常真接着旋身甩下销魂彩衣,纤手分别抓着领口和下襬,蹬个笔直地盖在高耸的胸膛上,说道:“让奴家先陪你玩两招吧!”说到最后一个字,倏地化作一片彩云,飞临徐子陵斜上方处,既诡异又好看。
听她的话,人人以为她会单独出手对付徐子陵,岂知法难二话不说,人随杖走,运杖便往徐子陵胸口捣去,威势十足。最厉害处是衣柔杖硬,一轻一重,配合得天衣无缝。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长剑疾往上挑,左手则运掌劈出,落在旁观者眼中,似是简单不过,平平无奇,但身在局中的常真和法难,均感对手像未卜先知似的预先把握到自已进攻的角度和时间,纵想变招却偏差一点点。两人合作二十多年,应付强敌无数,立时心中叫妙,均贯注全身真劲,不留余力的力图一招毙敌。心忖无论这人如何高明硬朗,总敌不过他们合起来近六十年火候的联手一击,更何况两人一刚一柔,最是难挡。岂知徐子陵正是要诱他们这样去想去做。
若非联手作战,两人谁都及不上“美姬”丝娜,但合起来却比丝娜更厉害。且因魔功层出不穷,真的厮杀下去,徐子陵说不定要露出压箱底的功夫才能取胜,曾两度与他交手的法难和常真,有很大可能会“感到”他是徐子陵,那就非常不妥。
徐子陵以前的功夫可说是打出来的,而现在则是“另一种”的打出来。为了掩饰“徐子陵”的身份,他要绞尽脑汁去创出新招,以另一种让人不会联想到他是徐子陵的风格出现,无心插柳的逼得他要在其他方面作出尝试和突破。对于体内真气的运用,他已变成工多艺熟的戏法师,能变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戏法来。这回他当然不可用只有五成的天魔大法,而是用吸取和氏璧异能时领悟回来的行气方法。
“霍!”长剑先挑中当头撒来的销魂彩衣,然后左掌劈中法难的重铁杖头。刹那的差别,决定了谁胜谁负。在时间的拿捏上,徐子陵精确至分毫不差,否则吃亏的会是他。
以柔制柔,以刚制刚。常真的销魂彩衣被长剑挑中的一刻,竟有无处着力,如石沉大海的骇人感觉,正要回身飞退,长剑已化作多朵剑花,狂风暴雨般往她罩来,由于根本无力可借,凌空的常真猛一咬牙,施出师门绝技,彩衣全力往敌剑卷去。徐子陵左掌重劈铁杖,同时体内暗结大金刚不动轮印。常真见他全力应付法难,心中大喜,倏地剑花敛去,敌剑已给她的彩衣缠个结实,忙运劲猛扯,心想只要对方分出一半力道来对付自己,肯定会被法难的重杖击得负上内伤。岂知长剑应衣脱手,轻飘飘的竟没有半点力道,心知中计,但已迟了。“砰!”沛然莫测的先天真气,透杖而入,把法难攻来的劲气全部物归原主,并有额外赠送,法难惨哼一声,踉跄跌退,连喷两口鲜血,“咕咚”一声坐倒甲板,脸色苍白如死人。卷带长剑的常真腾空而起,难过得差点吐血。她也是了得,见法难有祸,彩衣拂扬,长剑化作长虹,回刺徐子陵,自己则凌空一个盘旋,落在法难身前。
船岸上的旁观者瞧得目瞪口呆,谁猜得到名震长江流域,横行无忌的恶僧艳尼,只一个照面就吃上大亏。
徐子陵潇洒的随意一个旋身,待长剑擦身掠过,一把抓着剑柄,再面对两人,长剑遥指,冷笑道:“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否则莫怪我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正是法难刚才说过的话,徐子陵照本宣科地说出来,旁观的人无不暗中称快。
常真眼中射出怨毒和仇恨,点头道:“好!今天算你狠!不过你已惹上天大麻烦,很快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玉手穿过法难的左胁,把他的巨躯扶挟起来,再一声娇叱,掠往码头,转瞬远去。
徐子陵心中暗叹,阴癸派有名阴魂不散,难缠至极。这一战虽胜得轻松容易,但若惹来对方元老级的高手,自己又要保护韩泽南一家三口,形势便非那么乐观。
寇仲靠窗安坐,起伏的思潮终从对宋玉致的怀念转到这两晚与宋缺的比拼上。
“铿!”他把井中月从鞘内抽出,在透窗斜照进来的阳光下,刀身闪闪生辉。忽然间,他清楚知道在宋缺毫无保留,别开生面的启发下,他在刀道的修为上迈出无可比拟的一步。
步入宋家山城的寇仲和离开山城的寇仲,宛如顽石和宝玉的分别,虽在外形大小上完全相同,但其中的蕴含却迥然有异。他的精气神和手中宝刃结合为一,浑成一体,达至“意即刀,刀即意”的神妙境界。宋缺和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假设打一开始宋缺就以天刀全力攻他,恐怕他早落败横死。宋缺先把寇仲置于必败的绝地,再以生死的要挟和压力,按部就班的启发他,激发起他的潜能和灵智,使他从石头脱胎为美玉。那种地狱式的训练,令他全面地改进了刀法和内功。
抵九江后,他将登岸北上襄阳,与徐子陵会合。他本可原船北上,由大江转汉水直抵襄阳,但那样太过张扬,而他现在最要紧就是行踪保密。趁这几天坐船的安乐日子,他要精进励行,好好把从宋缺那里得来的绝世刀法心得,融会贯通,为关中寻宝的壮举做好准备。在这刹那,他把其他一切完全忘掉,除井中月外,心中再无他物。
徐子陵听尽众人歌功颂德的话,好不容易偕雷九指返回舱内去,岂知韩氏夫妇早人去房空。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雷九指摊手苦笑道:“他们是好人,可能不想连累我们因此一走了之吧!”
徐子陵无奈道:“早已连累,只有希望他们吉人天相。”
后面的林朗探头瞥一眼,说道:“有人见到他们从船头偷偷下船,沿江而逃,那段路很不好走。他们真蠢,有弓爷照拂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雷九指双目一转,问林朗道:“巴东郡有没有像样的赌场?”
林朗说道:“要赌当然最好到九江的因如阁,不要说大江南北的赌客趋之若鹜,连不爱赌的人都要去见识一下,且现在正是因如阁一年一度的赌会举行的时刻。”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在这里只有个许时辰,哪够时间去赌呢?”
雷九指笑道:“我只是顺口问问,只要时间足够,我们泊到哪里赌到哪里,否则你哪来练习的机会。”
林朗心痒难熬地说道:“要赌还不容易,船上赌具一应俱全,让我们玩两手如何?”
雷九指搭着他肩头笑道:“怎好意思赢林香主辛苦赚来的钱?到酆郡后我们三个结伴去赌个天昏地暗,无论赢多少都分作三份,保证林香主回乌江后可起大屋纳美妾。”
林朗怀疑地说道:“既然这么容易赢钱,老哥为何又要奔波劳碌?”
徐子陵没兴趣听他们瞎缠,正要返回舱房,给人截着道:“弓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子陵认得是船上其中一个客人,年在三十许间,有点读书人清秀文弱的样子,身材适中,作商旅打扮。点头道:“入房再说。”
那人随他入房后,自我介绍道:“小人复姓公良,小名寄,乃清化郡人。这回到九江去,是想收回一笔欠账,若弓爷肯出手帮忙,我愿分一半给弓爷,唉!若收不到这笔账,我也不知怎办才好。”
徐子陵心中苦笑,不过听他语气真诚,眼正鼻直的一副老实人模样,亦难以断然拒绝,只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良兄请详细道来,但千万不可有任何隐瞒。”
公良寄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良家数代相传都是做药材生意,五个月前一个叫贾充的人来向我们订下大批名贵药材,讲明以黄金交易。于是我们遂往各地搜罗,集齐后一手交货,一手收金。岂知当时明明是金锭,回来后全变作石子,才知受骗。贾充其实是假充。为了付药材的欠账,我已是倾家**产,变得一无所有。”
徐子陵皱眉道:“他既是骗子,怎会让你知道他住在九江?”
公良寄愁容满脸地说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好运道还是霉运当头,得一个江湖朋友告诉我这人是九江著名的骗棍,外号‘点石成金’的赖朝贵。弓爷请为小人主持公道。”
徐子陵正要说话,雷九指推门而入,说道:“赖朝贵不但是大骗棍,还是个嫖赌饮吹样样皆精的流氓,到九江时我们顺道收拾他吧!”
寇仲是第三次到九江来。第一次是刺杀任少名之行,使他和徐子陵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第二次是往解飞马牧场之围时途经此城,还误打误撞下救回骆方。由于这是萧铣的势力范围,所以寇仲分外小心,不但戴上面具,化成络腮满脸的钩鼻汉子,又把井中月用布缠刀鞘,这是很平常的做法,并不碍眼。虽说宋家和萧铣关系良好,但值此非常时期,寇仲不敢在码头登岸,吩咐送他来的宋家子弟将他在九江下游里许处放下,再沿岸赶赴九江。他的计划是在抵九江后,乘坐客船沿长江汉水北上襄阳,既省力又快捷。且在与船上其他客人混熟后,一起进城会不那么碍眼。
不一会工夫他抵达九江城外,这长江水道的重镇,繁荣热闹,沿岸泊有近千艘大小船舶,舳舻相连,帆旗蔽天,岸上驴车马车,往来不绝。萧铣的大梁王朝军队在险要和交通汇集点均设置哨站关卡,刁斗森严,令人望之生畏。九江城乃萧铣的梁军和林士宏的楚军斗争的焦点。谁能控制这高度战略性的城市,等于扼紧鄱阳湖以西大江水道的咽喉。现在既落入梁军手上,林士宏纵然能控制鄱阳和南方水道,但既不能西往,亦不能北上,致动弹不得。东方则有杜伏威、李子通和沈法兴,更令林士宏难作寸进。不过由于朱粲和萧铣交恶,多场火并后双方均元气大伤,一直被萧铣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楚军,又见蠢蠢欲动。据宋家的情报,林士宏正在鄱阳湖集结水师,意图进犯九江。
寇仲身怀宋家发出的通行证,毫无困难的进入九江城,旧地重游,自不觉一番感触。经过七天的潜修,他不但把从宋缺处领悟回来的刀法融会贯通,进一步吸收,更趁这忙里偷得的罕有空闲,把这几年来从实战得回来的经验作全面的思索和整理,当他离船登岸时,感觉焕然一新,好像在刀道上的修行,在这一刻才算得上大有成就。正要找家客栈落脚,一辆刚进城的马车从身旁驶过,隐约传出女子说话的声音,寇仲听得心中一懔,声音竟是这么熟悉,一时却记不起是谁。更奇怪为何在这挤满人车的喧闹大街,自己竟能清晰听到一辆快速驰过的马车内的说话声音,在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心中一动,吊紧马车追去。
目标马车沿北门大街南行,接而转进另一条往东的大街去。寇仲功聚双耳,偷听马车内两女的说话对答。
只听那颇为耳熟的女音说道:“我们已查得弓辰春的身份来历,该是多年前曾在云贵横行一时的高手,后来不知因何事犯众怒,自此销声匿迹,想不到这次重出江湖,竟变得这么厉害。他是因脸上那道刀疤而得‘刀疤客’之名的。”
寇仲心中一震,难道她说的是徐子陵扮的刀疤大侠?
另一个女声冷冷说道:“他能在法难和常真的联手下一个照面重创法难,其武功已臻惊世骇俗的境界,江湖怎会平白无端的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会不会是徐小子假扮的?他和寇小子都有易容改装的本领。”
寇仲心中叫妙,他不但可肯定这个什么弓辰春就是徐子陵,还因法难、常真而猜到两女一是白清儿,另一个则是阴癸派的元老高手,在洛阳曾有一战之缘的闻采婷。真是够巧的。
白清儿说道:“开始时我也有同样的怀疑,因为时间地方均颇为吻合。可是据传来的消息,这弓辰春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船到哪里就赌到哪里,赌得又狠又辣,你说徐子陵会是这种人么?无论如何,今晚他的船靠岸后,我们可摸清他的底子。”
听她这么说,寇仲立即信心动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子陵,他既不好赌,更不懂赌。
闻采婷显然被白清儿说服,说道:“照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徐子陵。但不管他是谁,能否将小裳擒回来已是次要,掌门师姊亲下严令,要不惜一切下手将这人诛除。有没有你边师叔的消息,在成都失散后,我一直没见过他。”
白清儿叹道:“边师叔在安隆和尤鸟倦联手下受到严重内伤,幸好被师姐及时救回送往秘处疗伤,闻师叔可以放心。”
车子此时驶入一所大宅,寇仲不敢冒失闯进去,悄自离开,同时心中暗喜。阴癸派当是在此集结人手,以对付一个叫弓辰春的赌徒,这家伙也算厉害,竟能惊动祝玉妍派出元老级的高手到这里对付他,倒要看看他是否三头六臂?此时他也像闻采婷般,不相信“疤脸客”是徐子陵的疤脸大侠,暗忖就在九江混一晚,假如今晚那弓辰春没有来,自己就摸上阴癸派巢穴打她们一个落花流水,最重要当然是试试让宋缺熏陶后的刀法。
想到这里不由心情大佳,刚步入北门大街,一队骑士策马入城,领头的赫然是与他不断恩怨纠缠的巨鲲帮帮主云玉真。寇仲早想过在这里碰见她的可能性,只没想过甫进城不久就见到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悄悄追去。
徐子陵仍沉醉在对三峡美丽风光的回忆中,雷九指推门进来,坐到他身旁道:“还有一个时辰到九江,林朗会安排我们住在与他们有联系的客栈去,今晚我们去踢赌鬼查海的场子。”
徐子陵说道:“你觉得公良寄的人品如何?”
公良寄便是被骗棍赖朝贵骗得倾家**产的药材商人。
雷九指说道:“我问过林朗,公良寄所说全是实话,公良家是清化出名的大善人,对穷人赠医施药,所以药材生意虽做得很大,家底却不厚。乌江帮的沙老大把他送来九江是分文不收的,还着林朗设法为他央九江帮会有头脸的人帮忙,但当然及不上我们弓爷的手粗拳硬。”
经过多日来的相处,两人混得稔熟,说话再不用客气。
徐子陵说道:“我想先处理好公良寄的烂账后,才到赌场去。”
雷九指说道:“所谓财到光棍手,一去没回头。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看看可否在赌桌上把公良寄的欠账一举赢回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这番话不嫌自相矛盾吗?若他早把骗来的钱花掉,那时用刀子或用赌术又有什么分别,结果仍是取不回那笔钱。”
雷九指好整以暇道:“我们喊打喊杀地去逼他还钱,他肯按江湖规矩还五成已相当不错,但在赌桌上,他却不能不守赌场规矩,输多少付多少。赌场最重信誉,怎轮到他胡来。”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你有什么方法引赖朝贵来和我们狠赌一场?”
雷九指胸有成竹道:“从公良寄和林朗口中,我已知晓此人的行事作风。若论赌骗,什么欲擒故纵,虚张声势,偷天换日,他连作我徒孙的资格都没有。只要陵少你肯在九江多留两天,我保证教他上钩。”
徐子陵正容道:“就给你两天时间,否则须依我的辨法进行。”
雷九指沉吟道:“真奇怪,为何阴癸派全无动静?”
徐子陵分析道:“阴癸派以婠婠为主力的派内高手均到了巴蜀去。祝玉妍又因自重身份而不会亲自出手,要调兵遣将自然费时间,不过九江是他们的最后机会,以后要找我们就没那么容易。”
雷九指笑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你这弓辰春突然消失人间,祝玉妍亲来又如何?”
徐子陵摇头道:“避得一时避不开一世。我始终要和祝玉妍等人见过真章,就借这机会和他们打场硬仗。你与公良寄和林朗千万不能与我走在一起,却可通过秘密的联络手法遥相呼应,不是更有趣好玩吗?”
寇仲在客栈的澡堂痛痛快快梳洗干净后,来到街上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街上闹哄哄一片,往来者都是从各地来的商旅和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先前跟踪云玉真,直至她进入代表九江政权,位于城市核心处的官署镇江楼后,他才投店休息。
直到这刻,他仍未想到如何去处置她。若采暗刺的手段,凭他现在的刀法、身手和经验,成事后仍可从容离开,但他却心知肚明自己下不了手。对女人他一向是心软的。
他选了可监视北门入口的一间店子用膳,若那叫弓辰春的家伙是从巴蜀坐船经三峡来九江,理该泊在城外的码头处。九江本有水道直抵城内,但限于只供梁军的水师船只使用,其他船舶,一律只准泊在城外。
靠门的两张桌子早给人占据,其余的位置看不到店外的情况。寇仲施展他的绝技“财可通神”,取出三两银,来到其中一桌,把银两“砰”的一声拍在桌上,微笑道:“若你们肯把这桌子让我,银子让你们分了。”
那三人显是朋友,想都不想取去银两,结账离开,惟恐走迟半步,这出手阔绰,模样丑恶的傻大汉会反悔。
寇仲又重重打赏伙计,不理会全店侧目的眼光,说道:“给我摆满碗箸,我要招呼朋友。”
伙计如奉纶旨般遵命照办,伺候得无微不至。
寇仲大马金刀般坐下,又把井中月从背后解下放在桌上,这样除非有人吃了豹子胆,否则谁都不敢坐到他这一桌来。
点了酒菜后,寇仲凝望入城大道,仍不断有外来商旅入城,繁荣得有点不合常理。
伙计奉上美酒,寇仲顺口问道:“想不到九江城这么热闹。”
伙计陪笑道:“大爷有所不知,他们是来凑因如阁每年一度赌会的热闹。”再压低声音道:“有运度的不但可赢钱,尚有美女陪夜,大爷你说谁肯错过这种机会?”
寇仲心中一动,暗忖这所赌场的风格颇像香玉山的赌场格局,九江现时又是巴陵帮的地头,说不定因如阁就是由他香家主理。想到这里,心涌杀机,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哈哈笑道:“原来有这么好玩的去处,说到赌钱我一向运道不错,到因如阁的路怎么走?”
伙计不厌其详地说出来后,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寇仲正沉吟间,一个声音在旁毕恭毕敬地响起:“大爷请恕小人打扰之罪。”
寇仲抬头瞧去,说话者年龄在四十许间,身材瘦小,脸色带种酒色过度的苍白,虽试图以一种坦率老实的神情示人,但细长的眼睛却露出他狡猾的本质,长相还可以,但有经验的人都能看穿他是在江湖上靠偷抢拐骗来混饭吃的人。
寇仲知道自己犯了“财不露眼”的江湖大忌,致惹起这混混的垂涎。不过既闲来无聊,这类人又是进一步探听有关因如阁诸事的适当人选,随道:“坐下说吧!”
那人受宠若惊地坐在他左旁,谄媚道:“小人刘安,大爷高姓大名?”
寇仲心中生厌,强压下恼人的情绪后,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不要尽说废话。”
刘安诚惶诚恐地说道:“大爷息怒。只因小人见大爷相貌出众,又满脸奇光,一副鸿运当头的相格,所以有一个包保大爷满意的好提议。”
寇仲心中暗笑,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确是出众之极,只不过是丑陋不堪的那一种出众。表面却装出照单全收的样子,瞪着他说道:“若说出来后我感到不满意,就一刀宰了你。”
刘安忙陪笑道:“大爷真爱说笑。”接着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大爷不是有兴趣到因如阁去赌几手吗?小人不但可为大爷引路,还可令大爷技压全场,人财两得。”
寇仲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大傻瓜吗?若你有这么好的路数,为何不自己去技压全场,却把这便宜送给我?立即给我滚蛋,否则真宰了你。”
刘安忙说道:“大爷请容小人解释。实情是这样的,赌会的重头戏是天九大赛,明晚举行,谁能赢得最多的筹码,就是赢家。不过想参赛的人须在三天前报名,临场再抽签决定赌桌和对手,看!”
右手摊开,向寇仲显示一个形制独特的铜牌,上面刻有编号和因如阁的标志名字,纹理精细。
寇仲一呆道:“你是否想把这铜牌卖给我,哼!真懂得做生意。”
刘安收起铜牌,笑道:“我的问题是欠缺赌本,皆因赌会规定参赛者必须以二十两黄金购买筹码,输光立即出场,所以想找大爷合作。”
寇仲没兴趣和他说下去,摇头道:“对不起,本人身上东凑西凑只得十二两黄金,所以虽是赌术高明,却尚差八两才够资格,你滚去找第二头肥羊吧!”
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时,刘安鼠目一转,面不改色地笑道:“没有关系,只要大爷肯合作,要赢八两金子还不是易如反掌。今晚九江整条街挤满肥羊,只要手上赌本足够,小人可和大爷合作发大财。”
此时饭菜来了,寇仲敷衍道:“待我想想吧!”
刘安说道:“当然!当然!大爷若对小人的提议有兴趣,待会可到因如阁来找小人。小人最善相人气色,大爷现时是必赢的格局,否则小人绝不会多费唇舌。”
寇仲沉吟道:“假若够本去换筹码,究竟是你下场还是我下场?”
刘安说道:“当然是由大爷亲自出马,事后只要分给我一成,小人便心满意足。”
寇仲点头道:“好吧!若我有兴趣,今晚到因如阁找你。”
刘安还以为说动了他,欢天喜地的离去。
寇仲心中窃笑,正起箸夹菜,徐子陵的疤脸大侠从城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城来。
甫下船时,徐子陵即感到被人暗中监视,继而瞧见白清儿的座驾舟,显示襄阳的钱独关至少在表面上与萧铣关系不错。林朗亲自打通城门的关节,发给他一张临时的通行证,让他缴税入城。走上车水马龙的大道,徐子陵生出重回凡世的感觉,这段三峡的旅程,会是历久难忘。
不到十多步,徐子陵蓦地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感,活像给冰水灌顶倒下,浑体冷浸,他顿生感应,往右方店铺瞧去,接触到是一对如有实质、亮如电闪、神光充足、凌厉无匹的目光。然后他看到“寇仲”。忽然间,他知道寇仲就像他那样,在分别后武功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突破,再非昔日的寇仲。寇仲正举杯向他致敬,一脸灿烂“丑恶”的笑容。但没有被遮藏的一对虎目却射出深刻动人的浓烈感情,充满久别重逢的欣悦和兴奋。徐子陵遥打眼色,倏地加速,没进一条横巷去。
铺内的寇仲放下酒杯,大喝道:“三两银子,换最靠后门的台子。”
徐子陵撇下跟踪的人,从后门进入铺内,寇仲早斟满一杯美酒,恭候他大驾光临。
一杯既尽,两人四目交投,相视而笑,在这时势中,能活着已是难得。
寇仲再为他添酒,压低声音叹道:“小子真棒,竟连‘天君’席应都给你宰掉。”
徐子陵愕然道:“你是不是长了对顺风耳?消息竟灵通至此。”
寇仲得意洋洋道:“是玉致告诉我的。幸好我告诉宋缺岳山是你扮的,否则你这小子给宋缺杀了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亲眼目睹,绝不会知道他的天刀厉害至何等地步,差点把我的卵蛋割出来。”
他把粗话憋满整肚子,大有不吐不快之概。
徐子陵苦笑道:“你竟偷偷溜往岭南去会佳人,可怜我还答应宋玉华,不让你去见她爹。”
寇仲一呆道:“我又不是山精妖魅,她为何要透过你去阻止我见她的老爹?”
徐子陵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岔开去道:“你怎会想到在这里等我进城?”
寇仲夹菜送到徐子陵的碗内去,凑近点道:“有这后果当然有前因。今天我狭路相逢地碰上两批老朋友,一批是密谋要将你五马分尸的阴癸派妖女妖妇,另一位则是云玉真那臭婆娘。唉!见到你真好,不用只得我一个人去伤脑筋。”接着呆瞪他变得晶莹如玉,洁美光润,举箸夹菜的手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能令你像脱胎换骨似的?”
徐子陵边吃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要赶到赌场去,边走边说吧!”
因如阁坐落九江最繁荣的商业区,与两人行刺任少名的春在楼只隔七、八间楼房,规模宏大,主建筑组群是处于中轴线的五座木构建筑,以走廊贯通,廊道两边是水池石山,花草盆栽,另外尚有十多座较小型的房舍院宅,众星拱月般衬托起中心处的五座主堂,周遭以高墙围绕。此时全阁亮如白昼,面向主街的外墙挂满彩灯,入口处车马大排长龙,缓缓进入。附近的街道挤满人群,有些只是来看热闹,一些却因没有银两缴交赌会的入场费,故不得其门而入。
九江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冠盖云集,盛况空前。
寇仲和徐子陵隔远看到门外的热闹情景,为之咋舌,前者心生感触道:“就像那回到王通大宅听石青璇吹箫的历史重演。转眼又这么多年!那时每天在逃亡,现在就算祝玉妍和宁道奇来寻我们晦气,我们两兄弟都不怕他的娘啦。”
徐子陵给触起石青璇的心事,垂头不语。
寇仲还以为徐子陵是似自己般感慨丛生,没有在意,径自道:“有空时定要找个机会,试试你的九字真言手印如何厉害。”
徐子陵收拾心神,笑道:“早猜到你不肯放过我。别怪我不预作声明,若被我一时失手打伤,你什么面子都丢尽哩!”
寇仲哈哈笑道:“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快,把话说得太满。我寇仲岂像席应般浪得魔名,虚有其表。”
两人很久没有互相戏谑,均感有趣,相视大笑后,举步往因如阁的入口走去。横里一个人冲出,把他们截住,锦衣华服,却是面容陌生。寇仲正要喝骂,徐子陵看出是雷九指扮的,忙道:“是自己人,他就是雷大哥。”雷九指却弄不清楚寇仲是谁,经介绍后,顿时喜出望外,相见甚欢。由于鲁妙子的关系,寇仲与雷九指自然是一见如故。三人避往横巷,商量大计。
徐子陵奇道:“雷大哥不是要以雷九指的身份去逼香贵出来吗?为何扮成这样子?”
雷九指微笑道:“这才是‘雷九指’的‘真面目’,谓之以假作真。不扮‘雷九指’时,我可由九指变作十指,鲁师正是这等弄虚作假的大师,我是有样学样罢了!”
寇仲说道:“今晚赌什么呢?听说天九大赛明晚举行。”
雷九指讶道:“少帅的消息真个灵通,今晚和明晚的分别,是明晚的天九大赛只限于被邀请的人士,不是一方巨贾、帮会头领,便是赌林内有名有姓的人。”
寇仲苦笑道:“原来那小骗棍拿假牌子来骗我,不过倒假得似模似样。”
雷九指翻开手掌,露出他的圆铜牌,笑道:“真的铜牌该是这样子的。”
寇仲愕然道:“正是此牌,只是编号不同。”
再经寇仲解释一遍,雷九指问道:“少帅能否记起那编号?”
寇仲哈哈笑道:“雷大哥问对人哩!陵少是一目十行,我是过目不忘,好像……好像是四十八,唔!待我想想,该是二十八,一定是二十八。”
雷九指说道:“若真是二十八,那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转向徐子陵说道:“‘点石成金’赖朝贵的编号正是二十八。”
徐子陵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比我只早一刻下船,为何这么快查到赖朝贵的编号?”
雷九指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对赌徒的威力比什么更灵验有效。这次来参加赌会的人,很多是我的老朋友,查这种事情只是举手之劳!”
寇仲茫然道:“赖朝贵是什么人?”
雷九指说道:“少帅请先向我们形容一下那刘安的外貌和身型,照道理以赖朝贵的身份地位,不会干这么下流的事。”
寇仲遂形容一番,并把经过道出。
雷九指叹道:“这家伙确是死性不改,这刘安只是赖朝贵的‘媒’,趁天九大会前四处寻找肥羊上轿,先狠赢一笔。令你以为是串通去骗别的肥羊的钱,其实你自己才是肥羊。这种赌骗叫‘放鹞子’,先让你小赢,然后大输。事后还把失误推在你身上。”
徐子陵欣然道:“赖朝贵明晚该没赌本参赛哩!”
入场的费用实是抽给当地政府的一项赌税。值此处处需财的时刻,各地治权抽税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巧立名目。因如阁的入场税由政府派驻的赌官直接收取,然后拨入政府库房,不经赌场。自战国时期开始,由于赌博为祸甚深,往往令人倾家**产,又引致种种破坏社会秩序和风气的弊端,故有禁赌的法律。始皇一统天下,由李斯制定禁赌的法律,轻则“刺黥纹面”,重则“挞其股”。汉代亦续施赌禁。至魏晋南北朝,士族兴起,法禁松弛,虽有禁法条文,却名存实亡。隋朝末年,政治弛废,官吏奸商遂同流合污,大兴赌业,联手发大财。隋灭后此风更变本加厉,各地政权乐得收入大增,变成像因如阁般官商合作的局面。
寇仲缴过入场税,进入赌场。因如阁不愧长江流域最负盛名的赌场,陈设华丽讲究,以走廊相连一进接一进的大厅,摆设诸种赌具,尚设有贵宾间,供身份特殊的人享用。此刻每座大堂各聚集三、四百名赌客,却丝毫不觉挤迫气闷,通明的灯火下,绝大部分均为男宾,女宾虽占少数,但都长得异常漂亮,似是来自例如春在楼的红姑娘,有些赌得比男人更狠。尤添春意的是在赌厅内穿梭往来的女侍,无不是绮年玉貌的美女,且酥胸半露,玉臂纷呈,性感迷人。
寇仲对赌并不在行,巡行一遍后,最熟悉的就只骨牌接龙、骰宝、番摊三种赌戏,正思量是否该赌上两手,刘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热情地扯他的衣袖,走到一角供宾客休息的红木椅坐下,笑道:“大爷真的来哩!小可刚看准四条肥羊,可任大爷挑选其一,便可到贵宾室发大财。因如阁只会抽一成佣金,所赢来的钱,大爷出本的当然该占七成,小人得两成已心满意足。够本后,小人把牌子让出来给大爷参赛,大爷若获全胜,再摊分两成给小人,否则小人分文不收,大爷意下如何?”
寇仲装出粗鲁的样子,挥手示意趋前侍候的女侍走开后,摆出贪婪的神态,说道:“四条肥羊在哪里?为何他们肯和我们对赌?”
刘安压低声音说道:“当然须玩些小小手段,就是先装佯作态,让他们以为大爷是肥羊,自然乐于奉陪。大爷放心,到时小人自会安排一切,现在第一步是拣羊。这四条肥羊面带破财的气色,必输无疑。”言罢领寇仲拣肥羊去也。
徐子陵和雷九指比寇仲迟半个时辰入场,这时雷九指又变成个白发苍苍颇有富贵气派的“十指”老人家。要到明晚,他才会以“雷九指”的面目出现。
徐子陵仍是疤脸样,随雷九指来到二进大厅有近百人围赌的番摊档,主持的是个充满风尘气味的半老徐娘,手法纯熟。
番摊又名摊钱或掩钱,玩法是由赌场方面的人作庄家,赌时庄家抓起一把以短小竹筹做的“摊子”,用碗盅迅速盖上,使人难知数目,待人下注,然后开摊定输赢。算法是把摊子四个一数扒走,余数成一、二、三、四的四门。押一门是一赔三,叫“番”,押二门中一门是一赔一,叫“角”。
两人来到时,这番摊正连开三次二摊,赌气沸腾,喧闹震天。很多平时该是道貌岸然者,此刻都变得咬牙切齿,握拳挥掌,高喝自己买的摊门,好像叫得愈响,愈能影响摊子的数目。
雷九指凑到徐子陵耳边低笑道:“这个扒娘名列九江赌林四杰之一,是赌鬼查海的得力助手,手法相当不错。”
徐子陵讶道:“你所说的手法是否指骗术,表面看这赌法很难弄鬼哩!”
雷九指说道:“十赌九骗,什么都可以骗人。最普通的番摊骗术有‘落冧’和‘飞子’两种。落冧是在摊子做手脚,必要时摊子可一分为二;飞子则是把摊子以手法飞走。无论任何一种方法,均有同伙在旁‘撬边’,以喷烟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骗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术。像因如阁这种大赌场自然不会用下流手法,但在街头巷尾临时摆的番摊档,大多是此类骗人的把戏。”
这些时日以来徐子陵从雷九指的临场施教学会不少关于赌博的窍妙,好奇问道:“对这种赌法雷兄有什么必胜术?”
雷九指笑道:“除非是行骗,否则哪来必胜之术。但若能十赌五赢,因其赔率高,等于必胜。当庄家把摊子撒在桌面,以碗盅盖上前,凭目视耳听,会有五成准绳。”
徐子陵咋舌道:“雷兄真厉害。”
此时碗盅揭起,扒开摊子,竟又是二摊,人人咳声叹气,大叫邪门。
两人朝三进走去,此厅以赌骰宝为主,人数远比前两厅多,每张赌桌均被围得插针难下,气氛炽烈。雷九指环目一扫,仍见不到寇仲的踪影,遂往四进厅走去。这里以牌戏为主,什么樗蒲、双陆、叶子戏、骨牌、天九、牌九、马吊等应有尽有。徐子陵经过多日在赌场打滚,已很明白为何赌博屡禁不绝,在赌场那令人沉溺的天地里,其能提供的行险侥幸的刺激,确非在一般情况下能得到的。
雷九指忽道:“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见一张特别热闹的牌九桌,座位上有一位年轻女子在下注。此女长得眉如弯月,眼似秋水,容貌皮肤均美得异乎寻常,足可与沈落雁那级数的美女相媲毫不逊色。特别诱人是她玲珑饱满的身段曲线。旁观的人不住增多,乃必然的事。
雷九指低声道:“这是胡小仙,大仙胡佛的独生女儿,想不到她会来凑热闹,明晚的天九大赛将会更有趣。”
徐子陵记起胡佛是胡仙派的掌门大仙。在关中开了全国最著名的赌场明堂窝,胡小仙是他爱女,自得他赌术的真传。
雷九指忽地在他背后暗推一把,说道:“你去和她赌几手玩玩。”
徐子陵皱眉道:“我对牌九并不熟哩!”
雷九指笑道:“没有生手怎会有熟手。这里的规矩是凡牌局可由赌客轮流推庄,赌场只是抽水。你看那赌场庄家给她杀得两眼发直,子陵就去接庄玩玩,保证那庄家会对你非常感激。”
徐子陵头皮发麻,砌词拒绝道:“我们辛苦赚来的银两不是要留待明天的天九赛用吗?若被我输个一干二净,还拿什么去赌天九赛?”
雷九指笑道:“这正是最精彩的地方,这几天你从不担心输钱,故能赌得潇洒从容,全无压力,今天可视为对你的一次考验和挑战。只要你将老哥教你的赌法和战术,像你和敌人生死决斗般应用在赌桌上,赢下这一场你便可出师哩!”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不是约好寇仲去宰肥羊的吗?怎可以节外生枝。”
雷九指哑然失笑道:“不要再左推右搪,你当胡小仙是恶僧艳尼那样便成。”说时把整袋换来的筹码塞到他手上去。
在雷九指连推带扯下,徐子陵只好硬起头皮挤到庄家旁,说道:“我来推几口庄吧。”
众皆愕然,心想怎会有这么蠢的人,竟在庄家手风不顺时接庄。
胡小仙不屑地瞥他一眼,吃吃娇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庄家大哥还求之不得哩!”
众人发出一阵附和的哄笑声。徐子陵感到面具下的皮肤一阵灼热,不过此时势成骑虎,只好坐到让出来的庄家位置去。
在最后一进大厅的角落处,刘安向寇仲笑道:“小人没说错吧!四条肥羊全是外来的,不知哪个较合大爷的心意?”
寇仲心中大讶,刚才刘安指点给他看的四个人,其中一个确是“扮肥羊”的“点石成金”赖朝贵,但另三人照看真是外来的肥羊,不由大惑不解,若他挑不中赖朝贵,刘安岂非骗计难成。
这一进赌厅全是清一式的天九赌桌。天九和牌九用的是同样的骨牌,只是玩法不同。明天的天九大会,该就是在这三十张赌桌进行,此时每张赌桌均聚集过百以上的人,闹哄哄一片。
刘安又凑近寇仲耳旁道:“不如由我们依先后次序把这四人分成四门,大爷押哪两门?”
寇仲心念一转,说道:“后面那两门吧!”其中并没有赖朝贵在内,看看刘安有什么办法。刘安竟喝一声彩,悠然道:“大爷真本事,看出后两门没前两门的羊儿那么好宰,确是眼光独到。前两门的肥羊又以穿蓝袍那姓贾的肥羊赌色最差,这自然瞒不过大爷的法眼。”
寇仲又好气又好笑,这种骗混手法,他也有得出卖。表面看来是你的选择,其实却是对方在玩手段。
不过钓人者人亦钓之,寇仲装糊涂道:“这个当然。”
恰好此时见到雷九指进厅来,忙挥手招呼,雷九指则微一颔首,径自挤入其中一张赌桌去下注。
刘安愕然道:“是大爷的朋友吗?”
寇仲压低声音道:“若说肥羊,这头才是真正的大肥羊,他在江西有十多间陶厂,家底丰厚,随时输一、两千两银子都面不改色。”
刘安一对鼠目立即发亮,说道:“何不邀他一起去赌个痛快?”
寇仲摇头道:“这里又不是没得赌,且他知我赌术高明,怎会随我们去赌?”
刘安鼓其如簧之舌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赌场人挤,只能押别人的牌局,怎及得自己拿牌和人对赌般过瘾刺激。”
寇仲皱眉道:“我们不是已找到肥羊吗?”
刘安说道:“两条肥羊当然好过一条。现在待我们定下一些手法暗号后,可去分头行事哩!”
徐子陵连输三把,赔掉大半筹码,四周的人愈聚愈多,均把彩注押在胡小仙那副牌上,包括原本在座推牌的赌客,演变为徐子陵和胡小仙对赌,而后者则代表所有押注者之局。对徐子陵来说,不论输赢都是非同小可,但胡小仙至多只是输掉一局的押注。给她那对乌溜溜的美目静如止水的紧盯,徐子陵差点要钻个洞躲进去,只好诈作低头洗牌,不去看她,心中暗骂不知所踪的雷九指。
牌九是以两骰的点子组合成共三十二张牌子、二十一种牌式,九种为单数,十二种为双数。一般赌法是二至四人,据掷骰的点数,各领六张,庄家多领一张并率先打牌,接着依次摸牌、或碰吃或出牌,凡手中的牌能组成两副花色加一夷牌,可推牌得胜,按花色的采数和夷牌的点数计算赢注。
正要掷骰子发牌,一个清甜柔美的声音响起道:“且慢!”
众人愕然瞧去,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知用什么身法挤到最前列的位置,以一个优雅动人的姿势坐进胡小仙和徐子陵间的座位去,含笑晏晏地说道:“奴家来凑热闹。”
众人看得呆了,又是眼花缭乱,一时全忘记抗议好事被阻延。像胡小仙这种姿容,已是世间罕见,但这新来的美女却似更稍胜小半筹。赫然是婠妖女的师妹白妖女清儿。倏忽间,徐子陵完全冷静下来,心中明朗如井中水月,不染半丝杂念。胡小仙亦好奇地打量这美艳逼人的加入者。
徐子陵迎上白清儿清澈澄明的眼神,从容笑道:“既是如此,待我们重新把牌子洗过。”
白清儿作个耸肩表示不介意的漂亮动作,淡淡地说道:“请随便!”
徐子陵探手洗牌。众人不知如何,心中都紧张起来,不再喧哗,屏息静气的全神注视。白清儿的目光则落在徐子陵晶莹如玉的修长手掌上,一眨不眨地瞧,似要从而窥出徐子陵的底子深浅,像胡小仙般放弃洗牌的权利。
噼啪连声,徐子陵把牌子叠得整齐妥当。直至此刻他因强敌在旁,成功收摄心神,施展雷九指教的洗牌叠牌术,以独门手法擦牌撞牌,再凭听牌法去记紧其中几张牌。最理想当然是记得全部三十二张牌,但这是不可能的。雷九指也只能辨记六至八张牌,而五张牌则是徐子陵的极限,但已非常管用。
胡小仙首次露出凝重神色,显是因徐子陵的手法而“听牌”失败。众人纷纷押注,这方面由赌场的人负责,采数赔率一手包办,不用徐子陵操心。
徐子陵微微一笑,把骰子递给胡小仙,淡然自若道:“这一局不如由小姐掷骰,如何?”
胡小仙怔了怔后,接过骰子,掷往桌面。徐子陵朝白清儿瞧去,双目神光骤现。白清儿猝不及防下给他望得芳心微懔,徐子陵脚尖输出一注真气,沿桌足上行,游往仍在桌面滚动的骰子处,这一招不要说雷九指办不到,天下间能办到的也数不出多少个。
由于徐子陵和胡小仙、白清儿三者间的微妙关系,令这一角笼罩异乎寻常,像拉满弓弦,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徐子陵目光转到骰子时,骰子停下,全体三点向上成九点。旁观者中惊叹迭传。
胡小仙忽然道:“尚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徐子陵漫不经意地答道:“本人弓辰春。”转向代表赌场的摊官道:“请代发牌。”
摊官到此刻才醒悟到徐子陵是箇中高手,还以为他早先只是装蒜,忙为三人发牌。众人伸长脖子,全神注视。四周虽喧闹震厅,这里却是鸦雀无声。
徐子陵完全恢复对敌时的自信从容。当每人各有一组两只牌时,忽然叫停,说道:“不如我们来铺一手斗大小,掀牌决胜负如何?”
胡小仙眼尾不看覆在桌上的牌,秀眉轻蹙地瞧着徐子陵,首次感到自己落在下风。这种赌法倒不是徐子陵新创的。原来牌九有多种赌法,其中之一是以两张牌为一组,掷骰后,根据点数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后直接摊出以决胜负,俗称此法为小牌九。但像徐子陵这样临时改变赌法却是非常罕有,但更添刺激,众人大感痛快。
胡小仙似有点不敌徐子陵的目光,望向白清儿说道:“这位姐姐意下如何?”
白清儿迎上徐子陵锐利冷酷的目光,徐徐道:“是否容许加注?”
徐子陵心中暗笑,知道她瞧不穿自己曾做过手脚。这也难怪她,无论她如何高明,亦难看破传自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的赌技。
徐子陵说道:“当然可以。”
白清儿面不改色道:“那我加押十两黄金,依你的方法摊牌决输赢吧!”
众皆哗然。
寇仲领雷九指与刘安在赌场一角碰面,雷九指傲然道:“赌钱最讲痛快,要赌就拿真金白银出来赌,还要我看过真的有银两才成,赊借免问。”
刘安陪笑道:“这个没有问题,老板高姓大名?”
雷九指说道:“我姓陈。”
刘安说道:“原来是陈老板。不知陈老板想赌多大,哪种赌法?”
雷九指说道:“当然是赌天九,当是赛前热身子,每注一两黄金,四张够本,五张赢一注,没牌输四注,结牌胜出五注计,至尊不论胜负每人赏两注,若以至尊作结另每人赏四注,明白吗?”
刘安大喜,心想你这傻子如此豪赌,不赢得你倾家**产才怪,最妙是有另一个傻子配合,此赌可说立于有胜无败之局,忙道:“一切全照陈老板的意思,请这边走,贾老板正在偏厅贵宾室恭候两位大驾。”
徐子陵还以为她最多是加百两白银,那已是大手笔的重注,足够一般平民百姓盖间颇像样的房子,岂知竟是十两黄金,立即心叫糟糕。
白清儿把黄澄澄的金子撒在桌上,娇笑道:“庄家若输掉这手,够钱赔吗?”
众人目光集中到徐子陵剩下的筹码去,无不摇头。这时谁都知道白清儿是冲着徐子陵来的。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要不要奴家借笔钱给你应急?”
这下不要说旁人,徐子陵自己都糊涂起来。若他是以真面目示人,还可解释是胡小仙看上他。现在他的疤脸尊容,揽镜自照亦不敢恭维,胡小仙为何会对他这么好?
一个徐子陵熟悉的女声响起:“这十两黄金就让我云玉真替他垫了,清儿夫人该不会反对。”
怪事一波一波的接踵而来,众人大感晕头转向,不辨东西。人阵裂开缺口,在一个面目阴鸷,脸肤泛青白的中年男人陪伴下,云玉真姗然来到徐子陵身后。
那男子向胡小仙和白清儿施礼道:“九江查海,见过小仙姑娘和清儿夫人。”竟是因如阁的大老板“赌鬼”查海。
查海又说道:“假如弓兄能赢这一手,小弟将赠弓兄参赛牌,以表敬意,却有一个条件。”
徐子陵猜到云玉真和查海一直站在他身后,目睹整个过程,云玉真更从背影和他的声音将他认出来。唉!该怎么对待这女人才好。
胡小仙毫不在意地取起那两张牌,大力一拍,发出一下令人惊心动魄的脆响,再随手翻开,摊在桌面。押注她身上的人爆起一阵欢呼。
翻开来一对四,在牌九是“人牌”,属于文子大牌,除“天牌”和“地牌”外,再没有其他组合可胜过她,故赢面甚高。
白清儿亦翻牌示众,由武子四和五组成的红九,虽不及胡小仙的“人牌”,但亦胜算极高。
徐子陵“面无表情”地瞧着两对牌,沉声道:“敢问查当家要提出的是什么条件?”
诸人这才记起查海适才意犹未尽的话。
查海油然道:“弓兄能否在翻牌前把牌底当众说出来?”
众人一阵哗然。若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徐子陵仍可出术,确是神乎其技。
徐子陵摇头叹道:“查当家真厉害,那我这手就只赢清儿夫人的十两黄金,其他的分文不取。”
众人均感难以指责他,因为他大可来个矢口不认,谁都没有证据指他作弊。
查海仰天笑道:“有种!”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莫要一时失手说错哩!”
徐子陵耸肩道:“错便错吧!有什么大不了。这是一对老幺,请给弓某揭牌。”
查海向摊官打个眼色,后者依命开牌,果然是一对老幺“地牌”,刚好吃掉胡小仙的“人牌”。围观者顿然起哄。
徐子陵却是暗抹冷汗,他只能记得四只牌,其他都是碰运气,所以想出各拿一对后直接摊比的方法来取胜,赢得极险。
白清儿把黄金一股脑儿拨往他那方向,俏然立起道:“希望弓兄的手法运气永远是那么好吧!”言罢率先离开。
云玉真道:“弓兄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
化名贾充的赖朝贵外貌不但不像骗棍,还相貌堂堂,长得一表人才。年纪在四十上下,打扮得文质彬彬,一派富贵之气。说话慢条斯理,嘴角常挂讨人欢喜的笑意。寇仲和雷九指心中都想到难怪公良寄会被他骗得倾家**产。四人在贵宾室碰头,由一个年轻美丽叫玲姑的女庄官负责发牌,此乃赌场的规矩,凡用贵宾房的赌客均要遵从。
雷九指摆出傲气凌人的高姿态,从囊中取出三十两黄澄澄的金子,放在桌上示众,道:“谁有本事,就把这些金子赢去,那明早我便搭船回去。”
赖朝贵和刘安两对眼立时明亮起来。
寇仲装出尴尬神色,主动把全副身家十八两金子掏出来,苦笑道:“少些赌本成吗?”
这些金子大部分是跋锋寒“义薄云天”分给他的,若真输掉就得打回原形,变成一文不名。两人合起来是四十八两黄金,在当时来说足够买三、四艘楼船,所以庄官玲姑亦看呆了眼。雷九指的目光落在赖朝贵和刘安身上。
赖朝贵哈哈笑道:“陈兄和宗兄果是豪赌之士,小弟当然奉陪。不过小弟却没学得两位老兄般囊内有这么多金子……”
雷九指拂袖而起道:“没金子赌有啥乐趣。”探手就把金子取回囊中。
赖朝贵忙道:“且慢,陈兄可否给小弟一刻钟时间去取金子?”
雷九指坐回椅内,道:“我只等一刻钟,不要让我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