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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燕集干戈1

  

  在五十多名神情严肃、杀气腾腾的战士簇拥下,三人牵马昂然朝六十步许外的主帐走去。

  徐子陵低声在跋锋寒耳旁道:“曾听人说过马吉懂汉语吗?”

  跋锋寒神情一动,缓缓摇头,沉声道:“从未听过。”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若我所料无误,刚才说话的是暾欲谷。”

  他的话像平地乍起的焦雷,使得两人脑际如受雷击,灵光似闪电般照亮他们的脑海。他们之所以会到燕原集来,是因许开山说过被灭口的葛米柯是马吉的手下,有关于狼盗的消息要出卖。所以当他们在燕原集东南一个晚间的路程上骤然失去狼盗的踪迹,自然而然想到来燕原集找马吉探消息和碰运气。那时他们并没对此作过深思,因为根本没把马吉放在眼内。徐子陵此两句话一出,两人登时醒悟,他们已因粗心大意陷身敌人奸计中,亦不得不承认对手确是高明。

  由渔阳到此,所有发生的事根本是一连串的阴谋,且是一计不成又施另一计。自因到青楼找箭大师求弓,暴露行踪,以杜兴和许开山为首的敌人即展开行动。饮马驿事件中狼盗和骚娘子针对的不是阴显鹤,更非丘南山或各帮会的人,而是他们寇仲和徐子陵。精于天文和用毒的骚娘子,施尽浑身解数,成功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毒害诸人,只因寇仲和徐子陵百毒不侵,才功亏一篑,致赔去夫人又折兵。

  一计不成又一计。杜兴本打算于山海关倾尽全力击杀两人,却因跋锋寒和师妃暄的出现使杜兴阵脚大乱,只好变招由许开山出马,巧妙地令他们追赶狼盗而到塞外来。狼盗一直把他们引到燕原集的附近然后隐去踪迹,逼得他们只好到这里来找马吉,而这根本是个要置他们于万劫不复的陷阱阴谋。诸般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高速在跋锋寒和寇仲心头掠过。每在最紧要的关头,徐子陵总能显示出过人的智慧和神奇的直觉。

  离主帐尚有二十步,徐子陵聚音成线地贯进两人耳内去,说道:“先下手为强!”

  跋锋寒倏地立定,仰天长笑,以突厥话道:“暾欲谷,快给我滚出来。”

  四周众汉齐感愕然,接着“铿锵”声不绝于耳,人人拔出塞外最流行的各式马刀,先往四外退开少许,刀锋对准三人。从这些人的反应,一丝不误的证实徐子陵的看法。

  不待暾欲谷答话,三人同时翻上马背,生死存亡,就在寸阴之争。若任由敌方从容布阵侍候,明年今日就是他们的忌辰。只暾欲谷一人已不易应付,何况对方处心积虑,此番肯定是倾巢而来,甚至毕玄也有可能藏在帐内,那可不是说笑的事。若他们饮恨于此,任俊和李叔等肯定也没命。只有他们保得性命在世,杜兴方不敢下毒手。

  “砰!”一人破主帐顶而出,冲天直上达四丈有余,劲喝如雷道:“大汗有命!动手!”说的当然是突厥话。

  此人的身形有点像阴显鹤,骨瘦如柴,高如白鹤,却比阴显鹤稍为好看。一身雪白的宽袍,在高空上衣袂随着大草原的长风自由拂扬,貌相雄奇中透出智慧的秀气,横看竖看年纪都不似超过三十岁。可是三人感到他就是暾欲谷,否则谁能有此气度威势。高手就是高手,如假包换。暾欲谷忽然改升为降,凌空朝三人斜扑过来,像鹫鹰从高处滑翔下降攫取草原上钟爱的美食,双眸贯注深情,嘴角还溢出一丝自信骄傲的笑意。

  亡月弓来到跋锋寒手上。徐子陵倾前两手探进装满铁弹分挂马背两边的革囊中,长笑道:“少帅这么快即可偿遂心愿,尚有何憾!”

  跋锋寒送出真力,亡月弓似变成有自己的生命般自动张开,另一手把箭矢上弦,迅快至使人看不清楚动作,箭搭弦上。三匹战马成品字形,改为以寇仲为首,往主帐左方冲去,跋锋寒则从先前的领头改为与徐子陵双双殿后,使暾欲谷变作从右后侧往他们下掠而至。

  寇仲的井中月随他俯身朝前劈出,另一手的铁弹则连珠疾发,仍有余暇答徐子陵道:“陵少真懂说笑,我认为循序渐进比较好点。”

  弓满!跋锋寒双手生出微妙至令人叹为观止的变化,落在身处空中的暾欲谷眼内,却是箭矢射出的角度和时间不住改变,使人感到无从捉摸。忽然间,暾欲谷晓得自己落在下风。“嗖!”劲箭离开亡月弓,掠过两丈的距离,闪电般往暾欲谷射去,取点无迹可寻,避无可避。如此箭术,足可称雄大草原。

  徐子陵持弹那对洁美晶莹、修长优美的手化出万千不同的手印,像千手观音般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出铁弹,向朝三人扑来,如狼似虎的五十多名突厥战士雨点般射去。一些铁弹与寇仲和跋锋寒擦身而过,偏是不会伤及两人,准确如随心所欲的使人难以相信。

  “砰!”暾欲谷无可奈何下把真气贯满袍袖,硬封跋锋寒含有十成功力以亡月弓发出的劲箭,两劲交击,长箭寸寸断碎,表面上暾欲谷似占得优势,却被反震力推送远处,与三人距离迅速拉开。此箭成败乃至重要的关键,若给暾欲谷此等超级高手逼近,必可缠死其中一人,后果实不堪想象。

  在暾欲谷高呼“动手”后,四周近五十个营帐同时被掀翻,抢出六、七百人,加上在营帐外扮作各族战士的突厥精锐,竟达上千之众,各以最快时间翻上战马,原本帐幕林立的营地,变回捕鱼儿海旁的空旷草原和一望无际杀声震天的战场,变化既突然又震撼。主帐冲出十多人,赵德言赫然置身其中,其他人各具慑人形象,只看一眼便知全是真正的高手,是敌人主力所在。这批人中有一身披金袍者,分外惹人注目,不但因他的秃头、宽大的骨干和充满强悍味道的面容轮廓令人印象深刻,更因他那副像是与生俱来的气度与自信,使人感到他是那种果断坚韧,拥有无限活力,且雄才大略,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枭雄式人物。赵德言和金袍秃顶大汉几乎是不分先后的腾空而起,翻过正奋不顾身攻击拦阻三人的战士,其他高手均要比他两人慢上一线。

  十多个攻往寇仲三人的战士纷纷往后抛跌倒毙,不是面门就是咽喉胸膛等要害被铁弹命中。连一向不随便杀人的徐子陵亦手下不留情,因为只要稍存半点容让,遭殃的首先是座下爱驹。突厥精骑潮水般从捕鱼儿海相对的东面漫山遍野地踏着翻倒的营帐攻来,南面因兵力薄弱而阻力较少,那也是三人选择杀出重围的方向。他们能否不被敌人主力缠上,乃成败所系。“当!”寇仲的井中月劈得一个挡路者连人带刀往后抛飞,全力一刀下劲气像山洪暴发,那人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身不由主的撞得在他身后七、八个战士骨牌般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寇仲狂喝道:“跳!”猛抽马缰,真劲依跋锋寒亲授的秘法传到马脚去,千里梦直跃纵上离地近丈处,越过六、七名敌人,横过三丈多的距离,往更远的敌人扑去。三人心意相通,徐子陵和跋锋寒同时驱马腾起,有如天神飞马,跃离地面,终于脱离五十名徒步战士的纠缠。此着大出敌人意外,立时阵形大乱,失去攻击的重心,三马落地处的敌人被逼得四散退避,跟追来的赵德言和金袍秃汉大幅拉远距离。

  铁弹不住从徐子陵手上射出,从东面杀来的敌骑纷纷中弹坠马,人马堆栈得有如小丘,使随后而至的难越雷池半步,无法将三人的三角阵势冲破,迫使他们各自为战。寇仲的井中月化作漫空刀芒,专注前方,确是挡者披靡,刀光过处敌骑不死即伤,他有如破开惊涛怒号狂暴大浪的船首,不住策马挺进。跋锋寒左弓右剑,展开他最擅长的一心二用之术,不让后方追来的敌人近身,又抵着从捕鱼儿海一方攻来的少量敌人。三人沿岸突围,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最优良的战略。

  链子菱枪横过丈半远距离,从赵德言手上射出,无声无息地直取跋锋寒后脑。跋锋寒刚斩杀一敌,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反手一剑扫在菱枪尖处,大喝道:“少帅小心,颉利来与你亲热哩!”

  金袍秃汉正从靠海一方赶上来,大笑道:“我颉利称雄大漠时,你们仍是乳臭未干的小儿呢。”说罢斜冲而起,刹那间抢至寇仲右侧,手中长马刀化作耀眼白芒,劈向寇仲右颈,威猛至极。

  寇仲早从暾欲谷的“大汗有命”猜到颉利亲临,只是没想过他的身手刀法厉害至如此境界,刀未至,刀气早把他锁个牢固,心中暗叹一口气,顾不得另一根朝他当胸搠至的长枪,猛扭虎躯,井中月挥击迎战,大笑道:“寇仲参见大汗!”

  如被颉利截停,哪怕只是片刻时光,从左方拥卷过来的敌骑将把前方突围之路堵死,他们再没机会离开。“叮!”跋锋寒的斩玄剑重重**开赵德言的链子菱枪,而他亦付出代价,身上多添两处伤口。

  徐子陵也看出颉利对他们的威胁,并判断颉利有足够实力拖住他们,把手上铁弹全数撒出,向寇仲大喝道:“换位!”

  “锵!”井中月硬撼颉利的马刀。寇仲哈哈一笑,完全出乎颉利意料的借力弹离千里梦,不但避过前方攻来的一枪一刀,还往徐子陵的万里斑投去。徐子陵则平飞过来,在颉利来不及变招的情况下,手按千里梦马背,右脚横撑,疾取颉利面门。颉利全凭一口真气凌空追赶,早拟好对付寇仲的策略,采取射人先射马的手法,首先逼得寇仲应接不暇,再以重手法击毙千里梦,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寇仲忽然换成全力一脚撑来的徐子陵,怒喝一声,改以刀柄朝徐子陵撞去。“砰!”宝瓶气劲骤发,颉利的武功修为虽臻宗师级数,仍未想过世间有如此玄妙的气劲,高度集中得令人难信,登时吃个哑巴亏,震得手臂酸麻,且一口真气已尽,断线风筝的横抛开去。

  徐子陵此时成为三角阵的尖锋,宝瓶气发,两敌应拳坠马,顿时压力一松,南方敌阵终被破开一个逃生的缺口。

  在灿烂迷人的星空下,三人在荒沙湮遮大地,触目一片灰黄的小戈壁半沙漠地带策骑疾驰。自从燕原集逃生,他们马不停蹄地急赶一天半夜的路。颉利和他的突厥亲卫精骑,正对他们衔尾穷追。

  在抵达燕原集前,他们早跑足整夜的路,而敌人则养精蓄锐在捕鱼儿海旁的营地恭候,若非有跋锋寒的“人马如一”心法,就算神骏如他们的三匹坐骑,早倒毙黄沙。至此时人马劳累不堪,夜风刮起风沙,漫天照面的打来,令人干涩难受,就像在人间地狱内饱受活罪的折磨,除靠仅余的一点意志和希望支撑,再无其他可持。力战之后,满身伤痕的三人更要以真气支持马儿,真元的损耗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而敌人仍在目不能及的后方苦追不舍,因为颉利放出的猎鹰在百丈上的高空时现时隐地盘旋,对他们的精神意志造成庞大的压力和威胁,就如他们曾经遭遇过的历史重演,只不过换上更难躲藏的塞外不毛之地。

  寇仲逆风叫道:“马儿快挨不下去了!”

  跋锋寒道:“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尽早抵达小戈壁内唯一的绿州得古阿鲁,绝不能停下来。”

  寇仲叹道:“希望我们没迷途吧!”

  跋锋寒仰观星象,肯定地说道:“兄弟!信任我吧!有天上的星宿作指引,我是绝不会迷途的。”

  三人苦苦支撑着**的马儿,朝着沙石连天的旷野奔驰。忽然前方天际尽处现出一条绿线,跋锋寒大喜道:“兄弟们!小弟终不负所托,你们看!”

  两人精神大振,遥眺出现在眼前神迹般的景物。绿色的线条随着他们的推移变成一片绿色的丛林,纵的、横的、一条条、一行行地耸立着,生意盎然,吹来的风送来嫩草和湿润的气味,他们有如从地狱走出来,回到美好的人间。笔直的杨树和茂密的榆槐紧挨杂生,形成天然的防沙阵形,绿油油的草野伸展开去,覆盖着一座小湖和四周的岸原,仿似自天而降的一块绿毡。

  濒临倒毙边缘的马儿停下来在湖旁喝水吃草,三人经过调息近半个时辰,体力和精神恢复大半,心中又再充盈着斗志和信心。

  寇仲凝望天上盘旋只是一个黑点般大小的猎鹰,说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跋锋寒答道:“凭小弟的经验,我们该比对方快上近两个时辰,就算颉利如何了不起,没有一个时辰亦追不到这里来。”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成了!只要宰掉这头扁毛畜牲,我们便如脱笼之鸟,归海的神龙,撇掉颉利和他的手下。”

  徐子陵也仰观猎鹰,皱眉道:“这是颉利放出的第二头鹰儿,干掉一头,仍避不过另一头的追蹑。”

  寇仲胸有成竹地说道:“假设我们能令鹰儿只伤不死,飞回颉利身边,你说颉利敢不敢再放鹰来追踪?训练一头猎鹰可非十天半月可成的事。”

  跋锋寒苦笑道:“你有把握射伤在百多丈高处飞行,且懂得躲避箭矢的猎鹰吗?”

  寇仲取出灭日弓,张开弓弦,长笑道:“若只得我寇仲一人,又没有箭大师精制的神弓,当然是没可能的,但如今还有个一箭射退暾欲谷的箭神跋锋寒在,情况便大大不同。”

  跋锋寒面容不变,双目射出慑人的神光,长长呼出一口气道:“你们若能把我送上四十丈的高空,小弟可以试试。”

  徐子陵计算距离道:“我们顶多能把你送上二十丈的高空。”

  寇仲道:“只要把鹰儿引得飞低点,没可能的事不是变得可能吗?”

  跋锋寒接过灭日弓,长身而起道:“对!没试过怎知不行?只要我们躲进树林里,还愁那畜牲不下来看看?”

  三人驰离绿州,同是踏足黄沙,心情与先前绝对是天渊之别。首先是令他们寝食难安的猎鹰被箭射中左翼,悲鸣而去,使他们恢复自由自在。其次是马儿饱食歇足,加上输入真气,变得生龙活虎,使他们大增把敌人抛离甩掉的本钱,在这场你追我逐的虚耗战中占尽上风。

  此时离天明尚有半个时辰,寇仲忽然哈哈笑道:“我们定是天生要被人穷追猛打的命运,在关内如是,来到塞外亦如是。”

  跋锋寒减缓马速,微笑道:“少帅不知自己是多么幸运,颉利一向算无遗策,少有失手,这回劳师动众,更冒被突利攻袭之险,仍是白费时间与心思,丢人现眼,只此足令少帅立时扬威塞外,任谁都不敢对少帅掉以轻心。”

  徐子陵苦笑道:“但我们追讨羊皮一事却要泡汤,最糟的是明明被杜兴和许开山出卖,他们仍可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不能找他们算账。”

  寇仲恨得牙痒痒地说道:“这两个家伙太可恶啦!”

  跋锋寒领着两人驰上一座小丘,勒马停定,环目四视,欣然道:“两位大哥请放心,小弟现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把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追回来,虽然可能不是原来的羊皮。总之有人要负上全责赔给我们,除非他不想活命。”

  寇仲一呆道:“你想找马吉算账?”

  跋锋寒双目杀机大盛,冷然道:“马吉甘心作颉利的走狗帮凶,当然要为八万张羊皮负上全责。”

  徐子陵讶道:“你不是说过马吉行踪飘忽,居无定所吗?该到哪里找他?”

  跋锋寒唇角溢出一丝笑意,说道:“这叫走得和尚走不了庙,小弟恰好晓得马吉洗赃的秘密工场设在哪里。每回在燕原集交易后,他会亲自督师把赃物送回工场,由手下匠人改头换面,再脱手出售。来吧!我们就先一步到那里去,恭候马吉的大驾,这次纵有天王老子也不敢再为他撑腰说话。”

  徐子陵勒马叫停。寇仲和跋锋寒任马儿冲到十多丈外,勒马掉头回来。经过三天兼程赶路,不但把颉利远远甩掉,还离开小戈壁,抵达那兀江西岸的大草原。辽阔的高原上空,发亮的银白色云团闲适地自由飘浮,伞子般遮挡着午后的春阳,造成云移荫动的草原奇观,湖水反映阳光,宝石似的闪闪生辉。长风徐来,拂人衣襟。

  寇仲来到徐子陵旁,说道:“什么事?”

  徐子陵闭上眼睛,指着远方道:“舍利到那边去了!”

  跋锋寒精神大振,说道:“石之轩?”

  徐子陵睁开虎目,点头道:“那感觉微不可察,可见石之轩是在颇长的一段时间前路经此处。”

  寇仲道:“往那边走是什么地方?”

  跋锋寒摇头道:“我从没到过那一区,现在我们必须作出选择,究竟是石之轩还是马吉?”

  寇仲头痛地说道:“若错过这次机会,是否仍可找到马吉?”

  跋锋寒道:“肯定是非常困难,却非没有可能,他怎样都是有迹可寻的。”

  寇仲断然道:“那就暂且放过马吉,先干掉石之轩再办其他事。”

  跋锋寒思索道:“真奇怪!石之轩究竟在躲避什么?竟要到那么僻远的地方去?”

  寇仲道:“会不会是阴癸派的人?”

  徐子陵吁出一口气道:“感觉又消失了!希望可以在黄昏前追上他,走吧!”

  远方尘头大起,一队由十多头载货骆驼和百多骑士组成的团队,横过草原而来。

  跋锋寒凝视观察半晌,说道:“是大食国来的商人,你们稍待片刻,小弟过去问路。”言罢策骑驰去。

  寇仲和徐子陵趁机下马让马儿稍息,追踪石之轩近十天后,跋锋寒这识途老马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徐子陵对舍利的感应若断若续,此刻又再感应不到石之轩所在。

  寇仲苦笑道:“石之轩这老狐狸真不简单,来到塞外仍这般厉害,教我们摸不着他的屁股。”

  徐子陵道:“他采取的是迂回曲折的路线,确像一心要撇掉某个紧追在身后大敌的样子。有谁能令他如此害怕?失去金环真夫妇的帮助,师妃暄该没法跟来,而师妃暄也没资格令石之轩如此害怕。”

  寇仲皱眉道:“此正是令小弟大惑难解的地方,金环真夫妇只能在百里的范围内对舍利生出感应,在这一望无际的平野,只要跑快点即可溢出百里的范围,即使有金环真夫妇之助,阴癸派仍没可能深入数千里的直追到这里来。”

  此时跋锋寒问路完毕,奔回来笑道:“你们可知前方有些什么东西?”

  寇仲夷然道:“你不说出来,我们这对初抵贵境的小子如何晓得?”

  跋锋寒欣然道:“我是多此一问。从这里朝西走两天,将到达黑水南岸赫赫有名的统万城,意即‘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可非一般逐水草迁移的部落可比。”

  寇仲讶道:“竟有如此地方?”

  跋锋寒道:“你们汉人该对建设此城的赫连勃勃耳熟能详,因他在晋朝时建立北朝十六国之一的夏国,更乘晋室内乱领军南下,攻克长安,自立为帝。赫连勃勃乃史上有名暴君,曾堆砌人头号曰髑髅台,对手下亦是极端残忍,动辄剜眼割唇钩舌斩首,结果只传一代,就给北魏灭掉。”

  寇仲道:“石之轩会不会到统万城去?”

  跋锋寒道:“这要看我们的运气,现在作主的是靺鞨黑水部的铁弗由,已无复建城时的盛况。”

  徐子陵道:“好吧!我们就到统万城碰碰运气。”

  谈笑声中,三人朝茫茫原野继续漫长的旅程。

  镰刀似的下弦残月,挂在西边天上。策骑缓行,日夜不停的急赶三百多里路后,他们均有点失落,因为徐子陵感应不到邪帝舍利。

  跋锋寒仰首观天,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日出前会有场大雨,我们最好能找个避雨的地方。”

  徐子陵讶道:“天气不是很好吗?锋寒兄凭什么推测会下雨?”

  跋锋寒道:“在大草原生活的人都有一套预测天气的方法,不懂者会非常吃亏。子陵看看天上面的云是否状如棉絮,离地特高,且空气中水分充足。所谓棉花云,雨快临,这判断该有八成准绳。”

  寇仲大喜道:“这预测天气的方法对行军非常管用,快说来听听。”

  跋锋寒傲然道:“我的测天术在大草原不排第一亦可排第二。其术可大分为三部分,就是望云、察风、观物。若能把三者合在一起作推测,可达十拿九稳的地步。”

  徐子陵亦大感有趣,说道:“少时常听老人家说什么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大概就是这类积累经验而来的测天术吧。”

  跋锋寒道:“让我们从望云入手,从其形状、数量、分布、移动和变化,分辨出何谓鱼鳞天,鲤鱼斑,又或炮台云、悬布云,对这些有了认识,包保少帅回到中土与人争霸时,不但是料敌如神的统帅,更是测天的高手。”

  寇仲长笑道:“光是得此秘术,小弟已感不虚此行。”

  徐子陵遥指前方道:“那是什么?”

  两人循他指示瞧去,莽莽草原远处,一座小山丘上,屹立着一座堡垒般的建筑物分作三层,最高一层是耸峙堡上的高台。

  跋锋寒精神大振道:“那定是统万城南面的赫连堡,我们有避雨的地方了!”

  寇仲犹豫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堡内的人会欢迎我们三个不速之客吗?”

  跋锋寒笑道:“它只是座荒废十多年的破堡!我们趁机好好休息,明天才入统万城。”

  话犹未已,天上风云变色,大雨欲来。

  跋锋寒催马前进,大笑道:“少帅该对我的测天术信个十足吧!”

  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策骑追去。

  雄据丘顶的白色城堡像幽灵般俯瞰大地,对照头洒下的大雨似是完全无动于衷,对自身因日久失修致既残且缺的躯体毫不在乎。三人冒雨来到门不成门的入口前,大呼痛快。

  跋锋寒仰面任由雨水洗涤,微笑道:“两位可知这座小堡垒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建造出来的?”

  寇仲哈哈笑道:“正要请教。”

  跋锋寒叹道:“赫连堡的坚固在草原上是非常著名的。建造的方法是以一种特别的泥土,掺和牛羊之血层层铺筑,再堆柴烧烤。每筑好一层,赫连勃勃就命兵士以大铁锥锥之,如锥入一寸,即杀筑墙者;如锥不入,改杀兵士。两位可以想象,如此筑出来的堡垒,是否其坚可以砺刀斧?”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的娘!是否整座统万城都是这么建出来的?”

  “少帅猜个正着!”

  三人同时剧震,不能相信地望进破门里古堡内只可容数十人的黑暗空间去。大雨愈下愈急,打在堡墙上,发出响亮的清音。

  寇仲双目杀机大盛,从容道:“原来是祝宗主亲临,这该叫有缘千里能相会,又叫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休怪我们不肯放过良机!”

  祝玉妍从黑暗里走出来,到达差一步就弃暗投明的暗黑边缘处,立定门内,冷笑道:“无知小儿,凭你们三个有何资格把我留下来。”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资格?当年在洛阳你老人家当然有资格说这番话,现在嘛?要先问过本人的剑哩!”

  祝玉妍发出一阵娇笑,娇喘细细地说道:“不再和你们胡闹,言归正传,你们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杀死石之轩?”

  她的声音令人有种百听不厌,心颤神动的强大感染力,三人顿时减去几分敌意,战意大减。

  寇仲心知肚明受到她魔功影响,皱眉道:“少说废话,我们间再无合作的可能。”

  祝玉妍平静地道:“为表示我想合作的诚意,我破例向少帅说明一件事,就是上官龙并非我阴癸派的人。”

  跋锋寒沉声道:“那他是谁?”

  祝玉妍淡淡地说道:“他是来自塞外回纥一个神秘教派,与我们虽有渊源,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做的事,该不用由我负责吧!”

  徐子陵道:“金环真夫妇是否落在你手上?”

  祝玉妍愕然道:“子陵为何会有此一问?”

  三人敢肯定她不是弄虚作假,因为以她的身份地位,理该不用为这等事撒谎。若非阴癸派,究竟是谁掳去金环真夫妇?而除去阴癸派,尚有何家何派有如此实力,金环真两人肯定不是省油灯。

  寇仲没好气地说道:“坦白说,现在既晓得祝宗主是要去寻石之轩晦气,我们暂且停战,不过合作之事再也休提。”

  祝玉妍幽幽轻叹,自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最奇怪的是她仍隐在入口内的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但只是她的声音已足可引人遐思,想象无穷。

  只听她以年轻迷人充盈线条美的声音娓娓道:“你们或者不会相信,石之轩现在唯一害怕的人是我,你们想听原因吗?”

  跋锋寒苦笑道:“祝宗主请赐教。”

  祝玉妍默然片晌,柔声道:“因他知道只有我才能杀死他,由于我已立下死志,决不容他利用舍利内的死气来缝补他致命的破绽。”

  三人都听得心颤神移,她的语气带着深如汪洋的似水柔情,说的却是为除去石之轩而立下的生死状。

  祝玉妍续道:“只有与石之轩同归于尽,始有可能破他的不死印法。舍此再无别法,你们相信吗?”

  整个天地尽在茫茫风雨中,变成一个水的世界,可是三人却像把正洒在身上的狂雨忘掉,耳鼓内只响动着祝玉妍的话。假若石之轩和祝玉妍两个魔门最顶尖的人物斗个同归于尽,还有什么比这更理想的结局?

  寇仲道:“我们可以帮上什么忙?”

  祝玉妍嗔骂道:“死小鬼!居心不良,听到奴家要和石之轩来个玉石俱焚,立即换过另一副油腔滑调,不嫌太着迹吗?”

  雨势转大,冷嗖嗖的雨水随风四面八方一阵阵的打下来,无数临时的小瀑布从赫连堡的破顶钻孔穿洞的冲钻着,天和地再分不开来。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祝宗主晓得石之轩在哪里吗?”

  祝玉妍不答反问道:“你们为何要到统万城去?”

  跋锋寒道:“我们是要找一个叫马吉的人,再从他身上追寻肆虐东北的狼盗踪影。”

  祝玉妍道:“你们若有合作的诚意,就留在统万城等我的消息。”说罢没进堡内的暗黑去。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感到刚才发生的事不可思议,祝玉妍竟央他们合作去对付石之轩,可见祝玉妍要毁掉石之轩的决心。

  跋锋寒飞身下马,说道:“走啦!进去吧!”

  赫连堡共分三层,是座宽横约二十步的方形堡垒,内里建有石梯贯通各层,最顶处是座望台,把堡垒的高度延伸至离地达十丈,彷如石塔。虽有破毁,但堡身仍大致保持完整,厚达两尺的坚固墙身,足可抵挡檑石的猛烈撞击。四周尽是平野,可是因其位于丘顶高处,确有一夫当关的慑人气势。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雨水无孔不入的从上层的破洞滴下来,石阶则成层层淌流的引水道。下层地面满布柴枝炭烬石块和旅者遗下的残余物件,幸好墙身开有射箭的小窗孔,空气流通,故没有腐臭的气味。

  徐子陵凝立不动,压低声音道:“石之轩到过这里,且停留一段颇长的时间。”两人听得精神大振。

  跋锋寒湿漉漉地来到其中一个小方窗旁,朝外望进风雨翻腾的天地去,沉声道:“石之轩的不死印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听祝妖妇的语气,好像若他的不死印法没有破绽,谁都奈何不到他。”

  寇仲为马儿解下马鞍,说道:“陵少曾和他交手多次,比较清楚。”

  徐子陵缓缓道:“不知在多久之前,石之轩从佛门偷学得正宗玄功,再配合魔门花间和补天两派的秘技,创出震惊正邪两道的不死印法,隐为统一魔道的超卓人物,就在此时,遇上慈航静斋派出来专门对付他的碧秀心,一场史无前例极尽诡奇能事,为外人无法想象的斗争,由此展开。”

  “轰隆!”一个惊雷落在堡外近处,震得各人耳朵嗡嗡作响,电光划破黑暗,照得远近平野山坡明如白昼,现出树草狂摇乱摆的可怖情景。

  跋锋寒叹道:“我还是道行未精,刚才的棉絮云状如城堡,该是打雷的征象。继续说吧!”

  徐子陵来到跋锋寒旁,挨着窗洞旁的墙壁,往外瞧去,说道:“这场斗争本该以碧秀心读过《不死印卷》以致香消玉殒而结束,但事情却非如此,石之轩因种情太深,更因接受不了亲手把最心爱女子害死的残酷事实,性格出现分裂,一边仍是冷酷无情的邪派顶尖高手,另一边却是悲苦自责,情深如海的失意者。石青璇更成为他难以舍割的包袱,不死印法再非无隙可寻。”

  跋锋寒倒抽一口凉气道:“世间竟有此等异事,如非由子陵亲口道出,我真不敢相信。”

  寇仲过来搭上两人肩头道:“若加上祝玉妍仍杀不死石之轩,恐怕我们以后再难好好的睡觉。”

  “轰!”另一个惊雷和闪电不分先后的在赫连堡上空爆响闪亮,震得整座坚固的石堡颤动起来,令人生出身处险境的感觉。

  一片无涯无际的寂静,笼罩着黄昏下的大草原,快没入地平下的太阳,在被大地吞没前吐出霞彩,染红西方天际。统万城屹立前方,城外散布各式营帐。这白色的城垒由东城、西城和外廓城组成,城的四角均有突出的方形墩台,雄据城墙上,平添不少气势。白色简朴的大小房子,疏落有致的分布城内,形成大小街巷。大部分人家亮起灯火,城内炊烟四起,充满生活的气息,对三个久未见过人烟的长途旅客,分外有种难言的亲切感觉。

  寇仲欣然道:“想不到统万这么热闹,除我们外,还有两队人马在入黑前赶至。”

  跋锋寒道:“统万在这一区是最大的货物集散地,本身著名的是铁器业,被誉为毛乌素旁的武库,而这宝库正在黑水部大酋铁弗由手上。”

  徐子陵道:“毛乌素是什么东西?”

  跋锋寒道:“毛乌素是小戈壁沙漠的另一个名字。我特别提起铁弗由,因为此人颇不简单,既有野心,更有使其野心实现的气魄才情。据传在颉利和突利的战争中,他在暗里支持突利,由此可见此人的眼光手段。”

  寇仲点头道:“若让颉利灭掉我们的好朋友突利,他的确没多少好日子可过。”

  跋锋寒淡淡地说道:“突利非但不是我的好朋友,朋友都算不上。”

  徐子陵岔开道:“统万是否任由外人自由进出的?”

  蹄声自后而来。别头瞧去,三个小黑点在远处不断扩大,显示来人骑速极快。

  跋锋寒边用神审视来骑,边道:“统万城是个没有人敢夸言独占的地方,因此举会引起附近各族群起攻之,即使铁弗由也只能控制城内七成的打铁业。加上城内有八座神庙,分属八个不同的教派,草原的民族有专诚来此朝圣者,不要说城禁,城门破毁也没有人敢修葺,因怕被指别有野心。”

  三骑此时来至近处,马上骑士一身靺鞨族武士装束,年轻骠悍,长相虽不俗,却令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气。

  寇仲依跋锋寒的教导右手扪胸打出靺鞨人式的问好手讯,岂知三人冷眼瞅着他毫无反应,到驰越他们时,其中一人以生涩的汉语道:“汉狗来寻死了!”另两人大笑相应,极尽侮辱的能事。寇仲毫不动气,皆因想起炀帝当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只向徐子陵露出一丝苦笑。

  跋锋寒双目精光大盛,盯着他们朝统万城远去的背影,忽然喝道:“他古鲁那列!”其中一人闻言一震,回头瞧来。

  跋锋寒以突厥话大笑道:“真巧啊!待会定要和你们三兄弟亲热一下。”另两人回过头来,三对眼睛同时凶光大盛,却没停下来,转瞬去远。

  徐子陵讶道:“你认识他们吗?”

  跋锋寒满脸春风地说道:“这次我们不愁寂寞了,小弟一招投石问路,试出他们正是恶名远播的黑水三煞,还记得他们吗?”

  寇仲喜道:“不就是许开山提过的黑水三煞,这回可以出一口鸟气了!”

  徐子陵指着城东外一处高地竖立的十多个营帐,说道:“那些帐幕色彩缤纷,该属于哪一族?”

  跋锋寒道:“应是伊吾族的营帐,他们是个喜爱色彩的民族,出产的颜料在草原享负盛名。”

  寇仲的心神却在黑水三煞身上,说道:“黑水三煞这么匆匆赶来,该不会是什么好事,为的究竟是什么?”

  跋锋寒微笑道:“他们被我揭**份,将被迫要杀我们灭口,少帅不用担心他们会躲起来。”

  寇仲哈哈笑道:“老跋真明白小弟的心意。”

  说罢夹马加速,朝这大草原上以人畜鲜血建立起来的白色城市驰去。

  赫连勃勃建城时,明显受到中土文化的影响,除建筑物风格相异外,基本的布局沿袭汉民族的传统城市规划,四面开门,以十字大街统贯全城,宫城居中。其中一些建筑物规模宏大,最具特色者是石雕处处,甫进南门,左右各两排高过人身的石雕神兽,虽残缺破损,却多添高古朴拙的味道。

  三人牵骑入城,对入目景物有处处新鲜的感觉。街上人畜往来,有赶羊的牧民,牛车驼队,远方来的商旅,本地以靺鞨为主的居民,朝圣的各方游牧民族;不同的风俗习惯和衣饰,形成充满异国风情的草原大都会。空广处营帐竖立,与坚固的白色土舍格格不入,对比鲜明,有如把大草原搬进城内去。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感应到舍利吗?”

  徐子陵摇首作答,目光浏过排在两旁的建筑,多建有挡雨遮阳的门檐,有些还在檐下摆放椅桌,供人坐息。只是没有像中土城市的商铺,食肆旅舍一律欠缺。问跋锋寒道:“今晚该到什么地方歇脚?”

  跋锋寒道:“你们留心屋门外的标志,凡挂出羊角的房屋,表示屋主肯招待外来人,或屋内有空房子,此乃游牧民族好客的传统,走时给点礼物,交个朋友,皆大欢喜。不过我们的情况有点不同,因为你们是这里最不受欢迎的汉人。”

  寇仲早留意到街上行人投来不友善的目光,苦笑道:“可否买个帐幕,到城外草地学伊吾人般筑巢而居?”

  跋锋寒移到一旁,把马儿暂栓在马栏处,取下鞍甲,微笑道:“先坐下再说,其他的由小弟去张罗。”

  两人有样学样,取下鞍甲,到大街旁一处屋檐下的桌椅坐下,马鞍放在一旁地上,面对长街,又是另一番况味。

  夜幕低垂下,长街全赖两旁宅舍透出的灯火照明,忽然一群武士从长街另一端走来,黑水三煞赫然在其中,其他十多名武装大汉人人散发披肩,显是室韦族的战士。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三人身上却没有立即过来生事,全坐到对面的屋舍外的桌椅处,摆明要和他们过不去。

  寇仲笑道:“好戏来了!”

  周遭宅舍的居民和行人感受到隔街对峙、剑拔弩张的异样气氛,关门的关门,走避的走避,大街立时静寂下来。

  徐子陵皱眉道:“这处没人管的吗?”

  跋锋寒双脚微伸,撑得椅子倾侧靠墙,伸个懒腰道:“这等于另一个燕原集,大家依规矩行事,谁的拳头硬谁就能话事作主。这批室韦人有九成是在这里混的恶霸,否则本地居民不会这么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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