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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幽林小谷

  

  徐子陵于北邙山见李世民后的五天,寇仲抵达梁都,手下将兵见主子突然无恙归来,均欣喜如狂。梁都等于少帅军的京城,规模虽只是长安、洛阳那种大都会十分之一的大小,却是少帅军经济和军事的中心,训练兵员的营地校场设于城西北的丘陵山地,于高处筑有堡垒石寨,有一定的防御力量,可对循运河两岸从水道攻来的敌人构成威胁。一直感到自己一无所有的寇仲,见到众人努力建设的成就,当然大为欣慰。

  留在梁都的有宣永、高占道、虚行之和陈老谋,其他将领如白文原、焦宏进、卜天志、陈家风、洛其飞、牛奉义、查杰、陈长林和任媚媚都在少帅军势力范围内的其他城市各忙各的,为助寇仲争天下作好一切准备。寇仲坐上宣永为他牵来的爱马昂然入城,居民夹道欢迎,只从此点可知虚行之不负所托,将他的“少帅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连带在民众心底早留下美好形象的寇仲更受拥戴。

  驱马往城中心的少帅府途上,寇仲忍不住问左右道:“杨公没有来吗?”

  宣永答道:“少帅放心,杨公派人传来信息,此际尚未是离开的时刻,当虎牢被破,他会立即赶来。”

  高占道接口道:“杨公是怕若他离开,王军军心将更不稳,会加速王世充的败亡,他留在王世充旁,是要为我们争取准备的时间。”

  虚行之道:“不过他手下的家属已陆续潜来,我们沿途派人打点,到此后均被妥善安置。”

  寇仲开始感到肩头上挑的重担子,若彭梁被破,受苦的就是自己的子民。纵使李世民肯善待百姓,可是少壮兵员阵亡难免,大部分家庭会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悲伤。

  陈老谋恃老卖老地说道:“少帅不在时,我敢说没有人敢偷懒,不但把彭梁从废墟情况重建成有规模的城市,更把本是乌合之众的军队训练得有声有色。”

  寇仲欣然道:“这正是我回来后最关心的事。”

  宣永道:“少帅扬威塞外,视突厥大军如无物,我们的作为在少帅眼中恐怕只是小孩儿戏耍的伎俩。”

  此时进入少帅府,民众拥在大门外,高呼万岁,情况激烈振奋。

  寇仲和众人甩蹬下马后搂着千里梦的马颈笑道:“宣大将军你不用谦虚,说到练兵你们可比我在行。不过我从突厥人身上确学到点东西,明早到兵营时让你们参详一下,看是否管用。”众将轰然应喏。

  穿上鲜明甲冑,以绿和红为主色的少帅军从大门排列过广场直抵石阶上主建筑的正门,见到寇仲回来,人人士气轩昂,高举兵器致敬,动作整齐划一,与以前装备不齐、兵甲破旧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陈老谋在他耳旁怪声怪气道:“这就是金子的好处,杨公宝库加上曹应龙的藏宝,不但令少帅国兴旺富足,装备更比别人胜上一筹。”

  虚行之道:“我们的兵器弓矢大部分均是宋阀从水路由南方运来,宋家还派来各类巧匠五百人,为我们建船造兵器。没有宋家的支持,我们肯定没有今天的局面。”

  寇仲放开爱马,由亲兵牵走,说道:“现在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高占道低声答道:“我们遵照少帅兵贵精不贵多的指示逐步扩军,以免粮饷需求过重兼影响生产,目前全国正规军总数在四万人间,分别驻在梁都、彭城、琅琊和东海四郡,全部是募兵。乡镇地方则由团兵轮更戍守。四万军中有五千是水师,由长林和天志负责。”

  宣永接口道:“梁都这里的兵力有二万人,以防止李子通或辅公祏从运河来袭。”

  虚行之道:“梁都已成我们最重要的军事中心,临海的东海郡则是我们的经济命脉,彭城由户部督监任大姐负责重建,由于彭城位处少帅国核心处,对我国安定有莫大作用,故此三地均须重兵驻守。至于琅琊为我国最北的重镇,亦不得不加强城防,以支援北边各城。”

  寇仲从心底涌起奇异的感觉,众人你一句我国,我一句少帅国,令他忽然感到自己变成一国之君,那种滋味怎样都没法适当形容出来。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明白啦!那在需要时我至少可调动二万人出征,我会尽量与时间竞赛,把这批兄弟训练成能纵横天下的少帅军,任他李世民十万大军,我也丝毫无惧。”说着在众将兵簇拥下朝自己的帅府昂然跨步。

  徐子陵卓立丘峰,凝望星斗满天的夜空,感受着人的无奈和渺小。为了爱马,他必须坐船缓缓入蜀,但他却失去饱览三峡风光的心情。五天前与李世民的一席话,使他体会至深的是双方间的分别。对出身市井的他来说,直至此刻仍没法理解李世民对家族的感情。

  李世民出身世阀,免不了自小受世阀风气的熏陶,把家族的理想和声誉置于最重要的位置,就像忠于国君般对家族尽忠。要他公然反对家族是几乎不可能的。不过有谓事在人为,李世民雄才大略,怎都该有办法。自己会不会如李世民所料,最终被卷进寇仲争天下的漩涡去,泥足深陷?他曾数次想抽身离开,却因事情的发展,更因与寇仲深厚的兄弟之情,欲离难去。择善固执,什么对天下苍生有利,他将义不容辞的去努力。想通此点,心中的惆怅与失落一扫而空。徐子陵召来万里斑,跃登马背,沿长江飞驰而去。

  寇仲在高占道、宣永、高志明、詹功显四将陪同下,肩上立的是飞鹰无名,坐骑是爱马千里梦,巡视练兵的野外校场。后两者为宣永的副将,是随宣永来投靠他的瓦岗旧部,年轻有为,身经百战,专责练兵。在梁都东面的平原上,二万少帅军列成队形,等候寇仲登上设于小丘上高处的帅台检阅,旗帜飘扬,军势极盛。在早晨的阳光下,人人士气昂扬,高呼少帅三次,响彻平原,令人热血沸腾,壮怀激烈。

  先巡视一匝。左边的宣永道:“这二万兵是我们少帅军的精锐,分作七军,中军四千人,左右虞候各一军,每军二千八百人,左右厢各二军,每军二千六百人。以军、营、队作基本单位指挥行军进退。军有军旗,队有队旗,依旗号调动部署。”

  另一边的高占道笑道:“占道把当年少帅和徐帮主传给我们的搏击法训练他们的战斗技巧,成效卓著,上沙场时肯定不会吃亏。”

  寇仲道:“若在战场上正面交锋,即使敌人兵力在我们十倍之上,我仍有信心和李世民一较高下。可是你们也看到李世民攻打洛阳的情况,兵分数路,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方八面而来,先把脆弱的城镇逐一蚕食,截断粮道,封锁水路,到我们分崩离析之际,再避开我们的锋锐,寻找我们的破绽,待我们只剩下一口气时全面扑击。薛举是这样被击垮,宋金刚亦因此铩羽而回。这是李世民的战略,若我们不能想出一套针对他战术的策略,恐怕根本没交手硬撼的机会,甫接战就完蛋大吉。”

  宣永等无不露出凝重神色,可知他们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而是根本想不到对付办法。

  寇仲缓缓策骑,忽然问宣永道:“为杨公传话的人有没有提及跋锋寒?”宣永摇头表示没有。

  寇仲立即多了一分心事,另一边的高占道问道:“少帅想到应付李军的方法吗?”

  寇仲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欣然道:“若没有办法,我会立即解散少帅军,大家返乡安享晚年。别人或会低估李世民,我寇仲却永不会犯这错误。我还和王世充有一根本的分别,就是手下没有投降之将。”四将轰然相应。

  寇仲忽然举臂高呼道:“凡追随我少帅寇仲者,我寇仲一定不会亏待你们。”说罢发出命令,无名应声冲天而起,盘旋晴空,更添其威势。

  这两句话以内功逼出,传遍全场,山鸣谷应。众兵齐声欢呼回应,万岁之声不绝。

  为手下打气后,寇仲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向途经的队伍打招呼,以强大无匹的自信感染每一个人,笑道:“只看弩手、弓手、马军、步兵各类兵种配置齐备,部署有序,便知你们训练有方,绝不会弱我寇仲的名堂。”

  宣永忙道:“以中军四千人为例,弩手四百、弓手四百、马军一千、步兵一千、辎重兵一千二百,合共四千人。”

  寇仲点头表示赞赏。所到处,少帅军均在兵头指挥下欢呼和高举兵器致敬,寇仲则在马上举手还礼。

  跟在后侧的高志明忍不住问道:“少帅刚才指出李世民的战术,不会予我们与他正面交锋的机会,少帅究竟有何法应付?”

  寇仲没有立即答他,先豪气干云的高呼道:“我们少帅军为的是替天行道,为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奋斗,只有我们来自民间的人,才明白民间疾苦,这正是汉高祖刘邦和秦始皇嬴政的分别。”众兵更是欢呼回应,比上一次更激烈。

  宣永等听得心中佩服,寇仲谈笑间仍可不时着意激励士气,方法高明、简单、直接而有效。先许之以利,再为全军定下远大的志向目标,更隐隐为自己和李世民作出比较,使一向饱受世家大族欺压多来自民间的战士生出共鸣。不过这些话就算宣永等晓得说出来,也绝不会有寇仲的威力效果。因为寇仲已成天下人人景仰的猛将和战略大家,与徐子陵同被认为是汉人的光荣。他说的话,感染力自是无与伦比。寇仲尚未阅毕全军,已成功在军中建立起无可替代、使将士甘于拟死的地位,而他的魅力正在于此,灵活变化,不拘成法。

  寇仲回答高志明的问题道:“上兵伐谋,待陵少从巴蜀赶回来后,我们立即攻占江都,有江都作后盾,大海将是我们的天下。任李世民三头六臂,也没法封锁大海,若他想那么做只是个笑话。”

  众将精神大振,虽仍未能真个解决问题,仍感到前途充满生机。

  寇仲问宣永道:“与锡良方面是否保持联系,他们情况如何?”

  宣永恭敬答道:“我们是互相支持,关系密切。现在竹花帮分裂成两个派系,一派由邵令周当家,以江都为基地,得李子通撑腰,但人数只占竹花帮四分之一,邵令周更被视为叛徒,他的女婿麦云飞作威作福,令邵令周不得人心。另一派由桂锡良作帮主,幸容为副,得风竹堂沈北昌和骆奉支持,在我们和宋家的助力下,势力遍罩江东。少帅慧眼识英雄,桂锡良和幸容都是可扶掖的人才。”

  寇仲闻得儿时玩伴卓然有成,大喜道:“立即请他们到梁都来见我,我有要事和他们商量,以武力夺取江都是下下之策,我们更负担不起那损失。幸好江都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举事用计均无比方便。!李子通这人反复无常,我早看他不顺眼。”

  高占道道:“李子通现在枕重兵于运河下游的锺离,结集船队,只需三天船程便可北上到我们梁都来,若不能除去这威胁,我们势将动弹不得。”

  寇仲沉吟道:“给我挑出五百精锐好手,由我暇时亲自训练,既可作我亲卫,又可作为从内部颠覆江都之用。若再有陵少和老跋帮手,李子通有何可惧哉。”

  宣永皱眉道:“李子通枕兵锺离,正是要我们难以分身攻打江都。内部颠覆除非能杀死李子通,否则只能制造一场混乱,作用不大。”

  高占道也道:“李子通深悉少帅厉害,宫禁城防肯定大幅加强,要刺杀他并不容易。听说他近日招揽大批亡命之徒,为的是要应付我们突袭。”

  寇仲微笑道:“你们算漏了杨公和他的五千劲旅。李子通和沈法兴长年交战,还要应付西面虎视眈眈的辅公祏,如非江都城高墙厚,老李早被斩首了事。这人没有什么骨气,长年准备船队,好待见势头不对即卷铺盖逃走或投降,现在又向李家称臣。他娘的!就让我弄清楚他虚实后,想个办法把他收拾。"

  一直没作声的詹功显叹服道:"即使是我们想破脑袋都找不出解决方法的难题,到少帅手上立即变得轻松容易,像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办到。"

  寇仲哈哈一笑,此时视毕全军,众人勒马掉头,往山岗上帅台驰去。

  七军开始调动,准备演习阵法变化,以显示操练经年的成果。

  寇仲心中涌起万丈豪情,自出道以来,他没有一刻不是处在劣势恶境中,直至此刻仍是如此。如何于败中求胜?逆境谋生?正是他感到生命的意义所在。

  寇仲笑道:"只要我们把兵马练得其攻能像突厥人般灵活出奇,其守如李世民的沉着稳重,再在水师船只和攻守器械方面依鲁大师的著作用工夫。敌分而我集中,敌集中而我分,以奇制奇,以稳制稳。再得江都,天下至少一半落进我的口袋去,那时李世民休想能称雄中原。"

  宣永道:"宋鲁先生上月曾亲来梁都,传达宋阀主的口令,只要少帅能守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刻,他的大军会从海路开至。"

  寇仲心中暗叹,虽明知宋家军至快明春才至,但怎都存有点希望,期望宋缺能于十月前赶至,可是听到宋鲁亲传的消息,这幻想立告破灭。

  他虽说得信心十足,事实上有大半是夸大来振奋军心,纵使真能夺取江都,可是彭梁一带无险可守,区区四万兵可守得住多少座城池。一旦成败势,李世民将势如破竹的沿运河南下,最后他只能守着江都一座孤城,重蹈王世充被困的覆辙。

  关键处是看洛阳何时城破,若王世充可挨至明春,当然是另一回事。

  现在是七月,虎牢被破,李世民将直接攻城,王世充到那时能多挨一个月已相当不错。

  寇仲甩蹬下马,在四将陪同下登上帅台,演习在战鼓声中展开,只见倏进倏退,井然有序,配合无间。

  高占道道:"突厥人的优点在什么地方?"

  寇仲道:"突厥战士里随便找个人出来都是箭、骑、刀样样皆能的野战专家,战术是用奇,出敌不意,来去如风,攻时比我们汉人勇猛,逃时比我们溜得快,可以一边睡觉一边策马行军。哈!我是夸大点,不过却与事实非常接近。"

  他一边说话,一边观看自己少帅军依旗号生出的变化,先是五十人一队,当两旗相交,立变为五队合一的二百五十人为一队,到五旗相交,则十队合一成五百人一队,看得人目为之眩。无论如何变化,阵形仍保持整而不乱,可知宣永等为训练他们费尽心血,再非以前拉杂成军全凭斗志作战的乌合之众。

  只恨比起李世民的唐军,无论在实战和经验上均相差甚远。李世民手下将领随便找几个出来已非像高占道、陈长林这些没上过多少次战场的人能相比。

  寇仲暗下决心,定要尽力练军,使手下在上战场时不是去送死而是取胜。

  接着的十多天,寇仲忙碌至差些儿没睡觉的时间,既要设法了解少帅国行政经济民生各方面的问题,又要试图把少帅军训练成心目中理想的全能战士,更兼要栽培五百名像李世民玄甲战士的亲兵,当然忙得不亦乐乎。

  这五百亲兵可不是只看体格强壮与否挑选的,首先是在忠诚方面没有问题。所以绝大部分均由双龙军旧部、卜天志的巨鲸帮徒和追随宣永多年的手下中挑选出来。这批人不但有武功底子,还精于江湖门槛。

  来自双龙军的手下曾经寇仲和徐子陵指点武功心法,潜往长安后从没松懈过练功,精选出来的更是武功高强,忠诚方面无可怀疑,等若寇仲的子弟兵。

  宣永的人全体出身于瓦岗军,属翟让系统的人,胜在战斗经验丰富,久经战阵。

  至于来自巨鲲帮的战士,则长于操舟水战之道。

  三方面人才合起来的集成亲兵团,囊括各类形的兵种,再加寇仲的悉心培训,人数虽少,实力却不能小觑。寇仲名之为“飞云骑”。

  寇仲是个没有私心的人,把从塞外学来的东西尽传手下诸将,诸如练马御马之术、观天察变的秘诀,突厥人的行军战术,一股脑儿说出来,让诸将凭本身才情各自领会,当然都得益不少,对练军的质素大幅提升。

  分散于各地同为建立少帅国而努力的白文原、焦宏进、任媚媚、陈长林、洛其飞、牛奉义、查杰、陈家风、谢角等纷纷赶到梁都见寇仲,他们对寇件有种近乎盲目的信心和崇拜,虽知形势险恶,仍深信寇仲回天有术,茫不知寇仲正为少帅军的存亡担忧。

  重返彭梁,另一个惊喜是在陈长林监督下,从江南招揽回来的船匠配合宋家遣来的巧匠依鲁妙子秘卷的图样用料建成二十八艘以“飞轮”推动的快速战船。每艘飞轮船可容五十战士,以脚力推动装在船尾的桨叶圆轮,船速远胜风帆快艇,且能在狭窄的河道灵活自如,令少帅军大幅增强水上作战的能力。

  飞轮船上装上陈老谋从鲁妙子秘卷领悟后改良设计出来的弓音箭机,可连续发射远达五十丈外目标的火弩箭,这方面由宋缺遣来的巧匠负责打制。没有他们,纵使鲁妙子复生,亦不能于短短一年时间内造出如此威力惊人的战争工具。

  其他守城、野战、攻坚的器械更是不胜枚举。

  寇仲最大的长处是像李世民般深得人和之利,不同处是李世民处处受制,定仲则可放手而为,兼之财力雄厚,人才物资则有宋缺源源不绝的支持。且得道多助,像翟娇和龙游帮都在各方面倾力帮忙。

  这天寇仲在少帅府的大堂听取洛其飞的汇报,后者是少帅军的情报头子,本身精擅探测敌情,武功虽不怎样了得,轻身功夫则是一等一的高手。

  与座者尚有陈长林、陈老谋和任媚媚。

  寇仲顺便问起他侦察网部署的情况,洛其飞答道:“下属侦察的手段以游弋为主,土河为辅。”

  寇仲兴趣盎然地问道:“游弋还可想得个大概,可是‘土河’是什么东西,为何与侦察有关?”

  洛其飞答道:“土河是侦察的暗语,若游弋属机动、主动、不定时的侦察方式,土河就是固定、被动、定时的部署。下属一向以前者为主,后者为辅。土河作用下属可举一例,少帅自会明白。例如在山头要道以细沙填平,每日检施,扫令平净,人马入境,只要观察沙上印痕,便知足迹多少,所以即使对方摸黑潜行,仍瞒不过属下耳目。”

  陈老谋笑道:“这是他们以前彭梁帮对付其他帮会的手法,搬到我们少帅军来用而已!”

  任媚媚横陈老谋一眼道:“帮会出身的人是这样的!只媚媚从没想过今天竟是不住向人发钱,而不是索钱。”

  寇仲心中涌起温暖,做好事总教人舒服,笑道:“这土河法果然有门道,不知情者肯定会着道儿,不过此法只能于特别环境下使用,但定点察敌是必须的,不定点的侦查又如何?”

  洛其飞答道:“游弋的主要任务有三,一是侦察,包括深进敌后,以种种手段刺探敌情;二是传递情报,通过秘密的网络和渠道,定时定日的把消息送回来,让专人收集分析,再转至有关部门。这方面的事虚先生下了很多心力,否则不会像今天这般完备。三为捉生问事,就是活捉俘虏,严刑拷问,套出没法从表面看到的情况。”

  “严刑拷问”提醒寇仲战争不择手段的残酷本质,更使他想起尹祖文的“七针制神”。暗忖若自己手下大将落入他手上,必挨不过这酷刑,所以有机会要先杀此人。

  寇仲心悬洛阳的情况,此天下最具规模的三大名城之一的都会,似如汪洋怒海中一艘孤舟,随时会倾覆,遂问起虎牢的情况。

  洛其飞道:“朱粲刚吃过唐军一场大败仗,王世充想打通洛阳南路的希望完全幻灭;伊阙、颖阳相继失守,现在只余东路以虎牢为主的诸城仍在他旗下,形势不太乐观。”

  洛其飞轻叹一口气,续道:“应该说非常危急,王世充当然晓得虎牢的重要,派出太子王玄应以重兵固守虎牢。李世勣乃深谙兵法的人,知不能马上强取虎牢,采取迂回战术,先谋附近各城,以孤立虎牢,使王玄应不战自退。李世勣现正向虎牢东南另一大城管城进军。”

  寇仲心叹王玄应算是老几,哪里是李世勣敌手?问道:“守管城者是谁?”

  洛其飞道:“管城守将郭庆,原为瓦岗军荥阳郡守,与李世勣素有交往,瓦岗军失败后,郭庆归附王世充。”

  寇仲色变道:“以王世充的多疑,怎会如此失策起用郭庆应付旧同僚李世勣。”

  洛其飞道:“王世充有他的苦衷,首先郭庆是荥阳人,与荥阳、管城的地方势力关系密切,本身又有数千子弟兵。为此王世充对郭庆笼络有加,更把美丽的侄女嫁给他,希望这关系能起作用,听说郭妻对王世充是忠心的。”

  寇仲苦笑道:“利字当头,政治交易买卖式的婚姻能起多少作用?唉!管城若完蛋,其他荥阳、郑州的守将不投降才怪!没有人肯为王世充父子卖命的,若守虎牢的是杨公卿,当是另一番局面。”

  洛其飞道:“荥阳的守将是魏陆,郑州守将是王要汉和张慈宝,下属不太清楚魏陆和王要汉对王世充的忠心程度,肯否为王世充拟死力?不过既能得王世充信任,当然不是那么易投降的人。至于张慈宝追随王世充多年,忠心方面该没有问题。”

  寇仲叹道:“我们很快会晓得结果。”

  此时手下来报,桂锡良、幸容的船抵达梁都外码头。寇仲正等得心焦,大喜出迎。

  徐子陵甫登码头,便有人把纸条塞到手里,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撇下跟踪者,成都南郊惠陵见”两行字,下方署名郑石如。徐子陵心中大讶,郑石如竟神通广大至此,可准确把握自己抵蜀的时间地点,安排手下暗里通知他见面的地点。想到这里,暗暗留心附近的环境,果然感应到有被人监视的感觉。

  他虽非完全信任郑石如,却感到他没有恶意,他想见自己该是晓得有人心存不轨,故欲示警。倏地飞身上马,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在几下呼吸间把马速催至极限,放蹄离开人来人往的码头区,望成都的方向奔去。即使跟踪者高明如石之轩,肯定会因措手不及而被他甩掉。

  在书斋内,寇仲与两位识于微时的老朋友桂锡良和幸容促膝谈心,言笑甚欢。

  弄清楚两人现时的情况后,寇仲微笑道:“竹花帮现在分裂成两派,罪魁祸首是邵令周,只要干掉他的靠山李子通,保证邵令周立即向你们乞和臣服,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

  桂锡良叹道:“我们早知你有夺取江都之心,来前为此开过会议,作出决定。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在目前的形势下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没有可能在一年半载间办到。以沈法兴和杜伏威比你们强大得多的兵力仍徒劳无功,还损兵折将,你少帅军更没法能他们之不能,还不如把精神放在彭梁,希望能守到宋军北上的一刻。”

  寇仲像给一盘冷水照头淋下,脸上肌肉僵硬起来,皱眉道:“若正面攻城,我们当然全无机会。可是扬州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从内部去颠覆李子通,例如先设法烧掉他的水师,我们可由大海入长江,以奇兵突袭,加上里应外合,杀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幸容苦笑道:“大家兄弟,若有成功机会,我们绝不会袖手。问题是李子通已向李渊称臣,变成与杜伏威共事一主,沈法兴则正犹豫应否降唐,在这样的形势下,李子通再无近忧,故能把力量集中部署在锺离、高邮、延陵和江都四城,水师则分散在江都附近主要河道,俾能互相呼应,纵使你们能攻进江都,先不说你们有否足够兵力进行巷战,只要其他三城派兵从水路来援,当能迅速解江都之危。”

  寇仲摇头道:“你们知否辅公祏和杜伏威出了问题,辅公祏对李子通有一定的威胁。”

  桂锡良道:“杜伏威和辅公祏面和心不和,在长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他们互相牵制,辅公祏即使有心,却是无力。唉!不要奢望夺取江都好吗?我们比你更清楚老家的情况,邵令周与李子通狼狈为奸,对城防控制极严,我们的人根本没法渗透进去。”

  幸容道:“李子通招揽大批江南武林的好手,你和小陵虽武功高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照我们的情报只是江都城内足有二万李军的精锐,加上城外两个营寨的驻军及水师船队,只江都一地兵力达五、六万之众,你们进城容易,离城却是难比登天。我们讨论良久,最后仍断定你全无胜算。”

  寇仲颓然挨到椅背,叹道:“你们该不会诓我的,可是若我取不到江都,在这里是等死的局面。”

  桂锡良道:“坦白说,现在我们担心的不是你能否攻陷江都的问题,而是李子通会不会从锺离水路北上突袭你的梁都。若我是李子通,就兵分两路,一路把梁都重重包围,把你牵制在此,另一路则从海路攻打东海,那也是他出身的地盘,城内仍有他的人潜伏。”

  幸容亦苦口婆心劝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索性放弃彭梁,从海路溜往岭南,再在那里扩展,先收拾沈法兴和林士宏,到南方尽归你旗下,站稳阵脚,才过江挑战李阀。”

  寇仲捧头道:“你们的话不无道理,待我先想想吧!”接着哈哈笑道:“再不谈这些令人泄气的事,我们到城内找个地方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去想。整天工作是不成的,须有轻松的时刻,对吗?”

  徐子陵独自进入古柏森森、草木凑翠的陵园,只闻虫鸣鸟唱,不见人迹,值此日落时刻,别有种懒洋洋的清静。他对建筑已具备专家的欣赏眼力,一目了然的看出整个陵园以照壁、栅栏门、神道、寝殿、阙坊及陵墓组成,排列在由南至北的中轴线上。他本以为郑石如会在入园处等他,却是不见踪影,心想既然来到,陵墓黄土之下长眠的又是名传千古三国蜀帝刘备埋骨之处,思古幽情油然而生,遂转过上刻双龙戏珠菱形浮雕的照壁,通过上方悬有“汉昭烈陵”牌匾的栏栅门,踏上石兽翁仲分立两旁的神道,朝陵墓缓步而行。万里斑被他留在陵园外草原僻处,他经一事长一智,对不熟悉的人总会防一手,故不愿爱马涉险。

  他终于来到成都。只要他愿意,一天时间即可抵达石青璇的幽林小筑,这美女是否正隐居谷内,或是因某些原因外游,让他扑个空?去见她实在需要一点勇气,而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最勇敢的一次是在小长安闹市公然向师妃暄表示爱意。唉!

  经过供奉塑像的殿堂,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土堆,周围环以红色墙垣。土丘上草树丛生,茂密成荫。惠陵终于出现眼前。想到与刘备只是一土之隔,徐子陵不由心生感慨。无论生前如何不可一世,纵横了得,还不是一抔黄土,长埋白骨。什么丰功伟绩,最后仍是烟消云散,了无痕迹。终有一天他徐子陵也会变成另一堆枯骨,像脚下曾叱叱一时的刘备。

  郑石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子陵喜欢刘备这个人吗?”

  徐子陵毫不讶异的耸肩道:“我从没想过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在我心中,他的形象很模糊,彷似是个没有什么鲜明性格的人。反是他的军师诸葛武侯、大将关云长、张飞和赵云都是铁铮铮的英雄豪杰。刘备能让这些超卓的人物为他所用,本身怎都该有点斤两。”

  不修边幅,狂野依然的郑石如来到他左旁,冷哼道:“应说刘备是叨他们的光,爱屋及乌下不但被视为当时正统,且被史家塑造为‘信义着于四海’的人,事实上他并非讲信义的人,刘璋一片好心邀他入蜀,他却串通刘璋手下法正和张松,取蜀而代之。可知刘备根本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信义只是拿来装饰门面,利害攸关时哪还有兴趣讲仁义。伪君子实比真小人更可恶。”

  徐子陵欲语无言,对此他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体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争天下的斗争中,从不讲天理人情,仁义只是笼络人心的其中一种手段。

  郑石如叹道:“三国最了不起的人物是曹操,却背负恶名,使后人‘尊刘抑曹’。看吧!刘备的陵墓正巍然矗立我们眼前,曹操的早**然无存。刘备吃香,陵墓沾光。传说曹操临死前吩咐下属在漳河边设七十二疑冢,好教恨他的人没法剖棺戮尸,这分明是后人虚构出来的故事,因曹操死时魏国兵权盛极一时,哪会想到有人敢来搅扰他的皇陵。后世的人却对他如此抹黑诬陷,可看得出人的偏袒是多么可怕。”

  徐子陵皱眉道:“郑兄为何像满腹牢骚的样子?”

  郑石如苦笑道:“我确是满腹牢骚,因为巴蜀这个月来风起云涌,一向风平浪静的成都不再安宁,动辄出现帮派互斗的乱局。”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郑石如颓然道:“还不是因‘天刀’宋缺送来的一封信!”

  徐子陵心神剧震,晓得争霸天下之战,终因宋缺的参与而把巴蜀武林也卷进可怕的大漩涡去。

  送走桂锡良和幸容后,寇仲策着千里梦到城外散心,猎鹰无名在他头顶高空盘旋追随。无论他如何忙碌,总找个时间让千里梦舒展筋骨,与无名戏耍一番。这可是突利的教导,人和动物需时间培养感情,建立密切的关系。无名在天空俯冲而下,寇仲发出鸟言,举起左臂让它降落,当坚硬的鹰爪抓上他腕口,他生出与座下爱马和鹰儿血肉相连的亲密感觉。或许会有一天,他落败逃亡,身边的兄弟逐一倒下,漫山遍野的敌人从后追赶,而筋疲力尽的他只有爱马爱鹰追随,在失去一切后,他会不会学西楚霸王项羽般自尽?寇仲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当桂锡良和幸容痛陈利害,拒绝助他夺取江都,使他首次生出身处绝境的颓丧感觉,却没有怪他们不够朋友,并体会到两人的苦处。他们现在身份不同,下面有数千弟兄在他们领导下混饭吃,不可能因他一个命令就把全体人投进动辄全军覆灭的险境去。他们的分析更是针对实际情况而发,他或能攻进江都,可是在李子通准备充足下,他纵能得意一时,却难长久。即使出现奇迹,他成功把李子通赶走,可是当其他城池的李军在他阵脚未稳时全面反扑,他绝守不住江都,最终仍难逃被歼的命运,他怎忍心让信任自己的手下白去送死。

  想起窦建德破黎阳城后的巷战,他整个背脊凉浸浸起来。当时窦军以多出敌人十倍以上的优势军力,敌方主将又率众外逃,守城兵员经多天昼夜不眠的苦守致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他们仍要逐寸逐尺的杀到城内去,为最后胜利付出伤亡惨重的代价。江都可不比黎阳,他纵使尽起彭梁四万少帅军攻入城内,仍破不了规模比得上长安皇宫的江都宫。当年若不是笼里鸡造反,岂会那么容易推翻杨广?他少帅军大部分将士都是没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新丁,无论训练如何精良,对自己如何忠心不二,甫上战场即遇上最惨烈逐街逐巷的斗争,怎吃得消。

  寇仲脑海幻出鲜明的景象:他和手下攀上城墙,突破缺口,杀进城内,蓄势以待的守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杀过来,箭矢雨点般从墙头、哨楼和制高点洒下,带起一蓬蓬的血肉。皇宫的精兵不断增援,城外营地的军队蜂拥而至。寇仲不由打个寒噤,生出不寒而栗的骇然感觉。当洛阳城破,李世民率军东来,李子通则从后截断他所有南退的水道陆路,无险可守的彭梁能支持多少天?他该不该接受桂锡良和幸容的劝告,趁可以逃走时溜到岭南?不过这样他的少帅军也完蛋了,除宣永的二千手下,卜天志的巨鲲帮众及双龙帮的数百兄弟,其他人都是彭梁一带土生土长的人,他们怎能舍下家人,陪他到僻处南隅的地方?宋缺又会怎样看他?会不会因他不战而逃撤去对他的支持?左不行,右不成,左右为难,进退无路的滋味令他难过苦恼得想大哭一场,以宣泄心内怨愤。桂、幸两人的话,把他最后一个希望粉碎。

  郑石如和徐子陵在惠陵外一处山头乱石堆处坐下密语。

  郑石如道:“大约一个月前,宋智来巴蜀见独尊堡的解晖,带来宋缺的一封信,信中说得很客气,宋缺表示为坚持汉人正统,决意全力支持寇仲统一天下,希望以解晖为首的巴蜀各大派系保持中立,待他和寇仲与北方诸雄分出胜负后再决定去向。信里没有半句威胁人的话,可是却令整个巴蜀武林反转过来。今年的中秋你不妨看看,那冷淡凄清的情况肯定会令人心酸难禁。”

  徐子陵开始对这狂放骄傲的人有进一步的了解,他的古道热肠,对平民百姓的关切,绝非那些满口道德,开口闭口为国为民的人可比。他的关怀是发自真心的。

  徐子陵皱眉道:“解晖与宋缺一向关系密切,是否因为此须推翻与师妃暄的协议,致惹起轩然大波?”

  郑石如叹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接信后三天,解晖与羌族的‘猴王’奉振、瑶族的‘美姬’丝娜、苗族的‘鹰王’角罗风和彝族的‘狼王’川牟寻在独尊堡举行汉族和巴蜀四大少数民族的高峰会议,让众族主亲阅宋缺的手书。由于此事关系重大,四大族长都不敢仓促决定,须回去与族中长老商量。可是解晖在会上指出宋缺此信来得太迟,而他更不看好寇仲,登时在会上引起一番争议,最后不欢而散。”

  徐子陵听得大感意外,好一会才道:“宋智当时仍在成都吗?”

  郑石如答道:“宋智在成都逗留两天便离开,解晖是在宋智离开后召开此会。”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宋缺并不是请解晖站在他的一方,只要他保持中立,解晖的儿子解文龙娶的又是宋缺之女宋玉华,为何解晖却是违逆宋缺意见的人?而其他少数民族反肯听宋缺的劝告?”

  郑石如道:“还不是私心作祟。李渊曾先后派来三个使者与解晖密谈,内容如何外人当然无从知道,可以推想是李渊许以爵位厚禄,因为每次使者离开后,独尊堡均大事庆祝。”

  徐子陵道:“我们很难怪责解晖,江湖上一诺千金,他既答应洛阳城破后归唐,当然不能因宋缺一封信推翻协议。”

  郑石如哂道:“问题是现在并非一般江湖协议,而是关系到巴蜀的存亡。你不知道宋缺对巴蜀的影响有多大?宋家控制着输入巴蜀的用盐,过半的贸易都掌握在他手上,宋家的水师船队更称霸南海和长江,随时可从水路攻来。这些还不是问题,问题在宋缺的威胁力,谁不晓得宋缺不但是天下第一刀,更是雄才大略的军事地理大家,违逆这样一个人的意旨,后果实不堪想象。”

  徐子陵道:“郑兄对宋缺有这样的了解并不出奇,可是四族之长因何如此忌惮宋缺?”

  郑石如道:“应说是尊敬才对。在他们心目中,宋缺是最能善待少数民族的汉人,做交易从不会骗他们半个子儿,对岭南一带的众多弱势民族更是爱护有加。若要巴蜀四族的人挑选他们最拥戴的天下之主,必是宋缺无疑。”

  徐子陵苦笑道:“可惜与他关系本是最密切的解晖却不会从这立场去看整件事。但坦白说,我反觉得解晖的看法明智正确。若他推翻与李渊的协议,必惹怒李渊,而目前则是李阀占尽优势,宋阀能统一南方形成对峙之局已相当不错。为庞大的家族设想,解晖不是没有他反对宋缺的苦衷。”

  郑石如沉声道:“请恕我直言,子陵犯下解晖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宋缺。要忍,宋缺比任何人都能忍,故能避过与杨坚冲突,多年来在岭南养精蓄锐,培植各方面的人才。以杨坚的实力,仍不敢冒险进军岭南,可见对宋缺的畏敬。”顿了顿仰首望向星空,缓缓道:“可是当蛰伏多年的怒龙从潜伏处冲天而起,却谁都挡不住他。没错,他似是错失良机,让李阀坐大;寇仲的少帅军既处于无险可守之地,且是未成气候。不过你该比我更明白寇仲,宋缺加寇仲,我敢说肯定能将整个形势扭转过来,有一天解晖会为他今天的决定后悔。”

  徐子陵不由想起宋玉华,她给夹在中间,左右做人难。她是具有才慧的好女子,早预见今天的情况,故曾来求自己不要让寇仲和宋缺见面,自己却有负所托。唉!

  郑石如双目射出狂热神色,说道:“不瞒子陵,宋缺是我在天下众多人物中最崇敬的人,曾下过工夫研究他平定南疆和击退外夷的战略手段,更观察他做生意的手法,他老人家实是文武全才,善于以奇制奇,有鬼神莫测之机。不到他真正行动,谁都看不透他的才智本领。现在看来他和寇仲虽似处于下风,但说不定这形势是他蓄意营造出来的,为的是要别人低估他。”

  徐子陵一震道:“我和寇仲似乎也低估了他。”

  郑石如深吸一口气道:“我深信自己对宋缺的看法绝不会错,终有一天我的猜测会被证实。”

  徐子陵仍是半信半疑,皆因无论宋缺有什么鬼神莫测之能,打仗可非两人对垒,会受其他人事和客观的条件牵制。

  郑石如道:“你道是谁告诉我你今天会来成都,包保你猜估不着。”

  徐子陵心忖难道是石青璇,想想又没道理,她一向不问世事,且对自己来蜀全不知情。摇头道:“郑兄揭盅吧!”

  郑石如微笑道:“是胖贾安隆。”

  徐子陵失声道:“竟是他?”

  郑石如道:“昨晚安隆找上我,着我通知你香家务要趁你到巴蜀来见石青璇的良机,以有心人算没心人,不择手段置你于死地,着我警告你。”

  徐子陵心忖此事确是离奇,除非石之轩命安隆这么做,否则安胖子绝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心。可是石之轩为何要这样做?他心中暗暗想到答案,却不愿承认。

  郑石如沉声道:“我问安胖子为何这么关心你的安全,安胖子苦笑不语,还嘱我不要告诉你消息从他那处来。安胖子因何助你?”

  徐子陵茫然摇头,说不出话来。

  寇仲召来手下文臣武将,挑灯夜话。出席者有虚行之、宣永、任媚媚、高占道、陈老谋、白文原、焦宏进、查杰、牛奉义、卜天志、陈长林、洛其飞。少帅军的领袖全集中到少帅府的大堂,颇有首次朝会的味道,不过却在晚上举行。寇仲坐在大堂向门一端的主座,其他人分坐两旁。寇仲神态从容,谁都看不出他刚才苦思不解的失落颓丧。众人当然晓得他有重要的话要说,屏息静气待他开腔。

  寇仲目光瞄过众人,夷然笑道:“适才和桂帮主谈过,才知自己想法天真。李子通把兵力分布在江都隔江的延陵,扼守江河交汇处的锺离和最接近我们南疆的高邮,战略上非常高明,我同意桂帮主的看法,若我们进军江都,必败无疑。”众将无不色变。

  宣永发言道:“据桂帮主的看法,李子通会不会对我们用兵?若他令高邮和锺离的军队分从陆、水两路北上入侵,我们应付起来会非常吃力。”

  寇仲耸肩道:“这正是桂帮主担心的事。但我敢肯定李子通没这胆量,正确点说该是李世民对李子通没有信心。”

  任媚媚不解道:“少帅可否解释清楚?”

  寇仲道:“李子通既已归唐,李世民成为他的主子,李世民并不奢望李子通能消灭我,所以当会命李子通全力牵制我,同时防范我南攻江都。李子通兵分四城,说不定出自李世民的意思,否则以李子通的怯弱怕死,怎会不把兵员集中江都?”

  虚行之同意道:“少帅之言甚是。”

  卜天志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我们给李子通牵制至动弹不得,一日洛阳城破,李世民大军东来,李子通则进犯我们南疆诸城,我们岂非两面受敌?”

  陈长林道:“唐室的水师和李子通的海船队,有足够能力截断我们运河水道的交通和封锁沿海诸城。”

  寇仲微笑道:“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洛阳城破前先击垮李子通,这叫择弱而噬。”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刚才寇仲说过攻打江都必败无胜,这刻又说要击垮李子通,岂非前后矛盾。

  只有虚行之含笑不语,显是请到寇仲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

  寇仲欣然道:“行之请把看法说出来,看看是否与我不谋而合。”

  虚行之笑道:“是否引敌来攻,然后乘虚而入,避重就轻,舍难取易呢?”

  寇仲拍扶手叹道:“知我者,莫若行之。谁能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引李子通那傻瓜来攻打我们?”

  众人无不被他有力的分析,发自心内的庞大信心感染,士气立时昂扬起来。

  焦宏进不屑的道:“我认识李子通这个人,志大才疏,既胆小如鼠,又是好大喜功。若非趁宇文化及离开的空档,比杜伏威和沈法兴先一步进城,江都那轮得到他。只要让他以为有机会为唐室立大功,兼之他一向认为我们羽翼未成,必可引他出兵北来。”

  陈老谋怪笑道:“李子通这兔崽子这次有难了!我们何不佯攻江都,诈作把梁都的重兵开往前线,李子通见有机可乘,肯定会命锺离的兵从水道来袭,我们可迎头痛击。”

  寇仲欣然道:“陈公的话说中我一半心意,但别忘记这兔崽子的胆很小,当以为我们攻打江都,只会把锺离的兵调返江都保护他,哪敢贸然北上。”

  听到这里,与座诸人无不晓得他智珠在握,心内有整盘计划。

  寇仲道:“将心比心,一个本身胆子小,不战而降于唐室的人会怎样去猜测敌人呢?”

  查杰忍不住问道:“他会怎样想?”这句话带点天真的味道,惹得人人莞尔,气氛轻松。

  寇仲心忖自己驾御属下之法,该不会比李世民逊色多少,哈哈笑道:“当然是以为对方也像他般没胆子啊!”

  哄堂大笑,忽然间,前虎后狼的处境再不可怕。寇仲双目闪闪生辉,挺脊张肩,正容道:“这次就当是行军的演习,我们把梁都的二万兵调走一万五千人,往东海开去,更把船只集中到东海郡,只留下二十八艘飞轮船作秘密武器。”

  虚行之拍腿叹道:“当李子通误以为我们势穷力竭下须撤退往岭南,为抢立大功,必来攻无疑。”

  任媚媚皱眉道:“但我们集兵东海,也可以是从海路进攻江都。”

  寇仲沉声道:“所以军队开动的时机非常重要,虎牢城破的一刻,正是我们动军之时。我敢保证李世民早有命令着李子通阻我们逃往南方,所以当他怀疑我们少帅军有逃亡的意思,必竭尽所能来阻止。于公于私,李子通也不会放过我,我寇仲就利用他这种心态歼灭他。各位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做好这场戏?我们的目标不是江都而是锺离。李子通既失锺离,高邮势将难保,所以锺离是他必争之地,到时我会令他进退失据,有力难施。”众将轰然答应。

  徐子陵重临弦索夜歌、蛾眉妙曼,穷朝极夕,颠迷醉昏,一向别立于中原纷争之外的成都,恰在另一中秋佳节来临前的十多天,分外有一番感触。尤其因宋缺和寇仲的南北相连,宋阀和李阀南北两个最强大力量正面交锋一触即发,争霸之战势要卷南**北,巴蜀因位处长江西端源头,对控制长江有无比的战略意义,在这样的情势下,将难独善其身。表面看成都富丽繁华如昔,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先到著名的上莲池街的浣花客栈安顿好马儿,肯定没有人跟踪他后,只身往找住在花林坊的侯希白。依侯希白夜夜笙歌的生活方式,要在这时候找侯希白,到与长安上林苑齐名的散花楼该比到他家找他机会大点,不过他一心侦察侯希白家居的情况,看敌人有没有对他的小窝展开严密监视,遂先到此一行。

  要杀他或寇仲岂是轻易,直到今天,不管是强大如当年的李密、宇文化及,目前声势最盛的突厥和李唐,仍没有人能办到。香玉山绝非不自量力的人,要趁机杀徐子陵却是别无选择,因与香家的存亡极有关系。照徐子陵的推想,香玉山的手段不外是招揽大批亡命之徒,以种种下流卑鄙的手段设伏趁其不备施以暗算。此时他步进一道横巷内,倏地跃起,收摄心神,耳听八方,逢屋过屋,往侯宅潜去。

  他再没时间心情和香玉山纠缠,索性抓起个人来拷问,找出敌人藏身处,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来个下马威,消除威胁。一个飞身,扑伏在与侯宅只一巷之隔的邻房瓦背,对面的侯宅乌灯黑火,他朝四方探索,绕侯宅兜转一圈,到肯定没有暗中监视的人,跃入宅内,侯希白果如所料并不在家中。徐子陵心中大讶,为何竟不见有监视者,难道香玉山猜到他已生警觉,所以放弃计划?他为人洒脱,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正犹豫该不该到散花楼寻侯希白,心中一动,飘然离开。

  寇仲躺在卧榻,从他的角度往旁边的小窗外望,可见到一小截宁静的星空。他深切感受到要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当日慈涧大会战前,他正因想通此点,恢复信心和斗志,虽然最后仍在李世民超凡的手段下惨败离开,但仍轰轰烈烈的与威慑天下的李军硬撼连场,毫不逊色。现在少帅军比王世充的处境更不如,在计穷力竭下挣扎求存,可是若他自己不振作,谁会来可怜他的少帅军。

  自出道以来,他一直在逆境中奋斗,培养出不屈不挠的斗志。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想出来对付李子通的计策与战略的成败关键颇带点侥幸的成分,一旦李子通按兵不动,他将一筹莫展。可是他对自己的计划仍深具信心,因为经多次接触,他早摸清楚李子通的性格为人。只要他能把锺离取到手上,江都已有一半落到他手上。多么希望有徐子陵在他旁边,他可尽情倾诉心中的忧虑,互相探讨。但现在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还要在手下前表现得信心十足,这就是身为最高领袖的苦处。

  侯希白坐在荒宅瓦脊处,与夜色星空融为一体,衣袂飘飞的凝望悬在半空的月亮,徐子陵来到他旁坐下,微笑道:“希白兄别来无恙,若我不是猜你失去往青楼的心情,今晚定要失之交臂。”

  侯希白一震道:“石师……唉!石师……”

  徐子陵苦笑道:“你石师不但安然无事,还差点要了小弟的性命。”遂把惨败的情况详细道出。

  侯希白听罢立即变得生龙活虎,整个人轻松起来,说道:“我真不知是悲是喜,我溜回成都来,是因不敢面对残忍的现实,一边是我最好的兄弟,另一边是好是歹总是一手栽培我成材的师尊。”

  徐子陵明白地说道:“现在好了!并没有弄出人命。我们已错失对付令师的唯一机会,以后只有他来杀我们,我们陷于绝对的被动。”

  侯希白叹道:“这有什么好?子陵是否刚抵成都?”

  徐子陵点头道:“我准备明早起程往幽林小谷,希白兄有同行的兴趣吗?”

  侯希白摇头道:“我当然希望能和青璇亲近,却绝不宜去,青璇见到我会勾起对石师的恨意,后果难测。”

  徐子陵同意道:“希白兄所言不无道理,希白兄是否晓得小筑所在处?”

  侯希白道:“幽林小筑位于成都北边凤凰山东麓太阳溪西岸的隐蔽小谷内,景色极美,我是从石师口中得知小筑的大约位置,再经查访,才发觉小谷所在,却没胆子入谷探望青璇,既怕她不悦,更怕触怒石师。”

  徐子陵不解道:“听你这么说,晓得小筑位置的该只你师尊一人,但当日杨虚彦和安隆如何能假冒令师向她发出信息,引她携印卷到成都来?”

  侯希白露出沉凝神色,缓缓道:“我曾思索过这问题,会不会是石师在变得性格邪恶时,将小谷位置向杨虚彦泄露,好假他之手除去爱女?”

  徐子陵点头道:“此事大有可能,否则安隆怎敢和杨虚彦合作对付石青璇?但既是如此,为何他们不直接到小谷去杀人夺卷,而要如此转折施计?”

  侯希白道:“杀人容易,夺卷困难,他们怎晓得印卷藏在什么地方?且他们非是没有顾忌,若石师变回多情的人时,悲愤之下说不定会杀安隆和杨虚彦为青璇复仇。所以两人或只敢夺卷,而不敢伤害青璇。这只是我的想法,实情如何,除非抓起安隆来拷问,子陵有没有兴趣?”

  徐子陵想起安胖子示警之事,摇头道:“我明天见青璇要紧,不宜节外生枝。听说现在巴蜀以解晖为首的汉人和其他族系,因宋缺的一封信生出分歧,争持不下。”

  侯希白讶道:“此事尚未传开,子陵何以甫到成都,竟晓得此事?”

  徐子陵没有瞒他,把郑石如的事道出。

  侯希白愕然道:“难怪子陵会查问起谁会晓得幽林小筑位置的事,不过照我看对方只知你来成都,却不知道小筑所在,否则何须打草惊蛇的遣人来跟踪你?”旋即失笑道:“香家凭什么来对付你?真是不自量力,不拿个镜子来照照看。”

  徐子陵摇头道:“低估别人会有不测之祸,就像我们低估令师碰了一鼻子灰。香玉山这人武功虽不怎样,心计却狠毒沉着,且比任何人更了解我和寇仲,只看他没派人监视你在成都的另一多情窝,即可知他非常谨慎。”

  侯希白一呆道:“说得对!那明天我怎都要陪你走一趟,顶多在谷外等候你。”

  徐子陵皱眉道:“你怕他们对付青璇吗?”

  侯希白哂道:“他们怎有此胆量,我只怕他们在入谷的小道伏击你。”接着剧震道:“不对!”

  徐子陵关心石青璇,给吓了一跳,骇然道:“不对在什么地方?”

  侯希白的俊容直沉下去,说道:“假设香家晓得小谷所在,情报定是来自杨虚彦。杨虚彦是兵行险着,因与师尊关系恶化,故借别人之手来博一铺,最理想的是石师闻青璇被害再陷精神分裂,这可能性非常大。小谷乃绝地,只有一个入口,是伏击的理想地点。”

  徐子陵色变道:“幸好得你提醒,此事确大有可能,因为香家后面有赵德言支持,你石师若有不测,赵德言在统一魔门的路上再无对手。我们既知你石师的唯一破绽是青璇,赵德言和杨虚彦肯定更清楚。”

  侯希白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赶去,日出时应可抵达小谷。”

  两人哪敢延误,立即离开。

  天尚未亮,寇仲策马携鹰,在城外纵情驰骋。爱马和爱鹰均成为他战场上最亲密的伙伴,等于多出一对脚和在高空俯察大地的眼睛,它们更是他最忠心的战友。他让无名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受过严格训练的无名,只会从他手上取食,不虞敌人以诱饵毒害。回城时,宣永和洛其飞在城外迎上他。

  洛其飞神色凝重道:“管城守将郭庆终于向李世勣投降,切断虎牢和郑州一线郑军的联系,令荥阳和郑州岌岌可危。”

  寇仲色变道:“郭庆的妻子不是王世充的侄女吗?为何竟不战而降?”

  宣永道:“李世勣派手下头号谋臣郭孝恪携劝降信去见郭庆,分析天下形势,晓以利害,郭庆终给说动,其妻力劝不果后自杀身亡。”

  寇仲叹一口气,说道:“虎牢输得太快了!王玄应有什么动作?”

  洛其飞道:“王玄应率军欲谋收复管城,给李世勣挥军半途拦截,两军争持不下,看来王玄应只能无功而退。”

  寇仲一呆道:“王玄应哪是李世勣对手,李世勣只守不攻,是要减低伤亡,因他有信心得管城后可不费一兵一卒再降荥阳和郑州,孤立虎牢。”

  宣永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好?”

  寇仲勉强振起精神,消化这坏消息,沉声道:“立即通知杨公往这边撤来,行程须绝对保密,因为他的五千兄弟将是我们攻占锺离的秘密武器,此着奇兵,保证能给李子通一个惊骇。”

  洛其飞道:“我们可利用飞轮船在晚上分批运送杨公的军队,应可避人耳目,给我十天时间,可把他们安置于附近的秘密地点。”

  寇仲道:“这就成了!假撤退必须立即进行,就让李子通以为我们见势不妙,想溜之大吉,这方面你们有否想出周详的计划?”

  宣永苦笑道:“计划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少帅嘱我们回去想,结果每人各想出一套来,须少帅定夺。”

  寇仲大感头痛,心忖这就是领袖之苦,表面则哈哈笑道:“我们回去立即举行会议。”

  凤凰山位于成都东北多扶平原之西,主峰高起百余丈,山势雄伟秀丽,蜿蜒数十里,四周峰峦逶迤,群山环抱。主峰高出群山之上,拔地而起,形似展翅欲飞的凤凰,故有“凤凰山”的雅号。穿过凤凰山往南行,漫山古木、野草萋萋,一道河溪从西北蜿蜒而来,流往东南,两岸长满枫树,值此秋盛之时,枫叶部分转红,红黄绿互相辉映,造成丰富的色感层次,景色极美。

  徐子陵在侯希白引路下,沐着清晨温煦的阳光,渡过河溪,沿凤凰山往南走的支脉全速飞掠。过枫树林,穿山峡,景色忽变,只见林木深茂,池潭依山势高低以奔突的飞流相连,山沟地势如层层台阶,高低瀑布飞泻漫溢,水声咚咚,疑无路处竟别有洞天,大有柳暗花明,寻幽探胜之妙。野树依池潭山势盘根错结,苔草流碧,流水或夺泻而下,或分级飞坠,水击顽石,形成无数水流回旋激溅的动人景象。两人跃上一道飞瀑顶端巨岩处,眼前豁然开朗,眼下是一望无际的原始古林,左方是凤凰山脉尽处,以几座环合的山峦作结,右方是延至地平的荒野林海。

  侯希白指着左方的山道:“幽林小筑就在群山环围的山谷内,子陵现在该明白我为寻此秘谷,费了多少脚力。”

  徐子陵心忖这确是隐居避世的桃花源,既与世隔绝,自可与世无争。点头道:“我虽曾得青璇指点,可是若没有希白兄带路,肯定会摸错地方。”

  侯希白叹道:“所以若没有人指点,明知幽林小筑在成都附近,休想寻到这里来,我是从石师那里获悉小筑设于凤凰山尾,经一番工夫始寻到这里来。我们走吧!”

  两人沿石而下,进入森林,庞大的古树参天而立,灵兽奇禽在林叶间跳跃飞翔,生趣盎然。他们在林木间疾行,倏地空间开阔,现出一间小石屋,屋旁有碎石道往前延伸,左弯右曲的没在林木深处看不见的小谷入口。幽林小筑,终于出现眼前。徐子陵若不是心悬石青璇,定会到小屋内一看,这该是一代刀法大家“霸刀”岳山结庐终老之地。想起他自惨败于“天刀”宋缺刀下后,郁郁不欢,背着失意、血仇和耻辱而逝,徐子陵岂无感慨?

  侯希白移到林木环绕的小屋旁,透窗瞥上两眼,回到徐子陵处,细察小径的痕迹,说道:“青璇应是经常打扫小屋,里面纤尘不染,这该是岳山的居所,他的坟墓当在附近不远处,想岳山一代之雄,最后寂然埋骨此地,富贵名利,不外如是。”

  徐子陵知他看不到有人踏过小径的遗痕,故放下心来,有闲情说话。

  徐子陵顺口道:“不知……唉!还是不说啦!”

  侯希白恍然道:“人死灯灭,一切皆空。子陵想问的当是师母的埋骨处所。据我所知,这可是妃暄告诉我的,师母晓得自己时日无多,携青璇往大石寺,后遗体火化,骨灰送往慈航静斋。静斋主持本要把青璇接到静斋抚养,却为青璇拒绝,在大石寺住了两年,重返小谷潜居。唉!那段日子真不知青璇是怎样过的?”徐子陵不胜欷歔。

  侯希白道:“照我看应没有外人来过,我就躲在此处,子陵自己去见青璇吧!若你要多留几天,出来知会我便行。”

  徐子陵道:“我完成送天竹箫的使命,说两句话后立即离开,不会让你老哥久等。”

  侯希白微笑道:“或者她喜欢你多陪她两天?否则怎肯告诉你隐居之所?千山万水的来到,只说几句话不嫌浪费吗?”

  徐子陵摇头苦笑,举步前行。

  侯希白在后方唤道:“我们的担心仍是存在的,子陵最好警告青璇,着她提防杨虚彦。”

  徐子陵挥手表示听到,脚步加速,没进林路尽处。终于到了再见石青璇的一刻。她是否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若她仍是那副似有情还无情的样子,自己能否打破宿命,尽一切能力去争取?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他会为将来的幸福,也为她的幸福而努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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