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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邪王逞威

  

  寇仲和徐子陵最大的顾虑是不能显露真正的身份,否则尤楚红和独孤凤禀上李渊,说沈落雁与他们两人是一党,那和叛国通敌没有分别。寇仲心知肚明凭尤楚红的功力和身手,在短程内没有可能把她甩掉,忙从挂在马腹的箭囊抓起三支箭,听风辨声反手往尤楚红掷去。他不敢全力施展,更不敢用上螺旋真劲,当然威力大减,只望能阻止她的凌空扑击。

  尤楚红暴喝道:“好胆!”一袖挥扬,三枝箭像给狂风扫落叶般卷跌下坠,她的碧玉杖仍然向策马狂奔的徐子陵背心点去。

  寇仲待要离开马背往援,蓦地心现警兆,忙滑下马背,靠贴马腹,纯凭身意避过独孤凤偷袭射来的一把飞刀,她放暗器的手法非常巧妙,不带半点风声。徐子陵自问没有本领一边牵马疾驰,一边应付高明如尤楚红者的全力攻击,心生一计,放开缰绳,飞出一脚,踢中驮箱马儿,长生气狂输马体,以“人马如一”的引导术,驮箱马儿果然应脚一声长嘶,四蹄同时发力,超前而奔,越过左右两旁的寇仲和徐子陵,朝暗黑的草原无限深处狂驰而去。徐子陵一个侧翻,躲到马腹下,堪堪避过尤楚红的碧玉杖,就在马腹下催马,硬把与尤楚红的距离拉远。

  尤楚红一口真气已尽,足尖点地,又再赶上来。寇仲和徐子陵凭骑术全力驱策,往超前近二十丈的驮箱马儿追去。尤楚红和独孤凤则在后穷追不舍,前者显现出她的绝世身法,竟愈追愈近,反是策骑的独孤凤给抛在后方。

  倏地前方远处两骑奔来,其中一人大喝道:“贼子哪里走!”

  寇仲和徐子陵认得是李靖的声音,看去果然来的是李靖和红拂女,心中大喜,装作大吃一惊,舍下沈落雁,改向落荒逃走。得李靖和红拂女截着驮箱马儿,给尤楚红和独孤凤个天作胆,也不敢公然加害沈落雁,更难入罪沈落雁。

  两人通过杨公宝库的地道,重返长安,回到多情窝,离天明尚有两个时辰。等得心焦的侯希白大喜道:“一切妥当?”

  寇仲欣然坐下,舒展筋骨,笑答道:“一切妥当,却是险至极点,全赖老天爷的帮忙,沈美人命不该绝。”

  两人曾躲在暗处,瞧清楚尤楚红和独孤凤没有恶向胆边生,冒犯李靖和红拂女,看着李靖夫妇开箱救出沈落雁,这才离去,故可放心说出这番话。

  徐子陵在侯希白另一边坐下,说道:“没有到上林苑去吗?”

  侯希白叹道:“你们去出生入死,我哪还有玩乐的兴儿。唉!每天都山珍海味,间中亦该来个清茶淡饭。”

  寇仲道:“你的石师来了吗?”

  侯希白颓然点头,说道:“我把摹画放在桌上,然后恭候他老人家法驾,石师果然准时来到,还很亲切问我的近况,练功的情景。说出来你们不会相信,他竟指点我武功方面的事,分析我为何在秘道里几个照面给他擒着的原因,弄得我糊涂起来。”

  徐子陵和寇仲听得面面相觑,石之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希白露出回忆的神色,望着小厅堂的横梁,缓缓道:“我是否很傻呢?竟忍不住问他是否要杀我?你道他怎样答我?他竟摇头哑然笑道:‘你不但是我石之轩的好徒儿,更是发扬花间派的希望,你又不会妨碍我统一天下的大业,师傅为何要置你于死地?没有人比师傅更明白你。’说毕这番话后,他的眼睛现出很奇怪的神色,像很疲倦,又像心中充满悲伤。”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对。

  侯希白续道:“他接着又说,花间派的心法正是率性而行,他当年不顾圣门所有人反对,恋上碧秀心,便是受花间派心法的影响,而到今天他仍没后悔当时的决定;唯一后悔的事是害死至爱的人,所以不想我步他后尘,重蹈他当年的覆辙。唉!他还问我有没有意中人?”

  徐子陵露出思索神色,寇仲却兴致盎然地问道:“你怎么答他?”

  侯希白耸肩道:“我答他天下的好女子无不是我的意中人,而我只会透过为她们绘像表达我对她们的爱慕,透过画笔把她们最美好的一面活现画中。石师听后不但满意,还赞我在花间派的心法上青出于蓝。我乘机问他,唉!我本不该过问他这方面的事。”

  徐子陵沉声道:“问他哪方面的事呢?”

  侯希白道:“我问他为何不超脱于人世间的斗争仇杀,啸傲山林,落得清净自在。”

  寇仲精神一振道:“他怎样答你?”

  侯希白苦笑道:“所以我说不该问,石师冷哼一声,随手拿起那轴假画,双目射出冰冷无情的可怕神光,就那么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寇仲才道:“你石师的行事任我们想破脑袋亦想不出头绪来。正事要紧,快把假画拿来。”

  侯希白又惊又喜道:“离天亮只有个许时辰,够时间吗?”

  寇仲笑道:“这是千载一时的良机,李渊抽调大批禁卫去对付李密,韦公公、尤楚红和独孤凤均不在皇宫内,所以李渊必把留下的人手集中保护自己的寝宫和妃嫔的宫苑,贡品堂肯定守卫松弛,我们选在李渊最意想不到的一刻入宫来个偷龙转凤,保证会成功。还不快去拿假货,我们有很多时间吗?”

  徐子陵独自潜回司徒府,偌大的房舍冷清清的,在微茫的晨光下,有种说不出人去楼空的荒寒冷落。想起刚才偷进唐宫的情境,禁不住为侯希白得到真本如痴如醉的狂喜欣悦。李渊手上的画是偷回来的,失去也是活该,何况他可能永不晓得手上拥有的会是摹本。徐子陵绝不会因他是大唐的皇帝而认为他有特别的拥有权。这回三人是驾轻就熟,兼且正如寇仲所料,禁卫集中到皇帝妃嫔居住的寝宫,他们从秘道来,从秘道离开,利用贡品堂的天窗潜进去偷宝,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任务。

  婠婠的声音传入耳内,说道:“人家在你的房间了!”

  徐子陵放下推寇仲房门的手,心中泛起奇怪的滋味,移到邻房,推门入内。婠婠静静坐在一角,美目深注地瞧着他。

  徐子陵到她旁坐下,说道:“我们决定今晚动手。”

  婠婠露出“早知道了”的神情,淡然道:“寇仲为何没和你在一起?”

  徐子陵道:“他在为今晚的行动奔走安排。”

  婠婠讶道:“有什么要安排的,是否直到此刻仍要瞒我?我会怀疑你们合作的诚意。”

  徐子陵洒然耸肩道:“我并没有蓄意隐瞒,只因时机未至,告诉你没有意思。”

  婠婠轻声道:“我晓得寇仲不信任我,徐子陵又如何呢?我想听你心里的想法。”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微笑道:“我认为你不会在现今情况下出卖我们。不过当有一天你成为阴癸派新一代的主事者,情况将截然不同。因为你不得不为本派的利益着想。”

  婠婠缓缓摇头,满怀感触地说道:“我永不会成为阴癸派之主,且失去那种兴趣。圣门两派六道各怀鬼胎,只会坏事而不能成事。我再不想花时间陷入派内无谓的斗争去,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为何那么积极对付石之轩?何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些安乐悠闲的日子?”

  婠婠平静地说道:“师尊的梦想,我会尽心尽力去完成。我的好胜心不会比你的兄弟小,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圣门最出色的人不是石之轩,而是祝玉妍栽培出来的徒儿。”

  徐子陵讶道:“我给弄糊涂了。你凭什么认为可凭个人之力,完成统一天下的梦想?”

  婠婠微笑道:“或者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却不是现在。闲话休提,寇仲究竟怎样奔走安排?”

  徐子陵道:“他去见欧阳希夷。”

  婠婠笑道:“你们果然有点门道,见欧阳希夷有什么作用?”

  徐子陵道:“只有透过欧阳希夷,我们方可动用李渊的力量,把石之轩逼得不能不赖在老巢,而我们则在石之轩唯一的逃路埋伏。当李渊逼得石之轩从秘道逃走,我们就对他来个迎头痛击,在那特别的环境破他的不死之身。”

  婠婠精神大振,笑道:“冤家啊!石之轩究竟躲在哪一个狗洞呢?”

  寇仲回来时,徐子陵仍坐着发呆,思忖婠婠独立于圣门之外仍能颠覆天下的计策,结果仍是一无所得。

  寇仲劈头问道:“婠大美人呢?”

  徐子陵道:“她听过今晚的计划后,决定无论成败也须立即离开长安,所以先去办妥某些事,例如把《天魔诀》起出来随身携带着,这可是我的猜想。”

  寇仲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她该不会蠢得去寻师妹白清儿的晦气吧?”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她说要放弃阴癸派之主的宝座,你说她对白清儿还有兴趣吗?”

  寇仲愕然道:“她在说笑吧?”

  徐子陵摇头道:“我觉得她说的是肺腑之言。且她新的大计与我们没有冲突,所以她不怕透露有这么一个计划,虽仍不肯道出详情,我却觉得她对我们敌意大减。唉!她脑袋内是否在转着什么可怕的念头?”

  寇仲叹道:“多想无益,不如不想。我和欧阳希夷谈足整个时辰,我们的诛石大计应是天衣无缝。夷老会讹称消息来自慈航静斋,会点醒李渊诈作发现曹三在跃马桥一带出现,故从黄昏开始封锁那一区逐户搜索,逼石之轩回禅室扮大德圣僧,到今晚子时再把无量寺重重围困,破门杀入石之轩的禅室。哼!这回看石之轩能逃到哪里去?”

  徐子陵道:“夷老晓得禅室下的秘道吗?”

  寇仲道:“当然不会瞒他,却必须瞒李渊。我们的计划该没有漏洞吧?”

  徐子陵心中涌起难言的感受,过了今晚,他或会变成杀死石青璇父亲的人。无论她如何痛恨石之轩,他始终是她的爹。这情况会令石青璇更不想见他徐子陵,怕勾起心事。

  寇仲舒展手脚,说道:“现在我们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婠婠回来。唉!我很担心!”

  徐子陵讶道:“担心什么?”

  寇仲叹道:“担心你哩!想到要把你卷进残酷的战场,担心你受不了那种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生涯。”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我并非第一天上战场,以前又不见你这么说。”

  寇仲苦笑道:“你经历过最大的三场战役,就是竟陵之战、赫连堡之役和对抗宇文化及的梁都战役。这三仗均是为保命求存,故心雄气壮。可是当你为胜利而战,为争地而战,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战争是个看谁伤得重、谁挨不下去的游戏。斗志和士气是头等大事,人命贱如草芥,最终是赢输的问题。我还好点,因为是我的选择,你却是无辜被卷入这漩涡。所以我担心你!”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别无选择,到时再说好吗?我现在不想讨论这方面的事,令人心烦的事情太多了!”

  寇仲道:“夷老告诉我他曾以朋友的身份开心见诚的和李渊谈及帝位继承人的问题,据他所言李渊对李世民表现得非常决绝,一口咬定李世民下毒暗害张婕妤,并因此从被动改为主动,一方面加强自己实力,一方面把李世民的权力削减,将朝政全揽上身。除非李世民在外自立为帝,不然他回长安后除非甘愿作废人,否则只有被废置或处决的命运。唉!在府兵制度下,李世民绝无机会。”

  徐子陵皱眉道:“夷老还有什么忠告?”

  寇仲道:“他像你般在怀疑师妃暄选择李世民是否明智。尚有一事,夷老证实因李建成在中间斡旋,李渊和颉利重修旧好,此事对李世民更为不利。当李世民攻破洛阳之日,就是李渊召他回长安的一刻。李世民在关外的兵权会被肯陪李渊打马球的李元吉接收。这些却不是夷老说的,是小弟的推想。”

  徐子陵叹道:“照现在情势的发展,你的推想将变成事实。李渊以李元吉代李世民迎战宋金刚,正是李渊这种心态下形成的。只是李元吉不争气,故李世民仍能坐稳他的位置。”

  寇仲道:“没有突厥迫在眼前的威胁,李渊可放手让李世民攻打洛阳,自己则在关内巩固权力,让建成、元吉清除支持李世民的各种势力。当李世民班师回朝时,将发觉除天策府诸将和区区三千玄甲亲兵外,再无可用之人。关中剑派首当其冲,若非蔡元勇不是蔡元勇而是我寇仲,关中剑派的人现在可能全被关进天牢去。!李渊真狠!”

  徐子陵摇头道:“李渊并不是个狠心的人,反而是多情重义。问题是他的情义全用在李世民的敌人身上,所以变得对李世民如此无情。”

  寇仲道:“夷老说李渊现在最担心的是宋缺他老人家的动向,所以曾千叮万嘱夷老必须说服我的未来岳丈,没有宋缺支持我,李渊还未把我放在眼里。!我会证明给他看,小看我是一个大错误。”

  徐子陵沉默下来。

  寇仲瞥他一眼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陵苦笑道:“我的脑袋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不敢去想将来会发生的事。李渊或者仍未至于狠心下令杀害李世民,可是魔门群凶却不会放过他。妃暄会怎么办?她可坐视不理吗?”

  寇仲叹道:“纵然李世民长命百岁又如何?一天做皇帝的是李渊,李建成就是合法的继承人,除非李小子起兵造反。不过你也看到现在唐宫的形势,李小子有机会吗?”

  徐子陵摇头道:“完全没有机会。”

  寇仲道:“与其被魔门的人杀死,又或忍辱偷生,不如让我在战场上给李小子来个马革裹尸,还来得轰轰烈烈,对吗?”

  徐子陵道:“我想再去见李世民一趟。”

  寇仲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重复一次,沉声道:“今晚事了后,你回彭梁,我去见李世民。”

  寇仲皱眉道:“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子陵道:“我不知道,见到他再说,我想晓得他心中的想法。”

  寇仲耸肩道:“你和他的关系比较好点,我现在对他再没有任何友情,他弄得我太惨了!咦!”

  两人心生警兆,感觉有客到访。

  两人同时想起一个问题,立即大吃一惊,假设来的是石之轩又如何?他们虽装作乘船出关,可石之轩是何等样人,怎会轻易被骗过,若他到司徒府邸来查探,会有怎样的结果?

  暗怪自己疏忽时,侯希白推门而入,见他们惊魂未定,脸色煞白的模样,愕然道:“什么事?”

  寇仲长吁出一口气道:“幸好来的是徒弟不是师傅,否则我们有难矣!”

  侯希白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寇仲另一边坐下,皱眉道:“你们是否今晚动手?”

  寇仲向徐子陵打个眼色,示意由他说。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们是别无选择。”

  侯希白干笑一声,说道:“我是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蛋,到现在仍认为石师与我有师徒的情义?”

  寇仲道:“这个很难怪你,因为一直以来你接触到的是他多情的一面,唉!教我怎么说好?”

  侯希白向徐子陵问道:“子陵接触石师的机会多一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仍在骗我?他为何要骗我?”

  徐子陵叹道:“坦白说,我真的看不透他。他可能在骗你安你的心,也可能是真情流露,且因杨虚彦的背叛,转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至于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晓得。”

  侯希白颓然叹一口气,说道:“我刚见过沈美人,应该说是她来找我,探听你们的行踪。我依你们的吩咐,告诉她你们已离长安。”

  两人放下心来,知道沈落雁避过此劫,李渊没有降罪于她。

  侯希白忽又笑起来,说道:“你们躲在这里,可能是最聪明的做法,因为石师既想不到你们如此疏忽大意,另一方面更猜不到你们仍留在长安,所以这里反是最安全的地方。”又问道:“婠婠呢?”

  徐子陵答道:“她有点事办,该快回来了!”

  侯希白道:“婠婠会是石师的首要目标。他会不择手段把她的《天魔诀》夺到手上。《天魔策》的重归于一,是自圣门分裂后各派各系中有志者的梦想。”

  徐子陵道:“希白有什么打算?”

  侯希白叹道:“我打算立即离开长安,返回巴蜀过点写意的日子。”

  寇仲愕然道:“你不是要为李渊画百美图卷吗?”

  侯希白微笑道:“昨晚得到《寒林清远图》后,我忽然灵思如泉,把剩下的十多位美人儿一口气完成,赋上诗文,在来此之前入宫交卷,看得李渊赞叹不绝,赐金千两。我乘机告诉他要回成都去,此来更是向两位辞行。子陵若到巴蜀,定要来找小弟畅叙喝酒。我侯希白虽相识遍天下,但说得上是知心朋友的只有两位兄台。”

  说罢欣然起立,向徐子陵一揖到地,笑道:“多谢子陵以画入武的提点,令我在武学上看到无限风光,这次回蜀除一意避开石师和你们的争斗,更希望有潜心静修的机会。此地一别,希望将来与两位仍有聚首的一天。”

  接着抓住寇仲肩头,微笑道:“原本我并不喜欢你,因为你说的话有时令人很难受。相处下来始发觉少帅不但够朋友,且是非常有趣的人,可在至恶劣的情境保持能感染旁人的乐观和积极,使小弟得益良多呢,哈……”笑声中潇潇洒洒地飘然而去。

  侯希白突然而来的告别,两人不由有点羡慕起来,生出感触。而“期待再见”,等于暗祝他们能破石之轩的不死印法。

  寇仲收回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花园林木深处的目光,笑道:“昨晚偷画冒的险是值得的。看他得到老展的画后,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

  徐子陵道:“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此处确不宜他勾留,照我猜他是下了不惜一切保护石青漩的决心,这亦是他报答师恩的唯一方法,就是阻止石之轩做傻事。”

  寇仲道:“我尚有一事没有告诉你,见过夷老后,我去向老爹辞行,他今天会离长安回历阳坐镇,假若李渊对付李世民,他会全力助我,否则按兵不动,直至我和李世民分出胜负。我们这老爹真不错,至少比李小子的老爹好。”

  徐子陵愈来愈感受到寇仲的影响力,若多上杜伏威全力支持他,确有实力与李阀争一日之短长,那时李渊只好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天下的乱局不知会继续至何年?

  寇仲道:“我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对付石之轩少点精神也不成。”

  寇仲从熟睡中惊醒过来,探手握上井中月的刀柄,睁眼时恰恰见到白衣如雪的婠婠幽灵般穿窗而入。

  寇仲松一口气,盘膝坐起时顺手把井中月横搁腿上,盯着坐到床尾的婠婠,伸懒腰问道:“是什么时候?”

  婠婠道:“太阳快要下山了!你道是什么时候?”

  寇仲大吃一惊道:“我竟睡了这么久,陵少呢?你为何这么晚回来?若李渊开始搜捕曹三,老石固要躲进他的贼洞,而我们在街上行走恐怕不大方便。”

  婠婠掩嘴娇笑,神态迷人,小女孩般娇嗲地说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教人家如何回答?亏你在这等紧张时刻,仍可像猪般睡得烂熟,鼻鼾声隔几条街都可以听得到。”

  寇仲没好气道:“你比我还夸大。我怎会打鼻鼾?睡觉是一门学问,尤其在战场上,不能把握每一个睡觉机会的都不会是好将帅。陵少是否听着?”

  徐子陵的声音传过来道:“婠大姐理该比我们更紧张今晚的行动,她不担心,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婠婠喜滋滋地道:“子陵真了解人家呢!”

  寇仲用神打量婠婠,讶道:“婠大姐因何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快活得像只出笼的小鸟儿?”

  婠婠白他一眼道:“人家开心,你不替人家高兴吗?你们不用担心时间迟早的问题,早去反无益有害,例如刚好碰着石之轩从外面回来,经秘道返回禅室之类,那今晚的计划将尽付东流。少帅这么精明,没想过这可能性吗?所以我们必须在李渊行动开始后,才可潜到石之轩那秘处去。”

  寇仲抓头道:“婠大姐言之成理,那我们该在什么时候进去?”

  婠婠淡淡地说道:“戌时是最后时限,我们必须在戌时前躲进去。”

  隔壁徐子陵的声音传过来道:“为何在时间上你能这么肯定?”

  婠婠解释道:“你有你们的计划,李渊也有他的打算,你们躲在这里睡觉当然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李渊于午后时分通告全城,今天会提早一个时辰于酉时头关闭所有城门,然后由戌时开始全城宵禁,所有店铺均得遵旨停业。”

  寇仲愕然道:“搜捕一个曹三,不用这么大阵仗吧?若令石之轩起疑向尹祖文打听就糟糕了!”

  婠婠道:“李渊是老江湖,对付的又是头号大敌,怎会这样笨?他对内宣称是要逐户搜索杨文干和他的余党,没有提过什么曹三曹四。”接着往**躺下,来个娇体横陈木榻,叹道:“还有整个时辰休息,没有事不要吵醒人家。”

  酉时开始,天上降下蒙蒙雨丝,把长安城笼罩在重重雨雾织成的轻纱内。大街小巷行人渐减,唐军于道路交会处设置关卡,抽查过路者。巡逻的骑队随处可见,气氛紧张。未到指定宵禁时限,大小店铺早收铺关门,令形势更为紧张。三人在夜色降临后,离开司徒府,步步为营的往石之轩秘室潜去,奔驰于横街里巷,有时则蹿房越屋,有惊无险地来至秘室旁一所民房的瓦顶上,俯瞰对街秘室的情况。无漏寺的院墙矗立在隔一条街外,寺内乌灯黑火,加上它与石之轩这邪人之王有关联,分外阴森神秘,诡异莫名。

  伏在两人间的婠婠道:“不要再偷看,若石之轩正在宅内可能会生出感应。”两人吓得忙伏在屋脊另一边。

  婠婠又低声道:“李渊这一招真绝,宵禁加上逐屋搜查,石之轩哪能不乖乖回到禅室内。待会我们应在秘道出口伏击他,还是于寺内秘道的入口对他迎头痛击?”

  寇仲思索道:“首先我们须弄清楚李渊以哪种手法攻打禅室?李渊不是蠢人,下面谋臣众多,必猜到石之轩有出入的秘道,难道他每次离开禅室都要着小和尚来开锁吗?”

  婠婠道:“这正是关键所在。李渊或会派人把无漏寺里里外外先重重围困,再以雷霆万钧之势破门而入,把石之轩逼出来。不过李渊和他的人从未与石之轩交过手,会低估他的厉害。”

  徐子陵摇头道:“李渊这么张扬,只会坏事。以石之轩的精明,见大批人马来到无漏寺,哪还不知行藏已泄?且李渊在无漏寺这一带围以重兵,他会生出警觉溜掉。”

  寇仲点头道:“陵少有道理,婠大姐怎么说?”

  婠婠道:“要看李渊是否像子陵所说的精明,我们先到屋内再见机行事好了!”

  寇仲愕然道:“你刚才不是怕会与石之轩碰个正着吗?”

  婠婠道:“这只是个可能性,机会不大。别忘记李渊是要逐屋搜索,最安稳的地方当然是禅堂内。”

  徐子陵道:“假设李渊领着手下诛邪队悄悄而来,破门而入,必把禅室的唯一出口封死,石之轩剩下的逃路就是蒲团下的秘道,可以想象他跳下秘道的一刻,仍须应付上面高手的狂猛攻击,如那时我们在下面同时出手偷袭,可一击成功,然后从容从秘道离开。”

  寇仲和婠婠同时点头,认同他的计划。

  寇仲沉声道:“这回石之轩死定了!我们走!”

  房子内果然空无一人,景况依旧。三人进入书斋,找到秘道的入口,心情不由紧张起来。天下无人能制的石之轩,会否因这条秘道饮恨收场?“当!当!当!”戌时来临,宵禁的钟鼓声响起。寇仲猛一咬牙,小心翼翼地打开入口,展现出往下的石阶。

  婠婠探手入怀,却给寇仲按着她玉手,微笑道:“小弟另有法宝。”掏出从杨公宝库得来的夜明珠,嵌进她额上的秀发内,欣然道:“今晚美人就是我两兄弟的照明灯,宝剑赠烈士,明珠送佳人。”

  婠婠微一错愕,秀眸现出迷乱的神色,忽然凑过香唇,在他脸颊轻印一口,说道:“婠儿永不会失去此珠。”

  寇仲和徐子陵均涌起难言的滋味,自祝玉妍死后,婠婠对他们敌意日减,问题是他们能不把她视作敌人吗?飞马牧场商家二老之死,始终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婠婠率先进入秘道,两人随后,无声无息来到供石之轩易容改装的秘室内。另一边是通往石之轩禅室下的秘道。在婠婠额上秀发间的夜明珠朦胧黯淡的异芒映照下,地道内的天地充满不可测的神秘感觉,婠婠美胜天仙的玉容,更为这神秘添上无法以任何言词形容的况味。三人不敢说话。

  寇仲打出行动的手势。三人钻进入口,弓身而行,不敢弄出任何声息。最后来到石阶下,上方便是禅室蒲团下的入口。深长的呼吸声透壁传下来,石之轩确在禅室内练功打坐,他们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下一半就要看李渊的部署。他们不但要控制呼吸,还要控制心儿的跃动,任何微细的声息,都会令石之轩警觉。婠婠打个手势,带头回到先前的秘室去。

  在秘室三人盘膝坐下,虽没有交谈,均知在这里等待妥当得多。现在既晓得石之轩在禅室内,他们便安心静修,好养精蓄锐,静候成功或失败那一刻的来临。徐子陵忽然想起石青璇,一会后他就要出手对付石之轩,若真的把他杀死,石青璇会怎样看自己呢,是感激还是痛恨?侯希白又会有什么反应?生命为何会有这种矛盾?自向师妃暄做出除去石之轩的承诺,他一直感到这是正义的事,为公为私均义无反顾。可是值此事情即将决定成败的一刻,这些念头却纷纷涌至,无法控制。

  婠婠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你的心为何那么乱?小心点!”

  徐子陵晓得瞒不过她的感应,暗叹一口气,低声道:“我没有事的!”

  婠婠的玉手找上他的手,一把握着,似乎了解他心内的情绪。徐子陵心湖一阵颤**,纵使以前搂着婠婠,也远及不上此刻两手相握的亲切感觉,想起婠婠永不可能成为朋友,那种因矛盾而来的痛苦不减反增。婠婠另一手伸出,让寇仲握着。徐子陵陷进回忆去,追想与石之轩数次相遇,感受到他深情自责的一面。石之轩似对他有特殊的感情,而他却要向石之轩毫不留情的出手。唉!造化弄人!

  这回轮到寇仲凑过来道:“什么娘都不要管,老石从入口跳下来的一刻,我们同时出手,为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为天下万民,个人的得失算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尽力把杂念排出脑海之外。寇仲握上他另一只手,用力抓紧。三人生出心连心的感觉。密室内静至落针可闻,秘道传来空洞的声音如有实质,婠婠头上清白黯淡的光芒,形成秘室诡异莫名的世界。他们闭上眼睛,静默中等待时机的来临。

  “砰!”门破木裂的声音从秘道上方传来,粉碎了秘道内的宁静。三人同时睁目,你眼望我眼,接着弹起,往秘道窜进去。

  李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长笑道:“石兄真本事,先颠覆大隋,现在又来打我大唐的主意。旧恨新仇,我们今晚就来个结算。”

  下面的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李渊竟真来个御驾亲征,自己涉险,率众入禅室与“邪王”石之轩来个殊死决战。

  石之轩淡淡地说道:“凭这些人和你李渊,可杀死我吗?”

  宇文伤的声音狂喝道:“大言不惭,就让我们教你石之轩晓得天下非是无人。”

  李渊怒喝道:“上!”

  乍看一切非常顺利。他们原本最担心的首先是石之轩不在禅室内,其次是怕李渊打草惊蛇,这两项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李渊果如他们所料,尽起麾下够资格的高手来突袭石之轩,先以铁锤铁棍一类攻坚的重兵器一举粉碎禅室的厚木门,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禅室,欲置石之轩于死地。可以想象在李渊一众高手冲入禅室的一刻,随来较次的高手和弩弓手再把近乎密封的禅室重重包围,防止石之轩外逃。

  只听上面传来一阵的闷哼、叱喝,下面的三人晓得来者除李渊和宇文伤外,尚有“神仙眷属”褚君明、花英夫妇、李神通、李元吉、尤楚红、独孤峰、独孤凤、韦公公、李南天,还有那可能是“矛妖”颜平照之子的颜历、欧阳希夷和另几名他们不认识的高手。以这样的实力,在一个密封的空间内,确有杀死石之轩的实力。可是三人却大感不妥当,石之轩要取胜是绝无可能,逃路只有两条,一是从破开的大门闯出,另一是从秘道逸走,前者当然比后者困难加倍。李渊肯定以最强人手把守大门,即使能穿门而出,尚要应付可能数以百计全把弩箭瞄准大门的神射手,任石之轩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死印如何出神入化,终是血肉之躯,实难承受数百弩箭的同时攻击。但关键问题在于李渊。不知是因他对石之轩害死碧秀心的仇恨,还是出于低估石之轩,李渊的御驾亲征实属不智,变成石之轩有一个可牵制全局的目标。因为其他人如何心切杀死石之轩,总不能牺牲李渊以达此一目的。这变成李渊方面唯一的破绽。

  禅室劲气交击声连珠响起,比得上长安年夜燃烧鞭炮的激烈密集,闷哼叱喝声此起彼落,韦公公阴阳怪气的喝叫和尤楚红尖厉的叱骂特别易辨认,三人却是头皮发麻的瞧向盖着出口全无动静的盖子。盖关是打开的,只要石之轩运劲拿脚移盖,可从秘道离开,包保没有人敢鲁妄追击。三人此时百思不得其解,除非石之轩猜到他们在下面埋伏,否则为何竟舍易取难,默不作声地在上面与实力强大的敌人苦缠不休。

  “父皇小心!”破风的矛声大作,可想见石之轩如他们所料般集中全力攻击李渊,招招同归于尽,使其他人为解李渊之厄发挥不出整体的攻击力。韦公公怪叫一声,李渊却是一声闷哼,听声音他多少受了点内伤,形势危急至极点。

  “当!”想是石之轩的拳头轰上褚君明的钢盾,然后褚君明惨哼一声,更传来喷血的可怕声音,不用看也知石之轩成功借得敌方某人的真劲,否则哪能震得褚君明受伤吐血。

  尤楚红怒叱道:“这里交给我们!”

  三人大感不妙,知道李渊情势危殆,果然劲气交击声响不绝,李渊怒喝连连,足音动地,可推想石之轩凭不死印法硬挨对方攻击,连续向李渊作出强攻。到李渊最后一声怒哮,声音已来自不同空间,显然李渊退往大门外。三人心叫糟糕,也不得不佩服石之轩的厉害和正确的战略,硬把李渊逼出门外,封门之势不攻自破,弩箭手因怕误伤李渊而不敢发射。

  石之轩长笑声起,说道:“想杀我石之轩吗?今晚怕无法办到,李兄请啦!”

  嗤嗤箭矢声中,配上李渊等的怒叫,笑声远去。三人颓然若失,面面相觑。哪想得到天衣无缝的诛石大计,就这么惨淡收场。

  婠婠当机立断,说道:“或者是他命不该绝,我们快走,迟恐不及。”

  寇仲和徐子陵明白她的意思,李渊盛怒下虽明知没有作用,也会展开全城搜索石之轩的行动,他们这条秘道肯定首先曝光。婠婠伸手锁上盖关时,徐子陵和寇仲先后钻进地道去,穿过密室,从另一段地道回到石之轩秘巢书斋下的出口。

  寇仲移开盖子,显露出口,低声道:“我们立即回司徒府,看清楚风头火势后马上离开。我敢肯定石之轩晓得刚才我们是在下面等他。唉!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低应一声,跃往书斋漆黑的空间去,同时心生警兆,但已迟却一步,避之不及。他骇然瞧去,黑暗中接触到石之轩邪光大盛,冰寒冷酷至没有丝毫常人情绪的可怕目光,他的右手撮指成刀,无声无息不带起任何劲气风声当胸往他刺来。若给他刺中,肯定任何护体真气皆不起作用,保证石之轩的手刀会破膛碎骨而入,把他心脏震个粉碎。徐子陵从未感觉过石之轩对他杀意如此坚决不移,心叫吾命休矣,唯一可做之事就是运集全身功力,硬挨这没有可能抗拒的手刀。

  下面的寇仲做梦都没想过石之轩胆大包天和狠辣至此,刚脱重围,竟反过头来在地道出口伏击他们。寇仲虽看不到石之轩,却从徐子陵的身体反应觉察到石之轩的偷袭,时间不容他多想,人急智生,两掌托上徐子陵鞋底,全身真气在刹那间经徐子陵两腿经脉送往徐子陵腹下气海处。换过下方抢救徐子陵的人是天下三大宗师的宁道奇、毕玄、傅采林任何一人,只能叹句无能为力。可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内功心法同源而异,又经多番历练能融浑合汇,与别不同。即使面对强如石之轩的突袭,仍有抗衡之力。

  寇仲本质冰寒的真气似长江黄河般直注进徐子陵气海去,与他灼热的真气螺旋合运,同一时间寇仲的真力更硬把徐子陵疾往上送,只要避过胸膛受袭,徐子陵可把汇同寇仲全力输来的真气送往脚尖,硬挡石之轩的夺命手刀。石之轩何等样人,另一手朝徐子陵虚抓,竟生出一股力道,完全化去徐子陵往上急升的势道,手刀仍直朝徐子陵胸膛搠至。要知胸口檀中大穴乃人身脆弱处,如给击实,纵使未能破膛开胸,心脉会经受不起冲击而破断,那时大罗金仙亦救不回徐子陵。寇仲真气用尽,一时恢复不过来,且上托双掌竟虚虚****,无处着力地难受至极,忽然醒悟到石之轩是凭不死印察敌之能把他们两人看通看透,故能以针对性的手段破解他对徐子陵的援手,却是悔之已晚,回天乏力。

  后面的婠婠鬼魅般的迅疾移至,一把抱着徐子陵双脚,赤足尖借力弹起,冲地道口往上腾升。徐子陵双手往胸前合拢,仍是一线之差,眼看要魂断于石之轩手刀下,忽然全身被婠婠的天魔力场包裹,且在手刀触胸前朝上硬升半尺。哪敢犹豫,就让得自寇仲真气输入的螺旋汇劲留在腹下丹田气海,硬挨石之轩的手刀。“砰!”

  所有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由徐子陵遇袭,寇仲施援,婠婠抱上徐子陵双足,全在眨一两眼的高速内。石之轩手刀刺中徐子陵腹下真气汇集处。手刀首先受天魔气场的影响,真劲被削弱三成,缓了一缓,这才命中徐子陵,发出两劲正面硬撼的交击闷音。徐子陵感到五脏六腑似翻转过来的强烈痛苦,被刺中处火烧般难过,真气被震得盲头乌蝇般往全身经脉乱窜,眼前一黑,狂喷鲜血,狂猛的力道送得他和婠婠往另一边抛飞,“砰”的一声撞上靠墙的书柜,木架破裂,书本散跌,情势混乱至极。石之轩也被反震得往后挫退,未能乘胜追击。

  不知徐子陵是生是死的寇仲借此空隙回过气来,不顾生死的从出口跃起,井中月离背而出,往石之轩迎头劈去。“砰!”徐子陵和婠婠同时掉到地上,滚作一团,后者等于为徐子陵硬挨半刀,张开香唇喷出小口鲜血。石之轩冷哼一声道:“找死!”一掌劈歪寇仲全力击来的刀锋,另一手拂袖而来,攻向寇仲面门。

  寇仲听到徐子陵的呼吸声,稍为安心,在暗黑的书斋踏出奇步,避过照面拂来的一袖,拖刀下削划往石之轩腰侧,眼看可以得手,石之轩竟一闪不见,移至他左方刀势不及的死角位,尽显不死幻法的玄妙。寇仲骇然旋身时,石之轩舍他往徐子陵和婠婠杀去。婠婠把受创的徐子陵往旁一送,袖内射出两条天魔带,从下而上往石之轩击去。“砰!”“砰!”石之轩左右拳出,击中飘带,震得婠婠往后滑去,撞壁始止。此时寇仲来了,对着石之轩的背脊使出井中八法威力最大和玄奥的“方圆”,务要令石之轩不能对徐子陵再下杀招。“轰!”寇仲刀锋撞上石之轩背后凝起的气墙,他“方圆”法内的方立即硬被卸往一旁,“圆”则被石之轩反手一指迎个正着,震得他差点吐血,纵使千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往后挫退。

  石之轩的身法受影响下不得不稍为迟滞。婠婠收回飘带,从地上升起,书斋内的空间立时劲气陡生,天魔力场笼罩石之轩,一对纤美的玉手化作万千掌影,往石之轩攻去,直有排山倒海之势。

  石之轩哈哈笑道:“原来青出于蓝,终练成天魔大法,难怪敢来冒犯老夫。”竟拔身而起,“砰”一声撞破屋顶,且大喝道:“石之轩在此,李渊你滚到哪里去?”

  寇仲、婠婠和刚清醒过来的徐子陵无不魂飞魄散,他们三人中有两人受伤,伤得最重的是徐子陵,若惹得李渊等一众人等赶来,他们将成误中副车的牺牲品。寇仲和婠婠呆望着被破开一个大洞的屋顶,瓦屑碎木仍不住掉下,细雨和着灰尘洒入,一时间竟不知该逃往何方始是乐土。人声蹄音从四面八方逼至。

  徐子陵捧着小腹,呻吟道:“地道!”

  寇仲和婠婠给他一言惊醒梦中人,李渊等既往此方赶来,禅堂的出口将是唯一的安全生路。石之轩仍大喝“石某在此”时,寇仲抱起徐子陵和婠婠先后钻进秘道去,后者顺手锁上盖子。

  寇仲双掌离开徐子陵的背心,一阵劳累袭遍全身,差点想倒头大睡,记起跋锋寒的劝告,只好勉力撑着。

  正盘膝静养的婠婠睁开美目,出奇地温柔地说道:“累吗?可惜我自身难保,帮不上忙。何况我的内功对子陵的伤势有损无益。”

  寇仲叹道:“这回算得不幸中之大幸,陵少的小肚子差点给石老魔刺穿,现在只是巴掌大一块红肿,可还神作福。侯小子说得不错,我们低估了石之轩。”

  婠婠犹有余悸地说道:“若是我先出去,必死无疑。”

  寇仲颓然无语。

  婠婠环视地库内装满兵器数以百计的大箱子,轻轻道:“真想不到杨公宝库不但是库下有库,且有真假之分,李渊等全给你们瞒过。”

  寇仲再叹一口气,让婠婠到宝库里,是别无选择,因保命要紧,他们不但要躲避石之轩,更怕被李渊的人误打误撞地找到。寇仲迎上婠婠的目光,在油灯映照下,脸色因内伤未愈而带点苍白的婠婠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

  婠婠目光投到闭目静坐的徐子陵脸上,柔声道:“或者你们仍视我为敌人,可是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你们,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杀石之轩为师尊报仇。”

  寇仲讶道:“我和陵少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你忽然要放弃阴癸派派主的宝座,统一圣门不是你师尊一贯的愿望吗?”

  婠婠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我对圣门的人完全绝望,他们败事有余,成事却不足。只看我们阴癸派自先师过世后你争我夺的情况,可明白我的意思。我正因看破此点,变得轻松自在,更能放手做我想做的事。终有一天,我会为先师完成她的梦想,却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方式。”

  寇仲糊涂起来,说道:“什么方式?”

  婠婠显然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明天城防必定加强,子陵的伤势恐怕尚未复原,我们是否要多留两天才离开呢?”

  寇仲道:“陵少只要能自己走路,我们立即滚蛋。唉!实不相瞒,这里有秘道可直通城外,否则我如何能把黄金珍宝搬走。若非人手不足,我会连这数百箱东西一并运走。”

  婠婠微笑道:“你不怕我出卖你们吗?”

  寇仲苦笑道:“若你要拿走这批东西,我也没有办法。”

  婠婠柔声道:“放心吧!你肯信任我,我怎舍得出卖你们?更何况我根本得物无所用。信人家好吗?婠婠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顿了顿续道:“离长安后,你们会到什么地方去?”

  寇仲道:“我回彭梁与我的少帅军会合碰碰运气,子陵会到巴蜀见石青璇,够坦白吧!”

  婠婠欣然道:“非常坦白,令人家不但感动,更是感激。你已当婠儿是朋友,婠儿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寇仲苦笑道:“这样信任你,真不知是祸是福,只好由老天爷决定。”

  婠婠洒然笑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想告诉你们几件事,你要留心听,不要忘记。”

  寇仲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婠婠正容道:“香家的真正主持人不是香贵而是尹祖文,香贵只是尹祖文的爪牙,贩卖人口的勾当是由尹祖文一手策画出来的。千万不要低估尹祖文,这人的武功才智乃圣门中的佼佼者,其野心不在石之轩之下。”

  寇仲不解道:“你不是说过香家是为你们服务吗?”

  婠婠道:“严格来说香家实为圣门两派六道外的旁支,以其钱财支持圣门内几个关系密切的派系,却并不直属于任何一派。”

  寇仲拍腿道:“难怪石之轩想害池生春,他真正要打击的是尹祖文。”

  婠婠道:“你不是问过人家大明尊教的大尊是谁吗?现在可告诉你啦!”

  寇仲沉声道:“是不是许开山?”

  婠婠点头道:“正是许开山。他是我圣门诸派系最忌惮的人之一,否则辟尘不会借他的力量壮自己的声威。许开山一向深藏不露,不过据说他已练成《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上的心法武功,其成就该在善母莎芳之上。”

  寇仲讶道:“你真的再不把圣门的诸般禁忌放在心上。”

  婠婠道:“此地一别,不知能否有再见之期,便当是临别赠言吧!”接着把夜明珠从怀内取出,送入寇仲手心内,微微浅笑。

  徐子陵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张开俊目。

  寇仲大喜道:“滚蛋的吉时到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关外大河一处渡头找到宋师道等乘坐的风帆,已是和婠婠于长安城外分手五天后的事。两方重见,当然非常欢喜。久别的万里斑见到徐子陵和寇仲,跳蹄雀跃,不由勾起寇仲对爱驹千里梦的思念,恨不得插翼飞返彭梁。他们弃舟登陆,由随行者驾舟回长安,因往洛阳的大河被李世民封锁,出入船只均会被李军水师截查。到达岸旁密林内一片空地,五人坐下说话。午后的阳光在天空洒下,四周虫鸣鸟唱,生机盎然。

  寇仲把分手后的事逐一道来,听到救回沈落雁,三人欣慰非常,也为不世枭雄李密凶多吉少的下场感叹!到听过对付石之轩的行动彻底失败,还差些儿被他反噬一口,三人无不生出惊心动魄的骇然感觉。

  宋师道皱眉道:“有一点颇不合情理,以石之轩表现出来的才智,他撞破屋顶高嚷存心引来李渊,理该再跃回屋内把你们缠着,到李渊赶来时才逃走,那你们因子陵和婠婠均受重创,肯定必无幸免。石之轩怎会有此失着?令你们有机会从秘道溜走,反像暗助你们一臂之力?”

  雷九指道:“应是石之轩有心无力,于禅室之战虽能脱身,却身负内伤,只是小仲他们不曾看破,所以他不敢再跃回屋内,因若给婠婠和小仲缠上,会同陷重围之内。”

  寇仲点头道:“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唉!石之轩精明得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害得我们差点难见天日。”

  宋师道道:“我觉得实情不一定如此。他似在逼你们从秘道离开,否则他不用大叫大嚷引来李渊,当时只要李渊有空发现禅室内的秘道,派人入秘道看个究竟,你们仍避不开李渊的人。

  寇仲和徐子陵最大的顾虑是不能显露真正的身份,否则尤楚红和独孤凤禀上李渊,说沈落雁与他们两人是一党,那和叛国通敌没有分别。寇仲心知肚明凭尤楚红的功力和身手,在短程内没有可能把她甩掉,忙从挂在马腹的箭囊抓起三枝箭,听风辨声反手往尤楚红掷去。他不敢全力施展,更不敢用上螺旋真劲,当然威力大减,只望能阻止她的凌空扑击。

  尤楚红暴喝道:“好胆!”一袖挥扬,三枝箭像给狂风扫落叶般卷跌下坠,她的碧玉杖仍然向策马狂奔的徐子陵背心点去。

  寇仲待要离开马背往援,蓦地心现警兆,忙滑下马背,靠贴马腹,纯凭身意避过独孤凤偷袭射来的一把飞刀,她放暗器的手法非常巧妙,不带半点风声。徐子陵自问没有本领一边牵马疾驰,一边应付高明如尤楚红者的全力攻击,心生一计,放开缰绳,飞出一脚,踢中驮箱马儿,长生气狂输马体,以“人马如一”的引导术,驮箱马儿果然应脚一声长嘶,四蹄同时发力,超前而奔,越过左右两旁的寇仲和徐子陵,朝暗黑的草原无限深处狂驰而去。徐子陵一个侧翻,躲到马腹下,堪堪避过尤楚红的碧玉杖,就在马腹下催马,硬把与尤楚红的距离拉远。

  尤楚红一口真气已尽,足尖点地,又再赶上来。寇仲和徐子陵凭骑术全力驱策,往超前近二十丈的驮箱马儿追去。尤堛漱p谷去结庐而居,过一段日子。”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无话可说。幸好他只说过一段日子而非要终老于其地,多少有点进步。

  任俊嗫嚅道:“若我们要扮司徒福荣回长安,宋二爷会否……对不起,我们根本不宜回去。”

  寇仲拍拍他肩头,说道:“小俊我们到一边说几句话。”任俊涨红脸孔,垂头随寇仲去了。

  徐子陵收回看两人背影的目光,转向雷九指道:“婠婠和我们分手前,透露有关魔门两宗秘密,首先是大明尊教的领袖确是许开山,与我们猜测吻合,还说他尽得《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心法,成就在善母沙芳之上。”

  宋师道道:“另一则消息是什么?”

  徐子陵道:“说香家的生意是魔门财力的重要来源,而真正的主事者不是香贵而是尹祖文。”

  雷九指一震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道:“所以要瓦解香家和他们伤天害理的勾当,必须由尹祖文入手。”

  雷九指沉声道:“这消息非常有用。我要重新调整追查的方向,我会先知会几个有心人,然后回长安一趟。”

  此时寇仲搂着任俊回来,笑嚷道:“各奔前程的时刻到了!希望我们可以很快回长安,且不用扮鬼扮马,左瞒右瞒,还要陪李渊打马球赛。”

  自慈涧失利,王世充不纳寇仲死守慈涧之策,仓皇撤兵,寇仲愤然离开,李世民遂进行其事先张扬的进兵大计,对王世充的东都进行外围切割。在李世民的精心策划下,调兵遣将,使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北上,占据伊阙的龙门,断王世充南路;大将刘德威自太行东下,攻打河内,断王世充北路;上谷公王君廓兵胁洛口,断其东路,更威胁东都粮饷的供给;总管黄君汉则从河阴西上攻取回洛城,断王世充东北路,而李世民则亲率大军,自慈涧直取北邙,连营以逼东都,枕兵于洛阳之北。王世充退守洛阳,令郑军军心涣散,到得闻罗士信和张镇周相继降唐,后者更与杨公卿原为郑军的两大支柱,其降影响极为庞大,加上李世民声势日盛,外围城县不战投降者日众,王世充胜李密后建立起来的声势如江河下泻,一发不可收拾。

  攻打洛阳的外围战在武德三年中秋前一天由黄君汉揭开序幕,遣军自怀州渡河,攻克堡垒二十余处,兵胁回洛城。果如寇仲所料,王世充慌忙派出杨公卿偕太子王玄应反攻黄君汉,望能从其手上夺回洛阳此重要命脉,却是大势已去,无功而退,只能于回洛城西筑月城以抗唐兵。回洛被破,李世民再接再厉,派刘德威袭怀州,史万宝进攻甘常,王君廓攻轘辕,兵迫管城。在唐军如此强大的攻势威胁下,王世充的洧州长史张公瑾、尉州刺史时德叡相继投降,后者所部杞、夏、陈、随、许、颍、尉七州尽入李世民之手,其他河南诸郡望风景从,纷纷归唐自保。王世充势穷力竭下主动出击,冒险突袭李世民,被李世民手下大将屈突通及时赶至,狠挫王军,王世充逃返洛阳,其冠军大将军陈智略惨被生擒,斩王军首级过千之众。自此王世充只敢躲在洛阳的高墙后,再不敢以身涉险。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徐子陵策着万里斑抵达李世民北邙山南,洛阳之北设于高地的营寨,求见李世民。唐军知来者乃名慑天下的徐子陵,哪敢怠慢,连忙飞报中军帅营的李世民。李世民正和手下诸将研究进攻洛阳的大计,闻报在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两名心腹爱将陪同下飞马来迎,双方见面,百感交集。

  李世民着两将与亲兵隔远跟随,他与徐子陵并骑驰上营地南一处可远眺洛阳的丘巅,沉声道:“寇仲是否已返彭梁?”

  徐子陵见他满脸风尘,神色疲倦,知他为攻打洛阳一事费尽心力,点头道:“他是个永不肯认输的人,更何况他认为自己才是为天下着想的人,当然要用尽每一分力气求存。”

  李世民凝望西北夕阳放射半空的动人霞彩,叹道:“形势真是那么恶劣吗?父皇刚派宇文仕及送来圣谕,内中道:‘今取洛阳,止于息兵,克城之日,乘舆法物,图籍器械,非私家所需者,委汝收之。其余子女玉帛,并以分赐将士’,这等于把洛阳赏赐给我。”

  接着振起精神,说道:“子陵这回长安之行干出什么成绩来?唉!我首先该谢子陵和少帅对落雁的援手之恩,否则若世勣被牵连,可能会令我攻取洛阳功亏一篑。现在王世充仅能守着虎牢一线,亦只有李世勣才有办法攻克虎牢。一旦虎牢入我李世民之手,将是我攻打洛阳的时刻。”

  徐子陵晓得李靖透过传送渠道把长安发生的事先一步通知李世民,省去他不少唇舌,遂把李靖不知道的事详细说出来,最后道:“令尊向你传达的谕旨,恐怕只是为安你的心,让你在没有顾虑下全力攻取洛阳,事实上他确有针对你的意图。听说他会派李元吉东来助你,话说得动听,却不无监视世民兄之意。我这回来见你,一方面是为有负所托,未能除去尹祖文和杨文干表示歉意;另一方面更希望晓得世民兄的心意和对将来的打算。”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我可以有什么打算?唉!不瞒子陵,现在我的心神全放在三个人身上,就是王世充、窦建德和你的兄弟寇仲,到他们都再不能成为我大唐的威胁时,我始有余暇去思索自身的问题。最恶劣的局面是须和父皇开心见诚说一遍。倘若他肯善待我天策府诸将,我李世民可放弃一切名位军权,甘心做个平凡的人。”

  徐子陵沉声道:“希望这只是世民兄一时的气话。魔门正在蚕食你们李家,世民兄纵能保命退出斗争,令兄和令弟势将再起争夺皇位之战,加上突厥人虎视眈眈,谁能独善其身?”

  李世民叹道:“我不是没想过在关外自立。而得洛阳后更将是我唯一自立的机会,可是我的妻儿妃妾和我天策府诸将的亲属均在长安,我不得不为他们着想。且此次东征军将士近半是只忠于父皇者,加上府兵制的牵绊,即使我不顾一切自立于东都,仍是障碍重重。若我李家分裂内战,天下将再陷纷乱之局,颉利倘乘势来犯,会是怎样一个局面?这番心里的话我从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现在只子陵晓得。”

  徐子陵道:“寇仲正因看破世民兄为难处,故不肯放弃争霸天下的意图,因不想天下落入魔门或颉利之手。唉!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李世民正容道:“我明白子陵的心意,不过我是别无选择,只能忠于我李家,当王世充、窦建德和寇仲兵败之时,就是我李世民功成身退之日。我会向父皇坦白指出尹祖文、池生春之辈均是魔门的妖孽,信与不信是他的事。子陵放心吧!一天突厥人的威胁未除,我李世民仍未到鸟尽弓藏的可悲境地。”

  徐子陵皱眉道:“试想以下的另一种情况:假如令尊完全不相信你的话,被尹祖文以美人毒计害死,你们李唐乱成一团,李建成坐上皇位,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世民兄有什么方法应付?又或魔门先刺杀你再杀害令尊,又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李世民露出凝重的神色,沉思道:“多谢子陵的提醒,我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想杀我李世民不是那么容易吧?”

  徐子陵道:“请恕我直言,当日妃暄慧眼识英雄,选择世民兄为支持的目标,当有期望世民兄争取皇位之心。世民兄怎可如此消极被动?唉!我的话说重了点,世民兄确有左右为难之处。”

  阳光消逝,天地一片苍茫,夜色渐临,原野的风迎面吹来,拂得马上两人衣衫飘扬,充满秋意。

  李世民露出一丝充盈自信的笑意,说道:“我现在想到的是如何不住收缩对洛阳的包围,如何粉碎王军的反攻。在窦军抽身来援前攻陷虎牢,令窦王两军永远没有会合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在宋缺大军抵达前取得洛阳,同时击溃你兄弟的少帅军。很抱歉我和寇仲间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若让少帅逃往南方,中土将恢复南北分裂的局面。这就当我报答父皇养育之恩吧!至于我李世民如何收场,只好让老天爷来决定。至于我是聪明还是愚蠢,由将来的史书去作出判断吧!”

  徐子陵默然不语。

  李世民又道:“在一般情况下,无论我有千军万马,仍难阻寇仲逃往任何地方去。可是当寇仲要与手下同生共死,我将有机可乘。子陵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子陵当然明白,李世民了解寇仲多情重义的个性,绝不会舍手下孤身逃离战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李世民咬囓着少帅军穷追猛打,确有杀死寇仲的可能性。李世民指出此点,并非要示威,而是希望徐子陵劝寇仲解散少帅军,退出这场争霸天下的争斗,因为照目前的情势发展下去,寇仲是必死无疑。问题在无论是寇仲或他徐子陵,经过这趟长安之行,均认为李世民没有机会坐上帝座。寇仲放弃争天下,等于把天下拱手送给魔门或突厥人,于公于私,他们绝不容许这情况出现。

  徐子陵颓然摇头,说道:“在这事上我已感心力交瘁,说服寇仲改变主意在目前的情况下是没有可能的,要说动世民兄原来亦非容易。我要说的都说了!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世民兄,到巴蜀见过石青璇后,我会到彭梁助寇仲攻取江都。”

  李世民一震道:“我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难道我最知心的好友竟会变成我的敌人?”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我变成你的敌人,也是个为你着想的敌人,一天寇仲未除,令尊仍不会召你回长安,天下分裂对峙,总好过落入魔门或突厥人之手。为此我矛盾得要命,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过世民兄放心,我不会介入你们的战争去。若攻不下江都,我只好找个听不到任何战场消息的地方躲起来。”

  李世民叹道:“子陵兄可以在你兄弟水深火热、面临杀身之祸前说退便退吗?”

  徐子陵摇首叹道:“这叫造化弄人!”

  李世民仰天长笑,豪气干云地说道:“好!这就叫各为其主,兄弟可以相残,朋友当然可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无论将来形势如何发展,徐子陵永远是我李世民最好的朋友。”

  徐子陵振起精神道:“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我现在必须立即起程赶往巴蜀,世民必须明白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地说道理。只要认定自己所作为的是天下苍生,别人的看法都不用理。”

  李世民从容道:“世民谨记子陵的提点于心。希望老天爷网开一面,不用我两兄弟在战场上兵刀相见。”

  徐子陵沉声道:“世民兄没怪我出尔反尔吗?”

  李世民探手过来紧抓他肩头,摇头道:“完全没有。事实上子陵直至此刻仍对我李世民爱护有加,箇中情况,大家心照不宣。子陵为的不是我李世民,亦非寇仲,而是天下苍生。若不明白此点,我李世民怎配作子陵兄弟。只可惜我出身世族,自少以来养成以本族为先的根深柢固思想,绝不能掉过头来对付自己的家族,只能徐图设法改变。此地一别,不知能否再有如此坦然交谈的机会,子陵珍重。”

  徐子陵反手在他肩膀紧拍一记,夹马腹奔下丘坡,望南绝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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