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符虎符
李孝恭大怒道:“你们这算是什么意思?少帅和徐先生是我大唐国的贵宾,皇上的盟友,谁敢冒犯?”
颜历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在宇文伤身后斜倚门旁,好整以暇地说道:“结盟大典尚有两个多时辰才举行,一天未结盟,我大唐和少帅国仍处于交战状态,是敌而非友。”
李孝恭双目生辉,凝望颜历,沉声道:“好胆!你是什么身份,竟以这种口气和本王说话,以下犯上?”
独孤凤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说道:“河间王的胆子才真大哩!竟勾结外敌,意图行刺皇上。”
李孝恭色变道:“你说话小心点,休要含血喷人。本王是否忠心,皇上比任何人更清楚。”
寇仲和徐子陵只看颜历、独孤凤的神态语气,知对方成竹在胸,占尽主动和上风,立知不妙。
在宇文伤另一侧的宇文仕及从容微笑道:“河间王既声声忠于皇上,就以行动证明给我们看。”接着右手高举,喝道:“皇上龙符在此,见符如见皇上,李孝恭你给我跪下接令!”
三人目光不由落在他高举的手处,金光闪闪、造型奇特的龙符在灯火映照下闪闪生辉,代表着能调动差遣皇宫皇城内所有禁军御卫系统的最高权力。李孝恭胸口如受雷击,脸色一变再变,再无半点血色,往后跌退,如非寇仲和徐子陵左右把他扶着,保证他会坐倒地上。
寇仲厉声道:“我敢以我项上头颅和宇文仕及你豪赌一场,此令符是由韦公公转交给你,而非皇上亲授。”
徐子陵心中暗叹,在场者不论敌友,只他明白寇仲为何有这番话。今晚他们本是胜券在握,现在已完全失去把握胜算。棋差一招,满盘皆落索,他们下错的一子,是不能先一步看穿韦公公是阴癸派在宫内的奇着伏兵,且未能完全掌握韦公公于秘道内与尹祖文的对话。李渊随身携带的至为关键的两大兵符,龙符可指挥宫内禁军,虎符则指挥外戍军系统,龙虎两符,等于控制着李渊在长安宫内宫外两大军系。魔门的计划比他们急就章的应变更为完美,而事实摆在眼前,韦公公似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绝对优势。龙符既可交给宇文仕及来对付他们三人,虎符自应亦落入韦公公手上。唐俭的一万五千大军,说不定正是由韦公公召入宫来,乃韦公公和婠婠所拟计划的一部分。他徐子陵虽仍摸不清楚林士宏从秘道潜入宫中的作用,但肯定可巩固韦公公的优势。现在长安的兵权落入魔门手上,其他各系,包括建成和元吉在内,全部只有挨打的份儿,他和寇仲等更不言可知。而他们的大祸正在眼前发生,一旦被宇文伤、尤婆子等缠上,再涌入李渊的亲卫高手,即使以他和寇仲之能,仍是险恶非常。动起手来,敌众我寡下,他们不会占得任何便宜。
照情理,持龙符指挥护驾高手和亲卫军对付他们的应该是韦公公而非宇文仕及,但后者因宇文伤与李渊的深厚交情,投唐后成为得李渊宠爱的大将,当然比韦公公这太监头子更有授命的资格和较合规矩。可是这绝对不是韦公公把龙符付托他的原因。照徐子陵估计,首先是韦公公认定徐子陵仍是内伤严重,只会拖累寇仲而不能造成任何威胁。其次是韦公公有更重要的事须他亲力亲为,不能假他人之手,而最有可能的是韦公公要直接控制唐俭手上的一万五千大军。寇仲正因此诸般原因,先以话稳住宇文仕及,而目标却是他手上的龙符,只要龙符落入李孝恭之手,除李渊外李孝恭比任何人更能轻而易举地把禁卫军掌牢手上。他们并非全无机会,因为敌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寇仲身上,予被误以为身负重伤的徐子陵有可乘之机。两人心意相通,寇仲几句说话,令徐子陵明白眼前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当然!取得龙符后,要杀出延嘉阁仍是难比登天,不过这已成唯一选择。
颜历显因对寇仲昨晚予他的羞辱没齿难忘,此时还不有风使尽帆,反手取过藏在身后的长矛,大喝道:“谁有兴趣跟你说废话磨蹭!”脚步迈出,长矛一个回旋,待矛势使足,始往寇仲似扫似劈,实则直搠的猛攻而至,威势十足。
诸人中,宇文家和独孤家两方五人,均对颜历的领先出手视而不见,不但没有半分配合的行动,独孤凤还露出不屑笑意,表现出世家大族高傲身份,根本看不起出身草莽的颜历,一心看他出丑。只有褚君明、花英这对被美誉“神仙眷属”的夫妻,从左侧逼近寇仲,为颜历押阵。徐子陵心中一动,扯着情绪仍未恢复过来的李孝恭往后撤,并以微妙的动作,向对手显示自己确内伤未愈。
“锵!”寇仲掣出井中月,看也不看随手一刀劈在颜历声势十足攻来的长矛,仍有余暇道:“不但不是废话,还关系到你们的生死荣辱……”
“当!”出乎所有人意料,寇仲漫不经意的一刀,竟命中颜历多次变化的长矛尖处,变成双方硬拼一记。
螺旋劲发下,颜历雄躯剧颤,硬生生被他劈得连人带矛倒跌回原处,“砰”的一声撞在门旁,足足挫退十多步,虽没有吐血,可是脸色立转苍白,可见寇仲随意一刀令他负上不轻的内伤。连宇文伤和尤婆子两大宗师级的前辈高手,亦为之动容。他们的本意是先让颜历摸摸寇仲底子,看通看透寇仲后始一举而上,击杀寇仲,孰知不但事与愿违,且更感寇仲寓巧于拙,深不可测,刀法已臻圆熟无瑕的至境。看似一刀,却是两刀,第一刀以精巧绝伦的手法化去对手的矛劲,接着不发出任何声响的一刀才是挫辱颜历的真凶。褚君明夫妇大感意外,一时不敢冒进,颜历更是说不出话来。
独孤凤对寇仲哂笑道:“你这人真是死性不改,自身难保,还要胡说八道。”
寇仲知道对方动手在即,更唯恐别人不晓得徐子陵负伤似的横刀护在徐子陵和李孝恭前方,摇头笑道:“若你们晓得韦公公的真正身份是婠婠的师伯,尹祖文是‘天君’席应的师弟,而婠婠此刻正在皇上的寝宫内,当不敢指我胡言乱语。”
宇文伤冷哼道:“这些话你留待到阴间对阎王说吧!”寒气侵逼而至。
寇仲知他已臻化境的冰玄功蓄势待发,忙道:“且慢!可否先让我交代一件与你老人家有关的后事。”
独孤峰快意道:“寇仲啊!你终于有今天哩!”
宇文仕及则在皱眉思索寇仲的话,闻言道:“快说!”
寇仲叹道:“我们不但没有杀死宇文化及,还让他为贞嫂殉情自杀,双双合葬于惟我知道的秘处,陪葬品有侯希白为贞嫂画的肖像画。”
宇文伤愕然道:“你在胡说什么?”
宇文仕及大讶道:“贞嫂!你们说的是否贞妃?”
寇仲苦叹道:“贞嫂以前在扬州卖菜肉包子,是我和小陵的恩人,我们的第一位娘。唉!想到她,什么仇恨恩怨都消解了,若非为她,我们怎会触怒小师姨傅君嫱,惹怒师公?凤小姐与嫱姨相熟,该知我所言属实。”
独孤凤冷笑道:“原来英雄一世的寇仲竟会摇尾乞怜,死到临头便随处套交情,现在牵涉到的是我大唐国的兴亡,任你舌粲莲花,仍是难逃一死。”
李孝恭待要说话,却被徐子陵阻止。寇仲声调忽变,变成丑神医莫一心的神态语气,说道:“老夫人的哮喘病,正由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间协作失调,祸及肺经,经年累月下,罹此疾患。”这番话是他当日为尤楚红诊病时说的,难得他一字不漏,重说出来。
独孤凤一声尖叫,花容惨白,瞪着寇仲,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又不住摇头,似乎要令自己相信这不是真的。独孤峰和尤婆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颜历勉强站定,戟指寇仲,喝道:“不要听他妖言惑众,咳!”
寇仲大笑道:“心虚了!你这小子既与杨虚彦和烈瑕勾结,不会是好人。你明白我刚才说什么吗?哪轮得到你插嘴。”
褚君明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少帅可否交代得清楚点,宇文将军手上的龙符,确由韦公公转授。”
寇仲向宇文仕及道:“我赢了!头颅得保。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魔门伎俩。倘仍不信,可派个人去求见皇上,我敢以人头再赌另一铺,包保见不着龙颜。”
宇文伤道:“少帅勿要危言耸听。”
他的语调变得客气,显是因晓得寇徐两人不是杀死宇文化及的人,又有安葬之德,仇恨之心为之大减。寇仲是情词恳切地说出与贞嫂的关系,兼之宇文伤和宇文仕及清楚贞嫂的出身来历,更知道寇仲非是借这种事求情者,故大增寇仲的可信性。
徐子陵于此时插口道:“唐俭的人入宫换防,是否由韦公公代传皇命诏书?”
李孝恭道:“确是如此。”
寇仲道:“现在事情变得非常简单,我们制住颜历这小子,再由你们派出一人去见皇上,事情自会水落石出。我不是危言耸听,如让魔门奸计成功,你们不但在长安再无立足之所,后果还不堪设想。以魔门一贯心狠手辣的作风,必会挟持皇上,然后把所有反对势力连根拔起,独孤家和宇文家正是他们的眼中钉。”
独孤峰皱眉道:“这样做对你寇仲有什么好处?”
寇仲从容笑道:“好处非常大,首先我不用当什么劳什子皇帝,一切由世民小子代劳。其次是我有机会率领天下最强大的正义之师,与颉利那家伙一决雌雄。不瞒诸位,你们不要以为可吃定我们,事实上陵少没半点儿伤,若他攻你们不备,再由小弟配合,大有机会夺取仕及兄手上的龙符,不信让陵少表演一下。”
话犹未已,徐子陵从他旁闪出,展开徐子陵式的“幻魔身法”,倏忽间现身宇文仕及左侧,手往宇文仕及抓去。宇文仕及哪想得到徐子陵身法迅疾至此,骇然下往旁移开,无力反击。宇文伤终是一阀之主,临危不乱,双掌推出,冰玄劲发,眼看击中徐子陵,岂知徐子陵逆转真气,改变势子,一个旋身,来到颜历前方,颜历大吃一惊,勉强举矛,徐子陵与他乍合倏分,当他退返寇仲身旁,颜历颓然坐倒,被他点中穴道。众人无不动容,包括寇仲在内。宇文伤更是难以相信,他明明击中徐子陵,竟被他一个旋身完全化掉,如此武功,确是骇人听闻。
寇仲意气飞扬地说道:“看到吧!我们是本着以和为贵的立场,才和各位说这么多话,若秦王登位,不但立即天下一统,和平降临,出现长治久安的局面。你们独孤和宇文两家因立下大功,继续昌盛。告诉我,当今之世,谁比秦王更有资格当皇帝?”
李孝恭正容道:“少帅此来求见皇上,是要劝皇上悬崖勒马,避免明天宫廷惨变。”
寇仲暗叫惭愧,直至此刻,他仍是一心要**平建成、元吉,李孝恭想的实是一场误会。
尤婆子干咳一声,说道:“老身不是怀疑少帅的话,即使韦公公有婠婠协助,要像现在般不动声息的制住皇上,仍是没有可能。今夜情况特别,皇上和我们均提高警觉,带刀亲卫半步不离,他们是韦公公无法收买的。只要有打斗声,守在四周的亲卫会蜂拥驰援,韦公公绝无机会。”
寇仲问道:“皇上有上床就寝吗?”
宇文伤道:“我亲自把皇上送到寝宫门外,然后由亲卫重重把守,如非皇上召见,韦公公亦不得其门而入。亲卫之首是李凡,为人精明谨慎,不会轻易受骗。”
寇仲抓头道:“这确教人难以明白。”
他的态度大得褚君明夫妇好感,花英代他想道:“今晚陪侍皇上的又非尹德妃,他们该没法取得军符。”
只听她这两句话,晓得她的心靠向寇仲一方。今晚寇仲可说出尽浑身解数,动之以情、陈之以利害、慑之以威。徐子陵的配合当然重要,更关键处是种善因得善果,以往的善行在此时此地得到回报。
徐子陵心中一动,问道:“今晚是哪位贵妃伺候皇上?”
独孤凤仍呆瞧着寇仲,梦呓般道:“是皇上新纳的宠妃清贵人,我曾彻底搜查过她,一切没有问题。唉!如今你说什么奴家也相信你啦!”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失声道:“白清儿!”
宇文伤、尤婆子、独孤峰等全体动容。
寇仲拍额叹道:“千算万算,却算漏她。”接着把她的长相扼要形容出来,解释清楚她的出身来历。
尤婆子霍地起立,叱道:“我立即去看个究竟。”
宇文伤道:“且慢!”
众人愕然朝宇文伤瞧去。
宇文伤沉声道:“仕及,把龙符交给少帅。”
宇文仕及犹豫道:“这个……”
尤婆子向宇文伤竖起拇指,赞道:“做得好!少帅肯以德报怨,我们还有什么信不过他。河间王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可以怀疑之处。”转向宇文仕及喝道:“还不照你爹的意思办。”宇文仕及猛下决心,大步踏前,双手把龙符递予寇仲。
寇仲哈哈一笑,接过龙符,看也不看的递给河间王,说道:“我代秦王深切感谢各位,我们为的是天下苍生,中土荣辱。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现在的迫切处境,然后采取最适当的策略,到寝宫救驾。河间王请主持一切。”
河间王肃容道:“接令!”
宇文伤道:“救人如救火,凭我们的实力,哪轮得到魔门的魍魉妄逞威风。”
寇仲哈哈笑道:“给阀主提醒,我的计划立即拟成,先让我们不动声息将寝宫重重围困,再与李凡联系,就那么硬攻进去如何?”
“砰砰!”门窗粉碎,徐子陵、寇仲、宇文伤、尤婆子、跋锋寒、侯希白相偕破窗碎门而入,以如此强大的阵容,即使挟制李渊的是石之轩和婠婠,恐也要措手不及。一切在不动声息下进行,李凡先被亲卫召出,说明一切,更从李凡处获悉韦公公把龙符授予宇文仕及后,匆匆离去。众人商议后,肯定寝宫内只有李渊和白清儿,一致同意以雷霆万钧之势,入室救驾。没有白清儿的尖叫声,寝宫内静得不合乎常理,只李渊一人拥被仰卧龙**。六人扑至床边,只见李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正处于弥留状态,半只脚跨入鬼门关。李世民、李孝恭、李凡从破门处扑入,一见下魂飞魄散,跪倒痛哭。
寇仲喝道:“不要哭!”右掌按上李渊胸口,又叫道:“子陵助我!”
徐子陵掀起下截龙被,探手抓着李渊双足,掌心紧贴涌泉穴,提议道:“寇仲你试从天灵穴输入长生气,我在丹田穴与你会合。”
尉迟敬德、段志玄和长孙无忌拦着室门,阻止其他人进入,以免骚扰两人。众人屏息静气,压下激动的情绪,把希望寄托在两人名震天下的长生真气上。小半炷香的工夫后,李渊的脸色开始变化,渐转红润,胸口轻起轻伏,呼吸渐畅。
寇仲首先收手,欣然道:“白妖女那什么娘的姹女大法真厉害,幸好皇上底子深厚,有惊无险,度过难关。”众人齐声欢呼。
徐子陵亦松开两手,说道:“千万不要移动皇上,只要让他睡上几个时辰,自然醒来,将是健康如常。”
李世民和李孝恭从地上站起来,李凡仍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颤声道:“李凡护驾不力,罪该万死,请秦王赐罚。”
李世民探手被内,为李渊把脉,证实徐子陵所言属实后,放下心头大石,哪还会与李凡计较他是否失职,说道:“过不在你,起来!”
李凡如获皇恩大赦,诚惶诚恐地垂手恭立。
李孝恭皱眉道:“白妖女没可能在不惊觉任何人下溜掉的。”
寇仲问李凡道:“韦公公有否随人同行?”
李凡答道:“是一向跟随他的小公公……”
李世民不待他说完,喝道:“给我搜!”接着向宇文伤等人道:“时间紧迫,父皇这里一切如旧,由各位护驾高手和亲卫负责保安,外面由我们应付。延嘉宫内一众侍臣婢仆,不准离屋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
说罢大步踏出寝宫,寇仲等则以截然不同的振奋心情,追在他身后,这一刻,他们充分感觉到李世民再非以前受尽压迫的秦王,而是大唐王国的继承者,成为天下之主势是早晚间的事。而他们亦到了与魔门和一切长安反对势力正面对撼的时刻。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跋锋寒、侯希白、李孝恭、尉迟敬德、段志玄、侯君集、长孙无忌、王玄恕、萧让在寝宫外的御花园共商大计,拟订下一步的行动。
李世民道:“现在离天亮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若不能尽早夺回虎符,唐俭的人和城卫一旦落入韦公公手上,我们将只余死守延嘉宫一途。”
侯希白不解道:“一道令符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吗?”
李孝恭解释道:“龙符虎符,乃皇上信物,配合盖有国玺的敕书和皇上签押,可任命有资格的王公大臣,调动禁军和戍兵,应付城内外种种紧急情况。韦公公本身没有领兵的权力,却是最使人信任的传令人,如果他把虎符令书授予太子或齐王,操控戍兵的大权将落入他们手上,除非皇上亲自把兵权收回来,否则没有人可有异议,只能遵其敕命奉行。”
跋锋寒道:“但他们总不能指挥戍兵攻打皇城吧!”
长孙无忌叹道:“现在形势微妙复杂,对方倘若讹称河间王与我们联成一气,起兵谋反,挟持皇上,便有大条道理攻打皇城。最教人头痛的是韦公公先一步调动唐俭大军入宫换防,再加戍兵军权被控,等于太极宫落入对方手上,而我们仅余延嘉宫这一隅之地,除死守外别无他法。”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此人肯定是李元吉,甘被魔门利用以遂他弒父杀兄、登上皇座的狼子野心。”
跋锋寒沉吟道:“幸好龙符没有落入他手上,否则我们更没有立足之地,此是否韦公公的失着呢?”
李孝恭摇头道:“这是韦公公迫不得已下行的险着,因为只有龙符才可从我手上把御卫的控制权夺去,再支使护驾高手配合亲卫杀害我们几人,而他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像现在般发生变化。”
寇仲一对眼立时亮起来,说道:“只要韦公公和婠美人不晓得延嘉阁内的发展,我们可用守株待兔这蠢招中的奇招。”
众人精神大振。因韦公公播种而去,当然要回来收割成果。当他控制了唐俭的大军,必须立即赶回来,追回龙符,再假传圣旨,如此长安兵权,在理论上便全落入李元吉手上。此时李凡来报,于与寝宫相连的小寝室搜到小公公的尸首,对韦公公及白清儿李代桃僵的怀疑终被证实。
李世民问李凡道:“父皇指示应于何时起床?”
李凡恭敬答道:“韦公公最后离开前吩咐,天亮前勿要惊动皇上。”
跋锋寒欣然道:“这就成了!韦公公将于天明前回来受死。”
李世民下令道:“立即行动,所有人均要好好配合。”李孝恭、尉迟敬德、长孙无忌、段志玄、李凡、萧让领命而去。
他又向侯君集道:“君集你去弄清楚今夜所发生与父皇有关的所有事情,立即来报。”侯君集又领命去了。
众人暗赞李世民小心谨慎时,李世民续道:“现在还有四件事,弄清楚后我才敢言拥有胜算。”
徐子陵等生出奇异的感觉,自把李渊从鬼门关扯回来后,李世民就像恢复洛阳之战时的英发雄姿,不但信心十足,举手投足、一言一语,均是胸有成竹,思虑无遗,可见他终因解开背叛家族的心结,恢复重返战场上指挥若定、算无遗策的巅峰状态。他不但不是反叛家族,更是拯救家族,寇仲的预言成为现实。
徐子陵仰望天色,说道:“愿闻其详!”
李世民沉声道:“父皇若因白妖女不幸驾崩,韦公公这么折返岂非把所有嫌疑全揽上身。兼之白妖女又不知所踪,韦公公则是昨夜屡次觐见父皇的人,更难卸责。即使元吉大权在握,仍难包庇韦公公。”
跋锋寒微笑道:“想通了!”
侯希白讶道:“想通什么?”
跋锋寒欣然道:“我想通的是魔门的人为何要从秘道潜入皇宫,目的是既暗算秦王的尊翁,更进而杀人放火,嫁祸我们。形势愈乱,对掌握兵权的元吉愈是有利。当发现李阀主驾崩**,元吉更有大条道理指挥全城各系军队,一举收拾所有反对他的人,然后由韦公公宣读伪冒的遗诏,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座。那时可肯定秦王和建成均不在人世,下面的人纵有怀疑,然元吉大权在握,只手遮天,又得魔门和突厥人支持,谁敢反抗?”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好险!唐俭的换防正好予林士宏的人潜入皇宫的机会,幸好我们抢先一步,加上封闭地道,使他们连我们的后尘都吃不到。可见冥冥之中,确有主宰。”
侯希白笑道:“林士宏的奇兵是被搁在城外,即使地道敞开,仍是心有余力不足。”
跋锋寒道:“没有林士宏的奇兵仍有魔门的高手,配合卧底的婠婠,仍可达致目的。”
寇仲叹道:“这一招真绝,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李世民道:“第二件事是秘道现在的情况,尹府的出口是开还是闭?”
徐子陵道:“应仍是封闭的。当韦公公和婠婠发觉己方的人没依约定潜过来配合行动,而换防已告完成,没有人再可从地道出入,他自然不敢再开启地道的出口。”
李世民道:“第三个疑问是婠婠会不会仍在延嘉宫内?”
要知唐俭以一万五千人,在太极宫内代禁卫布防,其兵力是在原本禁卫军十倍之上,可把延嘉宫和外界彻底隔绝,任何人要离开延嘉宫,只有硬闯一途。假如婠婠没有随韦公公离去,则可肯定她仍混在宫内。
跋锋寒微笑道:“真有趣!谁有兴趣和我赌一铺,我赌她仍滞留宫中,进退两难。”
李世民从容笑道:“恐怕没有人会晓得明输也要和你老哥赌此一铺。最后是元吉是否已控制了玄武门?”
寇仲正审视周遭的场地情况,向王玄恕道:“亲卫方面不要有任何调动,以免引起姓韦的那老家伙生疑。玄恕你率领兄弟在寝宫寻找有利地点埋伏,以弩弓劲箭为主,我们这次只求尽歼敌人,不留半个活口,不用讲他奶奶的什么江湖规矩。”
王玄恕领命去后,寇仲才答李世民先前的疑问道:“我敢保证玄武门仍牢牢控制在常何手上,何况龙符仍在我们手中。”
李世民欣然道:“现在对整个形势有一个大概的认识,只要我们能与掖庭宫、刘弘基的城守军、常何玄武门的禁卫军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唐俭的大军再不足虑,甚至可兵不血刃的把危机化解。”
侯希白道:“我们只要能重入秘道,一切当可迎刃而解。”
寇仲大力一拍徐子陵肩头,哈哈笑道:“天下间,只一个人有此能耐。”
各人目光全集中到徐子陵身上。徐子陵就那么脱掉军服,露出底下的夜行衣,微笑道:“这叫当仁不让。我会尽力一试,希望宫内不会见到刀光剑影。”
李世民显然心情极佳,长笑道:“子陵出马,必可马到成功。”
徐子陵一身夜行黑衣,蒙上黑头罩,隐伏在延嘉殿邻近南门的外院墙后,静待御卫军为他制造离殿的良机。由于延嘉殿为李渊所在处,唐俭的外戍军把军力和注意力集中在殿外四周,任何异动休想瞒过对方,等于把延嘉殿彻底封锁起来。没有李孝恭的帮忙,确是寸步难离。整齐的足音响起,一队二百人的禁卫由廖南率领下操往南门,立即引起预期中的反应,守在南门内外的戍军将领立即喝止。徐子陵晓得除非是李渊亲临,否则纵使李孝恭以河间王的身份试图离开,亦会被赶回来,何况是军阶低几级的廖南。
他没暇听双方的争吵,心灵提升至似那一次到玉鹤庵向石青璇求婚的境界,心灵澄澈空明,以他徐子陵式的“幻魔身法”,刹那间伏身墙头,见墙外守军人人别头朝廖南那方瞧去,即从墙头斜掠而起,没入道旁一颗大树枝浓叶茂的深处,廖南部队的足音,为他的破风声、枝摇叶动的异响,提供最有效的掩饰。天地变得圆满起来。一切全了然于心,超乎听觉、触角、视觉的灵应,让他一丝不漏地捕捉到周遭所有的人事变化。神动意到,体随心行。下一刻他远离延嘉宫,像一只翱翔的鸟儿,朝目的地起伏而去。
“皇上决定移驾延嘉殿一事决定得颇为仓促,黄昏时分,尹祖文、裴寂联袂来见皇上之后才作决定,下令河间王准备护驾事宜,当时韦公公亦在场。到戌时一刻,诸妃先起行,皇上于亥时中移驾。太子和齐王于子时二刻齐到延嘉阁见皇上,丑时初与尹祖文、裴寂同时离开。然后皇上亲自下令换防,圣旨由韦公公送达唐俭,后者于准备妥当后,于寅时经玄武门入驻太极宫,展开换防行动。此前韦公公从寝宫领旨出来,吩咐李凡召清贵妃往寝宫伺候皇上,其后韦公公于传召后回去,入寝宫向皇上禀报情况。约半炷香的时间,亲卫长来报,河间王亲领少帅和徐先生求见皇上,李凡知事态严重,忙隔门奉禀,片刻后公公持龙符出来,召来护驾高手,把龙符交予宇文将军,以褫夺河间王兵权。而韦公公吩咐不准任何人惊扰皇上后,领着那随行的小公公匆匆离开,整个过程便如上述。”
听罢侯君集的汇报,李世民目光掠过寇仲、跋锋寒和侯希白,说道:“凭令符接管一支部队,有一定的程序和规限,代替者的军阶必须是被代替者的同级或其上,假设此人是元吉,受命后虽偕同传令人往见被代替者,然后召集营主级以上的将官,当众宣读诏令,展示令符。经此程序,元吉成为该军的行军统帅,可任命唐俭为副统帅,亦可换入同级将领。诸事底定后,众营主各返本营,把消息逐级传达下去。所以若元吉于寅时得令,应在数刻前才能成功接管唐俭的大军。由于韦公公必须在天明前返此取回龙符,我敢肯定元吉尚未有接触城卫军的机会。”
寇仲大喜道:“希望元吉与韦公公一起回来,我们便可兵不血刃,重新控制唐俭的部队。”
李世民摇头道:“照我看韦公公应是孤身回来,弄清楚情况后取回龙符。而元吉必遣人代替唐俭作副统领,最有可能是薛万彻,即使擒着元吉,薛万彻仍可挥军攻打延嘉殿,故事情进展不会如此简单。”
跋锋寒淡淡地说道:“提着元吉的首级予薛万彻过目又如何?我们可以灯号指挥玄武门的军队,封锁对方返回西宫之路。说到底薛万彻的地位远比不上李元吉,未必指挥得动唐俭的军队,何况攻打目标是令父皇所在的宫殿。”
侯希白叹道:“我现在开始明白,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的道理。”
李世民苦笑道:“对自己的兄弟,我始终是心软一点。”
寇仲断然道:“就这么决定,我不想在皇上醒过来后,除李世民外尚有别的选择。”
李孝恭,尉迟敬德、长孙无忌、段志玄四将从前殿方向飞掠而至。
寇仲一拍怀内的刺日弓,嘴角溢出微笑,神态从容地说道:“贵宾到了!”
徐子陵真的感谢石之轩,如非得他传授心法,以“生为死、死为生”的内气变化,配合逆转真气,他至少有三次暴露行藏的可能,现在却都侥幸过关,潜近御花园中假石山所在的入口处。一队巡兵操过。由于此非是宫内重地,并没有人站岗把守,只是出入通道有人把关。唯一要留神的,是能由此眺望位于两座哨楼上的守军,这当然难不倒他徐子陵。他从深藏的树丛内窜出,倏忽间没入假石山内哨兵目光难及之处,开启入口的盖子后,徐子陵整个人轻松起来,闪入地道,关上盖子,再从地道往太极宫的方向掠去。他身上怀有李孝恭签押的令书,并有龙符拓印,只须交到李靖手上,可调动皇城的禁军,特别是程莫的部队。他并不怕程莫生疑,因为程莫可登上西北城卫所的烽烟台,以灯号向李孝恭印证令书,结果当然是唯有依令行事。
徐子陵从龙座的出口钻出来,再把龙座移返原处,接着往空旷无人的太极殿正中处入口掠去,毫不停留地开启进口。心中忽然想到尹府的出口,如若出口已被解封,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况?旋即暗怪自己幻想力过于丰富,照先前的分析,出口仍该是封闭的。就在此时,异响从后方传至。以徐子陵的冷静功夫,仍禁不住大吃一惊,立即从入口处弹将起来,面对台阶上龙座的方向。龙椅缓缓移开,像来自地狱的魔神般的“邪王”石之轩,轻飘飘地从地道口升上来,坐入龙椅内。徐子陵感到整条背脊凉飕飕的,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延伸进身后的地道内,若有大批魔门高手从地道杀上来,他肯定小命不保,更无法完成身负的重任。
石之轩摇头苦笑,柔声道:“子陵不用担心,地道仍是密封的。唉!你们怎能办得到的?此着胜过万马千军,把我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破解。”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沉声道:“邪王既知地道被封,何不拆掉障碍?”
石之轩叹道:“太迟了!当我发觉事情有变,太极宫寸步难行,这又叫作茧自缚。当我看到子陵要从秘道离开,终晓大势已去,懒得去做任何事。”接着微笑道:“子陵冒着天大风险仍要离宫,是否有重要的事情急须待办?”
徐子陵心叫“来了”,暗中凝聚功力,点头道:“若邪王没有别的表示,子陵必须立即离开。”
石之轩眉头大皱,旋即释然,拍额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三个出口外尚有第四个出口,子陵可否告诉我是通往何处?”
徐子陵毫不隐瞒地答道:“是通往秦王府的地道,与杨公宝库同时建成。”
石之轩双目神光剧盛,凝注徐子陵。徐子陵心中暗叹,他和石之轩的生死决战始终避不了。而石之轩偏偏是他未婚妻的父亲大人,造化如斯,教人感叹。
李世民、寇仲、跋锋寒、侯希白一众人等,分别埋伏在寝宫广场等各战略据点,恭候敌人大驾。或者因天明在即,来者除韦公公外,赫然还有李元吉,在秦武通、丘天觉和近五十名亲兵簇拥下,打正李渊召见的旗号,趾高气扬地昂然朝寝宫走来,茫不知正一步一步地往陷阱深进,投进天罗地网去。寇仲目光投往躲在寝宫门后另一边的李世民,心中一阵感触。从认识李世民的第一天开始,到今夜此刻在长安宫禁内并肩作战,为一统天下奋斗,中间经历多少波折和人事的变迁。若非有徐子陵从中斡旋,双方肯定是誓不两立的死敌,而自己则将失去幸福美好的未来,脑袋仍是充塞着仇恨和斗争,不知何日方休。想想也教他脊生寒意,涌起不寒而栗的感觉。探手怀内,缓缓取出刺日弓,当日在洛阳城外射失的一箭,今夜将绝不会历史重演。窦建德的血仇,将于今夜讨回来。在背后首肯的李渊,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当他的劲箭贯穿李元吉胸膛的一刻,李建成将注定要命丧玄武门外。
身后的跋锋寒沉声道:“是否赏给李元吉的?”
寇仲微一点头,心中忽然涌起对刀头舔血生涯的厌倦,只希望一切能尽快过去,以后就让井中月永远尘封。
跋锋寒道:“照我看韦公公有本事挨过劲箭,突围逃走,就让我亲自侍候他吧!”
寇仲淡淡地说道:“小弟为你押阵如何?”
蓦地“齐王驾到”的喝声从入口处传来,足音自远而近。李世民的目光往寇仲投来,射出伤感无奈的神色,又似向他求情,恳请他放李元吉一马。寇仲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然后神色坚决的微微摇头。
在战场上,敌我双方均是追求成功,不择手段,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怜悯和心软的容身之所,就如高手相争,绝不容有丝毫弱点破绽。舍刀之外,再无他物。自他们进入长安开始,他们早踏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不归路,而决战正由李元吉的来临全面展开,直至一方大获全胜,长安才会恢复往日的和平繁盛。
石之轩不眨眼地凝视徐子陵,神采大盛,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再非陷身于悔疚、痛苦和矛盾深渊中不能自拔的石之轩,淡淡地说道:“我在庆幸传子陵不死印法的决定,否则说不定我仍存有侥幸之心,试图把你毁掉,但也毁掉青璇,更毁掉自己。当我晓得自己仍是败在鲁妙子的杨公宝库上,忽然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地间因果循环,报应丝毫不爽的道理。子陵该知鲁妙子乃秀心的忘年之交。”
接着轻拍龙椅扶手,温柔抚摸,双目射出思索和缅怀的神色,似是心满意足地说道:“自我随师尊习艺,我一直梦想坐上这张龙椅的滋味,并朝这方向努力奋斗。可是就在胜利似是唾手可得之际,敝门的人却没有依约定从秘道入宫。刚才瞧着子陵进入秘道,我忽然涌起万念俱灰、一切皆空的感觉,我石之轩的所有妄念、追求,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唉!这是何苦来哉?纵使我真的登上宝座,不外如是。”目光上下扫视空洞广阔的宏伟巨殿。
徐子陵找不到可安慰他的话,默默听着。石之轩往他瞧来,唇角飘出一丝充满苦涩和苍凉的笑意,像说着与自己没半点关系的事,平静的续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由今夜开始,天下再非宋缺、宁道奇、李渊又或我石之轩的天下,而是子陵、寇仲和李世民的天下。罢了!子陵去吧!告诉青璇,后天石之轩必到她娘灵前上香致祭,人世间的所有斗争仇杀,与我石之轩再没有半点关系。”
宇文伤、尤楚红并立在寝宫外的白玉台阶下,木无表情地瞧着李元吉领着韦公公、秦武通、丘天觉和五十二名亲兵,昂首阔步地来到身前,立于广场上。
李元吉不可一世的哈哈笑道:“只看宇文老和尤老安然在此,元吉便晓得两位不负父皇所托,令奸邪伏诛授首。”
宇文伤淡淡地说道:“宇文某有一事不明,今夜情况特殊,皇上有令,非得他钦准,任何人不得擅闯太极宫,然而齐王殿下却直闯至此,不知有何解释?韦公公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韦公公移前半步,来到李元吉左侧,神态仍是那么谦卑恭敬,作揖道:“正因今晚情况特殊,所以皇上命小人授齐王虎符,全权主理宫城一切防卫事宜,现在齐王是奉召来见圣驾,小人一如过往般是皇上的传令人。”
尤楚红知是时候,李孝恭该完成包围行动,嘿嘿怪笑道:“这确是奇怪,皇上刚召见老身和宇文阀主两人,说他失去虎符,还着我们立即擒拿窃贼,格杀不赦,原来小偷竟是齐王和韦公公。”
李元吉和韦公公立时色变。三十名飞云卫和二十名玄甲精兵,手持弩弓,潮水般从敞开的大门迅速涌出,且形成跪地、半蹲、昂立的横列三排,箭锋瞄准李元吉一众人等。同一时间,左右两方墙头纷有亲卫现身,无不手持上箭强弩,封锁逃遁之路。后方入口则是李孝恭与过百御卫,在旁助阵者尚有尉迟敬德、长孙无忌、段志玄、侯希白、褚君明夫妇、独孤峰父子和宇文仕及。形势刹那间改变,李元吉等陷进重重包围内,四周火把燃亮。熊熊火光驱走黎明前的黑暗,更令被围者无所遁形。李元吉等骇然大惊之际,寇仲和跋锋寒左右傍着李世民,昂然步出大门,越过箭手,来到台阶边沿处,俯首瞧着双目射出惊怒神色的李元吉。韦公公俯头垂目,神态恢复冷静沉着。秦武通、丘天觉和李元吉的一众亲兵早给吓得脸无半丝血色。
李世民迎上李元吉怨毒的目光,摇头叹道:“元吉你为夺皇位,不惜引狼入室,以卑鄙手段弒害父皇,畜牲不如,你可知罪?”
李元吉反手从亲兵处取过长矛,急怒道:“呸!哪轮得到你来管我?只要我能闯离此处,包保你们没有一人能尸留全骸。说到勾结外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和你拼了!”
韦公公探手拦着李元吉,说道:“让我们先来谈一宗交易,皇上所中之术,天下间只我韦怜香一人可解,否则曙光一现,皇上将返魂乏术。秦王若不想负上不孝恶名,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可一并命薛万彻交出虎符,免去太极宫内血流成河的惨况。”
李世民等暗呼厉害,韦公公在此等劣势下,仍能侃侃的与他们谈条件。旋即亦明白过来,韦公公和白清儿是故意留下李渊一命,只要如计划般成功控制御卫,李渊还不是在他们手中任其鱼肉,而即使失败,李渊驾崩,也会造成长安无主的大乱残局。
寇仲目光落在李元吉身后手下群中一名亲兵脸上,笑道:“清儿姑娘真认为你那什么奶奶的姹女大法,可难得倒我寇仲吗?别忘记我另一个丑神医的身份,是专治各种奇难杂症的。”
与宇文伤退上台阶的尤楚红笑道:“这点老身可以身作证。”
扮成李元吉亲兵的白清儿气得俏脸煞白,狠狠道:“你们当然恨不得皇上死掉。”
李世民大喝道:“弃械投降者生。”
跋锋寒接下去道:“齐王李元吉除外。”
李元吉一振手上长矛,说道:“我们拼啦!”
韦公公二度阻着李元吉,沉声道:“秦王三思!”
李世民从容道:“韦公公你可知根本没有与本王讨价还价的筹码?首先,我并不相信元吉不把虎符随身携带,其次是父皇已被少帅和子陵联手救回来。”
韦公公冷然道:“尽管如此并没有分别,延嘉宫外的戍军已落入我们掌握内,只要韦某人发出烟花火箭,薛万彻将挥军攻打延嘉宫,秦王当不愿见到那样的情景吧!”
“锵!”“锵!”两张摺叠弓同时在寇仲和跋锋寒手上张开,以快至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上箭瞄准韦公公。
寇仲微笑道:“韦怜香,韦怜香,原来韦公公爱怜香惜玉,只可惜韦公公今夜不断错失良机,现今再错失另一个机会。锋寒兄负责射下烟花火箭,小弟负责射人,看谁的手脚硬净和迅快些儿。”韦公公眼神转锐,盯着寇仲持弓的手。
跋锋寒笑道:“或者由我射人,你老哥射烟花火箭如何?”
以韦公公的深藏不露,仍禁不住脸色微变,要应付寇仲和跋锋寒任何一张弓射出的箭已不容易,何况成为两矢之的。台阶上、广场下鸦雀无声,只呼吸起落和火把燃烧的声响,混成一片,气氛沉重紧张至极点。
一阵寇仲熟悉且亲切的娇笑声在寝宫殿顶边沿处传下来,接着一个甜美动人的声音无限温柔地说道:“我的少帅郎君啊!若由婠儿发放烟花火箭又如何?外戍军把延嘉殿重重包围,只要看见火箭信号,晓得皇上有难,必人人奋不顾身强攻进来,你们这区区二千多人,能挨得多久呢?婠儿真想知道。”
婠婠!寇仲暗叹一口气,说道:“至少该可挨到我们宰掉想宰的人,对吗?我的婠美人儿。”明知婠婠仍藏在延嘉殿内,因无法有充足时间先一步收拾她,致成眼下的僵局。
婠婠像一朵白云般赤足从上方冉冉而降,落在李元吉和韦公公前方,一脸甜蜜笑容地瞧着寇仲。敌我双方均大惑不解,只有寇仲、跋锋寒和侯希白晓得她天魔大法已成,有十足信心可格挡寇仲和跋锋寒的神箭;但仍未能完全摸透她的心意,因为在殿顶进可攻、退可守,当然比面对箭阵划算。
婠婠甜甜笑道:“寇仲啊!奴家这次向你认输低头好吗?就当是看在子陵份上,若你肯高抬贵手,放我们三人一马,我们可任由你派人押我们回尹府,待在那里直至你们放人离城。不放心的可把尹府重重包围,人家要的只是你一句承诺,少帅向来一言九鼎,绝不食言,对吗?”
寇仲自问无法对她狠心发箭,苦笑道:“这里主事的人是秦王而非我。”
李世民道:“少帅的话就是我李世民的话。”
婠婠撒娇地说道:“别你推我让!此事没得推三推四的!”
李元吉终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这里主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婠婠别头往李元吉瞧去,淡淡地说道:“现在不是啦!”
纤手闪电后拍,李元吉哪想得到她会忽施毒手,来不及施展长矛,待要举掌护胸,一缕指风戳正胁下要害,李元吉惊觉是韦公公骤施暗袭时,婠婠拍中他胸口,一阵骨折的声音响起,李元吉七孔喷血,当场毙命,尸身却没有应掌倒跌,就像婠婠的玉掌充满吸摄的磁力。全场敌我双方,人人呼吸顿止,呆呆地瞧着正发生的事,没有人稍动半个指头,有如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哑子戏。
婠婠若无其事的收回杀人的纤手,淡淡地说道:“谁敢不弃械投降,向秦王求免死罪?”
“砰!”李元吉往后倒跌,仰尸地上,长矛横跌,发出“当”的一声。不知谁先开始,丘天觉等纷纷弃械投降,全体跪伏地上,只余婠婠、韦公公和白清儿三人立在场内。李世民呆望亲弟的尸身,双目射出悲痛复杂的神色。
婠婠平静地说道:“韦师伯是唯一可以阻止宫内流血的人,薛万彻是聪明人,只要秦王准他戴罪立功,李建成再不足虑。”
寇仲往李世民瞧去,后者仍呆瞧着李元吉尸身,木然道:“一切由少帅拿主意。”
寇仲向婠婠叹道:“我好像永远斗不过你似的。唉!大姊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小弟再不持异议。”转向韦公公道:“有几句话想私下向韦公公请教。”
李靖接过李孝恭写给程莫的手令,说道:“既有皇上的龙符拓印,又有河间王签押加暗记,哪怕程莫不遵命行事。”
庞玉移前接过手令,说道:“我立即去办。”说罢登上手下牵来的战马,朝掖庭宫南门急驰去了。
李靖道:“至于刘弘基方面,我会亲自去见他,让他清楚目前的情况,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徐子陵仰望天策殿大广场上的夜空,东边天际现出第一道曙光,残星欲落,说道:“我要立即赶回延嘉殿去。”
李靖劝道:“太极宫仍然平静,可推知秦王和小仲已控制大局,子陵不如留在这里静候消息。”秦叔宝、程咬金点头同意。
徐子陵心中忽然涌起要见石青璇的强烈冲动,说道:“好吧!我偷点时间到玉鹤庵去,把青璇接到掖庭宫来。”
寇仲与韦公公移到一旁,沉声道:“毕玄等人究竟藏身何处?”
韦公公淡淡地说道:“这似乎并不包括在刚才谈妥的条件内,对吗?”
寇仲微笑道:“在刚才的交易里,林士宏在城外那支部队似乎也没被包括在内。”
韦公公冷笑道:“少帅的确名不虚传,毕玄的使节团已离开长安。”
寇仲一呆道:“什么?”
韦公公耸肩道:“骗你于我有什么好处?我也不想瞧着林士宏的人全军覆没。”
寇仲感到糊涂起来,皱眉道:“可达志有否随团离去?”
韦公公淡淡地说道:“少帅似乎并未保证放人?”
寇仲不悦道:“若换作是婠美人,当不会说这种废话,我让林士宏的人全体安全撤退又如何?你认为他仍有作为吗?你最好教林士宏识相点,早日归降,那说不定未来的大唐天子尚可赏他一官半职,下半辈子风风光光。”
韦公公寒声道:“不劳少帅为士宏费神,可达志与他本族的三百名突厥战士,仍是长林军中的主力部队。”
寇仲大感头痛,只好暂时把烦恼搁在一旁,说道:“公公准备如何对付薛万彻?”
韦公公道:“少帅放心,我会去向他痛陈利害,他是聪明人,当知所选择。”
寇仲摇头道:“这并不妥当。公公只须代皇上传令,召他立即入延嘉殿,让他以为元吉成功控制一切,老薛将不疑有他,乖乖地进来投降。”
韦公公拗不过他,苦笑道:“一切依少帅吩咐。”
徐子陵来到玉鹤庵石青璇寄居的小屋时,天色发白,薄薄的云朵预告着美好的一天。他直觉感到石青璇不在屋内,鸟语花香的园林内亦不见她的倩影,仍忍不住推门入屋,透过把小屋分隔为前厅后寝的垂帘,**被铺整齐,佳人却踪影杳杳。
正要往找常善尼问个究竟,心中忽现警兆,徐子陵闪往敞开的门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道:“烈瑕求见青璇大家。”
徐子陵大感错愕,这小子怎会来找青璇?
烈瑕笑吟吟的在屋外道:“愚蒙晓得青璇的爱郎没空相陪,所以自动请缨,好填补青璇大家的空虚寂寞,若再不肯赐见,愚蒙只好入屋相就。”
徐子陵醒悟过来,暗叫卑鄙,一颗小弹穿门而入,在小厅空中爆成一团红烟雾,迅速扩散,弥漫全屋。卑鄙的人,卑鄙的手段。徐子陵暗叫侥幸,不知是否宋金刚在天之灵暗中庇佑,教自己鬼使神差地碰上此事,否则青璇在没有防备下,说不定会着他的道儿。烈瑕仇恨的人,首推石之轩,其次是他徐子陵,若能伤害青璇,是一举两得,同时令他和石之轩痛不欲生!而烈瑕更觑准时机,以为石之轩和他徐子陵正忙于唐宫之战,没法分身,故选择这时刻下手。
外面的烈瑕“咦”的一声道:“青璇大家不是以为闭上呼吸便可阻止毒雾入侵吧?这种我们大明教秘传的宝贝毒雾,可从大家你娇嫩柔滑的肌肤入侵,令贞女变成**妇,让你我都能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欢乐,就当是愚蒙送给大家的见面礼吧。”
蓄势以待的徐子陵两掌齐出,喝出真言,向掠入门内的烈瑕全力出手,毫不留情。“砰!砰!砰!”劲气交击之声不绝如缕,烈瑕在真言的影响下早魂飞魄散,勉强挡着徐子陵的内缚印和外缚印一轮排山倒海的反复密袭,应接不暇、左支右绌时,徐子陵下面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烈瑕应脚抛飞,滚出门外,再弹起来时披头散发,七孔溢血,形如魔鬼,再没有半分以前的潇洒从容。
徐子陵缓缓步下门阶,负手从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烈瑕你今天恶贯满盈,宋兄在天之灵该可安息。”
烈瑕眼珠乱转,厉声道:“徐子陵!”
徐子陵微笑道:“奇怪我没有受伤吗?我这次可以算是与邪王联手收拾你,适才我闪跃腾挪用的是邪王的‘幻魔身法’,其他才是我的真功夫。真可惜,若你痛改前非,于大明尊教云散烟消后如你所言的脱离大明教,何须弄至今天的田地?去吧!希望烈兄求明得明,死后能悟破明暗之别、善恶之分。”
烈瑕双目神采渐淡,忽然仰身倒跌,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