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

第一章 冤家路窄2

  

  至此徐子陵故作愕然道:“竟有此事?”

  尤鸟倦道:“他们第一个目标,是要杀死李渊次子李世民,除去此人,唐室将成没牙缺爪的老虎。不过这只是他们表面的目标,事实上他们三人各怀鬼胎,暗里图谋宝库内的圣舍利,只是谁都不挂在口边罢了!”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事的,安胖子应该不肯告诉你吧?”

  尤鸟倦得意地说道:“告诉我的是赵德言那奸鬼。他自问武功及不上石邪王和祝妖妇,当然要找高手助拳。老赵口中虽说并不觊觎圣舍利,宁愿它落到我手上,也不想见它给石邪王或祝妖妇取得。但我尤鸟倦岂是这么易受欺骗的人,老赵是看中我懂得提取圣舍利内蕴神功的法门,故蓄意笼络我而已!一旦得到圣舍利,他会掉转枪头来对付我呢。”

  徐子陵讶道:“我岳山从来不是善男信女,你不怕我也像老赵般对待你吗?”

  尤鸟倦好整以暇地说道:“先不说老哥你一向言出九鼎,从不做违诺的事。最重要是你的换日大法走的是天竺佛宗的路子,若妄图汲取圣舍利的神功,会立即走火入魔,大罗金仙都救你不得。”

  徐子陵冷哼道:“坦白说,我对你们的圣舍利根本全无兴趣,唯一有兴趣的事,就是取石之轩的狗命,这无情无义的疯子究竟躲在哪里?”

  直到此刻,他彻底想通岳山非杀石之轩不可的理由。关键人物是石青璇的生母碧秀心,她乃岳山的红颜知己,石之轩却以卑鄙的手段害死她,以岳山刚暴的性格,如若功成复出,不天涯海角地去找石之轩算账才是奇事。从岳山的遗卷里对碧秀心的描述,他也不由对这前代秀外慧中的美女倾慕,而对石之轩的鄙视憎恨亦油然而生,这心态的产生连他也毫不自觉。今早他对李渊说要对付石之轩,双方感到理所当然,无庸置疑,但徐子陵仍没深切地思索出为何一定要杀死石之轩。到现在尤鸟倦指出他和石之轩势不两立的情况,他始豁然想通两人间实有倾尽三江两河之水也清洗不去的深仇。

  尤鸟倦道:“天下间恐怕只有安胖子才知道石之轩身在何方。安胖子现在成了石之轩的传声筒,石之轩与老赵和祝妖妇的交易,亦全由他代表进行谈判。恐怕要到圣舍利出世,这家伙才会现身抢夺,那时须看你岳大哥的本领。”

  徐子陵双目故意露出凶厉的杀气,缓缓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道:“寇徐两小子是否正身在长安?”

  尤鸟倦坦然道:“凭两人精通易容改装之道,又奸猾更胜狡狐,故此各方面的人仍未敢肯定他们是北上还是已潜来长安?最可笑是大家对此避而不谈。就算明知他们人在哪里,一日他们未去碰杨公宝藏,都还要想尽办法为他们掩饰。”

  徐子陵放下心来,问道:“若是如此,我们在他们起出宝藏前,应尽量减少接触,只须约定通讯手法,有事时可立即找到对方便成。”

  尤鸟倦点头同意,商量好联络的方法,店伙兴奋地在门外嚷道:“岳公大爷,尚秀芳小姐登门造访。”

  尤鸟倦愕然道:“原来是那丫头,她和明月确像是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不妨碍岳老哥啦!”言罢穿窗而去。

  徐子陵应了店伙一声,头皮发麻的等着尚秀芳的来临。

  寇仲牵着俏婢的衣袖,半强迫地把她扯到门阶下的一丛小树后方。俏婢误以为他忽然兽性大发,骇得花容失色,正要呼叫,寇仲及时道:“姐姐勿要误会,我只是想知道谁和五小姐在内里说话。”

  俏婢惊魂甫定,见到他近在眼前的丑陋脸孔,强压下厌恶的情绪,讶道:“相隔这么远,莫先生竟能听到小姐在厅内和董贵妃说话的声音吗?”

  寇仲当然化了灰亦可认出曾和他有一夕之缘,在洛阳跟长安的政治交易中被李渊纳为妃嫔的董淑妮的声音,这么明知故问,只是暂施缓兵之计。再压低声音道:“我练过几天拳脚,耳朵可能因此比常人灵敏些,董贵妃不是要来找我治病吧?”

  俏婢挪开少许,皱眉道:“董贵妃在洛阳时是小姐的闺中密友,今天是特来探望五小姐。她们谈了几句,小姐就吩咐我看看莫先生是否回来了,并请莫先生前去见面,其他事情小婢不晓得啦!”

  寇仲心中叫糟,董淑妮摆明是奉杨虚彦之命来察看自己是否寇仲化身。设身处地,假如他是杨虚彦,也会做同样的事。就像李世民怀疑“莫为”是他们其中之一的化身那样。

  所谓丑媳妇终须见公婆,避得一时避不得一世,心念电转下,把心一横道:“姐姐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到茅厕方便,回来才进去见董贵妃和小姐。”

  俏婢不知是否想到他这丑陋的人如厕时的丑恶形态,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别转俏脸道:“莫先生快去快回,唉!”

  寇仲千叮万嘱道:“姐姐千万别自己先进去,否则董贵妃就知我曾到过什么地方去哩!”

  俏婢差点要顿足发嗔,没好气地说道:“别再没口的叫姐姐,小婢叫小宁,莫先生请快快方便吧!”

  寇仲暗里叫声谢天谢地,匆匆去了。

  徐子陵听着尚秀芳在店主、婢仆等陪伴下,蹬在回廊发出的足音,心中委实难决。尚秀芳显然跟真岳山有某种特别的恩怨关系,否则以尚秀芳一向的作风,绝不会这样上门来见岳山。而一个不好,自己会被她揭**份,那就前功尽废。坦白说,找不到杨公宝藏实在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让石之轩等倾覆李阀,引致突厥入侵,却可不是说笑的。可是一溜了之,又不是岳山的性格,惟有硬撑下去,赌赌老天爷的心意。

  尚秀芳娇柔中隐带点沧桑的动人声音在十丈许外的游廊响起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过来。”

  婢仆应喏后,轻盈的足音由远而近。

  徐子陵沉声道:“尚小姐因何事要来找岳某人呢?”

  声音悠悠传去。尚秀芳没有回答,直抵门前,轻轻地把门推开,步进厅内。两人打个照面。尚秀芳戴着一顶长及香肩,只露出半张脸庞的御寒风帽,分外强调出她绝世风华与起伏优美的轮廓线条。身下的长裙由多褶裙幅组成,每褶一色,轻描淡绘,淡雅高贵,有种说不出的轻盈潇洒,秀逸多姿。外披白毛裘,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风韵。

  虽有一半是假装的,但徐子陵确是瞿然动容,那薄如蝉翼跟他的俊脸贴合无缝的面具细致地呈现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浑身剧颤地脱口道:“明月!”

  尚秀芳微微一愕,双目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用神打量他,摇头道:“你真是‘霸刀’岳山吗?不!这是不可能的。岳山早在多年前去世了。”

  徐子陵整条脊骨像给浸在冰水里,生出颓丧失败的感觉,他和寇仲的寻宝和抗魔大计,难道就这么报销吗?

  “啪啪!”寇仲运起临急悟出来的“偷天换日缩骨大法”,忍受着无限痛苦,硬以内功改变骨骼和肌肉本来的情状,只要在体态上制造出一点儿不同,该可瞒过董淑妮这狡猾的丫头。自练习长生诀的气功,他和徐子陵对自己的身体愈能控制自如,但如此以内气硬是改变外形,仍是第一次的尝试。

  片刻后,寇仲抹去额角痛出来的冷汗,感到自己不但矮了寸许,最妙是多出个大肚腩,配合他的丑脸,更是恶形恶相。幸好沙家诸女,包括五小姐芷菁在内,眼光从来不会多停留在他身上,就算他变形,也不会觉察。

  安慰自己后,寇仲拍拍肚皮,朝俏婢小宁走回去。

  在瞬那之间,徐子陵从绝望的谷底走出来,看到一线的曙光。听尚秀芳的口气,再看她难以置信的神态,显然尚秀芳并非十成十肯定岳山已死,所以她要亲自来见他一面。由此推知,她该只是收到岳山的死讯,所以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当时知得岳山逝世的,只有碧秀心和石青璇,所以尚秀芳应该是从石青璇处得到消息。

  心念电转下,徐子陵叹道:“你是明月的女儿,唉!”

  尚秀芳以一个优美的姿态,缓缓揭开风帽,露出风华绝代的秀丽玉容,秀眸不瞬地盯着他道:“你究竟是谁?”

  徐子陵豁了出去,行险一搏道:“难怪秀芳有此误会,当年是老夫故意教秀心传出的死讯,往事如烟,实在不堪回首!”最后两句,是他根本没有话说下硬逼出来的话,以配合他说话时的心情和气氛。

  尚秀芳娇躯剧颤,愕然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徐子陵整个人轻松起来,知道押中这一注。不过危险尚未完全安度,因为他对岳山与尚秀芳之母明月的事一无所知,只要说错半句话,会立即露出底子。在岳山的遗卷中,从没有提过明月这个女人。但经过李渊一役,他大约掌握到岳山的作风,当他对一个人爱恨难分时,便不愿在遗卷中提起这个人。以此类推,对尚秀芳的娘,岳山亦该是恩怨交缠,令他不愿再去回忆。

  岳山死去近十年,尚秀芳当时该只是十来岁的年纪。所以碧秀心传出岳山死讯的对象该是她的母亲明月,想到这里,徐子陵长身而起,移到窗前,长长吁出一口气,负手道:“明月好吗?”

  尚秀芳低声答道:“娘在五年前过世啦!”

  不知是否过分投入岳山这身份,万般感受齐袭心头。无论在爱情或事业上,岳山可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自妻女被“天君”席应所杀后,岳山专志刀道,练成震惊天下的刀法,被誉为天下无双的霸刀,而最后却败于“天刀”宋缺手下,一世英名尽付东流。在毁家和惨败这段生命的历程内,他曾恋上多位美女,但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李渊和他的恩怨,说不定是因女人而来的。跟祝玉妍的“夫妻”之情,更是一笔糊涂账。

  徐子陵悲叹一声,暗然道:“罢了!罢了!明月已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秀芳回去吧!你长得太像你娘了!”

  尚秀芳双目热泪泉涌,颤声道:“秀芳只想告诉岳公公一件事,娘在知道公公假传的死讯时,说了一句话,岳公公想知道吗?”

  徐子陵细意推想,若计算时间,岳山惨败归隐是三十年前的事,尚秀芳的母亲那时很可能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否则怎有尚秀芳这么年轻的女儿,故该是东溟夫人的年纪。由此推测,岳山跟明月当是另一种关系,而非男女之情。尚秀芳唤他作“岳公公”,更证实这种关系。沉声道:“她说过什么呢?”

  尚秀芳低声道:“她说很后悔没有听岳公公的话,辜负岳公公的好意。”

  言罢这美女掩面后退,逃跑似的匆匆走了。徐子陵再长长吁出一口气,差点要揭开面具抹掉内里的冷汗。这样的考验还会陆续而来,下次他是否仍能顺利过关呢?

  寇仲跨过门槛,两对美目立时朝他射来,反应各异。出落得更明艳照人的董淑妮目光先落在他的丑脸上,接着移往他的微凸的肚腩,顺势落到他因肌肉筋骨收紧而显得微往外弯,令他再矮上寸许的两腿上,双目闪过厌恶的神色,不愿多睹地垂下目光。

  沙芷菁从来没用心看他的样貌体态,虽然他此刻多出很多缺点,她仍没发觉有异,神态如昔地笑道:“莫先生来了!这位是芷菁的好妹子,现更是皇上的贵人董贵妃,闻得先生大名,特央芷菁请先生来让她拜识。”

  寇仲一揖到地,以他难听的假嗓音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请受小人拜见。”

  董淑妮目光再在他身上巡视一遍,露出失望和意兴索然的神态,淡淡地说道:“这里非皇宫内苑,莫先生不用多礼。”

  寇仲心叫幸得过关,撑着因运功而弄至浑身酸痛难当的身体,以不自然的姿态坐到两女远方下首处,接过婢女奉上的香茗,一副恭聆教诲的模样。这次轮到董淑妮恨不得他这个丑陋神医快些滚蛋。

  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时,沙福飞奔而来道:“太子殿下到,请莫爷立即出见。“

  寇仲心中大讶,李建成为什么事来找他呢?

  陪李建成来的是薛万彻和冯立本,三人借东厢跟寇仲密话,沙家的人均不在被邀之列。寇仲对薛万彻这个人特别顾忌,皆因看穿他无论才智武功,在李建成的太子系集团中,均属上上之选。

  李建成闲话两句后,转入正题道:”听德妃所言,莫先生立志以医道济世,要奉家传之命游历天下,所以无意在我大唐为官,可有此事?“

  只从他这么快从尹德妃处获得这消息,便知他和尹德妃过从之密。当然也可能是由常何禀告他知晓的,但这可能性却不大,皆因牵涉到寇仲曾力捧他一事。

  薛万彻和冯立本目光闪闪地凝视寇仲,看他如何回答。寇仲当然知他语出有因,看自己是否为可被收买的人。而不惜劳师动众如此急切地摸到沙家找他倾谈,该有迫在眉睫的事情须得自己的合作,假若他清高得不合常情,李建成不怀疑他才奇怪。

  寇仲叹道:”殿下明鉴,男儿出来闯**,谁不想建立一番功业。只因家叔精于相人之术,看出小人这十年大运中凶险重重,必须孤身走南窜北的漂泊无定,始能化解,故有要小人四处行医的训示。“

  李建成释然道:”原来莫先生有此苦衷,这就易办。本殿下先赠先生一笔盘缠作路费,他日先生倦游归来,那时本殿下该已一统天下,包保先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寇仲扮作双目放光的样子,瞧着冯立本把重甸甸的一个袋子放在他身旁几上。

  李建成微笑道:”这里是五十两黄金,小小心意,请先生笑纳。“

  寇仲浑身一震,伏地拜谢道:”多谢殿下赏赐。“

  重新坐好后,寇仲感到冯立本和薛万彻都少去三分戒备,神情比之前轻松。

  李建成道:”现在大家是自己人,本殿下也不妨直话直说,假设皇上询问起张婕妤的病因,本殿下希望先生能说实话,就是娘娘怪病的起因,确如先生昨晚在上林苑对本殿下所说的,是中了寒热交侵的缓性剧毒。“

  寇仲暗叫厉害,自己如不识相,自动合作入局,包保不得善终收场。换过是其他人,在这种威逼利诱下,谁敢不乖乖的屈服。垂头道:”这个当然,小人懂得怎样向皇上回奏的!“李建成三人无不露出喜色。

  薛万彻轻描淡写地说道:”莫先生须得谨记,此事万勿主动向皇上提出,待皇上垂询,始欲语还休地说道出详情。在医药上先生是大行家,自比我们这些门外汉更懂得怎样说得天衣无缝。“

  寇仲心中暗惊,口中答道:”这个包在小人身上,小人会仔细拟好一番说词,待皇上垂询时和盘托上。“

  李建成见他这么识趣,大喜道:“莫先生果然没有辜负本殿下对你的期望。不知莫先生会在长安逗留多久?”

  寇仲心忖待老子起出宝藏,你跪地央我留下亦不会答应。表面则谦恭地答道:“该还有二十来天,因家叔指示,在一个地方不能停留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李建成长身而起,道:“先生既然尚有一段时间留在长安,本殿下挑两名年轻漂亮的宫女来为先生侍寝,保证先生满意。”

  寇仲大吃一惊,暗想这么一来老子的一举一动,岂非全在你李建成耳目的监视下?忙跳起来道:“殿下好意,小人只能心领。因家叔有言,厄运一日未过,绝不可接近女色。”

  李建成愕然道:“竟然有此奇怪禁忌,令叔确是非常之人。如此就待先生云游归来,本殿下再为先生安排吧。”

  寇仲把三人直送到大门,看着他们策骑在亲卫簇拥下离开,正要溜出去与徐子陵见面,撞着二少爷成功回来,给他抓个正着,硬要拉回屋内说话,只好大叹倒霉。

  在大堂一角坐下,沙成功欣然道:“莫兄确是医道如神,青青夫人被你施针后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疾痛全消,欢喜得不得了,千叮万嘱小弟怎都要请莫兄今晚到风雅阁吃一顿便饭,让她当面道谢。所以小弟早说过,外表并不重要,最要紧是有没有真本领。不过青青夫人你可千万碰不得。嘻!风雅阁除青青夫人和喜儿小姐以外美女俯拾皆是,今晚包保莫兄艳福齐天。”

  寇仲心想我到长安来为的是要争霸天下,岂有闲情陪你去嫖妓。露出为难的神情摇头叹道:“我是天生的辛苦命,待会你姐夫常何大爷会来找我,不知又要为哪位皇亲国戚治病,青青夫人那边的艳福,只好麻烦二少爷一个人去独享。看来我要弄服补药给二少你补补身子呢。”

  这番话半真半假,沙成功显然对常何不无顾忌,只好苦着脸道:“晚些儿也没有问题,老哥可否尽量抽身来打个转呢?否则小弟很难向喜儿交代。”

  此时下人来报,常何驾到。寇仲心中好笑,更怕沙成功和常何“对质”,拍拍他肩头道:“小人看着办吧!”匆匆出迎常何而去。

  黄昏。变回黄脸汉的雍秦,与雷九指在侯希白的小院碰头,正准备出外用膳,接着再去赌场,适巧侯希白偷空来到。这并非巧合,而是每天某几个时辰,雷九指都会来这里守候,看看是否有留下的消息,又或要见面碰头。

  侯希白劈头道:“李元吉和杨文干回来了!”

  徐子陵和雷九指面面相觑。这或者表示两人放弃在关外截击他们而改在长安动手,又或猜到他们已潜入长安,自然要赶快回来对付。

  侯希白道:“此事相当奇怪,据消息说子陵和少帅曾现身关内长安附近另一大城渭南,还与当地京兆联的人碰上,打伤几个人,所以李元吉等才闻讯赶回来的。”

  雷九指讶道:“这些消息希白是从什么地方听回来?”

  侯希白答道:“是秦王府的人告诉我的。刚才我再见秦王,他问我若与可达志动手过招,有多少分胜算,我想起可由子陵代庖,遂说有五成把握。秦王听后非常高兴,送我十两黄金,刚好是李建成赠金的倍数。”

  雷九指向徐子陵道:“李世民该是对李建成忍无可忍了。”

  徐子陵点头道:“该是如此,所谓佛也有火!李建成最大的失着是引入突厥人,令李世民觉得自己正身处险境。事实上关中的派系斗争,其成败已演变至东突厥能否大举入侵的关键!”

  侯希白道:“照我看李世民非常头痛,在战场上他虽是战无不胜的统帅,但回到长安,面对的却是另一种的斗争手段,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目前李建成终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又与李渊的宠妃结党,兼之有魔门和突厥人在背后撑腰,李世民可说完全陷于挨打的劣势,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帮他的忙。”

  雷九指不解道:“李世民在大唐军中极具威望,只要一声令下,岂非可把李建成打个落花流水,李渊也无可奈何。”

  侯希白摇头道:“唐室行的是府兵制,打仗回家,府兵归田,与寻常百姓无异。如果中央要征调府兵,发下军符到地方州县,由州县的刺史与折冲都卫共同验明军符无误,始能发兵。训练则每年冬季各在地方进行。试想李世民若要起兵造返,首先须从李渊手上取得军符,其次这么大举动员,怎会不惊动李建成,可能府兵未至天策府便给捣成碎瓦。”

  徐子陵开始明白杨文干的作用,像这种雄霸一方的大帮会龙头老大,不须军符,即可发动大批人手来对付任何人。而以可达志为首的突厥高手,更可在这种形势下举足轻重。

  侯希白又道:“李世民曾多次请求李渊让他发兵进攻正虎视眈眈太原的刘武周和宋金刚,都被太子和妃嫔党进言破坏,正是怕李世民见形势不妙,在外拥兵自立,甚至掉转枪头来攻打长安。”

  雷九指恍然道:“难怪李世民这么看重你这个外人,假若你能狠挫可达志的威风,至少可一杀李建成的气燄。环顾天策府,虽是高手如云,可是长孙无忌都在可达志手上吃了亏,单打独斗下,却无能与可达志抗衡的人。”

  侯希白苦笑道:“所以秦王着我明晚随他到皇宫参加年夜宴,这次要看子陵的功夫啦!”

  徐子陵愕然道:“明晚!唉!我刚想告诉你一个对付杨虚彦的计划,不巧也正是要在明晚进行。”接着把杨虚彦可能于明晚于同兴社吃年夜饭时刺杀高占道的事详细道出。

  侯希白听得眉头大皱时,雷九指笑道:“放心吧!杨虚彦与唐室关系密切,这种场合怎敢不出席?假设他真的要从事刺杀行动,也只会在事前或事后,又或托词离开,只要我们部署得好,仍有机会把他干掉。”

  侯希白双目放光,道:“这回绝不可让他溜掉,否则子陵和少帅的身份将会曝光。”

  徐子陵微笑道:“就算他知道我们身份,又或临阵时成功溜掉,也绝不会把事情张扬出去,只是我们的处境更危险而已!”

  两人不解地瞪着他,徐子陵进一步解释道:“道理很简单,皆因他的师傅,也是侯兄的师傅石之轩,正苦待我们去把杨公宝藏起出来,其他的事在他看来都是次要的。”

  雷九指拍腿喜道:“这就更能令我们放手而为,再无任何顾忌。”

  侯希白道:“这回该轮到小弟把这两天扮作莫为所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说给子陵听吧!”

  寇仲把常何反拉出大门,煞有介事的低声道:“出门再说。”

  常何着同来的四名手下让出一骑予寇仲,两人并骑驰出沙家新宅,朝跃马桥的方向走去。

  寇仲装出一脸苦恼的神色,“痛不欲生”地说道:“小人被二少爷缠得差点没命,幸好有你常大人来解围,否则真不知如何脱身。”

  常何笑道:“成功是否要先生去为艳名远播的青青夫人治病呢?”

  寇仲道:“治病没有问题,最怕他要我去和青楼的美人儿喝酒应酬。酒能乱性,色更厉害,小人练的是童子功,若给破掉,那就三十多年心血尽付东流。”

  常何露出同情的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寇仲打蛇随棍上地说道:“常大人可否帮小人一个忙?”

  常何显露出义气男儿的本色,拍胸道:“莫兄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小弟力所能及,必为你办妥。”

  寇仲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我日夜不停的为人治病,累得差点没命,回家后又给二少缠死。你也知我有时是要独自一人静静地休息,我可否在躲起来时,就推说应你之请去给人看病呢?”

  常何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不过皇上命我通知你,明晚宫内的年夜宴,莫兄定要出席,届时小弟会来接莫兄入宫。”

  寇仲刚才一番说词,无非为找借口不留在沙府吃团年饭,好去应付杨虚彦的行刺,此时为之哑口无言,心叫糟糕。

  常何又道:“莫兄已成长安最受欢迎的人,不但皇上和太子殿下看重你,连今早回来的齐王也要请你今晚到风雅阁相叙,这个小弟可不敢代你推却。”

  寇仲心中叫苦,兜兜转转后,仍是要赴齐王元吉的晚宴,颓然道:“我明天不是大清早入宫为娘娘诊病吗?”

  常何道:“齐王当然晓得,故莫兄只要到他的宴会转转便成。”

  寇仲作最后努力,叹道:“常兄好像忘记我练的是童子功,最怕色诱。”

  常何道:“这个包在我身上,我会暗中通知齐王,请他安排妥当,包保没有人色诱你老兄。”

  寇仲苦笑道:“齐王的宴会在什么时候举行?若还有点时间,我回家好好先睡一觉,恢复些精神,这叫养生之道。”

  常何往西沉的太阳瞥上一眼,道:“尚有个许时辰,莫兄迟到也不打紧,小弟会为莫兄说话的!”

  寇仲一声告罪,勒转马头,飞也似的溜掉。

  寇仲把马儿交给沙家府仆看管,接着到侯希白的秘巢找徐子陵,此时侯希白刚离开,徐子陵和雷九指正在研究赌术,准备待会再去明堂窝大杀四方。

  寇仲劈头向两人道:“元吉回来了!”

  徐子陵早知此事,当然不会因此惊异,点头道:“因为有人制造我们入关的假象,李元吉当然立即赶回来。”

  寇仲愕然道:“你竟然比我知道得更详细。”

  雷九指为他斟茶,把侯希白的话转述给他。

  寇仲摸着茶杯底,沉吟片刻,皱眉道:“制造假象的人究竟是想害我们还是帮我们?”

  假若他们尚未入关,而杨文干的情报网因为误以为他们已入关而懈怠下来,当然有利他们潜来关中;如果他们已在关内,因替身曾在关外现身,自然更使人不怀疑他们此刻的身份。不过若人人晓得他们到了长安,就会提高警觉,则将大大加重压力。

  徐子陵沉声道:“不要轻估敌人,制造假象者肯定是深悉我们性情与作风的人。”

  雷九指一呆道:“子陵为何有此推论?”

  寇仲挨往椅背去,伸个懒腰道:“陵少之言有理,若我猜得不错,这定是婠妖女的手段,她甚至晓得莫神医就是我寇仲,故意用此法向我们施加压力,逼我们及早去把杨公宝藏起出来。”

  雷九指色变道:“为何不是石之轩又或赵德言,而是婠妖女呢?”

  徐子陵同意寇仲的看法道:“因为她最熟悉我们,甚至熟悉我们《长生诀》气功的底细。别人会因寇仲精通医术而不怀疑他是寇仲,可是只要晓得神医莫为治病的方式,就会立即看穿是寇仲乔扮的。”

  雷九指忧心忡忡地说道:“此事非常不妙,我们该如何应付?”

  寇仲笑道:“放心吧!阴癸派绝不会把这珍贵的秘密传开去,皆因她们要独吞邪帝舍利,故还要努力为我们护航,这假象正是其中一种手段。”

  接着苦恼地说道:“明晚宫内举行年夜宴,李渊指定要我参加,这事真令人头痛。”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我和你有同样的烦恼,幸好杨虚彦亦要赴这夜宴盛事,只要我们定好应变之法,该可应付得来。”把侯希白的情况顺带说出来。

  寇仲忽然双目放光,道:“最佳的寻宝时刻,肯定是在明晚无疑,因为所有人都集中在皇宫内,事后饮醉食饱,更没闲情四处巡逻看看有没有人暗中寻宝,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没好气地说道:“你查到宝藏在哪里吗?”

  寇仲信心十足地说道:“明早为张美人儿把脉问安后,小弟已得工部尚书大人刘政会允许,到工部的宗卷室查阅跃马桥附近建筑的资料,只要找到吻合年份又或由杨素亲自督建的屋宇,等于找到宝藏的入口,这重任包在小弟身上好啦!”

  雷九指逐渐习惯他的作风,语重心长地说道:“由鲁师设计的秘库,绝不会这么轻易被看破的。”

  寇仲转向徐子陵道:“今晚元吉会在风雅阁请我吃饭,你可知道风雅阁的漂亮老板娘,又为元吉心仪的美女是谁呢?”

  徐子陵愕然道:“是哪一位。”

  寇仲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道:“就是曾经对我们恩将仇报的青青姑娘。”

  徐子陵茫然道:“谁是青青?”

  寇仲早猜到他这般的反应,笑吟吟解释清楚,叹道:“这证明她是个有本心的人,才会事后愧疚于心。”

  徐子陵记起高占道的话,道:“真巧,查杰跟你沙家的二少般,都是拜倒于喜儿裙下的追求者,希望他只是一时之兴,不要沉迷。”

  寇仲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从怀内掏出李建成送赠的金子,放在桌面,笑道:“这是我参加的一份赌本,赢了可要算我一份。”

  雷九指立时双目放光,长身而起,把金子纳入怀内,哈哈笑道:“兄弟们!出动的时候到啦!莫要辜负大好时光。”

  寇仲道:“且慢!趁尚有点时间,雷老哥最好过两招医理给我防身,也好不用教人问得哑口无言。”

  雷九指欣然道:“论吹牛皮,本人肯定是高手的高手,凭少帅的资质,我包保可在一个时辰内教会你。”

  寇仲失笑道:“我不是想跟你学吹牛皮,而是想真正学些医学上的窍门理论,免得被人问起来时乏言应付。”

  雷九指两眼一翻,道:“有分别吗?”徐子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寇仲瞪他一眼道:“亏你笑得这么痛快,我始终觉得今晚李元吉是宴无好宴,不只是为感谢治好青青的病那么简单。换成是你,今早从外地长途跋涉地赶回来,晚上便要不辞辛劳的宴请只是为情人看病的大夫,这是哪门子地说道理?还三催四请,特别差常何来要老子去赴宴。”

  雷九指沉吟道:“听说南海派的掌门人梅珣不但武技强横,且智计绝伦,定是他生出疑惑,所以布局来试探你的真伪。”

  徐子陵道:“幸好你和沙家早有前缘,若是在沙家来长安途中突然横里杀出来,他们不认定你是冒充的货色才怪,现在他们也只是真假难辨,疑惑丛生。”

  两人禁不住为寇仲担忧起来,李元吉等人与李建成情况不同,因他们是一心四处追捕搜索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任何来历不明的人都会被他们怀疑。否则以李元吉的身份地位,哪有闲情第一天回来去见个不相干的人。

  徐子陵皱眉道:“医学理论繁比天上群星,你这么急就章地去硬学,遇上懂医理的人,不错漏百出才是奇事。”

  雷九指拍腿道:“有啦!医学理论虽历代层出不穷,但追源流,仍以《黄帝内经》为圭臬,莫出其右。凑巧老哥我曾对黄帝内经下过一番苦功,就选其中论及四气、阴阳、五脏、经脉、气血等条目的精要,尽传于你,到时少帅临场发挥,说不定可以过关。”

  徐子陵担心地说道:“若对方问及用药的实际问题,他怎应付得来?”

  寇仲苦笑道:“怕不得那么多啦!到时只好随机应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雷九指道:“这个也不成问题,我顺道把《神农本草经》的歌诀说几首给你听,到时只讲大概,不谈细则,除非对方是精通医道的高手,否则休想察破。”

  寇仲作揖道:“师傅请赐教,小徒正洗耳恭听。”

  这晚的北里特别热闹,徐子陵的“雍秦”和雷九指扮的山东行脚商“温宽”,随便找间饭馆填饱肚子,来到明堂窝门外。

  徐子陵不解道:“说到底我们针对的是香家,为何不直接到他们开的六福赌场,狠狠赢他们一把,我赌起来也心狠手辣点。”

  雷九指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要知明堂窝和六福赌馆各有后台,虽是死对头却都奈何对方不得。依江湖规矩河水不可犯井水,就算‘大仙’胡佛有信心自己的赌术胜过‘神仙手’池生春,也不能到六福去踢场。但有你这外来的高手就是另一回事。老弟是聪明人,该明白我的话吧!”

  徐子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雷九指为何要他在赌国闯出名堂来,当他成为能在赌桌上与“大仙”胡佛争雄决胜的对手,将成为六福赌馆拉拢的对象,利用他来打击对手,这确是混进香家的奇谋妙计,真亏雷九指想得出来。

  皱眉道:“为何你以前每次说及这方面的事,总是语焉不详,早点说出来,让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斗志也会高昂点儿。”

  蹄音响起,七、八骑迎面驰来,其中一人赫然是尔文焕,见到徐子陵这黄脸汉,登时双眼发亮,凑近策骑旁行的可达志说了两句话,可达志一对眼睛精光大盛,朝徐子陵瞧来。徐子陵还是首次遇上可达志,但也像寇仲般一眼认出他来,心叫不妙,避开他的眼神,扯着雷九指进入明堂窝去。

  雷九指感觉到不妥当,问道:“什么事?”

  徐子陵解释两句后,道:“温兄仍未回答小弟刚才的问题。”

  雷九指下意识地瞥一眼入门处,道:“我不清楚向你说明,是不想你有得失之心。赌博这玩意最邪门,愈想赢,输的机会愈大。他们没有跟进来。”

  徐子陵道:“以长林军的横行霸道,肯定不会放过我,让寇仲来解决他吧!”

  雷九指愕然道:“这与寇仲有什么关系?”

  两人步入主大堂,挤身在众多赌客间,却完全没有安全的感觉。

  徐子陵道:“由于明晚我可能要代莫为出战可达志,所以今晚绝不宜与可达志动手。麻烦雷老哥到风雅阁设法通知寇仲,着他这神医诈作约了我们到这里赌钱,我将可避过此劫。只要我留在赌场里,可达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所以时间该来得及。”

  雷九指喜道:“确是妙计,我去后你到地皇堂赌番摊,赢够一千两收手。千万要待我们来到才可离开。”一股脑儿把怀内所有银两金锭全塞给他后,匆匆去了。

  徐子陵心中苦笑,暗忖这回只能自食其力,孤军作战。

  寇仲策骑进入风雅阁,甩蹬下马,尚未道明自己是齐王李元吉的客人,常何迎上来,扯着他到一旁,道:“齐王在等你,由我陪你进去吧!”

  寇仲道:“怎好意思呢?要常兄亲自出来接我。”

  常何挽着他衣袖,沿林间小径朝东院走去,风雅阁四座院落灯火通明,不时传来笙歌管弦和喧笑的声音,气氛热闹,跟先前寇仲来为青青治病的情景相比,像分属两个不同的天地。

  常何低声道:“齐王似乎很在意莫兄的出身来历,刚才不住向成功探询,其实他问我便成,为何却如此转折?”

  寇仲心内对常何好感大增,他是当自己是好朋友,先一步来警告自己。耸肩道:“小人身家清白,并不怕人知道。“

  常何停下来道:“此事异常复杂,我很难向莫兄解释清楚。简单地说,就是目前长安正处风声鹤唳之中,因为怀疑有两个响当当的厉害人物,已潜来长安有所图谋,而齐王正是负责捉拿这两个人的统帅。他们怀疑莫兄,也不是没有道理,原因在他们不晓得莫兄乃我岳父大人的素识。刚才从成功口中释清疑虑,该没有问题啦!”

  寇仲很想问他沙成功究竟说过些什么话,但当然不敢问出口,只道:“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常何道:“此事莫兄还是不知为妙,小弟特别出来迎接莫兄的另一个原因,是今晚出席的人中,有‘活华陀’韦正兴在内。”

  寇仲脊骨立时直冒寒气,失声道:“什么?”

  常何谅解地说道:“我知莫兄不想见到他,这人对莫兄既妒且忌,一副同行如敌国的样子,我也不喜欢他。若事前知道齐王请他来,我就索性替莫兄推掉齐王今晚的宴会。”

  寇仲正犹豫该不该掉头走时,常何道:“进去吧!万事有皇上和太子殿下为莫兄撑腰,韦正兴怎都不敢太过分的。”

  寇仲暗叹一口气,像赴刑场的死囚般,给常何“押”进东院去。

  庄家从铜罐中抓出一大把铜码子,一下子洒在桌上,在围着赌桌的数十赌徒尚未看清楚前,以薄铁做的圆罩子一把盖上,唱道:“诸位官人请下注,押一门中一门一赔三,押两门中一门一赔一,看定下注。”

  唯一没有看的是徐子陵,他是用耳去听,他听了五铺,到这一轮才下注,把百两通宝的筹码押在二门上。对普通人来说,铜码子洒注桌面的声音只是连串密集的脆响,但落在徐子陵的灵耳内,声音却是由可分辨数目的声音组成,在他心无二用的专注聆听下,刚才五铺中他曾三次的猜准筹数。

  地皇厅比昨晚更热闹,赌氛炽烈,众客纷纷下注。大局已定,庄家左手一把掀起盖子,右手运作“扒摊”,熟练地把码子四个一组的分开来,数十颗摊子转瞬变成七、八堆,剩下的正好是二数。有人雀跃欢呼,有人叹息失望,亦有人艳羡徐子陵下的百两重注。庄家呆一呆,深深盯徐子陵一眼,才以一赔三的赔率按九成派彩赔给徐子陵。这是赌场的规矩,以赌注的一成作抽头钱先取走作计。

  香气袭来,徐子陵不用看亦可凭这熟悉的香气,晓得是杨文干的小妾来到身旁。

  虹夫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这位官人,奴家下一铺可随你下注吗?”

  徐子陵叹一口气,朝她瞧去。

  寇仲跨过门槛,踏入东院最大的厅堂,立刻成为厅内各人目光的焦点。齐王李元吉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个转,带点自恃身份的傲慢只以手势向他打招呼,坐着笑道:“莫先生之名,如雷贯耳,赐坐!”坐在李元吉另一边的青青容光焕发,盈盈起立,报以感激的笑容,并向他施礼问好。

  寇仲尽力不在神态上露出任何破绽,环目一扫,除韦正兴和沙成功外,陪席的尚有南海派掌门风度翩翩的梅珣,李元吉的大将秦武通,身手可与“天策府”像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媲美的丘天觉,曾被他击伤的陇西派高手“柳叶刀”刁昂。不认识的还有位道貌岸然,神情倨傲的老者和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汉。

  一番场面客气话后,李元吉逐一为寇中介绍席上各人,那老者竟然是陇西派一派之主金大椿,刁昂的师傅。官服汉子则是李元吉另一心腹将领职衔“护军”的宇文宝。以这般实力,一旦拆穿寇仲的身份,任他三头六臂,也休想从容突围逃生。想通这点,寇仲豁了出去,决意全力与韦正兴周旋到底。

  酒过三巡,李元吉哈哈笑道:“今晚我们把酒尽欢,千万不要因本王在座而讲求礼节,一切随便。”

  佳肴美点流水般奉到席上来。久违的喜儿此时入厅抚琴唱曲,沙成功当然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长大了的喜儿确实出落得如花似玉,不比艳光四射的青青逊色,难怪有这么多裙下之臣,连查杰亦对她情不自禁。一曲既罢,李元吉邀喜儿入席,坐在梅珣身旁,沙成功虽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照寇仲所见,论身家沙成功可能比座上大多数人富有,可是一来是初来甫到,二来本身欠缺权位身份,所以席上诸人表面虽对他客气有礼,其实没有人看得起这二世祖。若换成沙天南当然是另一回事。

  李元吉欣然道:“不见个许月,喜儿无论琴技曲艺均大有进步,余韵绕梁,我们敬她一杯。”众人轰然对饮。

  李元吉接着向陇西派派主金大桩打个眼色,金大桩微微一笑,向寇仲道:“听说莫先生不但医道如神,且精通武功,不知先生家传之学,属于南方哪个流派?”

  青青讶道:“莫先生竟来自南方吗?从口音真听不出来。”

  寇仲心道若不改变口音,只凭耳朵便可听出他是来自扬州。先向青青微笑点头,后者娇躯微颤,似是认出他的眼神,吓得寇仲魂飞魄散,忙把目光移向金大桩,苦笑道:“小人的武功全由家叔所传,他教我什么我练什么,好像正式的名堂是‘混元童子功’,至于是什么流派,恐怕要问他才晓得。”

  梅珣鹰隼般的眼神利箭般投到他脸上,似务要将他看通看透,语调却平和无波地淡淡地说道:“令叔身兼医术武学两者之长,该是南方家喻户晓的人物,可能是在下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过令叔这号人物。此事非常奇怪。”

  常何微笑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中原武林卧虎藏龙,莫先生的叔叔正是那种不慕名利的高人异士,梅掌门未听过,该是平常不过的事吧!”

  这番反驳的话颇不客气,听得齐王元吉亦眉头略皱,不过常何在皇宫举足轻重,更得李渊和李建成宠信,连李元吉自己也不愿开罪他。

  梅珣却丝毫不以为忤,含笑点头道:“常大人所言甚是。”

  寇仲见常何这么不怕冒得罪李元吉之险,为他出头,更肯定常何是有义气的人。

  豪情忽起,抛开一切顾虑,洒然笑道:“家叔常说人怕出名猪怕肥,又说练武功是用来救人的,讲求以武入医,故能另辟蹊径,创出与别不同的路子。”

  韦正兴干咳一声,道:“说起医学,韦某有一事请教莫先生。”

  寇仲硬着头皮道:“韦先生请赐教。”

  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简体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