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谋诡计2
三人同声啸叫,跃离风帆,往岸旁掠去,瞬眼间消没不见。沈落雁瞧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嘴角溢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寇仲、徐子陵随着秦叔宝奔上一座山丘之顶,后方群峰连接,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许外流过,穷山荒野,不见人踪。
秦叔宝坐下来道:“先休息一会,定定神。”
两人随之坐在草地上,寇仲道:“鲁妙子是什么人,竟能制造出这么厉害的捉人网。”
秦叔宝摇头道:“我不大清楚,唉!哪还有时间想别的人与事呢?”沉吟片晌,向两人道:“你们既曾帮她对付我们大隋军,为何有这么好的机会,竟不肯加入瓦岗军?”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想起祖君彦联同外人暗算大龙头翟让一事,仍是犹有余悸。后者答道:“我们最近见到瓦岗军一些事情,再没有加入他们的兴趣。”
秦叔宝没有追问,思索着道:“沈落雁乃李密手下第一谋士,智计过人,既有把握再活捉我们,必非虚语。我们就和她玩玩,先来一招分头逃走,让她不能兼顾,好乱她阵脚。”
寇仲摇头道:“我和小陵是死都不会分开的,自少就是那样。”
秦叔宝点头道:“就分为两组吧!”指着下方平原道:“要活捉我们,首先要跟踪我们,待会我奔往平原,你们留在这里居高临下,看看那臭婆娘用什么方法追踪我,只要我知道她的方法,便知所趋避。”
徐子陵皱眉道:“但你都走远了,我们怎样通知你呢?”
秦叔宝由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交给两人道:“这是借反映阳光来联络的方法,等于晚上的灯号。”接着告诉两人传讯的方式,说道:“三天后,我们在彭城东门会合,若真赢了那婆娘,我们三兄弟去吃一大顿,不醉无归。”
大笑声中,奔下山丘去。两人聚精会神,看着秦叔宝逐渐远去,同时环目四顾,观察敌踪。岂知到秦叔宝变作平原边的一个小点,仍见不到再有另半个人影。
寇仲哈哈笑道:“原来那美婆娘只是虚声唬吓!”
徐子陵也轻松起来,催道:“还不传出喜讯?”
寇仲得意洋洋持镜向阳,打出讯号。远方的秦叔宝呆了半晌,继续逃走,溢出视野之外。
寇仲道:“该还有三个时辰方始入黑,不如我们再由水道往彭城去,此着必出乎沈婆娘意料之外的。”
徐子陵道:“照我看!该找个最高的山,在那里躲三日三夜,一见人来便逃之夭夭,始是上着。”
寇仲摇头道:“别忘了我们的绝世轻功仍未练成,怎都跑不过那婆娘。所以必须往像彭城那种地方去,若那婆娘来了,我们便在街上大叫瓦岗军杀人啦!那时自有官兵干涉和抵御,我们将可从容脱身。”
徐子陵认同他言之成理,再不打话,随寇仲往泗水奔去。
两人窜高伏低,专拣没有道路人迹的荒山野岭,绕道往泗水上游处,离开遇上沈落雁的河段足有三十里之远。不知是否因战乱,河道上久久才见有船驶过,但无论两人如何“威逼利诱”,却没有人肯停下船来,他们又不惯恃强登船,只好望河轻叹。再沿河疾走个许时辰,前方出现一个渡头,泊着一艘小渔舟,却不见有人。两人大喜,急驰过去。临近时闻得鼻鼾声由船篷内传来,两人探首一看,有个老渔夫正作元龙高卧,睡得不省人事。
寇仲道:“假若这是个陷阱,我们就算输都输得心甘命抵。”
徐子陵抽出长刀,恶兮兮地说道:“我才不那么轻于相信,这定是她的人。”接着向寇仲打了个眼色。
寇仲会意过来,也拔出长刀,冷笑道:“这叫宁可我负人,莫要人负我。”跳将下去,抢到船篷旁,一刀往那老渔夫背心搠去。长刀点背而止。寇仲哈哈一笑,收回长刀,向徐子陵打出万事妥当的手势。
鼾声忽止,老渔夫被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寇仲还未来得及向他打招呼,老渔夫一声骇叫,由船篷另一边钻到船头,大叫:“有强盗啊!”然后手颤脚抖地爬到岸上,没命地走了。
两人呆头鹅般看着他消失在岸旁的林木里,寇仲歉然道:“他老人家定是给强盗光顾过,反应方会这么强烈。”
徐子陵耸肩道:“这艘渔船可能是他仅有的财产,若因我们失去,我们怎过意得去?”
寇仲依依不舍地看了渔船两眼,跳回岸上去,苦笑道:“还是靠我们威震武林的轻功好了。”
两人忍痛离开,沿河往前走去,走了十多丈,老渔夫又由林内闪闪缩缩走出来,往渔舟走过去。
两人喜出望外,寇仲大叫道:“老丈!我们不是强盗!”
那老渔夫吓了一跳,佝偻着身子三步化作两步,窜上渔舟,死命要去解开把渔舟系在渡头上的绳索。两人奔回去,老渔夫失魂落魄下仍解不开绳结,反是愈扯愈紧。
寇仲在渡头蹲下来,一边为他解结,边道:“老丈!你看我们像强盗吗?”
老渔夫显然没有那么害怕,喘着气以他嘶哑的声音道:“大爷们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徐子陵客气地说道:“老丈要到哪里去?若是逆流而上的话,可否载我们一程?”
老渔夫的胆子壮起来,说道:“乘船可得给船资才成呀。”
寇仲为难道:“我们身上没有半个子儿,老丈可否当做做好心呢?”
老渔夫皱眉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徐子陵试探道:“最好是到彭城去,不过还是看老丈是否方便吧!”
老渔夫道:“那可不成,到彭城至少要一天时间,我哪还有时间打鱼呢?没钱的事我可不干。”接着眯上眼看他两人好一会,笑道:“不如这样吧!你们那两把刀看来可卖几两银子,给了老汉作船资吧!”
寇仲没好气道:“怎么只是卖几两银子,我们的刀是上等货色……”
老渔夫不耐烦地说道:“不答应就算了,老汉要开船哩。”
徐子陵把寇仲拉到一旁,低声道:“看来有点不妥当,老头说不定是沈落雁的人,否则怎会一点都不怕我们会恼羞成怒,恃强行凶。还要没收我们的兵器?”
寇仲点头道:“可再试他一试,若没有问题,把刀给了他,可另抢两把回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话毕,向老渔夫挥手道:“我们不乘船了,老丈请吧!”
老渔夫咕哝两声,再不理两人,把小帆船驶离渡头。两人疑心尽去,跃过河面,落到渔舟上,那老渔夫登时吓得脸青唇白,说不出话来。
寇仲笑道:“老丈切勿误会,只是我们忽然又想跟你交易,到彭城后,两把刀就是你的了。”
老渔夫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敢要你们的刀。待会到青龙滩,你们帮手撒网打鱼,然后到彭城去交货,当是你们的船资好了。”
渔舟船速转缓,老渔夫指使徐子陵到船尾摇橹,又着寇仲执起撑竿,紧张地说道:“前面转弯处是‘鬼石峡’,水流湍急,老汉每次经过,都提心吊胆,所以明知青龙滩最多鱼,但等闲都不敢到那处去呢。”
寇仲和徐子陵朝前望去,由此而去,两边崖岸逐转高起收窄,形势险恶,同时想到若有人埋伏岸旁,确是不妙。忙集中精神,一边操舟,一边留意两岸动静。
渔舟逆水奋进,转了个急弯,崖岸忽然收窄,水流湍急,近岸处以千百计巨石冒出水面,形体各异,使水流更像脱缰的野马,横冲急窜,冲得小舟左摇右摆。河面暗涌处处,颇令人动魄惊心。三人同心合力,徐子陵在船尾摇橹操舟,寇仲则以长竿撑往礁石,阻止渔舟撞上,老渔夫则操控风帆,保持正确航向。渔舟艰苦前进。又再转一个弯,渔舟忽地往左岸一块巨石倾侧靠去。
寇仲大笑道:“看我的!”
跳往船头,长竿探出,猛点在石头上。不知是遇上一股急流,还是寇仲用力过猛,渔舟船头先往右摆,横在河中,然后整艘船往右倾侧。河水立时涌入舱里,渔舟突然往右翻沉。三人齐声惊叫,已到了河水内。寇徐两人连大海都不怕,自不惧区区一道泗水。冒出水面,只见老渔夫像昏了过去般,随水载浮载沉,往下游流去。两人大吃一惊,拼命往老渔夫游去。这一发力,片刻后追上老渔夫,左右把他从水里抓起来。正松一口气,老渔夫双目大睁,射出慑人精芒,两人刚同叫不妙,全身一麻,已给老渔夫制着胁下要穴。老渔夫哈哈一笑,擒着两人往左岸游去。
到两人被扔在岸旁草丛,老渔夫本是佝偻的身体挺直起来,傲然道:“本人‘野叟’莫成,奉小姐之命来擒拿两位公子,请了!你们这次只有三个时辰可以逃走。”
言罢大笑去了。两人恢复气力,坐起来对视苦笑。
寇仲苦恼道:“这是没有道理的,为何他们能够这么清楚我们的行踪?”
徐子陵叹道:“老家伙装得真是有模有样。”
寇仲苦思道:“假若我们识不破他们跟踪的手段,早晚要给他们再次擒拿,以后我们还怎样抬起头来做人。”
徐子陵环目四顾,低声道:“不知秦叔宝是否也像我们般窝囊呢?”
寇仲没好气道:“沈落雁主要的目标是秦叔宝,自然由她亲自对付,他更是难以幸免。唉!快动点脑筋吧!看!天快黑了。”
徐子陵凝望着往地平沉下去的红日,皱眉道:“她定是在我们身上做了点手脚,故可以这么容易跟上我们。”
两人同时剧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拍腿道:“一定是那张鲁妙子的渔网出了问题。”接着细看自己的手脚衣服,果然发觉多了一点点细若微尘的粉末,若不是全神留意,绝不会察觉。此时河水已冲洗大部分沾在皮肤上的粉末,但衣服仍有大量留了下来。
徐子陵警告道:“不要再查看!说不定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寇仲骇然道:“这是什么把戏?擦都擦不掉的!既无色又无味。美人儿真厉害,可见她是早有预谋,要以活擒我们作赌赛,好让我们折服。”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衣服沾上,还可以脱下,但头发和手脚却不可斩掉,这回怎办好呢?敌人说不定又快来了。”
寇仲用鼻子猛嗅半晌,低声道:“这种粉末,该与气味没有关系,否则就算对方能凭气味追踪,亦只能追在我们背后,不像先前般可先布下陷阱,在前头等待我们。”
徐子陵苦恼道:“我们实在太过轻忽大意,茫然不知被人在身上作了手脚,不过即使派人守着附近方圆百里的所有制高点,又有特别手段可凭这些粉末不论昼夜的监视我们,但要像刚才般早一步布下陷阱让我们上当,则必须有非常迅快有效的通讯方法,在晚上用的自是灯号,但怎瞒得过我们呢?”
寇仲颓然躺往草地上,仰望天空上的晚霞彩云,沉吟道:“我们定是在猜测上出了岔子,记得秦叔宝离去时,我们曾居高临下看了他一段时间,却一点都没发觉他身上沾上粉末。假若这些粉末在晚上会发光,你和我都该可以互相看到。而且他们还要在所有高处放哨,这既不容易更不切实际。假如我们找处深山躲起来,这方法更是毫无用处,假若如你适才所言,躲到最高的峰顶去,他们亦无所施其技,所以美人儿军师定是另有妙法,否则不配她富饶智计之名。”
两人在沈落雁的压力下,被迫发挥才智,誓要周旋到底。事实上,自得到《长生诀》后,他们的生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停地应付各式各样的挑战。就像顽玉不断受到雕琢打磨,逐渐显露出美好的本质。
徐子陵躺到寇仲身旁,刚好见到一只蓝色的小鸟在上方盘旋两转,投往附近的一座密林,心中一动道:“这些粉末或者不是给人看的,而是给受过训练的鸟儿辨认,像猎鹰般助猎人追捕猎物。所以现在我们就算用布把整个人盖着,又或躲进山洞里,仍瞒不过鸟儿的眼睛,因它已认准我们。”
寇仲一震坐起来,环目四顾道:“你说得对,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刚才便有只落了单的怪鸟在上面飞来飞去。,待我打了它下来送酒。”
徐子陵哑然笑道:“现在打它下来怕都没有用。以沈落雁的才智,必会猜到我们因此趟失败测破她的手段,别忘了刚才那老家伙又碰过我们,说不定再做下另外的手脚。如果我们还傻头傻脑的,穷于去对付只扁毛畜牲,只会笑坏了这美婆娘呢。”
寇仲定神打量徐子陵一会,搔头道:“平时若论出鬼主意,你这小子拍马都追不上老子我。想不到在眼前情况下,你的思虑却比我仲少更缜密。徐军师大人,现在我们该怎办好呢?”
徐子陵坐起身来,凑到他耳旁道:“这回我们怎都不可再输给那婆娘。说到追踪,不出人兽两途。可是无论臭婆娘如何厉害,还有她的手下轻功比我们高明百倍,仍不知道我们可在水底不用换气的来去自如。”
寇仲点头道:“若我们躲在水底,除非那鸟儿能飞到水底来,否则我们就可变成无影无踪。唉!不过这里离彭城仍有三十里许的水路,要游到彭城去,累也累死我们。”
徐子陵低笑道:“为何仲少你竟变成笨蛋,待会我们躲到水底去,只要有船经过,我们可附到船底,如此就不用费刀也有船搭。”
寇仲拍腿叫绝。此时天已黑齐,两人怪叫一声,跳将起来,先沿岸狂奔,到了一处密林,再潜入河底,然后往下游迅速顺流游去,离开彭城更远了。果然那头怪鸟不知由何处疾飞而来,在河上盘旋几圈,发出一声鸣叫,再望空冲去,消失不见。三艘五桅大船由下游驶来,两人大喜,浮了上去投附于其中一船的船底。
两人离开不久,包括那“野叟”莫成在内的三个人由林中掠出来,来到两人下水处,目光灼灼地扫视河道,当然不知道两人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脱身。要知精通水性的武林高手,虽有在水底换气之术,但绝不能持久。像寇徐两人以先天胎息,能在水底长时间逗留,已可与杜伏威、宇文化及、翟让等第一流人物不相伯仲地媲美。此正是《长生诀》的特点,一是练至走火入魔,如若成功,打开始便是最上乘的吐纳养生法,与第一流的玄功殊途同归。所以两人的武功轻功虽只能沾上点武林好手的边儿,心法却是宗师级的境界,为他们的发展打下坚实无比的基础。沈落雁这回的失着,实与才智无关,而是事情太荒诞离奇。莫成等沿河搜索,见到三艘大船逆流而来,忙驻足观看。
到大船远去,莫成神色变得凝重无比,低声对另两人道:“这三艘船扯的是李阀的旗帜,假若船上坐的是阀主李渊,彭城必有重大事情发生,我们立即回去向小姐报告。”
话毕三人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去。
寇仲和徐子陵先后冒出水面,呼吸着泗水晚夜的清新空气。他们劲随意发,自自然然由掌心生出吸力,贴附船壁,连自己都不明白怎可办到。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得意道:“这回还不让沈婆娘栽一个大筋斗,沈婆娘的奶奶!”
徐子陵道:“不要这么早自满,还有半天才可算赢了这场赌赛呢,过分自鸣得意可能会百密一疏,功亏一篑的。”
寇仲点头道:“我有分寸的,我们真愚蠢,立赌约时只有她说赢了会是如何,却没有我们赢了会是如何,否则摸她两把也不错。”
徐子陵低笑道:“少点痴心妄想吧!这婆娘浑身是刺,绝不可碰,唉!我担心秦老哥斗她不过呢!”
寇仲道:“斗不过她才好,否则给那昏君杀了头怎办。这三艘船看来有点来头,有没有兴趣借他两套衣服和少许饭钱,好过现在浑身破烂又两手空空乞儿般的模样。”
徐子陵低声道:“小心点!能拥有这么三艘大船的人,若非高门大族,就是达官贵人,或是豪门霸主,一不小心,我们将献上小命。”
寇仲皱眉道:“去还是不去?”
徐子陵低笑道:“我们既不怕老爹,还怕什么人来。跟着我这未来的武林高手吧!”说完贴壁缓缓上攀。
两人此时对潜迹匿隐之术,已颇具心得;闭起口鼻呼吸,收敛精气机能,小心翼翼下确是无声无息。大船甲板和帆桅处挂上风灯,但向着他们那面的上下三层二十多个舱窗却只一半亮着灯火。徐子陵拣了第二层其中一个暗黑的舱窗爬去,经过其中一个亮了灯的窗子,内里传来娇柔的女子语声。两人少年心性,忍不住停下来,侧耳倾听。
女子的声音忽地在两人耳旁响起道:“二哥你最好还是不要劝爹,他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端叔苦劝多时,他还不是不肯听半句吗?”
两人吓了一跳,知这声音娇美的女子是移到窗旁,未敢稍作挪动。
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苦恼地说道:“爹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和独孤家的关系,却不知独孤峰老奸巨猾,视我们如眼中芒刺。现在天下纷乱,万民怨怒,突厥人又虎视眈眈,隋朝再无可为。而我们坐拥太原,兵源充足,粮草之丰,更可吃他个十年八载,现在鹰扬派刘武周和梁师都北连突厥,起兵反隋,先后攻陷楼阑和定襄,只要再破雁门,我们太原首当其冲,爹若再举棋不定,最后只会被昏君所累,舟覆人亡。”
窗外两人听得直冒寒气,里面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子女?竟直接牵涉到独孤阀和隋炀帝,骇得更不敢动弹。男子声含气劲,不用说是个一流的高手。
女子柔声道:“你有和大哥商量吗?”
男子道:“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他都想不出办法,秀宁该知爹顽固起来时是多么可怕。”
秀宁道:“不如我们由东溟夫人入手,爹最听她的话。唉!若非娘过了身,由她劝爹最好了。”
窗外两人骇得差点甩手掉进河里去。他们终猜到爬上的是李阀的船,哪敢再偷听下去,忙悄悄往上攀去。舱房内的对话忽然停了下来,两人却没有留神理会。拉开窗门,看清楚房内无人后,爬了进去,两人方松一口气。环目一扫,见这是个特别大的卧房,布置华丽,除床椅等物外,还有个大箱子,放的该是衣衫一类的东西。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我们盗亦有道,每人取一套衣服,若寻到银两,亦只拿足够几日饭钱和逛一次青楼的费用。”
此时一个男子的头在窗门处冒起来,听到寇仲的话,忽又缩回去。
徐子陵低声道:“想不到我们竟会来偷李渊的东西,独孤小子不是想害李渊吗?不如我们反害他一害。留张字条警告李阀的人,当是还他们的偷债。”
寇仲低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有良心!天下间恐怕只有我们有能力令李渊造反呢。却不知这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
徐子陵打断他道:“少说废话,若有人闯来就糟糕,快偷东西!”
两人移到箱子旁,正要掀开箱盖,窗门处忽地传来“殊”地一声,似在示意两人不要吵闹。寇仲和徐子陵立时魂飞魄散,骇然朝舱窗瞧去。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立在两人身前。两人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只比他们年纪长少许的魁梧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点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卓立,意态自若,一派渊停岳峙的气度,令人心折。
寇徐呆若木鸡,青年低声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渊二子世民,两位兄台相格清奇,未知高姓大名?”
两人交换个眼色,心神稍定,同时大惑不解,为何他把他们两个小贼“捉偷在房”,仍是那么彬彬有礼,就像他们只是不速而来的“贵客”。两人站起来。
寇仲抱拳作礼,笑嘻嘻道:“世民这个名字改得好,救世济民,将来说不定是由你来当皇帝呢。”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兄台切勿抬举在下,不过这名字得来确有段故事,两位请坐下来说话好吗?”李秀宁的声音由下方传上来道:“二哥!什么事?”
李世民退到窗旁,传声道:“待会再和你说吧!”
转过身来,着两人坐下,态度诚恳客气。两人隐隐猜到他心意,又自知闯不过他把守的窗口,硬着头皮在靠壁的两张太师椅坐下来。由于身上仍是湿漉漉的,故颇不舒服。
李世民从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说道:“在下四岁那年,我们家里来了一位善相术的人,给我看相,批我‘年届二十,必能济世安民’,娘那时最疼我,给我改名作世民。”
说话时,顺手取过火种燃亮旁边小几的油灯。
徐子陵见他提起娘时,眼中射出缅怀孺慕的神色,不由想起傅君婥,叹道:“你定是很想念你的娘。”
李世民微微点头,凝望地上两人留下的水渍,沉声道:“两位和琉球东溟夫人单美仙是什么关系?为何听到她的名字,心脏急跃几下,否则在下仍未能发觉两位偷到船上来。”
两人方知道岔子出在哪里。亦讶异李世民思虑的精到缜密,从这点推测出他们和东溟夫人有牵连。
寇仲嘻嘻笑道:“自然是有关系哪!不如我们来作一项交易,假设我们可令贵老爹起兵造反,你就给我两兄弟两套衣服和……和二,不!三十两银子,怎么样?”
这回轮到李世民瞠目结舌,失声道:“三十两银子?”
徐子陵吓了一跳,忙补救道:“若嫌多就二十五两吧。”
李世民不能置信地看着两人,缓缓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抛给寇仲道:“你看看里面有多少银两。”
寇仲一把接着,毫不客气解开绳结,一看下吁出凉气道:“我的奶奶老爹曾高祖,是金锭子呢!”
徐子陵忙探头去看,咋舌道:“最少值几百两银子。”
寇仲双目放光,一把塞入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
徐子陵比较有良心,不好意思道:“仲少你先把钱还人,等做好事情才收钱吧!”
李世民哂道:“拿去用吧!无论成败大家都可交个朋友,这够你们逛百多次窑子。”
两人同时动容。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我们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李世民低声道:“不要那么大声,我不想人知道你们在这里。”
寇仲老脸一红,把音量压得低无可低地沙声道:“告诉你一个惊人的大秘密吧!东溟夫人处有本详列你老爹暗中向她买兵器的账簿,上面还有他的押印,试想假若这本宝贝失窃,会出现什么情况?”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自然知道两人不是顺口胡诌。因为这回他率人到彭城去,正是要向东溟夫人订购另一批兵器。自两年前他爹李渊调任弘化留守兼知关右十三郡军事,为应付杨玄感的大军,李渊终接受他劝告,向东溟夫人购入大批兵器,此事隋炀帝并不知晓,如若泄漏出来,又有真凭实据的话,多疑的隋炀帝不当李渊密谋造反确是天下奇闻。
李世民呆了半晌,皱眉道:“东溟夫人乃天下有数高手,四位护法仙子各有绝艺,除非‘散真人’宁道奇或‘天刀’宋缺出马,否则谁可到她们的船上偷这么重要的东西?”
徐子陵笑道:“见你这么够朋友,我们可以再告诉你一些秘密,但你可不能学其他人般来害我们,又或事成后使手段。”
李世民正容道:“若我李世民有此卑鄙行为,叫我不得好死。哼!竟敢这么看我。”
寇仲若无其事道:“这叫一朝被蛇咬,又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先要建立互相间的信任,则什么大计也可施行。”
李世民显是看穿寇仲比较不老实,向徐子陵道:“由你来说!”
有人在外面走过,待足音远去后,徐子陵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李世民笑道:“正是我的房间,下一层是女眷用的,你们要偷衣服,刚好来对地方,我的身材和你们最相近呢!”
两人都觉好笑。徐子陵于是由海沙帮欲攻打东溟号说起,当李世民听到宇文化及和独孤策牵连在内,两眼寒芒闪闪,威稜四射。
寇仲总结道:“所以现在只我两人有办法混到船上去,而且她们以为我们武功低微,所以戒心不大。当然,我们只是深藏不露,绝不会辜负老兄你的银两。”
李世民渐惯他的说话口气,并不计较他是否深藏不露,苦思道:“有什么方法把东溟夫人引开呢!这事我要想想才行。”接着站起来,开箱取出两套衣服,交给两人道:“先换过干衣衫,再好好睡一会,天亮到彭城时我会唤醒你们,我还要到下面向舍妹交代几句。”
寇仲道:“我们睡地板就成。”
李世民笑道:“这么大的一张床,尽够三个人睡,睡什么地板?我们不但是交易的伙伴,还是兄弟朋友嘛。你们的遭遇离奇得令人难信。”言罢穿窗去了。
两人举步踏进彭城,颇有点踌躇志满的美好感觉。身上穿的是干净整洁的武士服,腰挂的是由李世民送的上等钢刀,袋里是充足的银两,他们自出娘胎后,何曾试过这么风光。徐子陵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寇仲骠悍威猛,意态豪雄。两人并肩而行,不时惹来惊羡的目光。
寇仲哈哈一笑,挽着徐子陵臂弯道:“我们还差两匹骏马和十来个跟班,否则就先去充充阔少。”
徐子陵欣然道:“逛窑子是今晚的必备节目,现在我们先上酒馆,大碗酒大块肉吃个痛快,顺便商量一下这宗买卖该如何着手进行,受人钱财,自然要替他做点事。”
寇仲举目四顾,审视林立大街两旁的酒楼门面,说道:“想不到彭城这般兴盛热闹,最奇怪是不似有逃难来的人,看!那群妞儿多俏”
徐子陵见他正向迎面而来的一群少女露出自己认为最有吸引力的微笑,而那群少女却一点不避两人的眼光,还报以更具吸引力的微笑。两人破天荒第一次得到这种青睐,到少女们远去,齐声怪叫,转入右方一间颇具规模的酒楼上。人要衣装,两人来到二楼,伙计殷勤招呼,公子长公子短地请他们到临街窗旁的桌子坐下。此时二楼十多张台子,大半坐了客人。
寇仲随手打赏伙计,点酒菜,兴奋道:“刚才那几个甜妞儿的鼻子特别高,眼睛又大又蓝,该是胡女,听说她们生性浪**,很易弄上手的,这回或者不用逛窑子。”
徐子陵却担心道:“你为何要两斤酒那么多,你懂喝酒吗?我只可喝一点点呢。”
寇仲探手抓着他肩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我两兄弟由扬州的小混子,混到变成现在的武林大混混,如此遇合,还有什么可怨老天爷,又怎能不尽情乐一乐。”以手示意徐子陵去看窗外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叹道:“看!人间是那么美好,际此良辰美景,我们好应喝点酒庆祝,你一斤我一斤,没有喝醉过的算哪门子好汉。”
徐子陵陪他呆望着大街,想起傅君婥,想起李靖和素素,心中一阵难以舒展的感触,点头道:“好吧!一斤就一斤好了。”
寇仲忽然低声道:“左边那张台有个俊俏小子,不住看你,看来他定是喜好男风的。”
徐子陵愕然望去,果然见隔了三、四张台靠近楼梯的一张大桌处,坐了三个男子,其中一个穿青衣儒服特别俊秀的,正打量他们,见徐子陵望来,还点头微笑。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话,大吃一惊,忙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他像是认识我们的样子呢,会否是沈落雁另一个陷阱,别忘了到今晚才结束那婆娘的三天赌约之期呢!”
寇仲点头道:“我差点忘掉,你有看他的咽喉吗?”
徐子陵一呆道:“有什么好看!”
寇仲摸摸自己的喉核,低笑道:“那小子俏秀得不能再俊俏,又没有我们这粒东西,你说他是什么?”
徐子陵骇然道:“不是沈落雁扮的吧!”
寇仲道:“看来不像,糟了!她过来了。”
徐子陵吃惊望去,女扮男装的书生已到两人身前,令人特别印象深刻的是她除了“俊秀”的俏脸上嵌着一对灵动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两条长腿,使她扮起男人来有种挺拔的神气。
两人愕然望向她,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抱拳沉声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两位兄台相格不凡,未知高姓大名,好让我李志交个朋友。”
寇仲笑嘻嘻道:“我叫张三,他叫李四,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不用四处都有人逃难,俏兄台请回吧!”
他既怀疑对方是沈落雁的第二个陷阱,故一口把她回绝。
徐子陵趁机往“李志”的两个同伴瞧去,他们倒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身形彪悍,双目闪闪生光,腰佩长剑,颇有点随从保镖的味道。
李志显然想不到寇仲会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自己,俏脸阵红阵白,凤目生寒,想掉头离开,又像下不了这口气,狠狠盯寇仲一眼,转向徐子陵道:“你是李四吗?我……”
徐子陵洒然截断她道:“我当然是李四,姑娘这么在大庭广众间公然勾三搭四,是否没有羞耻之心!”
李志娇躯一震,秀眸射出森寒的杀机。玉容反是出奇的平静。两人暗忖“来了”,手都按到刀柄上去。这时他们更认定对方是沈落雁的人。
李志忽然敛去眸瞳的精芒,低声道:“你们好好记着曾对我说过什么话。”
言罢拂袖往下楼处走去,两个中年男子慌忙结账追随,到三人离开,酒菜送到,两人哪还有兴趣去想她,伏案大嚼起来。杯来杯往,不片晌两人酒意上涌,进入酒徒向往的天地里。
寇仲捧着酒杯傻笑道:“开头那杯确又辣又难喝,可是到第二杯便变成琼浆,酒原来是这么好喝的。”
徐子陵看着仍剩下杯大半杯的烈酒,投降道:“有点酒意就够了,说不定步出酒楼就给沈落雁暗算呢。唉!我现在很想睡觉,昨晚那李世民小子的脚压到我那处去,累我睡得不好呢。”
寇仲按着徐子陵肩头,醉态可掬凑在他耳边道:“不如直踩进这里最大的青楼,找两个最红的阿姑陪我们睡觉,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快唤伙计来,着他提供有关此地青楼一切详尽资料。”
徐子陵欣然点头,正要召唤伙计,邻桌的两名大汉其中之一忽提高少许声音道:“张兄,你来到我们彭城,若不曾到过倚红院,未见过那处的两位红阿姑白云和秋燕,怎都不算来过彭城。”
两人暗忖又会这么巧的,忙聚精会神留心窃听。
另一人道:“陈兄说的是落街后往左走一个街口的倚红院吧!我怎会没去过?不过现在是白天,姑娘们尚未起床,今晚再说吧!那几个妞儿真是美得可滴出水来。”
姓陈的笑道:“现在是午时,倚红院未时开始招待宾客,我们多喝两杯再去逛逛吧!”
寇徐两人听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脚,下定决心,怎都要在今时今地一尝女人的滋味。对他们这年纪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异性神秘的吸引,更能使他们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