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奉旨行事2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不知封兄是否接受?”
封寒不解道:“你们其实有足够的力量杀死我们两人,为何仍如此周折,费时失事呢?”
里赤媚道:“其中道理很快揭晓,此事一言可决,你们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戚长征刀回鞘内,向封寒道:“这提议实在太诱人了,假设等在谷外的是庞斑,我老戚便自怨命苦,若等的只是方夜羽和红颜白发,说不定我可捡回小命,至不济便是我给宰了,但却仍可换回水柔晶以后的安全,不会血本无归。封前辈认为我的算盘是否打得响?”
封寒一声长笑道:“英雄出少年,我封寒赌你不会死,去吧!”
里赤媚着众人让开道路,拱手道:“请!”戚长征大步离开。
当戚长征来到里赤媚身旁时,里赤媚诚恳地道:“戚兄!路上珍重了!”
戚长征瞪了他半晌,摇头失笑,道:“你这人挺有趣哩!”然后放开脚步,全速飞驰,转眼间消失在谷口处。
戚长征走出谷外,出奇地看不到半个人影,这时是深秋时节,很多树都变得光秃秃,地上铺着枯黄的落叶。他没有半点欣喜,昨晚追捕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现在见不到他们,只能说他们都被部署起来,将在某一时刻对他发动攻击。
狂奔了几里路后,到了一片平旷野地上,十多名手提长刀的劲装黑衣大汉,由旷地另一方的丛林跳了出来,分散着向他包围过来。戚长征涌起万丈豪情,长刀掣出,幻起重重刀浪,疾施强击,当先的一人运刀挡格,“呛”的一响,那人的刀竟只剩下半截,一怔间,戚长征快刀已至,准确地劈在他眉心处,寒气透脑而入,那人立即命丧当场。哨子声在四方八面响起,无数黑衣人由密林蜂拥出来,刹那间戚长征陷身重重围困里。戚长征脚步迅速移动,使敌人不能完成合围之势,以免对方能发挥战阵的全部威力。只见他忽前忽后,每一刀劈出,都有人应声惨叫,落败身亡,眨眼间已杀了对方十多人,旷野上刀光血影,战况惨烈。
忽然,四把长刀分从四个角度向他砍劈过来,疾若电闪。戚长征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对方特别的强手,否则刀势不能使得如此功力十足,忙画出一圈刀芒,护住全身。“叮当”交击之音响个不绝,四把刀全被挡开,戚长征离地跃起,投往两丈之外,落地时扬刀迅劈,又有一人溅血倒下。他知道敌人势众,硬拼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故而希望能闯进旷地外的疏林区,那时闪躲起来,会容易得多。两把刀由后攻至,戚长征看也不看,反手两刀,登时又有两名敌人了账;前面则飞出一脚,正中一持刀者的手腕,那人腕骨全裂,大刀“当啷”坠地,骇然后退。
戚长征一声长啸,刀光潮涌,硬往前方敌人的刀光剑影闯过去。长刀电射下,拦路的两名大汉,仰身倒跌,戚长征哪敢迟疑,长刀护着全身,趁势人刀合一,奋勇狂冲。敌人纷纷倒下,硬是给他破开了一个缺口,两脚用力,凌空往疏林掠去。对方不及阻截,眼看给他落进林内。
一刀一剑由林中射出,迎向他来。戚长征一看来势,心中叫苦,难怪里赤媚有把握把自己留下来,原来对方竟有如此高手,若在平时,他或仍可硬闯过去,但他先前一番厮杀,早耗用了大量真元,现在是强弩之末,唯有一沉气,落到实地上,再深吸一口气,长刀分别劈在对方剑刀之上。“锵锵”两声激响,那两人飘落地上,正是连干罗也要另眼相看的绝天和灭地,十大煞神之首的两人。
攻势停了下来,只是重重将他围在旷野的边缘处。戚长征一边乘机调息,一边感受着绝天灭地刀剑涌过来的森森寒气,喝道:“来者报上名来。”
绝天冷冷道:“我是绝天,他是灭地,今天奉少主之命,来取你狗命。”
戚长征心中凛然,方夜羽手下还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不过仅是眼前的实力,便使他没有信心能逃出去。以寡敌众的最大弱点,就是寡者没有回气回力的空隙,而敌人则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待养精蓄锐后,再行出手。所以一旦陷身重围,结局定是寡者至死方休,而绝天灭地两人一出手,就把戚长征逼进了这等必死之地内。想当日即使以干罗的强横,也要逃走,可知两人的厉害。
戚长征乃天生豪勇之人,明知今回凶多吉少,仍全然不惧,挺刀往绝天灭地两人逼去,刀锋涌起森寒杀气,翻卷而去。刀气到处,以绝天灭地如此强横的人,也退了小半步,刀剑才向他迎来。四周劲气扑来。戚长征暗叹一声,倏地后退,挡了分由左右两侧及后方攻至的两矛一刀,又拖刀杀了一人,绝天的刀和灭地的剑已攻至眼前,他人随刀走,硬生生撞入两人中间,避开其他攻来的兵器,施出精奥玄妙的贴身刀法,眨眼间三人兵来刀往,交换了十多招。绝天灭地踉跄跌退,前者左肩被戚长征的快刀划了一下,衣破肉裂,血光迸现;灭地左额角鲜血不断而下,若再砍深少许,定可要了他的命。
戚长征也不好过,右大腿中了灭地一剑,幸好尚未伤及筋络,但已使他行动大受影响,左臂虽给绝天的刀锋扫中,不过只伤破了皮肉,但失血的问题却不可忽视。他连点穴止血的时间也没有,又要应付四面八方攻上来的敌人。转眼又陷入苦战里,若非他进入了先天真气的领域里,体内真气循环不休,只是这一番厮杀即可叫他力尽而亡。
绝天灭地两人乘隙出手,每次均带起新一轮攻势,不一会戚长征又多添几道伤痕。渐渐戚长征已迷失在激烈的战斗里,不辨东西南北,只知道要杀死四周的敌人,再没有先前通了全局的优势。但他的韧力也叫绝天灭地两人大为惊奇,因为在旷地上最利围攻,他们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士,每队三十人,由一队长率领;十队成一团,十团成一师,组成了小魔师的战斗单位。这次对付戚长征调动了两团共六百人,配以绝天灭地,敢说在这种宽旷的战场,有把握杀死任何高手,但戚长征到现在最少杀了他们四十人,依然未露败象,怎不叫他们大感讶异。
蓦地一声低吟,起自疏林之内,接着寒芒一闪,黑衣大汉潮水般翻跌倒地,来人已到了战场的最内围处。虽说己方之人注意力全摆在圈中的戚长征身上,但来人骇世绝俗的剑术,足令绝天灭地惊骇欲绝。剑到,强烈的剑气使人呼吸不畅,绝天灭地舍下戚长征,刀剑齐往来人迎去。剑芒大盛,而更使人奇怪者,敌剑虽有催魂索命的威势,但其中自有一种悠然的姿致。以绝天灭地两人高强的武功,一时也捉摸不到敌剑若鸟飞鱼跃,无缝可寻的剑路,骇然下各自回兵自保,不敢再作强攻。
“叮叮!”两声清音,绝天灭地竟给对方硬生生震退了四五步,倒撞进己方人里,围攻之势立刻瓦解冰消。剑芒暴涨,围在戚长征旁已呈混乱的黑衣大汉不是兵器离手,便是给点中了穴道,一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由剑吟声起而到全局逆转,只是眨了几眼的工夫,可知来人剑法是如何超凡入圣。
剑芒消去,来人现出身形,正是淡雅如仙的秦梦瑶。戚长征刀插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着气,望向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神色。绝天灭地见所有倒地的手下,均只是穴道被点,大生好感,挥手命各人散开,只是把两人重重困在内围。
秦梦瑶来到戚长征身侧,纤手搭在他肩头上,一股真气送进他体内,讶然道:“原来戚兄踏入了先天真气的初段,不过现在有气脉逆行的现象,再不宜动手,否则会五脏爆裂而亡。”
戚长征自家知自家事,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想动手的。”
绝天施礼道:“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绝天灭地,见过梦瑶姑娘。”
秦梦瑶秀眉轻蹙道:“看样子你们还是不肯罢休,这是何苦来哉?”
灭地出奇地恭敬道:“若有选择,我们绝不愿与梦瑶小姐为敌。”
绝天道:“不知梦瑶小姐是否相信,敝上已预计到小姐会来此处,故早有准备。”
秦梦瑶轻叹一口气,向戚长征道:“戚兄请盘膝坐下,将真气好好调息,其他一切有我应付。”
戚长征深深看了秦梦瑶一眼,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万缘俱寂的定境。
秦梦瑶对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反应大感欣悦,放下了心事般,俏目扫过绝天灭地两人,然后移往与疏林相对另一边的茅草深处,淡淡道:“四密尊者既已到此,还要等什么呢?”
骡车穿过桂树林。林外是个斜坡,坡底一条小河流过,河上有道石桥,连接着两边的碎石路,通往一个长满苍翠树木的峡谷去。峡内隐见房舍,杂在红叶秋色里,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静。
风行烈奇道:“为何形势如此危急,双修府仍像全不设防那样,也不见有人走出来打个招呼。”
烈震北道:“这样美丽的景色,使人涤虑忘俗,若有拿剑携刀的大汉巡来巡去,岂非大杀风景?我但愿双修府永远是这个样子。”却没有答风行烈的问题。
骡车驶过石桥。桥下流水淙淙,风行烈胸襟大畅,放眼领略眼前怡神悦目的美景,忘忧去虑。谷倩莲在风行烈怀里醒了过来,这时骡车驶进峡内,两道清溪沿峡流出,溪旁长满树木花草,鸟儿唱和争鸣,好不热闹。转了一个弯,前面有个大石牌匾,匾上凿着“双修秘府”四个大字,牌匾左边两条石柱各挂着一个“囍”字的大红灯笼。谷倩莲皱起黛眉,脸色转白,呆看着那两个代表了婚筵喜庆的红灯笼。
风行烈关心地道:“倩莲!你是不是不舒服?”
谷倩莲咬着下唇,向烈震北颤声道:“婚礼何时举行?”
烈震北道:“明天就是姿仙大喜的日子。”
谷倩莲泪水簌簌留下,悲叫道:“为何这么急,小姐不是说要待到过年后吗?”
风行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感到事情似与自己有关,唯有轻轻拍着谷倩莲的粉背,冀能对她有多少慰借。
烈震北平静地道:“姿仙是想我亲眼看到她的婚礼。”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骇然道:“什么?”
烈震北像说着别人的事般淡然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命,否则姿仙不会那么急着成亲。”
谷倩莲不顾一切爬了起来,跨到烈震北旁驾车的空位,投进烈震北的怀里,嚎啕大哭道:“小莲自幼没爹没娘,现在你又要离开我,叫我怎么办?”
烈震北把车子停下,伸手爱怜地摩挲着谷倩莲乌黑闪亮的秀发,微笑道:“傻孩子,女大了自然要离开父母,将来有丈夫爱惜你,风世侄!我说得对吗?”他这么说已是视谷倩莲为女儿。
风行烈心中一酸,道:“只要我风行烈有一天命在,定会好好照顾倩莲。”烈震北欣悦点头。
谷倩莲悲叫道:“以先生绝世无双的医术,难道不能多延几年寿命吗?”
烈震北失笑道:“我本应在四十年前便死了,我已偷了天公四十年岁月,到现在我真的感到非常厌倦,罢了罢了。”顿了顿又道:“在这最后三日里,我希望见到我的小莲像往日般快快乐乐,每天日出前到我山上的小屋,陪我去采掘山草药物。”
谷倩莲哭得更厉害了。烈震北无计可施,策骡前进,过了峡口,眼前豁然开朗,梯田千顷,层叠而上,最上面是片大树林,巍峨房舍,聚在林内,气象万千,田间有很多人在工作着,见到烈震北和谷倩莲回来,争着上来打招呼,亲切而没有做作。三人跳下骡车,沿着梯田间石砌的阶梯,拾级而上。谷倩莲平静下来,但红肿的双目,任谁也知她曾大哭一场。烈震北指指点点,兴致极高地向风行烈介绍沿途的草树,原来大部分都是他从别处移植至此的。风行烈感受着他对花草树木的深厚感情,想起他只有三天的命,不禁神伤,谷倩莲默默伴行,一声不响。不一会,三人到了位于半山的林树区,景色一变,另有一番幽深宁远的风貌。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迎了出来,躬身迎迓道:“震北先生和小莲回来了,小姐在府内待得心焦呢!”再向风行烈施礼道:“这位仁兄相貌非凡,定是厉爷爱徒风公子了。”风行烈慌忙还礼。
烈震北道:“这是双修府总管谭冬,这里每块田的收成,都漏不过他的账笔,人人唤他作谭叔。”
谭冬道:“三位请随小人来。”在前带路。一座宏伟府第出现眼前,左右两方房舍连绵,使人联想到在这偏僻之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建出如此有规模的世外胜景。
来到府第的石阶前,烈震北停了下来道:“我先回山上蜗居,你们若闲着无事,可上来找我,我还有话想和风世侄说。”
谷倩莲眼圈一红,一把扯着烈震北衣袖,不肯让他走。烈震北呵呵笑道:“待会你也来吧!看我有什么礼物送给你。”风行烈劝开谷倩莲,烈震北微微一笑,飘然去了,有种说不出淡泊生死的气概。
府第正门处张灯结彩,几名青年汉子正忙着布置,见到谷倩莲都亲切地打招呼。刚踏上石阶,一名雄伟如山、样貌戆直的青年大汉脚步轻盈、神情兴奋地冲了出来,骤然见到谷倩莲,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小莲!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谷倩莲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不高兴才真吧!”转身向风行烈道:“来!不用理他。”
风行烈大感尴尬,向那生得像铁塔般的青年拱手为礼,随谷倩莲往内走去。
一个响亮清脆的女声由内传来道:“成抗!快多找几条彩带来,这里不够用了。”
谷倩莲听到女子的声音,脸色一沉,走了进去。宽广的大厅内喜气洋洋,一名娇巧的女子,正插着蛮腰,威风八面地在指挥十多个男女仆婢,布置举行婚礼的大堂。风行烈暗忖,难道这就是双修公主?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了,谷倩莲看也不看她半眼,扯着风行烈的衣袖,径自穿过大堂,往内厅走去。那娇巧女子兴高采烈,竟浑然不觉两人在身旁走过,反而当那随行而至的谭冬走过时,给她一把截着,提出了一连串要求,使谭冬脱身不得。
谷倩莲放开风行烈衣袖,走进内厅,十多名丫环正在整理喜服,莺声燕语,一片热闹,见到谷倩莲,雀跃万分,又拿眼死盯着风行烈,羡慕之情,充溢脸上。谷倩莲情绪低沉至极,勉强敷衍几句,把风行烈介绍给众丫环后,领着风行烈由后门走进清幽的后院去。箫音忽起,吹的曲似有调似无调,就像大草原上掠过的长风,凄幽清怨。风行烈往箫音来处望去,林木婆娑间,隐见有一女子,坐在一块大石上,捧箫吹奏。两人来到女子身后,箫音忽止,但余音仍萦绕不去。女子身形纤美文秀,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质。她放下手中玉箫,缓缓转过身来。风行烈眼前一亮,只见女子雅淡秀逸,高贵美艳,令人不敢逼视。一双剪水双瞳,似是脉脉含情,又似冷傲漠然,非常动人。
谷倩莲轻轻道:“小姐!”
双修公主谷姿仙美目落到风行烈身上,大胆直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道:“果是人中之龙,难怪厉门主对你期望如此之高。”
谷倩莲再提高了点声音道:“小姐!”
双修公主美目寒光一闪,冷冷道:“明天是我大婚之日,小莲你纵使不愿帮忙布置,也不得有任何破坏行为,若违我之令,就算是你,我也绝不轻饶。”
谷倩莲豁了出去,坚决地道:“公主你曾说过没有更佳的选择,现在我将比成抗那小子好上百千倍的选择带来了,你快赶那傻小子走吧!”
谷姿仙怒道:“大胆!”接着向风行烈婉转地道:“公子莫要见怪,这小婢我一向宠惯了她,故敢如此不知轻重,公子远道来此,不如先到外厢歇息,今晚让姿仙设宴为公子洗尘。”
风行烈正尴尬万分,见她如此体贴,心中感激,连忙称谢。
岂知谷倩莲喝道:“不要走!”
谷姿仙脸色一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谷倩莲挺胸道:“想小莲不说话,小姐一掌杀了我吧!”
风行烈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谷姿仙秀目射出寒芒,盯着谷倩莲,到连风行烈也在担心谷姿仙会不会盛怒下把谷倩莲杀了时,她轻叹道:“小莲!我的心情绝不比你好,你不想我为难吧?”
谷倩莲出奇地没有哭,平静地道:“小姐为何要重蹈覆辙,把自己终身的幸福孤注一掷地投在一个茫不可知的目标上,就算要选人,也该选个你喜欢的,告诉我!风行烈有哪方面比不上成抗?”
谷姿仙这次反没有发怒,望向两人柔声道:“像风公子这种人才,天下罕有。但小莲你是不会明白的,正因为风公子条件这么好,我才绝不可选他为婿,好了!这事至此结束,由此刻起,小莲你不得再提此事。”
风行烈心中苦笑,他虽然从没想要当谷姿仙的快婿,但身为男人,给人这样当面说他没有资格入选,无论对方说得如何漂亮,亦大不是滋味,抱拳道:“公主无须将此事放在心上,风行烈今日来此,只希望能为贵府尽上一分绵力,应付小魔师来攻的大军,舍此外再无其他目的。”
谷姿仙敛衽道谢,向谷倩莲道:“还不带公子去客厢休息。”
谷倩莲道:“来此之前,小莲曾见过夫人。”
谷姿仙一震道:“她肯见你吗?”
谷倩莲昂然道:“她不但肯见我,还和我说了话,又将双蝶令交了给我,为她向小姐传话。”
谷姿仙淡淡道:“你不用说出来了。”
谷倩莲愕然道:“你不信我有双蝶令吗?看!”摊开手掌,赫然是铸有双蝶纹饰金光闪闪的一个小令牌。
谷姿仙叹道:“据先朝规矩,在大婚的三日前我便自动继承了王位,再不受夫人之令约束,小莲你是白费心机,和风公子去吧!”
谷倩莲手一震,令牌掉到地上,眼泪终夺眶而出,悲叫道:“小姐!为何你要如此作践自己?为的只是一个遥远渺茫的目标,那些事发生在百年之前,祖国现在已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人早忘记我们了”
谷姿仙怒道:“住口!他们正活在暴政之下,朝夕盼望我们回去,小莲你放肆够了,快给我滚出去。”接着提高声音喝道:“来人!”四条人影分由左右高墙扑入,跪在谷姿仙之旁。
风行烈留神一看,这四名壮汉背挂长剑,形态豪雄,均非弱者。
谷姿仙平静地道:“给我将小莲带走,若非看在风公子面上,今天便叫你好看。”然后,向风行烈歉然一笑道:“风公子请勿见怪,今晚筵席前,姿仙再向公子请益。”
走出后院时,风行烈仍忘不了她箫声里含借着的凄怨,就像小鸟死前在荒原的悲泣。
秦梦瑶话刚说完,茅草丛内响起数人念诵藏经的声音,悠和一致。四密尊者以哈赤知闲为首,穿过由黑衣大汉让出来的路,来到秦梦瑶面前,一字排开,形成与秦梦瑶及闭目趺坐的戚长征对峙的局面。诵经停止,四人向秦梦瑶合十问好。
秦梦瑶敛衽回礼,平静地道:“四位尊者念的是龙藏的《诛魅经》,是否把梦瑶当作了妖魅?”
秀逸若女孩的宁尔芝兰手抠法印,不愠不火地道:“梦瑶小姐莫要见怪,到头来仙佛妖魅,俱是妄空,故何须放在心上。”此喇嘛一上来便和秦梦瑶打机锋,指出秦梦瑶斤斤计较自己是否妖魅,显是未能通透佛法。
秦梦瑶笑了笑,予人一种毫不在乎的潇洒,淡然道:“执着者虚空不空,反之无不虚空。若我们能放下执着,还有何事须争?”
容白正雅边数着他的佛珠,微笑道:“执着也有真假之分,有执真为假,有执假为真。法虽有千万种,却只有一种是真,若能只执其真,执着又有何相干?”
对答至此,围听的绝天灭地等人均觉得茫然无得,只隐隐知道双方语带玄机,正在针锋相对。哈赤知闲仍是那闲适模样,像个旁观者多过像个局内人。苦别行则苦着脸,好像天下每一个人都欠了他点什么似的。
秦梦瑶黛眉轻蹙,浅浅叹了一口气,“锵”一声拔出了名为“飞翼”的古剑,斜指四人。四密尊者散了开去,形成一个大半圆,围着俏立戚长征旁的秦梦瑶。哈赤知闲双手下垂,苦别行双手将铁钵恭捧胸前,宁尔芝兰手拈法诀,容白正雅手抠佛珠,四人神态各异,但自有一股森严的气势,使人胆寒心怯。众人都不自觉往外移开,腾出更广阔的空地,予来自青藏的四大绝顶高手,与中原两大圣地的传人,一决雌雄。秦梦瑶神色恬静如常,俏脸无忧无喜,有若下凡的仙女,对这尘世毫不动心。
四密尊者心中凛然,他们四人虽一招未出,其实已发动了最强大的攻势,联手催发体内先天真气,一波一波向对方涌去,估计秦梦瑶起码须挥剑破解,因为若往后退,戚长征会首当其冲,全身血管爆裂而亡,但立在原地的话,则只有动剑化解一途。哪知秦梦瑶只是以纤手轻轻握着“飞翼”古剑,便自然生出剑气,在他们真气形成的压力网打开了个缺口,恰恰护着自己和戚长征,怎不叫他们讶异。更使他们烦恼的是,他们势不可永无休止地发放真气,当气劲中断时,若他们没有新的攻势,在微妙的气机牵引下,秦梦瑶的剑将会在此消彼长间,达到了最强的气势,那一剑将会是无人可以抵御的。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四人须趁势而攻,且必须是全力合击,以图一举粉碎秦梦瑶的剑势,在这种绝无花巧的短兵相接里,双方以强攻强,胜败可能出现在数招之内。其实所有关键都出在秦梦瑶没有先出剑这事上,故而呈现如此局面。也可以说剑一出鞘,秦梦瑶立即占了先机,再像上次那样,牵着四密尊者的鼻子走。重蹈覆辙的窝囊感,使这四个精修密法的喇嘛僧大不是滋味,是不是真的比不上她呢?四密尊者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相应地减弱了少许。秦梦瑶的剑立即出生感应,开始缓缓画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周,衣袂飘飞如欲乘风而去的天仙。
当她画至一半时,四密尊者已知要糟,若让她画满整个圆圈,他们的气劲将全被破去。他们的真气甚至会被对方的剑圈吸掉小半,再转过来对付他们。双方间旷地上的野草,混着尘土,连根拔起,在空中旋舞着。哈赤知闲两手拱起,掌心向内,先提起贴在胸前,再缓缓前推,脚下踏着奇异的步法,似欲前又似退,其实仍是留在原地不动。黄袍鼓满,一股强大的气旋,往秦梦瑶卷去,成为对秦梦瑶正面最强大的攻击。苦别行铁钵离手旋飞,来到双方中间三丈的高空处,定在那里急转,发出刺耳的啸叫声,苦别行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秦梦瑶的剑。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分别在左右最外围,位于秦梦瑶左右两侧的方位,前者手扬珠飞,珠串中分而断,抖得笔直,一百零八颗佛珠排队般一粒接一粒,成“一”字形,向秦梦瑶左胁下激射而去,既好看又怪异。宁尔芝兰皙白修美的手掌分飞起舞,右掌不住平削直砍,方正厚重;左手圈翻摇摆,却有着强烈的圆灵盈飘的气派,对比下使人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并生出一重一轻的两股气劲,到了秦梦瑶右侧五步许外,竟融会为一,变成正反交集的狂飙,刮向秦梦瑶,若对方不懂应付,纯以阳劲或阴劲化解,将立刻吃上大亏。这四密尊者,武技早臻先天之境,此时全力出手,均采遥攻,以避去了和秦梦瑶的剑作近距离交接。
秦梦瑶面对如此强大无俦,笼罩了前侧三方的骇人攻势,四种不同方式的进击,仍是那副雅淡宁逸的姿势神态。平静通圆的禅心,使她对整个凶险的形势,没有半分遗漏地看个通透,也清楚对方之所以能把自己陷于这种险境,全是看通了她必须留在该处,以保护趺坐地上的戚长征。从某一角度去看,四人是有些不择手段,务求在这场代表了藏派和中原佛门的决战中成为胜方,也可以说对方没有信心在公平较量下胜过她秦梦瑶。他们的信心已被削弱,秦梦瑶拈剑微笑,剑芒暴涨,往正面的哈赤知闲激射而去,快逾电闪。
四密尊者眼见秦梦瑶仍静守原处,但“飞翼”却像长了数丈般,破入哈赤知闲狂涌过去的气劲里,心中都骇然狂震。至此他们终于明白为何秦梦瑶能超越了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所有上代高手,成为第一个踏足尘世的人。她已练成了《慈航剑典》的剑道至境先天剑气,达到剑随意转,物随心运的最高剑道心法。天下间,除了浪翻云的覆雨剑外,她是第一个达到这种道境的人。
寒芒一涨即收,接着绕身而转。秦梦瑶“飞翼”贴体,旋舞急转,层层剑气,将她和戚长征完全包裹其内。“砰!”哈赤知闲的袍袖推劲,与秦梦瑶的先天剑气正面交锋,由肩而下的整截宽袖化作碎片,扬舞于哈赤知闲身前整个空间,这四密尊者之首脸色转白,赤着两手,往后退了小半步。苦别行一声佛号,铁钵由上而下,飞袭秦梦瑶头心,那也是她唯一的弱点和空隙。一字珠串和包含了方圆重轻的气劲亦左右袭至。
“噼噼啪啪!”一百零八粒佛珠撞上剑网,炸成碎粉,绕躯而去,宁尔芝兰的气劲则被秦梦瑶人剑合一产生的气旋所牵引,竟分解还原为方重和轻圆两股力道,也绕过了她,刚好迎上激射而来的珠碎。“砰砰!”两下闷雷般的轰鸣,同时在秦梦瑶两侧响起,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两人遥生感应,同时一震,不往后退,反踉跄冲前了两步。气劲狂旋,尘土飞扬,四密尊者便若在狂风里逆行那样,袍服向后狂飘。
“叮!”秦梦瑶持飞翼剑冲天而起,点正钵底,铁钵竟粘贴在剑尖上。绕体寒芒消去,露出秦梦瑶优美动人的娇躯。四密尊者受到牵引,身不由己,八掌翻飞,齐往秦梦瑶狂攻而去,他们终于守无可守,唯有改远攻为近击。秦梦瑶剑尖轻颤,铁钵旋起,向哈赤知闲飞去,飞翼剑化作千万道寒芒,洪流般将四尊者全卷了进去。哈赤知闲虽然移前强攻,仍是那悠闲模样,使人怀疑即使被人当场击毙,那悠闲的样子仍不会改变。飞钵已至,哈赤知闲双手一伸,竟将急旋的飞钵拿个正着,铁钵眼看已给他接个结实,竟奇怪地又在他双手内多转了小半圈,哈赤知闲有若触电,一声惨哼,失控地往后连退数步,被逼退出战圈之外。
掌剑翻飞,剑掌劲气交击似爆竹般连串响起,在旁围观的绝天灭地等人看得呆若木偶。只见茫茫剑影里,三尊者以惊人高速倏进急退,但始终逸不出剑圈之外。哈赤知闲脸色转白,额上冒出冷汗,捧着铁钵动也不动,似乎完全不知己方的人正和敌人生死决战,闲适之态再不复见。“嘶……”剑气破空声掩盖了其他一切杂音,功力稍浅者不自觉伸手掩耳。剑影消敛。苦别行、宁尔芝兰、容白正雅踉跄而退,回到原处。秦梦瑶回剑鞘内,神情庄严圣洁,俏脸上闪着动人心魄的采辉,使人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当!”铁钵由哈赤知闲手中掉到地上,哈赤知闲脸色恢复先前模样。四尊者齐向秦梦瑶合十敬礼。
哈赤知闲变回一向的闲适自在,从容道:“我们四人输得口服心服,立即返回青藏,永不出世,鹰刀之事,交由红日法王处理。”
宁尔芝兰恭谨地道:“梦瑶小姐使我等得窥剑道之至,获益不浅,请受我等谢礼。”再向她合十致敬。
容白正雅道:“红日法王乃自八师巴以来,我藏最杰出的武学天才,梦瑶小姐遇上时小心了。”
苦别行的苦瓜脸罕有地露出笑意,随着开始往后移的其他三尊者向后退去,道:“我等今日输的非关乎武功,而是输在道法的较量上,战果将会如实带回青藏,不会有半字夸大,也不会有半字低贬。”
藏经颂赞中,四人速度加快,没入茅草丛的深处,由哪里来,往哪里去。
绝天干咳一声,抱拳施礼道:“这若没有小人的事,我等也告退了。”
秦梦瑶温婉地道:“请!”
众人来得突然,退得突然,转眼退得一干二净。
秦梦瑶凝立不动,忽地娇躯一颤,掏出白巾,檀口微张,一口鲜血,吐在巾上。她看着白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自觉地想起落在韩柏手上的另一条白巾。
戚长征呼吸转重。秦梦瑶知他快要醒来,收起白巾,面容恢复平时的清冷自若。
戚长征一声长啸,跳了起来,看到四下无人,不能置信地向秦梦瑶道:“他们走了?”
秦梦瑶点头道:“戚兄现在打算往何处去?”
戚长征道:“大恩不言谢,梦瑶姑娘此番援手,戚长征永志不忘。”
秦梦瑶微笑道:“若非戚兄受伤在前,功力未复,何需梦瑶相助,若戚兄由今天起,闭关百日,功力将可更进一层楼,有望进军刀道至境。”
戚长征眼中射出渴望神色,旋又叹道:“可惜我俗事缠身,不能如小姐般无挂无碍,现在我须立刻赶返朋友处,看看他们的情况,梦瑶小姐仙踪何往,有没有用得着我戚长征的地方?”
秦梦瑶摇头道:“你最好歇息十天,才作他想,否则遇上里赤媚这类高手,必能以种种战略,引发你的内伤,使你永不能成为真正的刀道宗师。”
戚长征透出一口凉气道:“此妖的确非常厉害,小姐有把握对付他吗?”
秦梦瑶摇头道:“他的天魅凝阴已大功告成,令人头痛至极。戚兄!请吧。”
戚长征躬身行礼,依依不舍地离去。秦梦瑶抹过一丝苦笑,四密尊者已败返青藏,她和红日法王之战便在眼前。她叹了一口气,收拾情怀,往双修府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