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黄易全集:大唐双龙传(全20册)

第五章 神秘巨舶1

  

  翌日清晨,徐子陵和寇仲督促段玉成等四人练功过招。

  寇仲正以一条鞭子逼得包志复和石介两人左支右绌,云玉真来到旁观的徐子陵身旁,惊讶地瞧着场中的情况,说道:“他们两人的武功相当不错,你们怎样招揽他们回来的。”

  “当!”

  包志复的大刀给寇仲的鞭子卷个正着,脱手坠地。

  徐子陵瞥了容光焕发的云玉真一眼,目光落到挥舞双枪,补上包志复位置的段玉成身上,先喝道:“麻贵动手!”

  麻贵一声领命,左右手各放出三枚铁弹子,疾射寇仲胸口和**要害。云玉真登时吓了一跳,心想哪有练功亦像生死相拼的样子。寇仲哈哈大笑,身子晃了晃,麻贵的暗器全部落空。

  徐子陵微笑道:“美人儿师傅为何这么早起床?”

  云玉真抛了他一记媚眼道:“挂着你们嘛!”

  徐子陵苦笑道:“师傅似乎又把我错当是寇仲了!”

  云玉真俏脸微红,尴尬地白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再不会提起那件事的。”

  那件事指的自是她错把徐子陵当作寇仲而投怀送吻的事。

  徐子陵淡淡一笑,步入场中,喝道:“轮到我了!”

  寇仲收鞭退到云玉真旁,徐子陵已空手和四人战作一团。

  寇仲笑道:“四个小子愈来愈厉害,既证明了我们眼光独到,又是我们教导有方。哼!昨晚没有我在旁,美人儿师傅当然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云玉真的粉脸更红了,啐道:“人家睡得不知多么香甜,为何男人总狂妄得以为女儿家没了他们就不成呢?”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我还以为美人儿师傅没了我就不行。那么过几天我离开后,再不用急着赶回来了。”

  云玉真明知他在耍自己,仍忍不住大嗔道:“寇仲!你是明着欺负人家。”

  寇仲微笑道:“终试出云帮主的心意。素姐来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去玩儿呢?”

  云玉真横他一眼道:“鬼陪你去?”又送他一个甜笑,这才去了。

  马车驶出将军府,八骑开路,八骑护后,而寇仲和徐子陵则并骑在素素的马车旁缓行。素素心情畅美,不时隔窗和两人谈天说笑,乐也融融。车队由北门出城,目的地是上游的临江亭,乃巴陵城外著名的胜地,可饱览长江的美景。出城后,素素听两人的话,在道旁稍事休息。

  寇仲见徐子陵不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陵犹豫半晌,才道:“我忽然想起杨虚彦,他究竟为谁出力办事呢?”

  寇仲皱眉道:“不是有人说过他在追求杨世充的美丽姨甥女吗?大家都姓杨,自然容易亲近了!”

  徐子陵回头朝城外码头处深深望了一眼,说道:“我当然记得此事,却觉得不合情理。现在杨世充最害怕的人是李密,何时轮得到萧铣。”

  寇仲沉吟道:“但更没有理由为林士宏办事。杨虚彦是皇族出身的人,与林士宏这种绿林出身的人物怎都拉不上关系。不过你亦说得对,若我是杨世充,哪有闲情去管南方的事。”

  徐子陵道:“若杨虚彦不是杨世充的人,就该与四阀之一有关联。宋阀向与皇室不和,又偏处南方,可以删除。剩下的只有李阀、独狐阀和宇文阀。”

  寇仲分析道:“独孤阀一向是巴陵帮的盟友,亦可剔除。剩下就是宇文阀和李阀。看来该是宇文阀的可能性大一点。但宇文阀也是自顾不暇,像杨世充般无暇南顾。难道是李世民那小子。”

  徐子陵动容道:“这个可能性很大,李小子乃高瞻远瞩,雄才大略的人。只有他可先一步看穿香小子的重要性,杀了他,萧铣等于盲了半只眼睛,由此可见李小子很看得起萧铣。”

  寇仲点头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论情报网的周密庞大,无孔不入,莫过于香小子手上所掌握遍布全国的青楼和赌场。李小子加上杨虚彦,不是很有趣吗?”

  素素又揭开帘子,探头出来道:“人家很闷哩!过来陪姐姐聊天好吗?”

  到黄昏回府,段玉成向他们报告道:“下属们依足两位帮主吩咐,由马车出门开始,全神监视四周动静,既没发现有人跟踪,又或任何异样的情况。”

  两人回房后,都大惑不解,更非常失望。难道是猜错了,又或敌人高明到能避过段玉成四人耳目的地步。

  寇仲拍台道:“没理由的,玉成他们藏身监视的位置,是经精心挑选,只要有人跟踪,定瞒不过他们,除非……”

  徐子陵接回道:“我不信那对恶僧艳尼肯咽下这口恶气,恶僧更是性情暴躁,绝没有久候的耐心。除非……”

  两人对望一眼,均感脑子内灵光闪过。除非他们在等待援手,否则没有理由会放过在城外袭杀他们的机会。假设恶僧艳尼确是阴癸派的人,来援的定是阴癸派或曲傲一方的高手,这就不能小觑。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千万不要再带素姐离城,索性用空车充数算了。”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须想办法把被动的形势扭转过来,最好能在敌方的高手赶来前,先一步干掉恶僧艳尼,不然我们就有祸了。”

  寇仲抓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事相当奇怪。若照表面的情理,恶僧艳尼根本不知道我们和巴陵帮的关系,更不知道我们事后溜了到巴陵。为何我们总认定他们清楚掌握到我们的行踪,还准备随时伏击我们呢?”

  徐子陵道:“纯粹是一种近乎灵异的感觉,没有理由可说的。”

  寇仲叹道:“可见长生诀确是道家瑰宝,而你在这方面比我敏锐多了。皆因你的心态更接近修真之士。不!你根本是如假包换的子陵真人,只差还没有换上道袍。最适合与那师妃暄配作一双,抢了侯希白的心头爱。”

  徐子陵苦恼道:“这时候还来说废话。”

  寇仲正容道:“绝非废话。假设你真有这种灵觉,我们便可加以利用,例如你能否感觉到敌人大约在哪个位置呢?”

  徐子陵默然半晌,缓缓摇头道:“不!我只是心中隐有不祥的预感,就是那么多了。”

  寇仲长身而起道:“不若我们来做个试验,先在城中兜兜圈子,不成时再到城外去。假设你心中危险的感觉加强,就表示我们更接近敌人。这种察探之术,保证旷古绝今,让人意想不到,可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徐子陵剧震道:“那就不用兜圈子,还记得今早刚出城时,你问我在想什么吗?我答你是想起杨虚彦,其实那是后来的事。当时我危险的感觉大幅增强,心中很不舒服。就像那天杨虚彦偷袭我们前的样子。所以我想起杨虚彦,但往西去后,奇异的感觉逐渐消失。”

  寇仲大喜道:“这就成啦。城门外码头处泊满大小船只,其中定有一艘是敌人藏身之所。而他们那时定在暗中窥伺我们,好决定是否尾随下手,故而你生出感应,像那天杨虚彦想行刺香小子那样。这回得宝了。”

  徐子陵霍地站起,虎目精芒闪射,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即给敌人一个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意外惊骇。”

  巴陵城外一截里许长的河道,泊满大小船只,少说也有二、三百艘之多。岸上的旷地处,搭有十多座凉棚,放着堆积如小山般的货物,摆放的是赶不及运入城内的余货。徐子陵和寇仲穿上水靠,伏在其中一堆货物后,瞧着以百计从船上映来的点点灯火,完全不知怎样入手找寻敌人。

  寇仲低声道:“有没有对某处的感觉强烈些呢?”

  徐子陵苦笑道:“完全没有感觉,我们应否回去睡觉呢?”

  寇仲摇头表示不同意,沉吟道:“假设我们把耳朵贴着船底,运功偷听,你猜能否听到船上所有的声音?”

  徐子陵没好气道:“听到又怎样?假设船上的人全睡了,又或没有说话,我们是否仍要轮着偷听下去。别忘记这里有数百条船,每艘只听上一刻钟,听不到一成天早光了。”

  寇仲终于放弃,颓然道:“只好明天再来,希望你的感觉会灵光点。咦!”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见一艘没有灯火的快艇,正在船舶间左穿右插,往岸旁驶来。看快艇的速度,便知操舟者是会家子。两人运足目力,不放过目标的任何动静。快艇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年轻女子站在船头,衣着打扮似是婢女的身份,容貌姣好,却带点浪**的味儿。男的身形粗壮,但面相鄙俗,看样子与女子同属婢仆之流。快艇迅速靠近,尚未抵岸,女婢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后,没入江岸的暗黑里,小艇则在男仆的操作下靠在岸边等待。两人喜出望外,虽不敢肯定他们是否恶僧艳尼的人,但比之先前的茫无头绪,自不可相比较。打个眼色后,两人无声无息地绕了个圈子,在男仆目光不及处悄悄下水,不片晌潜到艇底处,运功贴附。他们乘机凝聚功力,好应付或会来临的恶战。小半个时辰后,女婢回来了。

  男仆问道:“拿到东西了吗?”

  女婢“嗯!”地应了一声,表示取得东西。

  艇子开出。艇上婢仆再没说话。好半晌后,小艇来到一艘巨舶之旁,停了下来。两人离开小艇,潜到巨舶底下,贴耳细听,似乎隐有人声,可惜却被拍打船身生出的江浪声响所扰,听不真切。

  寇仲扯着徐子陵,从船尾处冒出水面,低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何!”

  徐子陵笑道:“何来这么多废话,去吧!”

  两人对视一笑,往上攀去,到了甲板边沿处,探头窥看。这艘船在水底已觉其巨,现在由这角度看去,更有宏伟的感觉,船身竟长达二百余尺。甲板上的船舱共有三层,三十多个舱窗,只见其中四个亮了灯火,还传出人声。甲板上则静悄无人。

  徐子陵凑到寇仲耳边道:“我发现了两个暗哨,均设在第三层处,可见他们是以监视江面其他船只的动静为主,反注意不到甲板上的情况。”

  寇仲轻松地道:“怎都要博一博,势头不对立即借水遁。来吧!”

  两人翻上甲板,贴地疾窜,躲到舱尾的暗影里,不但迅若鬼魅,其动作一致,仿如预早操练了千百次似的。他们不敢冒失内闯,功聚双耳,细心静听,舱厅内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那人道:“这两个小子合起来时特别厉害,连任少名都要饮恨收场,所以我们动手时,先拣其中之一全力杀掉,到擒下另一人,再以严刑逼供,我不信他不把杨公宝藏招出来。”

  两人听得愕然以对,这不是刚离常熟时在江口追击他们的大江会二当家“虎君”裴炎的声音吗?当时尚有个武功强横的王魁介。想不到此趟以为找到恶僧艳尼,却是误中副车。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我们待他们八日后渡江北上,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他们或擒或杀,以我们的实力,对付他们应像捏死几只小蚁般容易。”

  此人说话的声音变化多端,忽而喑哑低沉,忽而尖声尖气,断断续续,听得人耳朵都要受罪。若他因练功而变成这样子,那他的武功必是诡奇邪异,令人难以测度。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却不是因他的声音怪异,而是对方为何能将他们的行踪把握得如此精确。不用说是有人通风报信,难怪他们不用派人来侦察动静了。

  一个低沉的女声狠狠道:“我们先杀死徐子陵,再擒下那天杀的寇仲,我要他受尽折磨后才容他死去。”

  从她声音透出的仇火,便知她恨寇仲恨得入心入肺。两人都觉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此女是谁。

  另一又娇又甜、柔软得像天上浮云的女声淡淡说道:“游仙姑的心愿必可达到。这两个小子该可以自豪,竟促成了爹和沈当家的联手,将来我们画地称王,还得多谢他们呢!”

  寇仲和徐子陵登时醒悟过来,恨他们入骨的女子正是海沙帮的俏尼姑游秋雁,是另一个艳尼。沈当家自是沈法兴,海沙帮最近当了他的走狗,其联军更被两人重挫,难怪急于复仇。女子的爹又是谁呢?看样子大江会亦要听命于他。

  沈法兴的声音响起道:“这回得媚公主主持大局,可肯定两个小子必是手到擒来,有了杨公宝藏,加上我们江南和迦楼罗两军的联盟,天下还不是我们两家的囊中之物吗?”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心中一颤,终于知道这媚公主的爹是谁了。在天下起义的群雄中,若论凶残成性,莫过于现在声势日盛,自称迦楼罗王的朱粲。据说迦楼罗军缺粮时便烹人来吃,此事容或有夸大处,亦可见他们的声誉是多么坏了。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怎么办?不如用刀子画下徐子陵寇仲曾到此一游,吓他们一跳也好。”

  徐子陵摇头道:“不!那样我们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高手,索性大干一场,免得将来碍手碍脚。”

  寇仲在他肩头重重抓一下,虎目生辉道:“好!我们就随机应变,看看谁的拳头更硬一点。”

  寇仲正要有所行动,却给徐子陵一把扯着,正奇怪时,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仲少你别忘了现在是争霸天下,不是去逞强斗狠,要讲点策略才成。”

  寇仲一呆道:“你有什么妙计呢?”

  徐子陵低声道:“记得我们由九江来巴陵那艘战船吗?船头还装了尖铁,若速度够快,保证可把这艘巨无霸硬生生拦腰撞断。”

  寇仲大乐道:“你这小子其实比我还狠,平时却要装成淡泊名利的道学先生。你不觉得自己今晚很不正常吗?”

  徐子陵没好气道:“快来吧!”

  仍留在船上的卜天志给他们弄醒过来,到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动容道:“让我遣人立即通知香将军,若能擒得朱媚,等于废去朱粲一条手臂。”

  寇仲忙道:“敌人非是省油灯,必在岸上布有暗哨,你们这么千军万马的掩去,敌人不走就是呆头鹅,副帮主只可依我们的计划行事。你负责撞船,我们负责下水拿人,这叫分工合作,明白吗?”

  徐子陵接着问道:“朱媚很厉害吗?”

  卜天志一边点头表示同意寇仲的话,同时答覆徐子陵道:“朱媚等于朱粲的脑袋,却貌美如花,毒似蛇蝎,在她的流云袖下,不知多少英雄好汉饮恨收场。”

  寇仲笑道:“在水底还有什么流云袖可施展出来,这回看她如何美如何狠好了。”

  卜天志忽地叹道:“两位公子不但行事出人意表,想出来的方法更是异想天开,天志受教了!”

  当下立即召唤手下,悄悄起锚开船,往上游方向驶去。战船缓缓掉头,船上百多名巨鲲帮战士人人强弓劲箭在手,准备对敌人迎头痛击,十二台投石机蓄势待发。自两人成功击杀任少名后,巨鲲帮众对他们奉若神明,这刻为他们効命,自是士气如虹,人心振奋。寇仲和徐子陵持弓立在看台处,指点出目标的位置,卜天志则不断发出指令。战船缓缓加速。江上一片宁静,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让人感受到大自然那永无休止的步伐。天上明月斜照,江水粼光掩映。数百艘大小船舶,一点不知道即将而来的战争。到了离孤零零泊在外围的目标巨舶约二百来丈,战船往对岸弯去,船势更速。

  寇仲向徐子陵道:“要争霸天下,必须广揽人材,否则纵使有此妙计,我们亦没有能力施行。”

  徐子陵瞧着满张的风帆,默然不语。

  寇仲忍不住说道:“小陵今晚为何这么积极呢?”

  徐子陵凝视变成已在正前方的巨舶,沉声道:“你是我在世上最好的兄弟,既然答应了你要助你取得杨公宝藏,不积极点怎行?”

  寇仲心中一暖,说不出话来。

  徐子陵探手搭着他肩头,轻轻道:“同时也是为了素姐,这些人既在香小子府内布有内奸,当然清楚素姐和我们的关系,假如奈何不了我们,说不定会向素姐入手,所以我们必须生擒对方一两个带头的人,交由香小子用刑逼供,务要把内奸寻出,素姐的安全才有保障。”

  战船全力加速,快似奔马地破浪朝巨舶拦腰撞去。

  敌人这时才知不妥,警号大作,人影闪动。但已来不及改变即将来临的命运。似神圣不可侵犯的宁静立被粉碎。

  卜天志大喝道:“动手!”

  巨石箭矢,像雷暴般往敌舰投去,一时杀声震江。寇仲和徐子陵射出手上劲箭。木屑碎飞,帆桅断折,敌人中箭惨叫声中,“轰!”地一声巨响,装了生铁的舰头像疯牛般重重拦腰撞在敌舰脆弱的右舷处。船裂木折的声音连串响起,敌舰立往相反方向倾侧打转。

  巨鲲帮的战船亦猛然剧震倾侧,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擦着对方船头,战船往外弯开,恢复平衡。寇仲和徐子陵腾身而起,横过两船间的虚空,往破了一个大洞仍在打转的敌舰扑去。敌人乱成一片,灯火熄灭,不知有多少人掉进江水里。四周船只上的人全被惊醒过来,吵成一片。寇仲落到对方看台,巨舶已开始倾侧下沉,敌人根本无心恋战,纷纷借水逃遁,乱得像末日来临。极度纷乱中,他看到两个体态婀娜的女子破窗而出,投往江水里,身手灵活迅捷。寇仲哈哈一笑,追着去了。

  徐子陵却落在船头,有如虎入羊群般,见人便打,挡者披靡。这时甲板因船身倾侧,变成了个斜坡,中招者都朝下滚往江水去,狼狈之极。忽地一声暴喝在身后响起,由上而下,破风声至。徐子陵杀得兴起,看也不看,踢飞一名敌人后,反手一掌拍去。“砰!”徐子陵被震得差点滑下斜坡,那人亦被他反击之力逼得跄踉跌退。其他敌人得此缓冲,乘机逃命。此时卜天志的战船又回来了,箭如雨发地往江上浮沉的敌人射去。徐子陵猛提一口真气,回过头来,与敌人打个照面,赫然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大江会二当家“虎君”裴炎。他一对凶睛不住闪动,显是因试出徐子陵功力强绝,生出怯意,不住往斜坡顶退去。巨舶沉下大半,甲板上除他们外,再不见任何人。

  徐子陵缓缓逼去,两手撮掌成刀,遥遥发出真劲,制着对方、从容笑道:“二当家也要逃命吗?”

  裴炎一摆手上大刀,停步“呸”地一声厉喝道:“杀了你这小子再走也不迟。”

  徐子陵闪电横移,隔空一拳打去。

  裴炎大吼一声,险些跌倒。原来因徐子陵改变了位置,出拳角度巧妙无伦,登时击中他右肩,不但剧痛攻心,差点丢掉刀子。本来他也非是如此不济,问题是他根本无心恋战,又早寒了胆子,故被徐子陵所乘。这时他逃走之心更盛,正要后撤,徐子陵鬼魅般来到他右侧,无奈下厉叱一声,刀交左手,拼命反击。徐子陵采游走战术,无论裴炎如何闪躲,他总能逼得他硬拼,震得他左手发麻,无法施出平时的五成功夫。此消彼长下,裴炎左臂再中一指,大刀坠地。裴炎魂飞魄散,使出压箱底的本领,故意滚下斜坡,双腿疾踢,凶悍之极。徐子陵一声长笑,双拳齐出,正要一举制敌时,一股尖锐之极的破风之声,从左侧疾射而至。当他猛然醒悟敌人一直躲在舱门处,敌剑笼罩了左方的空间,剑气弥漫。徐子陵刹那间判断出来袭者功力最少要胜裴炎两筹,假设自己不全力应付,可能要吃大亏,无奈下放过裴炎,转身挥手,硬接敌剑。

  “砰!”掌剑交击。徐子陵被震得血气浮动,横移两步。那人则借势飘飞,落在倾斜的帆桅上。裴炎刚滚到甲板斜坡底部,没入江水里。

  偷袭者一身黑衣,瘦长英俊,脂粉之气极重,长笑道:“这回算你们狠,终有一天我白文原会好好报答你们。”再一个翻身,没进江水里。他的声音忽而喑哑,忽而尖亢,正是那在舱内说话的人。

  此刻江水浸至徐子陵脚下,巨舶终于沉没。

  寇仲在水底追了近里许远,到离两女不及四丈,两女左右分开逃走。在暗黑的江水中,寇仲认定其中一人,发力追去。从对方潜游的美妙姿态,他可肯定眼下这条美人鱼是游秋雁,尤其是她光滑的秃头,更是别人无法假冒的。寇仲已和她多次交手。若论水底功夫,他绝对及不上她这水上专家,但他在内功和身手均远胜于她,故不愁她可飞出他的掌心。前面的游秋雁似是气力不继的缓了下来。寇仲心中好笑,知她不是要发暗器就是要撒网,诈作毫不知情的加速潜去,同时手握腰间的鞭把,准备给她来个意外的惊愕。

  三丈、两丈、一丈。游秋雁猛一旋身,网子迎头罩至。寇仲倏地下潜,右手轻抹,长鞭脱腰而出,水蛇般往游秋雁绕去,左手伸指点在网沿处。真劲借网传去,游秋雁娇躯剧颤时,鞭子缠上她修长的**,封闭了她的穴道。寇仲一把将她抱个结实,升上水面。上游处仍是喊杀阵阵,江上的搜捕游戏显是方兴未艾。

  寇仲在游秋雁的香唇吻了一口,笑嘻嘻地说道:“雁姐想在江中亲热,还是待上岸再温存呢?”

  游秋雁气苦地瞪他一眼后,紧紧闭上美目,这是她目下唯一表示抗议的无奈方式。

  寇仲搂着她爬上一道浅滩,把她压在身下微笑道:“我上回放你,还以为你会心中感激,怎知对我最凶的竟是你,贵帮主身体好吗?”

  游秋雁睁开美目,冷冷瞧着他道:“杀了我吧!”

  寇仲凑到她晶莹如玉的小耳旁,咬着她耳珠道:“不!我仍要放你!”接着拍开她的脉穴,弹起身来,豪情万丈道:“因为我欢喜你的俏样儿,当日贵帮主搂着你的小蛮腰时,累得我都不知多么想当帮主。不过我终不是也抱了你亲了你又摸了你吗?”

  游秋雁跳了起来,美目滴溜溜转了好一会,叹道:“寇仲你莫要后悔,有机会我绝不肯放过你的。”

  寇仲探手在她脸蛋摸了一把,淡淡笑道:“其实你是爱上了我,所以特别恨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吧!我们走着瞧好了。”

  游秋雁不知是气自己给他摸时不懂闪躲,还是心中对他爱恨难分,猛一踩脚,转身便去。看着她美好的背影逐渐远去,寇仲不由想起东溟公主和徐子陵间那种暧昧的关系,接着又想起李秀宁,叹了一口气,往上游赶回去。天际终现出第一道曙光。

  是役寇仲和徐子陵大获全胜,震动了整个巴陵城。敌人遭擒者三十多人,其中有三个是女的,包括昨晚登岸的女婢在内。死伤者由于随水下飘,所以难以点算。萧铣和香玉山知道将军府内暗藏内奸,非常紧张,立即展开调查。云玉真却有点不高兴,既怪两人没有通知她就私下去对付敌人,更怪两人没得她同意,却指使她的手下去作战,颇有越权之嫌。不过在寇仲的温柔手段下,很快她就回嗔作喜,至少表面上与两人谈笑如常。

  到晚膳时,寇仲问起查探内奸的事,香玉山面色沉下来道:“早已知机逃了。”

  素素接口道:“她是我的一个贴身小婢,自今早出门便失去踪影。想不到我待她亲如姐妹,她竟会做这种事。”

  香玉山苦笑道:“她自幼侍候我,想不到竟会给人收买了。”

  徐子陵皱眉道:“她懂武功吗?”

  香玉山愕然摇头。

  寇仲叹道:“你给人骗了,若我猜得不错,这小婢必是遭了毒手,好使你以为已没有了内奸的问题。”

  素素剧震道:“小梅!”泪水同时夺眶而出。

  徐子陵怨怪地瞪了寇仲一眼,扶起素素,进入内厅加以劝慰。

  寇仲拍额后悔道:“是我不好!”

  云玉真低声道:“你们对素姐确是好得令人没话说。”

  香玉山沉吟道:“怎样把这内奸挖出来碎尸万段呢?”

  寇仲望了内厅一眼,又长长一叹,沉声道:“只是他令素姐伤心落泪,我便不肯放过他。给我把那被活擒的女婢提来,我保证可从她身上得悉内奸的身份。”

  女婢被带到偏厅,寇仲挥手命其他人全退出厅外。女婢年华双十,长得颇为娟秀,虽是脸色苍白,却神色坚决,显是不肯轻易屈服。

  寇仲挨坐太师椅内,微笑道:“姑娘请坐!”

  小婢摇了摇头,紧抿嘴唇,摆明不会说话。

  寇仲好整以暇道:“只要你肯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立即放了你,让你好好享受你的大好青春。”

  小婢呆了一呆,眼睛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旋即又摇头。

  寇仲知她不肯相信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笑道:“谁不知我寇仲是个好人,你的主子要杀我,并非因为我做过什么坏事,只为对杨公宝藏起了贪念,所以你的主子才是坏人。这道理多么简单,不明白的是笨蛋。”

  小婢虽没说话,可是俏脸再不绷得那么紧了。

  寇仲拍胸道:“让我这好人作出保证,只要你肯答三条问题,我立即放了你。”

  小婢娇躯微颤,垂首哑声道:“若我答了你,但你又硬指我说谎,那……”

  寇仲截断她道:“是否说谎,大家都心知肚明,例如假使你稍有犹豫的情况,又或说得断断续续,便分明在编故事,当然不用继续下去了!”

  小婢咬着下唇道:“真的只问三个问题?”

  寇仲摊手道:“当然!我岂是言而无信的人。”

  小婢勇敢地与他对视,俏目生机尽复地说道:“只要我没有犹豫,说话更没有断断续续,就可以走了吗?”

  寇仲肯定地说道:“就是这样。不过假如你犯上这些错误,我立即废了你武功,并把你卖入最低级的窑子,让你每天至少接十个客,明白吗?”

  小婢听得脸色大变,而事实上寇仲根本不懂得如何可废她武功,更不会将她卖入青楼,全是一派恫吓之言。好半晌后,小婢点头答应。

  这么便宜的事,换了任何人均难以拒绝,寇仲正是摸准她的心理,不愁她不入圈套。寇仲虎目寒芒亮起,瞧得小婢心中发毛垂首时,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愕然道:“我叫小秋。”心想这么容易,不知是否算作一个问题。

  寇仲拍几道:“第一个问题过关了!”

  小婢忍着心中狂喜,轻轻道:“寇公子请说第二个问题吧!”

  寇仲柔声道:“第二个问题是,你的主子是谁?”

  小婢迅快答道:“媚公主!”

  寇仲欣然道:“恭喜姑娘连过两关,答完下个问题后,我会亲自送姑娘出城与家人团聚,最好不要回媚公主那里去了。如此声名狼藉的主人,黏上了随时有祸,这回当作是个教训好了。”

  小婢低声道:“公子问吧!”

  寇仲故意默然半晌,到小婢紧张得浑身不自然时,倏地喝道:“昨晚谁把信交给你?”

  小婢猛地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寇仲暴喝道:“不能过关!”

  小婢泪水涌出,急叫道:“我不知他的名字啊!”

  寇仲不容她有思索机会,喝道:“他有多高!”

  小婢不敢犹豫,答道:“比我高半个头。”

  接着寇仲连珠弹发的连问十多个问题,最后长身而起道:“我知道他是谁了,这便送姑娘离开,不要哭了!”

  寇仲含笑步入大厅,迎上云玉真、香玉山期待的眼神,却见徐子陵倚窗而立,神色无忧无喜,奇道:“小陵不想知道内奸是谁吗?”

  徐子陵淡淡说道:“这样的嫩娃儿哪是你仲少对手,除非她根本不知道。”

  香玉山按捺不住问道:“有什么结果呢?”

  寇仲在两人对面坐下,说道:“是你其中一个近卫,好像叫什么欧阳忌的,你懂怎么做了吧!”

  香玉山双目杀机大盛,一言不发地去了。

  寇仲向云玉真眨眨眼睛道:“美人儿师傅有没有兴趣和我两兄弟出城一游,我答应了要送那可怜的小姑娘一程呢!”

  接着几天,寇仲和徐子陵尽心督促段玉成四人练武,而四人亦知这关乎到荣辱生死的问题,又得两大天才横溢的名师指点,在努力不辍下突飞猛进。余下时间,他两人抛开一切,与素素游山玩水,尽量逗她开心。时间飞快地流逝。明早他们就要动身北上。萧铣设宴为他们饯行。席上还多了位陪客,原来是刚从岭南赶回来的萧大姐萧环,而萧铣的左路元帅张绣却于早上率军开赴战场,未能出席。风情万种的萧大姐照例向两人乱抛媚眼,猛灌迷汤。

  萧铣敬了一巡酒后,说道:“那天暗袭子陵,让裴炎能趁机溜掉的白文原,原来是净剑宗新冒起来的高手,也是朱媚的现任面首,在四川颇有名气,不知是否贪朱媚美色,投靠朱粲。”

  寇仲失笑道:“现任面首。萧当家用的这个名词确是妙至毫巅,一句话使人知道朱媚以前有无数姘头。”

  萧大姐白他一眼道:“做朱媚的姘头绝非什么好事,因她多疑善妒,若疑心姘头勾上别的女人,动辄杀之泄愤。故江湖上人称之为‘毒蛛’,白文原定是因嫌命长方会黏上她。”

  香玉山笑道:“这种庸脂俗粉,两位大哥怎看得上眼呢?不过朱媚手底极硬,听说已得朱粲九成真传,那晚她没有反击之力,只因慑于两位大哥搏杀任少名的威名,又不明情况,所以落荒而逃吧!”

  素素担心道:“她既是心胸狭窄的人,定不肯就此罢休,你们两个千万要小心。”

  云玉真笑道:“素姐放心好了,论智计和能耐,小仲、小陵绝不逊于任何人。素姐想想吧,他们自出道以来,吃亏的只有别人,何时试过是他们呢?”

  萧大姐花枝乱颤地笑道:“云帮主一副有感而发的模样儿,定是曾吃过两人的亏哩!”

  云玉真俏颊霞生之际,她又向两人大抛媚眼道:“大姐倒未试过吃亏的滋味!”

  素素见她公然在席上挑逗两人,心中不悦,黛眉紧蹙。

  萧铣亦对乃妹的浪**有些受不了,岔开话题道:“有一事到现今我仍想不通,两位小兄弟是怎样发现朱媚和沈法兴等人伺伏城外的?他们是老江湖,我们的人便给他们瞒过。”

  寇仲自然不会透露徐子陵拥有玄妙感应的真相,胡诌道:“纯粹是一种推测,可笑我们初时猜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恶僧和艳尼,岂知误打误撞下寻到他们,算他们倒足了霉运,”

  香玉山莞尔道:“我这位寇大哥说话素来轻描淡写,却又谈笑风生的,故有他在总是欢乐满堂的气氛。”

  萧大姐忍不住奇道:“香将军为何仍是左一声寇大哥,右一声徐大哥,说年纪你比他们大,论关系更是他们的姐夫,素素你为何不更正他?”

  素素欣然道:“我两位弟弟是非常人,自然格外得玉山尊重!”

  云玉真也微笑道:“所以我也觉得玉山没有用错称呼。”

  萧铣呵呵笑道:“说得好,两位小弟确是我萧铣平生罕遇的非常人,有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轻松松便一手把整个南方的形势扭转过来,使我大梁国得而威势大张,虽然你们没有正式加入我军,但我萧铣已视你们为自家人。”接着拍手叫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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