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黄易全集:天地明环(全11册)

第四章 借壳还魂

  

  宗楚客没就测试范轻舟忠诚度的话题说下去,道:“有临淄王返西京的新消息吗?”

  他的问话带来龙鹰意外之喜,可亲耳听到宗楚客和田上渊间,有关李隆基的看法,对如何为李隆基趋吉避凶,作用无穷。

  田上渊道:“尚未有确切的消息,目下他的船未过三门峡,表面看是在游山玩水,不急着回来。临淄王一向是这个性格,好逸恶劳,好像没有事情可令他着紧。有时,我会怀疑,选他下手,有可能误中副车。”

  宗楚客道:“这是九老师的看法。”

  龙鹰心中大懔,九野望不但是宗楚客最可怕的贴身保镖,且是老宗的智囊和首席谋士,可直接影响老宗的想法。

  他比老宗、老田两人更清楚,此君所思所想,均为真知灼见。

  宗楚客将马球交到九野望之手,令他不得不作出交代,以释田上渊之疑。

  九野望淡然道:“我们攻打兴庆宫之役,本以为手到拿来的事,竟出了大岔子,折损严重。”

  稍顿,似在斟酌遣词用字,然后道:“我们采取上驷对上驷之策,以最强大的阵容撼武三思,本乃万全之计,岂知事后看来,上、中、下三驷的大相府、长公主府和兴庆宫,兴庆宫才是对方真正的上驷,令我们大失预算,并付出沉重的代价。”

  龙鹰生出从对方的脑袋去思索的滋味,听着的,极可能是宗楚客和田上渊间在李重俊败亡后最重要的会议。出动九卜女,仍未可置王庭经于死,打乱了他们全局的部署。

  若杀李隆基一事再被破坏,老宗等会怎么想?

  不由庆幸有法明、席遥适逢其会,免去龙鹰一方泄露底细的大风险。

  今夜又忽然得到窃听机密的天赐良机。

  九野望所言的三驷里,武三思确为上驷,可惜给九卜女渗透,用了混毒之术,加上攻方有田上渊、九野望般的特级高手,令台勒虚云损失惨重,大批得力手下成为武三思的陪葬。

  得益者是谁?当然是龙鹰一方,保存元气。

  九野望续道:“事后总结,我们在兴庆宫遭遇的,绝非一般家将府卫,而是进退有道、仿如军事劲旅的顽抗、反击,配上王庭经和数个不知名的人物,引我们的人深进兴庆宫后,就在沉香亭前中伏,于对方十多挺强弩配合的攻击下,甫接战立告溃不成军,如此情况的出现,代表的只一个可能性,就是对方不但晓得我们来犯,还以精擅打巷战的强大阵势,将我们的人聚而歼之,也令我们首次对相王和他的五子生出警觉。”

  田上渊道:“九老师所说的,没人有异议。相王的随身护卫里,确有三、四个称得上是高手的人物,但都不足为患,可是其五子,随从们多为平庸之辈,而五子里,又以李隆基最不长进,贪色好酒,生活靡废,更没腰骨,故不为相王所喜。可是九老师却独排众议,认定李隆基为诛除对象。寒生怕的是,若然杀错人,误中副车,会令我们真正的目标提高警觉,大不利日后的行动。”

  龙鹰心中大赞十八铁卫,不愧是由女帝一手训练出来,懂收藏之道,能真人不露相,瞒过宗楚客一方的留神观察。李隆基也应记一功,清楚即使他的装作天衣无缝,仍可能在十八铁卫上泄露实力,故嘱十八铁卫在这方面下足工夫,而对方则要于正面交锋下,方尝到苦果。

  商豫肯定有出手,但因霜荞在场,势令老宗一方误以为商豫乃霜荞一方的人。

  宗楚客道:“九老师有他的道理,只是没机会向上渊详论看法。”

  龙鹰暗喜,果如所想,今趟的三人密会,是敌方三大巨头难得的聚首。宗楚客因九野望的提议,向田上渊下对李隆基的格杀令,却没将达至此决定的理由向田上渊作过详尽的解释。

  九野望道:“攻打兴庆宫无功而还,我有个感觉,就是相王该晚到兴庆宫去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事实亦证明了,李旦因而避过死劫。”

  宗楚客叹道:“可是李旦之所以到兴庆宫去,源于王庭经的说书雅集上对都瑾惊为天人,力邀之到他的相王府献艺,但都凤为答谢王庭经,提议改到兴庆宫的沉香亭献艺,因而成就此事,一切自然而然,全无有人暗里策动之痕迹。”

  又道:“都凤本身亦是难令人怀疑,不论出身、来历和一向活动的情况,均不涉政治。”

  九野望道:“不近人情的王庭经,为何忽然这么卖都凤的帐?实在令人费解。巧合虽为人生常遇,可是众多巧合聚在一块儿,耐人寻味之极。”

  龙鹰心忖九野望的位子有点像台勒虚云,冷眼旁观下,看出很多当局者迷如老宗、老田等看不到的东西。日后和老宗等斗争,必须将老九计算在内。今晚只是这个收获,已功德无量,而台勒虚云等,怕仍不晓得有这么的一号人物。

  九野望继续解释道:“我之所以认为李隆基有问题,纯为推想,就是最无可疑者,正是嫌疑最重的人,是因他蓄意掩饰,然过犹不及,适得其反。”

  田上渊道:“今趟他死定了。”

  龙鹰心道,那就须走着瞧了。

  九野望道:“我们的‘大婚之计’不容有失,多想多做,有利无害。”

  宗楚客发言道:“西疆的运盐线,仍未有消息吗?”

  田上渊道:“最近运去的两批盐货均落入吐蕃人之手,与钦没晨日和花鲁的通讯中断多时,今趟请拔沙钵雄到西疆去,正是要弄清楚情况。”

  原来拔沙钵雄因此事离开关中。

  田上渊会否因而怀疑鸟妖的失去音讯与此有关?

  宗楚客道:“我有不祥的预感,很大机会是吐谷浑人出了问题,秘密投向吐蕃人,才有这样的情况。”

  接着断然道:“这些事,急不来的,拔沙钵雄回来后自有分晓。王庭经的事交我处理,代我向九卜女慰问。”

  龙鹰知田上渊离开在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大雁寺。地下室。

  法明为席遥易容,好化为两大老妖里的毒公子,边听龙鹰的最新消息。

  龙鹰解释了找得田上渊藏处的过程后,道:“听老田的语气,九卜女在十二个时辰内不宜妄动,故此老田见过老宗后,理该赶回去陪伴左右。”

  法明道:“我们两大老妖,趁天亮前赶到小田的藏处,小田休想再飞出我方阎皇和康老怪的五指关。”

  席遥洒然笑道:“小田今回不知走的是哪种狗屎运?给两大老妖阴魂不散地缠个不亦乐乎。”

  法明大乐道:“阴魂不散?说得好!非常贴切,是借壳还魂。”

  两人心情之佳,前所未见,特别是席遥,比对昔日在洛阳之郊,凭崖远眺的他,仿似另一个轮回的人生。当时他充满绝望失意的情怀,只能以龙鹰为生死决战的对手,望可重演昔日孙恩和燕飞对决的情况,仙门若如镜花水月。

  今天,一线毫不含糊的曙光,出现在这一世轮回的地平上,因之而来的狂喜和欢愉,除他自己外,谁可明白?

  席遥盼望了有多久?肯定没人,包括席遥自己在内,可交出个有意义的数字。

  法明道:“我曾听过九卜派的派名,却从没放在心上,更不知‘九卜之术’如此诡异难防。不过,今趟此刻的九卜女,势成小田吃大亏的原因。”

  席遥同意道:“小田为保九卜女,什么‘明暗合一’,能发挥一半已算他有本领。何况即使他全无负累,在我们精心布局下,也难逃劫数。”

  到此刻,龙鹰尚未清楚两人对付田上渊的手段。

  法明道:“我们会在九卜女复原之前对小田骤施突袭,杀他个措手不及,以他为主攻目标,引得其他人来援时,可杀多少人便多少人。”

  “僧王”、“天师”,任何一人,在以前亦是踩踩脚可令天下晃动的宗师级人物。大家仍处于敌对之时,龙鹰对上他们,施尽浑身解数,仍落得平手之局。若如两人联手,龙鹰除落荒而逃外,再无其他选项。

  任田上渊三头六臂,在两人联手下,肯定好不上龙鹰多少,何况还要照顾九卜女。

  此刻的“僧王”法明、“天师”席遥,前者的“不碎金刚”,后者的“黄天大法”,均超越了武功的范畴,进军“至阳无极”之境,离“仙门诀”亦只差一步,有他们招呼老田,龙鹰非常放心。他们更是人老成精,江湖经验之丰富,比老田多上近一个甲子,任老田奸狡如狐,仍难和他们相比。故不论斗智、斗力,在我知彼,彼不知我的优势下,老田不吃大亏才奇怪。

  最妙的是,不论老田吃了多么大的亏,仍是哑巴亏,除了向宗楚客哭诉,不敢张扬。

  席遥补充道:“我们的目标,是令小田受创,打乱其部署,然后暗中为李隆基提供保护。若一切顺利,李隆基返京时,小田仍躲在狗窝里吐着血。”

  任两位老哥如何自负,亦清楚西京是田上渊的地头,反击力庞大,故得到好处后立即远颺,改为暗里保护李隆基。而在“两大老妖”庞大的威胁下,田上渊将难依计而行。

  法明伺候完康老怪,开始为自己易容整装,沉吟道:“所谓‘锁魂’、‘搜魂’之法,并非什么新鲜事,我圣门里,代代均有人精于此道,并著书立说,我因而知之甚详,可找个机会传老弟此两术,凭你的魔种,一学便晓。”

  席遥道:“洞玄子便是精于此道者。现时我有个以前的心腹弟子在道尊宫修行,也管点事。”

  法明提醒道:“小心人心险恶,世易时移下,任何事情也可有变化。”

  席遥哈哈笑道:“谢僧王提醒,本人之所以挑这个弟子,正因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知是否与他的前生有关系,此人天性近道,视权力、富贵如粪土。投身道门者,自有其前因后果,多的是借之以避世,又或只图有安身立命之地,唯此子与众不同,懂人事后一直潜心向道,舍弃一切。”

  龙鹰心忖每个人的思考方式,由经验决定,像席遥般看人的方法与自己截然有异,龙鹰断不会想到前世今生那方面去,纵然偶或有此意念,但不会当作一个现实的考虑。

  同意道:“天师不会看错人。”

  法明不解道:“天师为何认定洞玄子懂‘搜魂’、‘锁魂’之术?”

  席遥语重心长地说道:“人之性情,水之倒影,不管如何竭力收藏,始终会反映出来,就瞧你有否看到。洞玄子表面道貌岸然,事实上内里藏污纳垢,不堪入目。我那个叫长净的小徒,暗暗将洞玄子见不得光的事瞧在眼里,留意到其他人不知不晓的事。”

  法明兴致盎然地说道:“天师去了整天,为的原来是找旧人说话。”

  又向龙鹰道:“他刚回来不久,未有告诉我的机会。”

  龙鹰心里感激,两大老哥为自己的事,尽心尽力。

  若没有天师的关系,想对付深藏道尊宫内,本身又属顶尖级高手的洞玄子,谈何容易。天师在,本不可能的事,变得有可能。

  席遥续道:“锁魂之术,乃精于采补者必修之术,否则难称上乘。敝徒长净在很多方面均得我真传,故而眼力也高人一等,从蛛丝马迹里,觉他人所未觉,因而推测洞玄子精通此道。”

  法明道:“那肯定与女人有关。任何事均可装假,惟在女色上,无克制可言,否则度日如年。”

  龙鹰不由想起该为洞玄子传人的柳宛真,难怪陶显扬神不守舍的,应是中了柳宛真的锁魂术,迷了心神。

  席遥点头道:“正是如此。长净发觉洞玄子新收的几个女徒,莫不绮年玉貌,体态撩人,且不似向道之人,对洞玄子千依百顺。特别留神下,发觉她们到洞玄子的道尊堂习道后,离开时神态恍惚,眼内媚光流转,仿似中邪。”

  法明担心地说道:“他有向其他人说吗?”

  席遥道:“幸好他在这方面有分寸。据长净说,宫内有几位备受尊敬的正直道人,因着不同的原因,例如练功出岔子,又或外出后便没有回来,死得不明不白,该是触犯了洞玄子某些禁忌。长净不明白洞玄子凭何做得这么干净,不露破绽,到我告诉他洞玄子真正的身份,方恍然大悟。”

  法明道:“长净在道尊宫的地位如何?”

  晓得情况后,他再不怀疑长净对席遥的忠诚。

  席遥道:“地位在他之上的,本来有近十人,给洞玄子害死几个,其他的又入关修行,现论辈分,洞玄子下便轮到他。唉!位高则势危,不到他不担心。”

  龙鹰心中一动,问道:“他对外的声望又如何?”

  席遥道:“问题出在与我的关系上,始终追随了我一段不短的日子,令以前敌视我的道家门派对他有戒心。”

  法明笑道:“不敌视天师者又如何?”

  此时的法明,摇身变成方阎皇,相貌狰狞,没笑容时阴森可怖。

  龙鹰见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道:“洞玄子之事,容后讨论。还有一事须请教两位老哥,听过一个叫九野望的人吗?”

  接着扼要说出九野望外貌、武功,特别强调他似可感应到魔种,又晚晚无女不欢。

  法明摇头道:“闻所未闻,天下确无奇不有,竟有可与田上渊并驾齐驱的高手,还蛰伏宗楚客的府第内。”

  席遥沉吟道:“我或许听过此人。”

  听过就是听过,怎会是或许听过,龙鹰、法明给惹起兴致。

  席遥接下去道:“于我周游西域期间,有人曾问过我如老弟所形容般的一个人,目的是想晓得此人有否逃往中土去。”

  法明讶道:“以此人的武功,何须逃亡?”

  席遥道:“此事说来话长,可惜我们再没闲聊的时间。简言之,此人原名该为埃简九野望,西域康国人,人称‘葱岭之妖’,**妇女无数,惹起公愤,不得不逃。暂时说这么多,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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