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水下捕猎
龙鹰毫不犹豫弹离船首,横越近二十丈的空间,入水点该离练元不到三丈,加上在水下未消的冲刺力,可赶上比他早一步入水的练元。
他居高临下,清楚瞧到练元如何避开席遥的第二枪。
席遥此枪不论时间的拿捏、角度的准绳,均妙至毫颠。掌握的是练元升势已尽,必须从离水面丈许高的位置落下来。
此为天地自然之理,没人能违反。
练元唯一可控制的,是入水的速度。
如使千斤坠,可比自由坠入水中快上一倍。
不论他采取何法,席遥的一枪亦可于他入水的刹那,命中他身体,分别只在射中脚,还是射中他面门。
怎知练元用的是龙鹰也没想过的第三种方法,来个双手抱膝,化为人球,滚转着没入水里去。
席遥第二枪立告射空,在他上方掠过。
法明喝道:“好家伙。”
射出最后一枪,追进水里去。
不过!法明也晓得,要射中回到水里的“水妖”,谈何容易。
练元入水后的动静,瞧得最清楚的是龙鹰,法明看似姑且一试、随意的一枪,角度、时间非常刁钻,恰好是他在水面下丈半许处,舒展身体的一刻,鱼枪插胸而来,骇得练元忙往东岸方向翻滚,险险避开,又再吐一口鲜血。
四枪虽有三枪射空,却非没有作用,逼得练元连续催发“血手气劲”,令他伤上加伤。
龙鹰斜插进入水里。
后方三声水响接连响起。
第一响水花溅激声最响亮,当是符太入水的声音,另两响只是微仅可闻的“扑通”声响,显示追在符太身后的向任天和小戈,水底功夫比符太更高明。
下一刻,龙鹰入水逾丈,练元沉往深达三丈的河床,离他约四丈远,再不像上趟与他水底交手般,灵活如鱼,而是动作有点迟缓。
来到水下的世界,形势优劣立即逆转过来,任龙鹰魔功盖世,魔气、道劲无不受到水的阻力,威力远逊陆上,水愈深,影响愈大。
反之,水下“血手”却可发挥其独门本领,利用水的特性制造各式利器,收发由心,将“血手”发挥得淋漓尽致。
脚底劲发。
龙鹰改向朝水底右下方的练元追去。
倏忽间,龙鹰追至练元后上方十二尺的位置,方发觉练元站立水底,凝立不动,提气运功。
心叫不妙时,练元转过身来,面对龙鹰,现出个邪恶狰狞的笑容,双掌似缓似疾的朝他推来。
假如龙鹰早前杀叶大时没用过“小三合”,这时肯定给练元来个水下“仙门诀”,此刻却是力不从心。
然而无论如何,他延误了练元的逃遁。
“轰!”
龙鹰撞上了练元的无形水墙,不但去势全消,且被硬抛回去,全凭护体魔气,化解了“血手”阴寒的损伤气劲。
练元比他好不上多少,被反震得往后翻滚逾丈,贴着水底朝离他不到八丈的汴河西岸潜游过去。
龙鹰吃亏在未能先一步探测到他的“无形水石”可“掷”至一丈外的距离,给他算中一招,不过,如此施展“血手”,会令练元内伤加剧。剩瞧“无形水石”奈何不了他的魔气,知练元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
席遥的“消耗战”奏效了。
龙鹰在水内一个回旋,续追变成一个模糊背影的练元,心忖凭水底弹射,有绝对把握在练元抵河岸前赶上他。
另一念头涌上心头。
练元若登岸,以他目前的状态,怎可能避过鹰旅的追捕?
又以席遥和法明的老到,肯定正在岸上恭候。
念头仍盘旋脑际的当儿,异变突起。
贴着河床潜游的练元,四周爆开朵朵“乌云”,同一时间,练元从他的感应网消失个无影无踪。
龙鹰今回是真的大吃一惊,首次想到练元于此劣况下,或许仍能突围逃生。
练元不愧天下最穷凶极恶、首屈一指的河盗,奇招妙着层出不穷,难怪当年向任天、独孤善明、陶过等布下天罗地网,仍被他脱身而去。
今天他练成“血手”,使他成为龙鹰眼里在水内没法杀得死的人。欲于水下杀他,难比登天。
就在引爆能在水内形成障眼乌液、染黑大片河水的特制丸弹之时,练元拼其余力,催发魔功,进入匿迹隐藏的状态,做逃命的最后努力。
水底乌云随水往下游迅速扩散,不片晌已笼罩方圆三十多丈的大范围。
清流变成“乌流”。
思索间,龙鹰游进了乌流里,真不知这样的水下障眼法是如何制造出来,以龙鹰之能,亦失去视物的能力。
在离开险境前,练元绝不登岸。
这个想法,令龙鹰感到尚有一线抓着练元的机会。
练元的救命法宝仍方兴未艾,一朵朵的乌云如绽放烟花般在河水里盛放,笼罩的范围愈趋广阔,往左、右两岸和下游方向扩散。
龙鹰必须作出判断,练元采哪一水底路线逃走?靠贴东岸还是西岸?抑或有那么快游那么快,借水势顺流而去?最难捕捉的,当然是不住改向、飘忽莫测的逃走路线。
倏地生出感应。
竟然是符太,不用问也知符太截不住练元,失望之情,打从深心处涌上来,填满胸臆。
符太可说是他最后一个希望,只有同样精于“血手”的符太,可在水底克制练元,令练元无法脱身。
符太察觉到他,探手过来。
龙鹰一把握着,符太摇手示意,着他升上水面。
龙鹰心想这是没有办法里的办法,到水面起码可弄清楚乌流笼罩的范围,总好过在乌流里盲目摸索。
两人同时在水面冒出头来。
回到阳光普照的天地。
缠在一起的江龙号和练元号,消失在半里远一道河湾之外,席遥和法明的两艘飞轮战船在他们后方十多丈处固定在水面,位处乌流边缘的位置,而整道长河,尽变乌黑的水。
符太狠狠道:“我操练元的十八代祖宗。”
后方的法明指着前方喝道:“看!”
龙鹰、符太依言瞧去,立即喜出望外。
下游三十多丈、偏近东岸的位置,水面翻腾不休,明显水下有人在激战恶斗。
谁有本领在这样的水底环境里,截着善遁的练元?
向任天!
席遥的飞轮战船,驶至两人身旁,着他们登船。
两人刚离水登船,翻腾的河水平复下来,就如出现时的那般突然。
两艘飞轮战船,并排驶过去。
没人晓得事情将朝哪个方向发展。
水流风平浪静,似除被染黑外,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蓦地一股水柱,破水面向上喷,直抵近丈的天空。
接着练元打横浮上水面,一枝长水刺贯胸而出。
龙鹰和符太齐声嚷道:“我的娘!”
向任天和小戈先后从水面冒出头来,抓着练元的尸身。
飞轮战船朝下游驶去,好与己方兄弟会合。
插着练元尸身上的长水刺被拔了出来,死去的凶人给置于一旁,以布覆盖。
亲手杀练元的小戈跌坐一角,抱头悲泣,积压多年的情绪,如山洪暴发,尽情宣泄。
龙鹰目光投往对面坐在船边的向任天,向任天瞥小戈一眼,摇头道:“最好不要问。”
众人明白过来,晓得小戈经历过的,惨绝人寰。
但无论如何,小戈亲手向练元讨回来。
符太赞道:“向大哥真了得,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截着练元。”
向任天冷哼道:“练元懂的,我比他更在行。伤上加伤下,他压根儿游不动,唯一方法,是寻得河水里的暗流,借水力逸出重围。”
法明讶道:“大海下暗流处处,这个我明白,想不到河里亦有暗流。”
向任天解释道:“河里暗流的成因很简单,多是因有支流的水注入主河里,在一段河水下形成暗涌激流。”
深吸一口气,似要挥掉因得报亲弟向任云和陶过、独孤善明等人血恨的情绪,方接下去道:“早在下水之前,我已猜到练元欲以此法遁出重围,故着小戈一起与我寻找水内暗流。”
席遥赞叹道:“向兄不单熟悉水性,更清楚河盗的一贯作风,惯了在作案的河流,预先‘踩线’摸清楚水底下的环境。”
符太笑道:“今趟练元该是为我们的‘范轻舟’踩线,岂知竟因此命丧汴河。”
小戈停止哭泣。
众人目光投往他去。
小戈仰起满脸热泪的头,往他们望来,道:“谢谢!”
江龙号和练元号,在十八艘飞轮战船的簇拥里,出现前方。
小戈弹起来,朝驶来的兄弟舰船,振臂狂呼道:“杀了练元!”
前方爆起震天彩声,做出回应。
龙鹰接过桑槐的卷烟,深吸一口,递过去给坐在右旁的博真,心旷神怡地说道:“这两口比先前的更是回味无穷。”
江龙号、练元号和二十艘飞轮战船,就那么靠泊汴河西岸,做另一大战来临前的准备工夫。
凡刚才有份参与激战的兄弟,排排坐在岸旁,争取休息复原的时间。
其他兄弟,忙个不休。
主要的工作,是把三百二十枚霹雳火球分配到练元号上。
由于练元号上没置投石机,故只有被小戈为龙鹰配置投掷系索的霹雳火球,始有用武之地。
还有是神火箭,全分配到练元号和二十艘飞轮战船去,大幅增强其对敌舰的杀伤力。
席遥、法明和向任天商议完毕,此刻来到他们处,找空位坐下。
附近的兄弟围拢过来,听取下一步行动的纲领。
公孙逸长来到众人后方,蹲下来,欣然道:“禀告各位大爷、大哥一个好消息。”
博真道:“什么娘的好消息?难道练元死而复生,可让老子亲手再杀他一次?”
众人齐声笑骂。
桑槐喝道:“听逸长说。”
众人静下来。
公孙逸长道:“小戈准备返扬州后,立即卯尽全力,誓把心仪暗恋的美女追上手,然后娶妻生子,安居乐业。”
向任天讶道:“小戈怎会告诉你这种不可告人的心事?”
众人想到小戈没半点欢颜的面容,均同意向任天的看法。
公孙逸长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从他的眼神瞧穿他心里想着的东西。”
嘘声大起,旋又转为狂笑,汴河西岸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喜悦。
虎义笑骂道:“从老子的眼神,你这小子又看到什么?”
向任天道:“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不过,逸长有一点是对的,从今天开始,小戈终摆脱悲惨的过去,开始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能将心内积压多年的悲苦哭出来,是天大的好事。”
管轶夫问道:“如何处理练元的尸首?”
向任天淡淡地说道:“我已割下他的首级,炼制后带返扬州,以之祭奠亡于他手上的冤魂。”
一片静默。
席遥开腔道:“今夜之战,我们是对船不对人,一来不想我方有伤亡,更主要是因关外的北帮已精锐尽丧,收拾余下的虾兵蟹将,不用急于一时。”
众人莫不同意。
过度的杀戮,最坚强的人仍消受不来。
席遥续道:“据太少侦察得来的情报,北帮舰队虽驻扎多处,却以清平湖集结的舰队数目最庞大,超过三十艘斗舰,该由战帅级的郎征或善早明其中之一亲自指挥。”
法明接下去道:“要全歼散布湖内不同泊点的三十多艘敌舰,在正常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何况对方正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对入湖的水道必严密布防,该水道宽度不过三丈,仅是从两岸射来的火箭,我们已消受不起。”
唯一的方法,是从陆上突袭,也是他们最初的计划,因发现飞轮战船队,取消行动。
席遥微笑道:“幸好今次并非正常情况,只要我们能安然通过两里长的水道,敌方的三十多艘战船将完蛋大吉。”
权石左田担心地说道:“那边知否这边的事呢?”
容杰道:“若然晓得,理该空巢而来,现在见不到敌舰的影子,自是懵然不知。”
权石左田道:“也可以是知道后生出恐惧,龟缩不出。”
符太长身而起,笑道:“想清楚还不容易,让老子再次出动,探听敌情,然后在入湖水道外的汴河东岸等候一众大哥,报上水道是否安全。”
众人大赞好主意。
符太去后,博真问道:“我们何时起程?”
席遥仰观太阳的位置,徐徐道:“清平湖离此六十多里,我们在日落前个半时辰出发,可于深夜抵达。”
向任天道:“我们将把他们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众人齐声吆喝。
向任天叹道:“练元挂了,陪他一起上路的还有近五百个精锐,今晚之后,所余无几的战船又给多烧掉三十艘,看北帮以后可拿出什么来见人。”
此时有兄弟送来干粮,医肚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