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行贿之计
宇文朔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天早朝,王昱的上书提上议程,对吐蕃派出使节团来修好,没有异议,可是说到和亲之事,娘娘竟大力反对,宗楚客当然附和,其他人岂敢说不,皇上根本没意见,遂定下了结盟而不和亲之策,看来很难推翻。在此事上,娘娘有很大的决定权。”
他随横空牧野去见吐蕃王,乃龙鹰外,最明白其中利弊,以及对横空牧野的影响者,晓得此事对龙鹰的重要性。
龙鹰头痛的向符太求援,道:“太少比我熟悉宫内的情况,谁能在此事上帮忙?”
符太思索道:“关键处仍在那婆娘,首先须弄清楚她反对的原因,最清楚的肯定不是皇上。自韦捷被罢职后,那女人没和皇上说过话。”
又道:“清楚**妇者,非**妇的奸夫莫属,老宗既要笼络你,你该比我们两个有办法。”
宇文朔道:“范轻舟怎可能向老宗问有关吐蕃和亲的事,既不适宜,又不合情理。”
龙鹰道:“安乐或长宁如何?”
符太骇然道:“勿说笑,岂非着老子送羊入虎口?”
龙鹰和宇文朔虽然心情沉重,见他神情惹笑趣怪,为之莞尔。
宇文朔认真思索,沉吟着道:“始终与边防有直接关系,韦温的兵部尚书,兼之他头号外戚的身份,在此事上对娘娘的影响力,仅次于宗楚客。”
龙鹰叹道:“老宗、老韦蛇鼠一窝,经验嫩的自然须听经验老者的话,我看还该由安乐入手,由我们的太医大人亲身上阵,牺牲色相。”
符太没好气道:“你敢说多一句,老子和你来个生死决斗。”
宇文朔道:“色诱并不切合实际,反是行贿直接一点,安乐等一众公主挥霍无度,对贿赂无任欢迎,问题却在若要出手,我们三个无一是适当人选,徒令老宗起疑。”
龙鹰灵机一动,道:“李隆基又如何?”
两人呆瞪着他。
论贿赂的资历,李隆基足够有余,当年取得“大汗宝墓”的奇珍异宝,拨了一批供李隆基行贿,因而挣得返西京当其一官半职的机会,与韦后和诸公主关系良好。然而因受父兄牵累,现时被逐离西京,人既不在,如何进行贿赂之计?
龙鹰思如泉涌,道:“这叫下对一着,立即带起全局,重现生机。我们的救命棋,是李隆基。既然小李是受累于相王,现时相王脱罪,等于驱逐令再不复存,差的只是没人敢碰此事。”
宇文朔大动脑筋,道:“该由谁来提此事,相王非是适合人选,会被宗楚客旧事重提,反打一把。”
龙鹰很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徒然浪费时间,更有感读《实录》的急切性,俾追得上形势。
符太提议道:“太平如何?”
宇文朔分析道:“长公主乃目下最适当的人选,不过,牵涉到一个问题,如给她晓得主意来自我们,极可能令我们的‘长远之计’曝光,得不偿失。”
符太道:“通过干舜去向相王说,再由相王请太平出手又如何?”
现时相王李旦居于宫城西的掖庭宫,受右羽林军保护,身为右羽林军副统领的干舜,与李旦接触频密,于此事上提李旦两句,平常之极,不惹人疑。
宇文朔道:“须有高超技巧方成,以关系论,由于大家均为皇族,杨清仁与李旦远较干舜密切,如李旦先向清楚长公主心意的杨清仁投石问路,在杨清仁追问下,大可能泄出提议来自干舜,结果相同。”
龙鹰拍腿道:“高大又如何?”
两人齐声呼妙。
符太曲指敲脑袋,叹道:“没人更适合了,为何偏想不起他?”
龙鹰道:“在小李回来前,我们为他的行贿筑桥铺路,做好所有准备工夫,让他甫回京立可展开拳脚。”
又道:“时间无多。以前是怕那群混蛋忘了到西京来,现时则怕他们来得太快。幸好我着向大哥返扬州后,将他们截着,等待我进一步的消息。”
宇文朔讶道:“贿赂竟可以有做准备的办法?”
龙鹰向符太道:“你刚才不是说,娘娘已多天没和皇上说话。”
符太点头,道:“高小子告诉我的。”
龙鹰道:“这就成了,娘娘既不和皇上说话,其他公主必然站在母后的一边,故意冷落皇上,逼他屈服。”
宇文朔道:“确实如此,皇上表面没什么,但心里肯定不舒服,皇上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情绪起落非常大。”
龙鹰道:“成也皇上,败也皇上,故此必须找些事令皇上可振作起来,清楚方向,否则不用韦、宗动手,我们已不战而溃。”
宇文朔苦思道:“有何办法?”
符太晒道:“哪还要费神去想,这小子早成竹在胸。”
转向龙鹰道:“技术在哪里?”
龙鹰欣然道:“技术就在斩断诸公主的财路。”
悠然接下去,道:“挥霍惯的人,花钱会变本加厉,一旦财源被断,将出现青黄不接的拮据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得新的财源,如久旱逢甘露,小李将成宫内最受欢迎的财神爷。”
符太醒悟过来,道:“好计!她们最大的收入是卖官鬻爵,皇上不签押,她们即被断财源。唉!皇上可下这个决心吗?”
龙鹰道:“这方面由你负责,记得写进报告去,待老子审阅。”
符太失声道:“我岂有这么多的时间?”
龙鹰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也要挤出来。”
宇文朔道:“可是临淄王变得如此富有,不使人起疑吗?”
龙鹰道:“这个恐怕临淄王才答得了你,他以前大肆行贿时,该就此做足工夫。”
问符太道:“他目下在何处?”
符太气鼓鼓地说道:“自己去读。”
龙鹰长笑而起,道:“领命!”
符太不知该否继续朝在说话的闵玄清和杨清仁走过去的时刻,干舜的声音在后侧响起道:“大人,有人要亲身向你道谢呢!”
符太别转身,登时眼前一亮,映入眼帘是非常出色的美女,打扮得恰到好处,华衣丽服里透出雅淡清秀之气,眸神点漆般明亮照人,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体形纤长轻巧,予人健美灵活的印象。
美女福身道:“妾身都凤,拜见太医大人。”
接着如花玉容绽出甜美的笑容,雀跃地说道:“都凤得长宁公主知会,太医大人答应了妾身的不情之请,妾身非常感激呵!届时妾身必倒履相迎。”
符太心忖原来是霜荞,如此出众,可谓才貌双绝,难怪这么吃得开。连忙回礼,又心内嗟叹,给她这般的捧上天,大后晚的雅集之约,已成定局,想不做趟说书人也不成。
干舜趁霜荞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符太身上,向他现出个无奈的神情,表示给霜荞缠得没法子,不得不为她引介。
霜荞朝十多步外的闵玄清瞥一眼,美眸回到符太处,深黑的眸神横他一眼,似在传达某种特殊的心意和情绪,耐人寻味之极,这才施礼告退,非常知机。
看着霜荞的背影,符太心呼厉害,竟可于这样的公开场合,这么短暂的接触下施展媚术,以自己的修为,仍告神魂颠倒,不负媚女之名。
所谓“眉目传情”,大概是这个样子。可使符太在她离开后,脑袋仍被她美目萦绕占据,玩味不已。
她要传递的,是怎么样的讯息?妒忌符太和闵玄清的关系吗?还是向符太表明对他有意思?正是这种暧昧不明,份外引人入胜。
在拿捏上更为巧妙,点到即止,令人心痒。
霜荞公然挑逗勾引,背后打何鬼主意?
龙鹰心神暂离秘录,思潮起伏。
午后的花落小筑,清静宁和,前园的小凉亭,成了最佳的读《实录》点。如躺在榻子上,大有忽然睡着的机会。
日落时,他将赴夜来深为他和宗楚客安排的密会,至少尚有两个多时辰,供他用功细味符小子的巨著。
若还有时间,他须到大明宫走一转,见李显,因皇帝想见他。
唉!今夜怎都要和宋言志碰个头,然后,好该轮到他的“私事”了!
不得不承认的,霜荞确为一等一的美女,外貌体态,无懈可击,气质特别,且为当代琴艺大家,如获她垂青,恐没有男子可无动于衷。
然霜荞对龙鹰的**力,远比不上符小子初遇她时生出的震撼,究其因由,该为时地的问题,龙鹰正和艳冠天下的商月令热恋,岂有余暇理会她的动人之处。其后再次在西京相逢,心神又落在“婢子”无瑕身上,令霜荞的吸引力大减。
甚或霜荞压根儿没意图挑引他,纵然面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挑逗,她仍保持克制。
香霸了得之处,是培养出霜荞和沈香雪两个色艺双绝的“女儿”来,各有所长,于建筑、琴技闯出名堂,成为当代名家。美女加才艺,谁都不会提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香雪可挖出直通芙蓉园官贵之家的秘道,供如无瑕般的高手出入自如,探听机密。
霜荞又有何作用?
以前她负责大江联探子网的重任,现在则像闵玄清般成为西京广受欢迎的名花,有资格参与皇帝主持的国宴,贵为公主的长宁亦为她向符太的“丑神医”说项,在西京呼风唤雨。
她如此向符太眉目传情,简单地去想,是勾引符太,但清楚情况的龙鹰,晓得此绝非她真正的意图,皆因非常招忌。
符太稍还以颜色,她等于插足于“丑神医”的争夺战里,首先开罪与她关系良好的长宁。可是她确这么做了,目的是教符太没法拒绝邀约,消除任何符太反口的疑虑。
霜荞为何这么重视符太的说书?
霜荞、干舜刚去,另一人来到身侧,诚恳地说道:“不才柳逢春,见过太医大人。”
符太愕然瞧去,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青楼大少’,幸会幸会。”
柳逢春老脸一红,干咳道:“大人!在这里,这并非个光彩的称呼。”
符太对他没有恶感,还因大混蛋对他的正面描述,印象良佳,点头道:“明白!柳大少有何指教?”
柳逢春没想过以不近人情著称的丑神医,对自己竟然这般客气,受宠若惊地说道:“我关心范爷的近况,不知他会否到西京来?”
符太见他眉头紧皱,讶道:“有麻烦吗?”
他的猜测合乎情理,柳逢春乃在青楼打滚的老狐狸,爱攀附权贵理所当然,但绝不会做没把握、吃力不讨好的事,例如来撩出名难惹的丑神医说话,动辄自讨没趣。但他确这般做了,为的是要掌握范轻舟的行踪,晓得他热切盼望大混蛋到西京来,解决他的难题。
能骚扰大名鼎鼎的青楼大少者,绝非泛泛之辈,又或一般权贵。否则柳逢春祭出武延秀,足够应付有余。
柳逢春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他是老江湖,未摸清楚范轻舟与丑神医的关系前,不乱说话。
符太心中一动,问道:“与韦捷那臭小子有关?对吧!”
柳逢春精神大振,道:“没想过大人竟清楚情况,一猜中的。”
又苦笑道:“韦捷摆明报复,务要落范爷的面子,趁范爷不在,用尽手段逼我将纪梦交出来予他做媵妾,现时韦族势大,纵然有人一心帮我,仍很有顾忌。”
不愧老江湖,从符太一句话,猜到丑神医与他的范爷关系密切,遂句句均扯上“范轻舟”,以打动符太。
此刻若要在西京找一个人,敢与韦捷对着干的,得“丑神医”一人,更不怕惹来后患。
符太大骂道:“韦捷这小子确不知‘死’字怎样写的,落老范的面,等于落老子的面。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明早大少到兴庆宫来找鄙人,说清楚情况。”
粗话连串的从符太口中吐出,听得“青楼大少”柳逢春目瞪口呆,幸好仍记得不迭地点头答应。
龙鹰闭目思索。
确开卷有益,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符太和韦捷早有仇隙,故设陷阱算计韦捷,非为单一事件,而是激烈斗争的结果,以韦捷惨淡收场告终。
符太是否早晓得韦捷笨人出手?
这个可能性极大,因着高力士的耳目灵通,宫城、皇城里里外外的形势,尽在符太的掌握里。
亦从符太的叙述,看到“青楼大少”柳逢春潇洒从容的另一面,就是为保护天下第一名妓,撑得非常辛苦,间接显示外戚的势力,不住膨胀坐大。
武延秀对韦捷的畏缩,显示在宫廷的斗争里,武三思处于下风。
纪处讷和甘元柬都不看好武三思,在韦宗集团的笼络利诱下,成为叛将。
另一个受害者,李重俊是也。
这样的情况,由宗楚客一手造成,乃一石二鸟的妙策,既可讨好韦后及其外戚,又可令所有支持李重俊者,感受到压迫。
本万无一失的一着,因纪处讷背叛武三思,不但难以俘获的三个活口,治田上渊叛国之罪,徒然令斗争更趋激烈。
当所有合法扳倒宗、田两人的途径均被堵截,剩下的,就只得用武力推翻韦后、宗楚客一途。
龙鹰继续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