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勿躁。”观音神态淡怡,说:“四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如来佛祖受玉帝之邀,前来平叛。按天庭刑律,孙悟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应当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佛祖慈悲为怀,念那猴儿乃是天地间难得一现的灵物,不忍他一身修行毁于一旦,于是与玉帝协定,降伏妖猴之后,将其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即可,玉帝也答应了。”
太白金星在一旁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至今四百年已过,不想那孙悟空受他人之助,竟从五行山脱锢而出。不过,玉帝,你也不必过于忧虑,”观音安抚道,“本座向你保证,那猴儿若敢再生祸端,危及凡间、天庭,佛祖绝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让他再度伏法,教他万劫不复!”
听观音这么一说,玉帝紧绷了多日的心终于松弛了一些,他挤出笑脸,呵呵一笑,说:“多谢大士、佛祖,既然如此,朕就不必寝食难安了。”
他略一思索,又皱起眉头,说:“大士,有件事,朕不知当讲不当讲?”
观音启齿一笑,说:“玉帝请讲。”
玉帝说:“日前,如来佛祖二弟子金蝉子逃往东土,自称金蝉妖圣,如今羽翼已丰,东土凡界有失宁和,碍于佛祖情面,朕又不便派人下凡干涉。大士,请问此事……”
“玉帝大可放心,”观音说,“此事佛祖自然不会置若罔闻。金蝉子受伏之期,不远矣。”
“哦。”玉帝又问:“金蝉子神通广大,莫非就像当年收伏孙悟空那样,如来佛祖会亲自出马?”
“这倒不必。”观音道:“玉帝,佛祖已经明谕,降伏金蝉子者,乃是斗战胜佛。”
“斗战胜佛?”玉帝奇道:“大士,这个佛……朕怎么闻所未闻?”
观音说:“玉帝,你有所不知。千年之前,佛祖便欲在大雷音寺增立两尊佛圣,即旃檀功德佛和斗战胜佛。然而,灵山众多菩萨中,却无一完全适合的人能获此晋封。后来,凡界孕育出一圣灵,其潜能之强,亘古罕有,惊动了佛祖。佛祖欣喜地发现,这圣灵的天资、造化,正是受封斗战胜佛的不二人选。不久,佛祖便委派龙树菩萨前去传授那圣灵神通本事。只是,这圣灵桀骜不驯,至今尚未皈依我佛。但佛祖之意,乃是让这圣灵降伏金蝉子,立此功勋,百年之后,佛祖会让他再受磨炼,再建功绩,待他功德圆满,佛祖再正式敕封他为斗战胜佛。”
“原来如此。”玉帝感慨地说,“如来佛祖真是用心良苦。”
观音点头,又说:“玉帝,孙悟空不足为患,依本座之见,二郎真君等人,不如让他们就此作罢,重返天庭吧。”
“好。”玉帝顺从地说,“朕这就下旨,把他们召回,各归本位。”
再说西海龙后被法明施法救治,不出几日,病情便完全痊愈,气色、行动均和常人无异了。龙王父子对法明感恩戴德,在白龙马的建议下,龙王在龙宫中修建了一座神庙,供奉伽蓝菩萨圣像,日夜虔诚叩拜。
这天,白龙马正在龙后寝宫中同母亲叙话,忽然一侍女进来禀报:“三殿下,齐天大圣孙悟空来访,大王让三殿下往正殿见客。”
“大圣来了!太好了!”
白龙马十分欢喜,立刻辞了母后,离开寝宫,来到正殿中。
果然大圣正在这里,站在王座前对龙王侃侃而谈,见到白龙马,他笑道:“呵呵,龙三,最近还好吧?俺老孙可想你得紧。”
白龙马大步走近大圣,朝他深深一躬,恭敬道:“多谢大圣挂念,龙三一切安好。”
大圣拍拍白龙马肩头,笑得更欢:“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坐定,白龙马关心地问:“大圣,你今日有闲暇来看我父子,想必你那些孩儿们已经是找到了。”
“非也,非也!”大圣摇摇手,“哪有这般顺利?今天不过是伽蓝菩萨有事去见了南海观音,让俺老孙在须弥山等候他。俺忽然想起你们父子,便来看看,稍后就走。听老龙王说,龙后贵体已经康复如昔,真是可喜可贺啊!呵呵。”
白龙马说:“这全仗伽蓝菩萨圣德。当然,若不是大圣,菩萨又怎么会到西海龙宫来,救了我母后?”
大圣“哈哈”一笑,说:“你母后这是‘吉人自有天相’……”
忽然,黑鳌将军匆匆进殿,向龙王奏道:“大王,天庭二郎真君特来西海传玉帝御旨,已经到了宫门外。”
龙王神色大动,连忙站起。
听到“二郎神”三字,白马龙立刻想起鹰愁涧边自己和他的哮天犬的过节。
大圣和二郎神早势成水火,可得知对方已到,大圣却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嘻嘻”一笑,挤眉弄眼说:“是二郎神这家伙呀,来得好呢,都是老朋友了。龙三,咱们一块瞧瞧去。”
龙王不敢怠慢,立刻正衣肃容,带白龙马、黑鳌将军、大圣和一队亲兵出宫门去迎接二郎神。
一见二郎神,大圣便嬉皮笑脸地说:“二郎神,你好呀!嘿嘿,这回当起了钦差大臣,真是肥差啊!”
见到这个宿敌,二郎神一怔,随即露出愤怒之色。
随大圣同来的除了哮天犬外,还有几个天兵。哮天犬的半截尾巴,早已在主人的施法下,重新长了出来。他看到白龙马,不禁心虚,连忙低下眼睛。而白龙马的眼光一触及这恶畜,不禁怒气陡生,却也不敢发作,只是阴着脸冷瞪着他。
二郎神强抑怒火,不理大圣,朗声说:“西海龙王接旨!”
龙王整整衣袍,屈膝跪下,诚惶诚恐,气也不敢喘。
二郎神展开手中的黄绸御旨,宣念道:
“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诏曰:下界龙族诸侯王敖闰,治理西海,功绩显著,朕心甚慰。特赐赏明珠一颗,以为嘉奖。钦此。”
龙王惊喜叩谢:“谢玉帝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郎神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天兵,左边的天兵替他握着三尖两刃戟,右边的天兵打开手中一个锦盒,只见盒中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洁白如雪,浑圆晶莹,绽发着眩目的光华。
这个天兵走近龙王,龙王连忙站起,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关好盒盖,然后郑重地递到白龙马手中。
二郎神也走上前来,将御旨递给龙王。
龙王接过,动情地说:“天恩浩**,小王无以为报!二郎真君,难得你光临,西海龙宫真是蓬荜生辉!望真君赏小王个薄面,随小王回宫里,好让小王尽一下地主之谊。”
玉帝已经取消了对大圣的缉捕,二郎神在这里遇上他,也不能发难。但二郎神对大圣的敌视丝毫没有缓减,因此见大圣和龙王父子在一起,对他们也全无好感了。
二郎神斜睨了龙王一眼,冷傲地说:“不用了!”
他转身走过去,接过天兵呈上的三尖两刃戟,却听大圣怪腔怪调地说:“二郎神,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老龙王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岂不快活?你这么急急地赶回去,又被玉帝老儿呼来喝去地使唤,跟哮天犬这条瘟狗有什么两样呀?哈哈!”
龙王吓得脸色发白:“大圣慎言……”
二郎神猛一回身,铁青着脸,怒喝:“放肆!孙悟空,你以为在这西海龙宫,有龙王父子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龙王更吓得双手抖颤,失声道:“真君息怒、息怒啊,小王父子万万不敢不敬真君……”
二郎神朝他一挥手,厉声斥道:“不必多言!龙王,这孙悟空四百年前对我天庭大逆不道,不久前还与我等天将天兵为敌,没想几日功夫,他便成了你的座上宾。我且问你,这妖猴到你宫中来,与你之间有什么阴谋诡计?”
龙王更是全身一晃,双眼一黑,白龙马连忙把他扶住。
“汪汪汪!”哮天犬也冲龙王父子厉吠起来,无礼至极。
哮天犬被二郎神带来西海,本来提心吊胆,生怕白龙马会向二郎神状告自己。此时,他见主人恼上了龙王,暗暗高兴,想到刚才白龙马给自己的脸色,心里大大不快,这时便吠起他父子来。
白龙马怒冲冲地喝斥哮天犬:“贱畜,给我闭嘴!龙族王宫岂容你撒野?”
“好你个白龙马!”二郎神冷笑道:“你龙族王宫不容我二郎神的功犬撒野,却容得孙悟空这大逆妖猴在此侮辱天差!哼哼,敖闰,白龙马,你们西海龙族拥兵自重,恐怕对玉帝早就有不臣之心了!”
白龙马忍无可忍,声色俱厉地喝:“二郎神,你别血口喷人!你说我西海龙族有不臣之心,有何凭据?”
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哮天犬又朝白龙马一阵吠叫:“汪汪汪……”
“吵死了,哇——”大圣大叫着,从身旁一个龙宫亲兵手中夺过一个圆锤,向哮天犬掷过去。
哮天犬吓了一跳,慌忙避开。
二郎神更是怒发冲冠,喝着跃上,一戟朝大圣腰身横扫过来。
“哇哈!”大圣笑了一声,往后跃开,从耳里取出金箍棒,抡舞了两下,然后朝二郎神当头击下。
二郎神避开,挥戟下令:“上!”
龙王更为惊恐,大叫:“二郎真君,大圣,住手,住手啊!”
哮天犬和天兵们朝大圣一拥而上,大圣嚷一声“来得好”,立刻击倒两个天兵。
哮天犬凶猛地扑向大圣,大圣机灵地闪开,哮天犬误扑到龙王身上,爪甲将他的王袍撕开了一条口子。
“畜生,滚开!”
白龙马暴喝着,一脚猛踢向哮天犬。哮天犬急忙向旁边蹿开。
想起鹰愁涧边的那一幕,白龙马更是怒火中烧,将手中的锦盒狠狠掷出,砸在哮天犬身上。
哮天犬“嗷”地一叫。白龙马还不解恨,又从掌心中发出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呼”地袭向哮天犬。
哮天犬顿时感到炽热难当,急忙躲开。火焰没有射中它,却将地上的锦盒点了起来。
这绝非普通的火焰,叫“三昧真火”,能在水中燃烧,并能烧死一些法力较弱的妖、仙。白龙马少年时幸遇名师,学得这手神技,此刻他一心欲置哮天犬于死地,因而施展这一杀手锏。
倾刻间,锦盒便化成灰烬,那光彩四射的御赐明珠,也成为一个黑糊糊的炭球!天兵们都惊呆了。
二郎神恼怒至极,指着白龙马狂吼:“大胆逆贼,竟敢纵火焚烧御赐明珠,罪该万死!”
龙王脸如死灰,喷出一口血,晕厥过去。
白龙马骇然惊呼:“父王,父王!”
“大王!大王!”黑鳌将军和亲兵们也乱成一团。
“烧得好,烧得妙!这种烂珠子,不过是玉帝收买人心的破玩意!三眼儿,吃我一棒!”
大圣叫着,跃到二郎神跟前,一棒朝他肩头击下。二郎神侧身闪开,然后一戟刺向大圣……
双方斗了几个回合,大圣忽然蹿跃起老高,大声说:“俺老孙去也!三眼儿,你有种就来跟俺老孙继续大战五百回合!”
“好!”二郎神喝着,追大圣去了。
大圣很快浮出海面,二郎神也紧随着追出。两人在空中战了几十回合后,大圣虚晃一招,然后朝海岸方向疾飞而去。
二郎神岂肯罢休,大喝一声“妖猴休走”,急追过去。
大圣很快抵达西海滨岸,按下云头,降落在一座宫庙中。
这座宫庙占地不小,其中有一间大殿,庄严雄伟,飞檐翘角,墙壁上绘有祥云仙鹤,殿门上方的大匾上题有“玉皇大帝宫庙”六个漆金大字。
大圣正立足在大殿前的九级步阶下,面前的庭院中栽植着不少松柏、菩提树、桂树、青竹等,并砌有几座假山,颇为幽雅。
这正是供奉玉皇大帝的宫庙,乃是人间皇帝下旨拨银敕建,目的自然是祈求玉帝保佑自己江山永固。这宫庙中管事的道士多达百人,此外,本地太守还往庙中派驻了一队官兵,保护宫宙及道人。
此时,不少道士、官兵正在庭院中,见大圣忽然出现,立刻齐声喝问:“什么人?”
“哈哈!”
大圣大笑一声,扬棒挥出一片金光,击在一棵菩提树上。这棵树立即朽木似地倒下,压住几个士兵。
士兵、道士们相顾失色。大圣又“嗨”地一叫,跃出几步远,将金箍棒在一块假山上猛地一击。
“砰!”假山马上裂成千百块,碎屑四溅。
许多道士大声尖叫,纷纷抱头鼠窜。
一个士兵头目倒抽了口凉气,尽量稳住胆子,一挥手中的剑,喝道:“你是何方妖孽?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妖猴,我来也!”二郎神喝着,从空中翻跃下来,挺戟立在大圣面前。
“二郎神!”士兵、道士们脱口惊呼,纷纷跪拜。
二郎神是玉帝的外甥,这宫庙中,除了玉帝和王母娘娘,还供着他的神像,因此道士、士兵们都认得他。
二郎神怒目猛睁,将三尖两刃戟朝大圣当头砍下。
大圣侧身闪避,又挡了二郎神几招,然后蹿到步阶上的殿门外。二郎神也飞跃上来。
殿门外置有两个硕大的铜鼎,大圣抬脚将其中一个踢向二郎神。二郎神避了开去,铜鼎沿着步阶滚跌下来,压坏了不少翠竹。
双方很快又交上手,过了两招,又双双向上飞跃到门上大匾前边。
“三眼儿,接招!”大圣叫着,一棒抡向二郎神。
这一棒来势太猛,二郎神没有招架,又挪身闪开。
“砰!”大圣的金箍棒沉重地击中大匾,大匾当即裂成两片,坠跌下来。
二郎神大吼一声,一戟砍向大圣。大圣将金箍棒架住对方兵器,然后“哈哈”一笑,俯蹿进大殿里,立在地板上。紧接着,二郎神也蛟龙似地飞掠进来。
殿室神台上的玉帝、王母及二郎神神像,均高达一丈以上,栩栩如生,令人心生敬畏。神像前的众多香炉、烛台中插满香烛,烟雾萦绕,气氛肃穆。
大圣目中忽然凶光大盛,一旋身又化成三头六臂的样子,三根金箍棒一齐朝二郎神猛攻过来。二郎神一声沉喝,使出浑身解数应敌……
两人在半空中斗着斗着,大圣胸上忽然中了二郎神一脚,身子一倾,顺势向后翻了个筋斗,然后将一根金箍棒掷向二郎神。
这金箍棒“呼呼”急旋,来势汹汹,二郎神一挥戟,将金箍棒击飞。
可紧接着,大圣的第二根金箍棒又更加迅猛地飞袭过来。二郎神身子一侧,金箍棒从他胸前掠过,重重地砸在玉帝神像的头颅上。
又是“啪”的一声,整个神像头颅立刻碎裂,尘灰簌簌直落。
见玉帝神像竟然受这等冒犯,二郎神一时也吓得额上冷汗涔涔。
大圣哈哈狂笑着,纵身向殿顶猛跃上去,将第三根金箍棒把殿顶击开个大窟窿,然后矫捷地蹿了出去。
“妖猴,别逃!”二郎神厉吼着,也向上腾起,穿过窟窿。
他站在屋脊上,一挥三尖两刃戟,举目四望,却哪里还有大圣的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