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的脚板在狼妖胸上使劲一压,又喝问:“他想干什么?”
狼妖抹了一把汗:“对不起,大圣爷爷,这个我们也不清楚……”
大圣四周一环视,又说:“那妖圣宫在什么地方?”
狼妖指着东南方向,说:“朝这边往前走几里地,有座金山,妖圣宫就在山上。”
大圣把脚移动。狼妖哭丧着脸说:“大圣爷爷,求你放了我吧……”
大圣一瞪眼,将棒头在他身上一敲,狼妖闷哼一声,立即不省人事了。
大圣又踹了他一脚,转过身,走出几步,忽然又想:“那金蝉子到底有什么阴谋?我何不到妖圣宫看看去?”
主意打定,大圣立刻往东南方向赶去,很快追上那些妖怪,于是变成那个狼妖,和他们一起前行。
妖圣宫坐落在金山半山腰,规模宏大,气魄不凡,毫不逊于皇家宫苑。
这座宫堡结构十分复杂,共有数十间殿室,中央位置上屹立着一座高达十多丈的巨塔状法坛,法坛前则是一个宽阔的圆形道场。
大圣随妖怪们登上妖圣宫,来到道场边上。
此时道场气氛一片森然,无数妖将妖兵在道场四边围了好几层,密密麻麻。道场正中,许多妖怪正押着不少凡人,这些人中有和尚、道士、士兵及普通百姓,一共数百人,他们一律屈膝跪在地上,垂耷着头,有气无力,犹如待宰的牲畜。
道场边缘处筑有一个方形的坛子,戴着蝉状脸罩,身穿“金焰战袍”的金蝉子正站立在坛上。他的身侧,除了“牛魔妖王”牛魔王外,还有“九尾妖王”九尾狐妖及那个“白骨妖王”白骨精。
几日前,金蝉子和牛魔王化身两个和尚,频频到白骨精经常出没的地方。白骨精果然上当,现身要杀害他们,却被牛魔王所败。
白骨精审时度势,她见金蝉子势力雄厚,已经是妖界一大霸主,于是答应对方向其投诚,为其效命。金蝉子也不薄待白骨精,很快把她封为“白骨妖王”。
大圣不认识白骨精,可他的目光一触及牛魔王,却不由一愣。原来,当年大圣在花果山称王时,还结识了一些妖怪,牛魔王也在其中,两人还曾经结拜为兄弟。见牛魔王成了金蝉子的手下,大圣多少有点感到意外。
地上没有一丝风,空中万里无云,太阳毒辣辣地高悬着,那些和尚、道士等人都被晒得嗓干唇裂,脑子里晕乎乎的。
大圣夹杂在妖怪群中,目光锐利地紧盯着金蝉子。
忽然,一阵浑厚的号角声响起:“呜——”
牛魔王望了望天,朝金蝉子一躬身,拱手说:“圣主,午时三刻已到,请作法吧!”
金蝉子“唔”了一声,仰头望着当空的太阳,忽然双臂舒展,背后的一对巨大蝉翼也舒张起来。
所有的妖怪都齐齐地朝金蝉子单膝跪下。大圣哪肯向他行这样的大礼?只是蹲了下来。
金蝉子长啸一声,一纵身子,一下飞到高高的法坛上。他不断地舞动着身体四肢,最后仰视着太阳,大喝一声“摄阳大法”,展开双臂,凝立不动。
众人看到,一道道金色的光束不断从太阳中发出,射到金蝉子的身躯和一对蝉翼上,又倏地消失。
牛魔王等人和妖将妖兵们齐声大喊起来:“圣主神通!”
金蝉子继续吸取太阳的金色光束,身子和双翼越来越亮,最后竟变得金光灼灼,俨如大罗金仙,而太阳却越来越黯淡,和尚、道士们感觉已不像先前那样燠热了。
金蝉子这门“摄阳大法”,竟然是摄取太阳的能量精华,大圣不禁暗暗心惊。
好一阵,金蝉子才停止施法,又展翅飞跃下来,站立在原处。
妖怪们又一阵山呼:“圣主神通,圣主万岁……”
金蝉子“哈哈”大笑着,身上的金光渐渐收敛,可太阳依然是那样昏暗。
妖怪们的呼声片刻才平息下去,金蝉子朝牛魔王使了个眼色,牛魔王会意,举起手中的混铁棍。
和尚、道士等人身边的妖怪连忙远远避开。金蝉子缓缓吸了口气,一掌推出。
只见一团团碗口大小的灰色烟雾从金蝉子掌心飞出,瞬间扩大百倍,“呼呼”地飞袭向和尚、道士等人,将他们罩在其中。
灰雾不断翻滚着,说不出的诡异。不多时,灰雾渐渐消失,大圣赫然看到,那些人竟然变成了一个个妖怪。
这些妖怪痴痴呆呆,体型比起变化前都几乎增大了一倍,而且个个肌健如牛,体肤和毛发都变成棕、青或蓝色。此外,他们都已经面目全非,有些甚至还长出野兽般的獠牙,十分可怖。
接着,金蝉子又喃喃念起咒来。
这些新变的妖怪忽然精神大振,动作矫健地纷纷跳起,又一一朝金蝉子单膝跪下,大声喊道:“觐见圣主!”
“太好了!”牛魔王谄笑着,“恭喜圣主,您的炼妖术,又更上一层境界了!”
金蝉子心怀大畅地朗声一笑。妖兵妖将们又放声欢呼。
金蝉子这门“炼妖术”,不但能短时间内将人变成妖怪,而且能控制他们的心灵,使他们甘愿奉自己为主人。
大圣只看得怒火中烧,无法抑制地大吼一声,恢复原形,飞身跃到方坛前,厉声喝道:“金蝉子!”
金蝉子望了大圣一眼,微微一笑,并没有半点惊异的表现。这个如来高徒是何等人物,大圣一入妖圣宫,就已经逃不过他的法眼,他只是不去点穿而已。
见到大圣,九尾狐不禁神色一慌,牛魔王却欢天喜地地嚷:“悟空兄弟,你来了!太好了!”
他从方坛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大圣跟前,激动地说:“悟空兄弟,这四百年来你被压在五行山下,真是想死大哥了!”
大圣把手放在牛魔王肩上,说:“牛大哥,别来无恙?”
“大哥还好,还好!”牛魔王兴高采烈地说:“真想不到四百年后我们又在妖圣宫重聚了!悟空兄弟,现在我是圣主身边的大妖王了。兄弟,你知不知道,圣主最敬仰的可是你这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呢!哈哈!”
“牛大护法所言不差。”金蝉子脸含笑容,说:“大圣,你驾临妖圣宫,本座真是倍感荣幸,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圣多多包涵!”
大圣怒视着金蝉子,又义正词严地喝:“金蝉子,这些和尚、道士也就罢了,你把士兵和百姓变成妖怪,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父母妻儿?”
牛魔王神色大变:“悟空兄弟……”
大圣打了个手势,制止牛魔王往下说。牛魔王只好住了嘴。
“大圣。”金蝉子正色地说:“你我不是外人,本座也不想瞒你,本座要一统妖界,目前兵力还是有所不足,因此派人掳来一些凡人,充当妖兵,以供驱策。”
大圣“呸”了一声,骂道:“金蝉子,你这种勾当,跟恶魔有什么区别?哼,让你一统了妖界,那又怎么样?”
金蝉子双手负背,说:“一统妖界之后,本座再以‘炼妖大法’将世间所有凡人化为妖灵,通通成为本妖圣的子民,这样一来,妖、人就是一家,本座便是这凡界的至高尊主……”
“住口!金蝉子,你这个丧心病狂之徒!”大圣怒发冲冠,真恨不得立即抽出金箍棒,将金蝉子打成肉酱。
他指着西天方向,又暴喝起来:“如来老儿,当年我孙悟空与天庭为敌,你就把我强压在五行山下!如今,你徒弟在这里作恶,你管还是不管?”
“大圣!”金蝉子一拂袍袖,脸色不快地说:“你要知道,本座和西天如来已经再无任何瓜葛了!”
“悟空老弟,你从五行山下逃出,如来怎么会善罢甘休?你要是和圣主结为盟友,就不用怕如来找你的晦气了。”牛魔王劝说起大圣来。
大圣怒瞪着牛魔王,一语不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金蝉子迈出一步,说:“大圣,你若是不嫌弃,肯和本座联手共图大事,从现在起,你就是妖圣宫的‘神猴妖圣’,权位仅在本座之下!”
大圣神色愕然,接着哈哈大笑,说:“金蝉子,真没想到你这么抬举我这个妖猴!”
“本座决非戏言,大圣不但威震三界,更重要的是与本座本为同根,有着手足兄弟般的渊源,绝对当得起‘神猴妖圣’这四字封号!”金蝉子说得十分恳切。
本为同根?有着手足兄弟般的渊源?大圣只听得糊里糊涂,又指着金蝉子破口大骂:“呸,你不要信口雌黄!俺老孙是什么人物,和你这种妖人有什么渊源!金蝉子,今天有你无我!”
他迅速从耳朵里抽出金箍棒,迎风一旋,将其变大,然后大吼一声,要向金蝉子冲去。
“大胆!”见此状况,牛魔王也顾不得什么结义之情了,一抡混铁棍,向大圣击来。
大圣用金箍棒架住混铁棍,发出“咣”的一声响。
大圣喝道:“牛兄,你要是执迷不悔,继续为虎作伥,绝不会有好下场!”
“孙悟空,我不管你是谁,胆敢对圣主不敬的,都是我牛魔王的敌人!小的们,把这猴子拿下!”牛魔王怒嚷着,朝妖兵妖将们发令。
妖怪们吼叫着,纷纷向大圣涌来。
大圣更加恼怒,一脚踢向牛魔王,牛魔王往后一跃避开。
妖怪们已经冲了上来,用手中的兵器对大圣发起了攻击。大圣一咬牙,一棒横扫过去,将许多妖怪的兵器扫落在地。
紧接着,大圣又翻跃而起,金箍棒和双脚齐出,在一片惨叫声中,不少妖怪倒了下来。
“哼,凭你们这种下三烂的小角色,也敢跟我齐天大圣动手!”大圣冷笑着,又一棒抡过,妖怪们吓得争抢着往后退避。
“孙悟空,不许猖狂!”牛魔王大喝一声,蹿近大圣,又和他棍来棒往地交起手来。
九尾狐和白骨精不敢袖手旁观,连忙从方坛上飞跃下来,和牛魔王夹击大圣。
九尾狐又变回成赤色的九尾狐狸,对大圣尽施最狠辣的招数,却都未能得手。那白骨精浑身黑雾缠绕,一张美人脸庞变成了鬼气森森的骷髅,一对白骨爪朝大圣连连出击,攻势一招比一招凌厉,而牛魔王的混铁棒,每一招都更像是泰山压顶似的……
好个孙大圣,他就像当年跟哪吒较量那样,又变成三头六臂的形象,三根金箍棒同时迎战三个敌人,丝毫不落下风……
金蝉子不禁赞叹出声:“齐天大圣,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牛魔王身形一晃,原来他肩窝被大圣的棒头戳中。同时,白骨精腹部也中了大圣一脚,往后打了个趔趄。
“好!”金蝉子一击掌,喝起彩来。
“金蝉子!”
大圣厉声叫着,敏捷地飞跃到方坛上,一棒朝金蝉子当头砸下。
金蝉子气定神闲地侧身避过。大圣又连出两棒,同样被金蝉子轻松地避开。
“哇!”大圣又吼着,三根金箍棒齐齐猛戳向金蝉子。
金蝉子略一提气,右掌迎出,抵住三颗棒头,同时只见一团金色光雾从他掌心生起。
大圣顿时感到了一股不小的阻力,难以将棒头再向前推出一寸。他正要抽回金箍棒,金蝉子忽然沉声低喝,刹时几道光圈从他手中飞出,袭向大圣。
大圣连忙往后翻了个筋斗,避开光圈。他身形刚站定,金蝉子又双掌一推,发出几团车轮子大小的金色光斑,强劲地迸射向大圣。
大圣喝叫着,不断地用金箍棒击开光斑,人却也步步倒退。
“哇——”
牛魔王暴叫着,又和九尾狐、白骨精趁机跃上方坛,攻击起大圣,许多妖兵妖将也呐喊着围涌过来。
目睹金蝉子的恶举,大圣激于一时义愤,要将他诛除。可刚才一过招,大圣已意识到金蝉子的能耐绝不在自己之下,加之对方还有牛魔王等三个手下及无数妖兵妖将,大圣深知自己要除掉金蝉子是绝不可能了。
大圣不是莽撞之徒,不想自己还未找到猴子猴孙们,就先身陷这金圣宫中。
好在金蝉子没有再对大圣出手,大圣抵挡了牛魔王等人一阵,便化作一股风,逃出妖圣宫去了。
牛魔王一扬混铁棍,高声喝令:“快追!别让孙悟空跑了!”
金蝉妖圣却说:“不必了,由他去吧。”
牛魔王着急地:“圣主……”
金蝉子徐步从方坛的台阶上走下,望着大圣逃遁的方向,笑道:“谁不知道孙悟空的犟脾气?强行把他留下,不过是徒费心机罢了。”
“圣主英明!”白骨精献媚说:“想必圣主胸中已经有了对付孙悟空,令他甘心归降的妙策。”
金蝉子笑而不答,片刻感慨地说:“凡界的众多妖灵,面对仙佛两界,谁不是自惭形秽,甘居卑下?而孙悟空却邈视天庭,敢于挑战玉帝的无上权威!这个齐天大圣,真不愧为古往今来妖界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呀!”
天宇高旷,皓月当空。薄雾般的月光,柔柔地洒照在金山上。
偌大的妖圣宫一片沉寂。宫中一间练法室里,金蝉子盘膝坐在蒲团上,屏气敛息,专心练法。
忽然,金蝉子心里微微一颤,犹如静止的琴弦被轻风拂过。他缓缓睁开眼睛,像受了什么感召似的,起身迈步,缓缓地走出练法室。
月色中的巨塔状法坛更显得孤高、庄严。金蝉子走到法坛下,身子冉冉升起,片刻间已经到了坛上。
沐浴着如水的月华,遥望广寒蟾宫,金蝉子的心,就像风中的湖水似地掀起了一圈圈涟漪。
数百年了。岁月悠悠,沧海桑田,凡间生灵已经不知历经了几多轮回。当年的一幕幕,又重新涌进了金蝉子的记忆。温馨幸福的相聚时光,刻骨铭心的别离之痛,在金蝉子的心中永远是那样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金蝉子静静地凝视着天穹中的明月,神情痴痴……
忽然,金蝉子看到,一朵云彩从月中徐徐飘降下来。他渐渐看清,云彩上趴着一只白色的玉兔。
金蝉子嘴边露出欣喜的笑容,神情更加痴醉,缓缓地舒展起双臂。
云彩和玉兔越飘越近,金蝉子看到,玉兔身形珑玲,洁白如玉,浑身毫无半根杂毛,两颗眼睛犹如黑色的珍珠,散发着奇异的光。
云彩终于飘到金蝉子脚下,玉兔逐渐变成一个身着雪白纱裳的妙龄女子,深深地凝视着金蝉子,脚下的云彩渐渐散去。
金蝉子也满目柔情地迎视着对方。
这个女子简直是天姿国色,她玉面无瑕,朱唇皓齿,双眉似柳,乌黑发亮的杏目明眸,如两汪深幽的潭水,蕴含着多少欲要倾诉的情意。她的衣诀飘飘欲飞,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金蝉子不禁一阵恍惚,喃喃地说:“玉妹,你来了……”
“金师兄,几百年了,我们终于又要在一起了。”绝色女子的声音,婉柔得像梦里的呓语。
两行清泪从金蝉子眼中无声地流淌下来,他忘情地攥住了绝色女子的玉手:“玉妹,当年你辞世后,我就离开花果山,随观音大士去了西天大雷音寺,转世之前被如来佛祖收为座下的二弟子。之后,我轮回九世,如今已经脱离大雷音寺,是妖圣宫之主了。玉妹,这数百年来,我一天都不敢忘却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