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雨足足下了一夜,凋零了无数芳菲。清玄躺在我的陋室中,长发散落,脸颊塌陷,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清晨时天光破晓,我舒坦地抻了个懒腰,支起木窗,朝篱笆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张小脸探了出来,杏核大眼,皮肤雪白,像是一朵沾了晨露的白牡丹般娇艳美丽。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纤腰一扭,已经从木窗的窄缝中钻进小屋。在近处看,更显出她体态匀停,婀娜动人,一袭沉闷的黑衣,穿在她身上偏偏风流无尽,令她的美平添了几分神秘。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花瓣般的嘴唇略有些苍白。
“他还能醒过来吗?”少女望着憔悴的清玄,紧张地问我。
“今晚还不醒来,就有点危险了。”我讨好地为她搬来软垫,方便她坐在地板上看护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阿朱。”她朝我笑,虽然只是少女之姿,已流露出妩媚神色,“我知道你叫老头子。”
“想拥有力量吗?”我开始**她。
“不,我只想陪着清玄……”阿朱摇了摇头,凝脂般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我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是被扔在道观中的弃婴,而我也生在观中,我从来就没想过,没有他的生活会怎样……”
青梅竹马?这可难办了。我皱了皱眉,继续找突破口,“那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他这趟下山,我一直跟着他,从未见他发现我的存在。”阿朱有些惋惜地摇头,孩子气地将脸搁在膝盖上,轻轻地笑了,“不过我没奢望他会喜欢我,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
我看着这对少年男女,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陋室狭窄,自己如此多余。
我索性出门转了转,再回来时已是午后,阿朱在照料清玄,她擦干了他的脸,为他降温退烧,颇有几分闺秀风范。
但我却看得连连叹息,这么好的清奇骨骼,无限妖力,怎么能将人生困在小小的闺房之中?
“真的不打算做我的手下吗?会变得很强大哦。”我递给她一盒虫,她眼光扑朔,暗含惊喜,笑吟吟地吃掉了。
“不,我要跟清玄在一起,哪怕他一辈子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也要守护这份感情。”她天真而深情地说。
漆黑大眼中热情似火,仿佛能在小道士洁白的面皮上烧个洞出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拥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的爱情。”我嗤笑了一声,淡淡地说。
这话立刻打碎了少女的美梦,她翻脸不认人,横眉冷对,再也没跟我说一句话。
接着她继续围着清玄上演恩爱深情的戏码,斗室太小,躲无可躲,我只能出去找何奈了。只希望骄傲的小道士能在今晚醒来,否则我真怕她会随他而去呢。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今天雨停后我去那条街巷中找过,它逃走时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何奈看似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告诉了我他的发现。
“看来这妖怪背后,竟躲着个驱魔师。”我心底突然升腾出不详的预感,“这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才能驱使如此厉害的怪物,难道不怕被它吃了吗?”
何奈皱了皱眉,颇为担忧地叹息,“这还没什么,如果只是怪物作祟,不过是霸占地盘而已,但它身后是个人的话,就不好说了……”
晴空万里的天气,此时都变得有些晦暗。
“你是对的,它确实有备而来,不是简单的杀戮而已。”最终他点着头说,粗狂的脸上,满是不甘心的神情。
“游戏的规则已经变了。”我沉吟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看法,“狙击幽影毫无意义,要找出它的主人,才能一击必中。”
“说得容易,哪那么简单呢?”何奈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饭菜,“我去找找第三个驱魔师,再拉来一个同伙也是好的。”
“第三个人?你去哪里找他?”
“秘密!”何奈将乱发向脑后一捋,得意地说,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流露着桀骜的男子气概,“倒是你,不敢收妖怪,是不是也怕被吃了呢?”
他临走时仍不忘讥讽我,说完他就迎着着夏日午后的艳阳走出了酒楼,万丈金光如同海,转眼间就吞噬了他狂放的背影。
但是当时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侠客般的男人洒脱不羁的身姿。再见之时,已然换了天上人间。
所幸当晚亥时,我回到家中时,清玄正躺在地上呻吟,他终于清醒了,脱离了危险。少年的生命力果然不可小觑,屋内黑暗而压抑,我笑着点燃了灯。
“你、你这个混蛋……”他在灯下看我,咬牙切齿地,“居然骗我,明明你的身手那么好……”
“哎,我确实没有一个妖怪啊……”我望着阑珊月影,唉声叹息。
“因为你总想要强大的妖怪,但又怕控制不了它们,所以才努力变强的……”清玄艰难地坐起身,憔悴的少年容颜,朝我天真地笑了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我望着灯下他的笑容,突然觉得他跟阿朱很相配。他们一起长大,都不谙世事,且充满热情,或许一起在清净的道观中老去,也没什么不好。
“我掌握了一门很强的法术,否则也不会孤身来杀幽影……”他兀自说着,眼神晶亮发光。
“你见没见过一个穿着黑衣黑裙的姑娘?”我轻轻地问他,而在这话出口的同时,窗棂处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
“没有……”清玄皱着眉,“我是修道之人,怎能去想什么姑娘?”
“但我总看到她在你的身后……”
“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他瞪着眼睛嚷嚷,躺在地上,不再说话。
窗外飘来栀子花的香气,像是一个姿容清丽的佳人,在房中迤逦而过,撒下满室芬芳。而夏日的热风中,不知送来了谁的哭声,压抑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