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两刻。
一人飞骑赶来截住了西越人的队伍,是阿鲁。
看着平时嘻皮笑脸,现在紧张得气急败坏的阿鲁,每个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这种时候,正是临战前的关键,阿鲁本该呆在敬东园统筹各方情报,不该这样在雁落大街上策马狂奔的。
“是,这个……”一向口齿便约的阿鲁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理解,你不是武士,不会要求你冲在最前。”墨七星取笑道。想轻松一下凝重的气氛。
“小五刚才在报国寺前现身,我猜她现在一定已经进了报国寺了。”阿鲁飞速地吐出一句话,又快又急,就像吐出哽在喉咙的刺。
“什么?你说什么?”墨七星大惊失色:“小五?”
“小五现在肯定进了报国寺,肯定是为了你去的。墨七星。”阿鲁清楚地重复一遍,然后马上解释:“这一次,我们可没有通知她。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墨七星呆住。
阿鲁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发现赤阳帮在那条街上至少布置了将近五十名的武士,虎视眈眈地散在报国寺周围,都是些生面孔,不是赤阳帮中有名的武士,但个个看起来身手都不错,鬼知道符渊腾从哪儿忽然找到那么多扎手的硬角……”
墨七星却已不想再听他还要说些什么了,他忽然一把抢过阿鲁的马缰,飞身上马。
阿鲁一把拉住马缰。
“你干什么?”
“小五有危险,我要去救她。”墨七星回答得又急又快。
“你不能这样做! ”
“为什么?”墨七星脸上带上一丝被阻挠的焦急和怒意。
“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使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阿鲁对视着墨七星激动的眼神。“而且,这个女人是楚行天的女儿,你仇人的女儿,你犯不着为她冒险。”
“她是她,楚行天是楚行天。”墨七星用力想甩开阿鲁,没有成功。“放开我!楚行天以后还有机会对付,现在我必须要去救她。”
“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儿女私情置父仇不顾!”阿鲁也激动了,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抓紧墨七星:“我绝对不容许你再这样胡闹!”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告诉我?”
阿鲁呆住。
“放开!”
阿鲁还是无语,可是却执拗地抓住马缰不放。
墨七星连挣几下没有扯脱,怒气勃生,忽然重重一拳打在阿鲁肩头。
阿鲁身子吃力一晃几乎跌倒。他站稳身子,有些迷惑地看着墨七星。
墨七星也正茫然地看着他,他们显然都没有想到会成这个样子,仿佛都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墨七星首先反应过来,他深深地对阿鲁上点头,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猛然带马,掉转马头,一人一马就像箭一般地急射而去。
阿鲁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对墨七星怎么样:生气?怒骂?诅咒?狠揍一顿还是赞同、佩服他?
“怎么办?”天枫问。
“怎么办?”阿鲁忽然一挥手:“走!”
急步奔向隐蔽停在胡同口的马车。
天枫迟疑地问了声:“往哪儿走?”
“报国寺!”阿鲁大声吼道,仿佛问话的人就是墨七星。“他一个人下地狱还不够,把我们全部都拖了下去。”
未时两刻。
雷野赶到大雁塔前与喻明秋他们汇合,大家在有些尴尬地气氛中见了面。
雷野倒是泰然自若,他一句也没提令大家难堪不高兴的事。他虽然在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他们,却不会愚蠢地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的。尤其是现在要利用这些人的时候。
他简单地询问了些情况,其实他对整个局势早已了如指掌,他现在想的是怎样把这些人诱逼到第一线去与符渊腾交战。
就在这时清月堂派出的眼线报告:
“小五小姐进了报国寺。”
雷野立刻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他素来不露声色的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一向引以为傲的稳定的双手也不住颤抖。
小五是他妹妹,他的亲妹妹!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有的两个亲人之一,这种血缘关系的珍贵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代替了的。
他父亲的威严和冷漠令他畏惧和不敢亲近,只有在这个调皮可爱的妹妹身上,他才体味到了这世间最令他感到温馨的亲情。
他怎能忍心眼看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他忽然恶狠狠地对同样呆立在旁的五位堂主怒吼一声:
“跟我冲进去!”
他没有看他们的反应,已几步飞身上了身边一辆马车,亲自驾着首先向前冲去。
未时两刻。
墨七星和雷野同时疯狂地向报国寺冲来。
这次斗争,他们名展所能、各尽心智为对方设下陷阱,而陷阱的中心,就是在报国寺。
这儿已在赤阳帮五十名优秀武士的包围之下,就像一个严密狠毒,万劫不得超生的地狱,又像是一锅已经煮得沸腾的滚油。
而这个陷阱本是他们自己设下的,这锅油他们也曾猛烈地煽风点火。
而现在,首先扑入这个陷阱、扑进这锅沸油的却是他们自己!
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的变化,实在有些莫测和捉弄,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神秘地早已决定了一切,而渺小的人们无论怎样努力,都抗争不过,而只能成为懦弱的作用者。
这就是神奇的命运吗?
未时两刻过一点。
符渊腾还在思索刚刚出现的小五,他已敏感到今天的事情不时他开始想像的那样简单,忽然变得错综复杂而神秘莫测了。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不容他再打退堂鼓了,而且他也绝对不愿放弃这次可能为他父亲报仇的机会。
还能怎么样?
他冷冷地想,今天他是猎人,主动权在他手中,至于猎物是墨七星还是其它人,他都漠不关心统统照收。
反正再过片刻就可以见分晓了,他决定还是按兵不动。
可以他不动,别人却动了!
一辆双驾马车,狂风般冲进了这条街,在报国寺前猛然勒缰停下,尖厉的刹车声犹如女人受虐时的惊叫,刀子般划过寂静的大街。
一个人蓦然从车里跳了出来。
雷野!
符渊腾和符鹰几乎同时轻呼了一声,不假思索地推窗站起,符鹰手一挥,早已准备好的强弩针筒立刻射出。
雷野跳下马车,刚迈出脚准备向报国寺冲去,一种武士的本能使他马上换了个动作:他猛然就地一滚,退回马车旁。
“飕飕!”两篷钢针就从他刚才那个地方射过去,在日光下就象冷电闪过。
雷野随手拔出了武士长刀,眼光一扫,只见街道两旁已各有十数条大汉猛扑过来,挥舞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蓝幽幽的寒光。远处人影晃动,显然他的到来已经触动了赤阳帮的大网。
他头一低,一阵机弩破空之声,钢针疾雨般地从他头上掠过,有打在车厢上就像雨点打在伞面上,蓬蓬作响。幸好这些轻巧的弩针射不穿他的马车,他暂时可借作掩体。
跟着敌人扑到,刀光一闪,一人已从马车前方怒吼着扑到。
可是这个人的吼声突然中止,他的刀刚举起,雷野如灵狐般矮身滑过去,长刀无声地刺进那人的胸口,将他的吼声也从中刺断。
雷野脚步不停,又立刻滑向车尾,抽刀回刺,竟是身也不回,就将另一名刚刚扑到的武士放倒,整个过程快得如呼吸,如眨眼,便在一招之间,显出了这位雁落第一武士的高强武功,出神入化的刀法。
这迅雷惊电般的杀人手法震得跟上扑上来的赤阳帮众一楞:他们虽然也是武功高强的武士,可是雷野的刀法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震赫得失去了思想!
极短暂的一瞬,这一群武士惊醒过来,北海人的强悍,武士的尊严使得他们立刻又恢复了战斗的勇气,“哗”地一下四散而开,将雷野和他的马车围在其中,却不再冒然进攻。
雷野依靠着车厢,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虽然以雷霆之势杀了两人,已感觉得出这一群赤阳帮武士虽然都是一些生面孔,却比这雁落中混出了声名的优秀武士一点也不差,个个竟都不弱的样子。尤其是这片刻之间便能改变战术,将自己围而不攻,只是不停移动脚步,耐心地寻找自己的破绽,这一份智勇,已非寻常只知拼命的莽勇之士可比。
一股劲风突然在头顶响起,挟泰山压顶之势直劈而下!
是一名赤阳帮武士偷偷从车厢那边开始偷袭。他没有爬上马车,或是在车辕上借一蹬之力,因为这样都会让对手知觉,他是直接从地上腾身而起,半空中一折身飞越车厢,直劈倚车厢防守的雷野。这名武士不仅轻身功夫高明非凡,刀法也是异常凌厉。
围在雷野身前的武士也不约而同地猱身急上,或砍或劈,或刺或斩,七八把武士刀交织成一张刀网罩向这位雁落第一武士,清月堂的代帮主。
雷野已无处可逃,在这刀与刀的强硬对抗,武士与武士尊严与生命的对决中,他只有咬牙迎头而上,用他的武士刀,抒写他壮烈的武士篇章。
长刀挥起,两柄武士长刀“铮”地一声在半空中猛然相碰,一股大力压得雷野的武士长刀几乎脱手飞出,身子一矮,拿桩站住。那名偷袭的武士已借两刀相碰的反击之力飞出圈外。
雷野已无暇吸气换气,一声怒喝,长刀圈转,楚家家传武功中的流云刀法中一招“风转云流”配合雷家的运石神功内力挥出,圈起一堵刀墙挡在雷野面前。
一阵密如碎珠截玉的清响,所有的武士长刀都被雷野这一刀挡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拄刀而立的清月堂代帮主,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这个人以一刀之力,竟然格开了这数人的攻击!
而且,是在全力接了头顶偷袭一切的情况下。
果然不愧雁落第一武士!所有人的脑中都掠过这一个念头。
一丝血痕却慢慢地从雷野嘴角渗出。
他虽然逼退了这一次进攻,却连一个敌人也没有伤到,这在他对敌生涯中是非常罕有的事。
而且他强运真气,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如果这时这些赤阳帮众挥刀再上,只怕他也抵挡不了几下,可是刚才那一刀之威已经令这些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武士胆寒,他们围在雷野身上,改变了战术。
他们现在好像并不着急冲上来,就像渔夫并不急于收网。他们只是用武士长刀和强弩封锁了他的所有进路和退路。
雷野估量着地形,从马车到报国寺这不到十丈的开阔地竟然比壁立千仞的悬崖绝涧都还要难以逾越。难道自己竟然要葬身在这里?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吐出。
不知道小五怎么了?
报国寺中赤阳帮按常理为了不打草惊蛇是不会埋下伏兵的,可是万一呢?
他猛然用在左掌在脸上使劲一抽,脸上立刻出现几条血痕,他对自己在这生死关头竟然不能集中精神感到无比的恼怒。
刺痛使他清醒过来,他冷静地观察四周,思考着怎样脱困。
因为计划对付墨七星,他手下的精锐心腹一个也没带来而全留在别墅里。
他妈的!那些免崽子真的敢弃我不顾?
雷野恼怒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