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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

天刑志 庹政 6262 2024-10-17 04:47

  

  所以喻明秋马上回答:“我在想雷野加上我,加上你,再加上墨七星,符渊腾怎么对付得了。”

  “你忘了墨七星是杀害雷积石的凶手了?”

  “我当然没忘。”

  “那你……”

  “我什么?”

  “你这样做不是有违背帮会规矩和武士责任吗?”

  “是有一点。”

  “那你……”

  “别忘了雷积石、符赤阳和楚行天围攻铁木鱼时,铁木鱼是雁落武士帮会帮主中的帮主,算来也是他们的帮主。”

  “这样说,墨七星只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执行雁北堂的帮规?”

  “当然可以这样看。”

  “可是墨七星毕竟亲手……”

  “马拉车拉不动的时候,你的鞭子是去打马,还是打车?”

  “当然是打马了,车又不会自己动。”

  “那就对了。这件事真正策划者是楚行天,而他现在已经切腹自杀了,所以这件事大可不必再纠缠了。”

  阿鲁眨了眨眼睛:“其实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我倒知道。”

  “你知道?”喻明秋笑了:“那是什么?”

  “当然我知道,只是这理由无论是什么,都绝不会是你刚才说的那些理由。”

  “哦,那你一定要说出来。”

  “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对不对?”

  “不对。”这次说话的是墨七星。

  “不对?”

  “不对下面还有两个字。”

  “两个字,两个什么字?”

  “不对——才怪!”墨七星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十年的仇恨,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情绪异常。

  一车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是墨七星、天枫、阿鲁、楚纯臣、都彝叹军师和喻明秋。拿多和文笃璜赶回楚府去了。

  他们现在正在去清月堂总堂的路上。

  雷野就被暂时囚禁在那儿。

  看见喻明秋进来,雷野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吃惊。

  几个时辰的拘禁并没有对他有丝毫的影响和打击,他整个人看起来仍然像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威风凛凛而咄咄逼人。

  他从椅子上沉稳地站起来,走过来轻轻拍着喻明秋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会来的,而且一定有好消息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喻明秋问。

  “因为我父亲会解决一切的。”雷野的语气不容怀疑的肯定和自信。

  他这时也看见了跟着进来的楚纯臣、都彝叹军师、阿鲁和天枫。墨七星留在了马车上,他现在还不大方便露面。

  喻明秋凝视着停渊屹岳般伫立着的雷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有做首领无懈可击的气质、气度和气势。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之极的笑容,淡淡道:“你是有个好父亲,他父亲的确已经替你解决了一切。”

  然后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而清楚地告诉对方:“不过,他已经死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了自己的残忍和一丝快意。

  雷野宽厚的肩膀轻轻地抖动了一下,他的眉头慢慢攒起,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之色,仿佛在深思什么的样子,或者根本没有听见或听清喻明秋的话。

  他疑惑地看着喻明秋紧张的脸,然后目光依次掠过沉默肃立的阿鲁、天枫、楚纯臣和都彝叹军师,然后把目光停留在楚纯臣的脸上。

  楚纯臣慢慢走上几步,走近他,脸上露出一种深深地悲痛和哀伤,轻轻道:“阿野,你父亲已经切腹自杀了,他叫你要坚强!”

  雷野脸上的肌肉生硬地抽搐着,仿佛想努力做出什么表情或者努力掩饰什么表情,然而却没有成功。

  他轻轻抬起手,拍了拍楚纯臣肩膀,仿佛想表示什么或者从中得到力量支持,然后慢慢转过身走向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坐下。在这一瞬间,他的意志崩溃了,他的身体明显流露出体力消失的迹象。

  然后他慢慢弯下腰,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上,他的肩膀开始抽搐。

  没有什么别的能比一个男人的痛苦更叫人感动了!

  屋子里的人仿佛同时都感受到了雷野忽然遭遇到的那种巨大的伤痛了,楚纯臣和都彝叹军师两个人的眼泪又忍不住无声地流了出来。

  大家慢慢背过身,不愿再看到这令人伤心欲绝的惨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听到雷野在他们背后的声音:

  “对不起,失态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镇定。

  大家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脸上已没有泪痕,但他的眼中仍然有闪光的东西。

  “我父亲有什么话留给我?”他问道。

  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雷野不愧是楚行天的儿子,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他首先应该做出些什么。

  他也知道只有努力完成他父亲的遗志,才是对他父亲最好的回报和怀念。

  “你父亲已经把他在家族中的财产契约全数转到了你的名下。为了不影响你在家族中的地位,他没有分给小五小姐,但你有保证小五小姐一切的义务。”

  楚纯臣在说话。

  “你父亲要你继承他没有完成的事业,在竞争中彻底击败祈家,维护楚家的繁荣和昌盛。”

  雷野在听着。

  “你父亲以他的一死化解了与墨七星、西越人和喻明秋他们的冲突,希望你能和他们尽释前嫌,联手抵抗符渊腾的进攻,击败赤阳帮,从而击败祈家和一切敌人。”

  雷野在听着,所有的人都在听着。

  “你父亲要你牢记住一句话。也许这才是他最想告诉你的,也要你一定不折不扣地照着他去做的。”

  “什么话?”雷野冷冷地接口。

  “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雷野脸上闪烁着一种深刻地痛苦和虔诚,慢慢地重复念道:“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他念得那样专心,那样用力,仿佛恨不得到每个字都嚼啐,仔仔细细地吞在肚子里去。

  “你父亲希望你以家族利益为重,不要为他的死伤心废事,更不要做出什么不必要的冲动行为。他说他的死是他自已选择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能够为家族奉献他的一切,他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愉快,充满了武士的光荣和骄傲。你唯一现在要做的就是继承他的遗志,击溃赤阳帮、祈家和其他敌人。”

  雷野慢慢而坚定地点头。

  他凝视着站在面前的楚纯臣和都彝叹军师,这两个为楚家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老人,露出一种感激的尊敬,慢慢道:“我父亲是个好父亲,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不会辱没他的,他的话我一定牢牢记在心里,你们放心。”

  他转过头,看着天枫和阿鲁,看着喻明秋,用一种非常严肃非常庄重非常虔诚非常尊敬的神情和语气,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以我家族的尊严,以我父亲的名字,以我个人的荣誉和鸾镜剑士的名义向诸位保证,我将毫不犹豫、不折不扣地按照我父亲的意思去做,而且我代表楚家和我个人对你们的帮助给予最大的感激!”

  他深深地弯下腰,对众人鞠了一躬。

  “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雷野站直了腰,继续说:“我希望这句话不仅仅是我父亲对我说的,我同样也希望诸位把它记在心上,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大家摒弃前嫌,共同一致的行动。”

  喻明秋深深地凝注着雷野,他那镇定自若的风度似乎流露出一种可怕的力量,似乎可以控制的局面,击垮任何强大的对手。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信赖和尊敬,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也许他这一生以后的日子都将卖给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了,然而,他却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在这一瞬间发现了雷野性格中最令他佩服的一点,那就是坚强。

  疾病、旅行、贫穷和灾难都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时候。一个真正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痛哭流涕、伤心欲绝,甚至垂头丧气从此一蹶不振的,他们反而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冷静和镇定,从容地应付生活给予他的考验和压力,而把深刻的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痛苦就如女人的**,是不能让别人看的,而且越大,越应该好好遮掩。

  他们就像受伤的狼,在人前仍然是一副冷酷顽强的凶恶样子,只有到了没有人的荒山野林中,在月黑风高的寒夜里,才可以一边舔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哀声长啸,抒发心中的痛苦和不平。

  ——痛苦也像失贞一样,可以使人迅速成熟。

  雷野现在的身上就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成熟魅力。

  喻明秋凝注着他,缓缓沉静地说道:“雷帮主,你从此之后就是清月堂的帮主,是喻明秋的帮主了,我会像你对雷积石帮主那样对你的。”他在这一瞬间毫无保留地拥戴了他。

  他深深地向雷野鞠了一躬。

  雷野脸上掠过一丝感激之色,宽慰之色,他伸手拍了拍喻明秋格的肩膀:“我们先离开这儿,我想先去见见我父亲。”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从门外传来。

  “你还是到扶倏大神那里去见你父亲吧。”

  一个人大踏步地闯了进来,是苏鹰愁。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穿深色武士服、面目凶恶冷酷的大汉,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闪亮的武士刀,森冷雪亮的刀锋对准了众人。

  这是他能够掌握的所有山石堂武士。

  “苏鹰愁,你又要做什么?”喻明秋抢前一步,首先向苏鹰愁怒吼起来。

  “干什么?”苏鹰愁阴阴一笑:“你难道还不知道?”

  “你别乱来,这里是不准动刀的。”喻明秋争道:“我已经有证据证明雷帮主与帮主的死无关。”

  “见你的鬼证据吧!”苏鹰愁咆哮道:“你已经投靠他怀中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雷野忽然开口问道。他的神情平静而坦然,全无一丝惧色。

  “干什么?杀了你,杀了你们全部,全部都杀光!”苏鹰愁疯狂地大叫。

  “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雷野冷静地问。

  “好处?”苏鹰愁哈哈大笑起来,“杀了你和喻明秋,也许清月堂内就没有谁能反抗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尝尝做帮主的滋味?”

  “你以为这帮主是那么好当的吗?”喻明秋也冷静了下来:“就算其它几位堂主不算计你,你就不怕楚家的报复?你抵抗得了符渊腾的进攻?”

  苏鹰愁愣了愣:“我不管!我如果不杀掉你们,你们还不是要杀掉我,而且我有祈……”

  “不会的!”喻明秋打断了他:“你如果这时放下刀来给帮主陪罪,我保证你平安无事,帮主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苏鹰愁不说话了,他狐疑地望着雷野。

  雷野淡淡一笑,道:“我可以原谅你,就像原谅喻明秋他们一样,只要你放下刀,我们还是一帮的兄弟,你还是清月堂山石堂的堂主,我会忘记今天和以前发生过的一切不愉快的事的。”

  “你以为我是小孩?”苏鹰愁冷笑一声:“你可以原谅喻明秋,但却不一定原谅我,因为……”

  雷野打断他:“我向你保证,我会原谅你的。我可以发誓。”

  他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痛苦和无奈、屈辱和愤怒的表情。

  这些话以他骄傲和自尊的性格,本是宁死也不会说出来的,可是现在他却说了出来。

  因为他父亲的死已经令他改变了。

  为了他的大志可以暂时忍受这一切难堪的耻辱。

  苏鹰愁仍然摇头:“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原谅人!”

  他诡笑:“以你的性格你会这样做?你说出这些哀求的话来虽然让我听着舒服,却反而叫人不敢相信。”

  他冷笑:“也许你现在的确可以暂时原谅我,但等大事已定之后呢?我可不敢冒这个危险?”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之色:“我宁愿接受楚家的报复和符渊腾的进攻,我有祈家支持……”

  举刀便要砍向雷野。

  “啊”一声惨啊!

  雷野仍然冷笑着站在那儿,苏鹰愁手中的刀却突然掉在了地上,同时掉下的还有他一截断手。

  苏鹰愁惨叫一声,伸出左手握住右腕,转过身,就看见一个英武挺拔的年轻人正站在他身后,手中的长棍却不带一丝血痕。

  墨七星!

  一棍击之!

  “对不起,雷帮主。”墨七星微笑着说:“不得已坏了这儿不准动刀的规矩。幸好,我是外人,是棍不是刀。”

  雷野深深地凝注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之际的表情,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杀!”

  苏鹰愁厉声嘶吼。

  “等一等!”喻明秋高声叫道,拦上前去。

  “你……一起杀!”苏鹰愁一手捂住断手,惊怒交加。

  喻明秋没有理他,他望着苏鹰愁身后一个唯一没有武士刀出鞘的人。

  这是个看起来很平常无奇的年轻人,然而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他脸上仍然挂着一个和蔼可亲、浑若无事的微笑,仿佛他只不过是在看一出轻松平常贺之悠的清舞而已。

  他是苏智!

  喻明秋深深地凝视着苏智。

  他知道时间的宝贵,他只飞快地说了几句:

  “楚行天切腹自杀前,留下了一句话: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苏智的脸上微微变了。

  他的眉头微微地皱在一起,仿佛遇到了极难解的问题,思考着该怎么办。

  他是个聪明人,他理解喻明秋的意思。

  喻明秋也显然知道他能够理解,才忽然对他说出这种看起来莫名其妙突兀生硬的话来。

  雷野用赞赏的目光掠过喻明秋,也深深地凝视着苏智,淡淡道:“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

  他把他父亲话中的“敌人”换成了“朋友”,意思虽然几乎相同,却有另外一层含义,他希望对方能够听懂。

  苏智忽然笑了。

  他已经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这在他一生中也算得上是个最突然最果决最明智最正确也是影响最大的决定。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北海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微笑道:“大家把刀放下吧!”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大汉已纷纷把手垂下,还刀入鞘。

  喻明秋忍不住面露喜色,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在水石堂里苏智的话的确比苏鹰愁的话有效得多,凭苏智的才智和机心,平时在水石堂里想必早已收服了所有的人。

  苏智微笑着看了看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他忽然明白刚才苏鹰愁叫自己带上所有兄弟时他为什么心血**鬼使神差地选择那些只听自己一个人的话的兄弟们挑来了。

  他矜持地向喻明秋点头,再向雷野微笑,就像一个功高天下、重兵在握的大将军凯旋晋见,神情间故作的卑谨恭掩饰不住他心里的得意和飞扬。

  雷野也微微对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很好,你就先暂时做水石堂的堂主吧。”

  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终于完全控制了大局,清除了一切障碍,他不由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现在清月堂终于被他紧紧抓在手中了。

  他虽然很感激这个他平时并没看上眼的小人物,但他还知道自己帮主的身份,所以他也像一个威严的君主对待自己喜爱的臣子,和善中保持着距离。

  甚至没有给苏智一个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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