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文的记忆，戛然而止。

　　不必说，另外几人也被练成了人皮。

　　王夜看着那熟悉的人皮，想到了嫣红楼上的壁画。

　　原来那根本不是所谓的壁画，而是一张张人皮！

　　何其残忍，又何其诡异惊悚！

　　难怪他从魅女身上感受到了怨气。

　　嫣红楼高有七层，每一层的人皮数以十计，按照王夜被围攻的规模来看，就是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被用这种方式练成人皮。

　　更令王夜悚然的是，多余的血肉对方也没有浪费。

　　那劳什子金身丹，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再联想到那上千女子，与范成文定下约定的小女孩，他终于理解范成文的愤怒了。

　　范高阳也沉默了。

　　他未曾料到，这些世家居然敢做这等事。

　　勾结妖魔残害百姓。

　　惨烈的事实，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剥开在他面前。

　　就算他怎么逃避也没用。

　　他又不是真的良心泯灭。

　　该有的恻隐之心，都是有的。

　　此刻的范成文心里没有丝毫因为领悟了新儒术的喜悦，他只是期待地看向父亲。

　　旁观的殷实无奈的摇摇头。

　　事情确实很惨烈，也很震撼。

　　可也仅此而已。

　　“范将军，之前的话还算数吧？”

　　孙青士淡淡说道。

　　几个贱民的生死，干扰不到他的情绪。

　　“嗯！”

　　范高阳也没有多说。

　　成年人的世界，只谈利弊不谈情绪。

　　范成文眼神中的光芒逐渐消失，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他看向敬爱的父亲，沉声质问：“父亲，那可是上千条人命，您就真的无动于衷吗？他，许诺了您什么？”

　　“成济进入白鹿书院的机会以及更高的官位！”范高阳谈了谈气，无奈说道。

　　“呵！父亲，不说你的官位，若是大哥知道他的资格是这么来的，他一定不会接受！”

　　“天真，那可是白鹿书院！”孙青士冷哼一声。一个名额在世家内部，尚且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范成济凭什么不愿意？

　　就为了几个女子？

　　二公子不成器他是知道的，可是也没想到居然如此天真鲁莽。

　　这要是在世家里，当个纨绔都不够格。

　　起码纨绔还知道权衡利弊。

　　“起码我大哥知道礼义，知晓廉耻，大哥看起来木讷，实际上比谁都认真，您根本不懂他！”

　　听着范成文的话，范高阳想要反驳。

　　可是看到如此激烈的二儿子，任何的话都说不出手。

　　他从未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这样的话。

　　连二儿子都没看清的他，真的懂大儿子吗？

　　他沉默了。

　　范成文彻底绝望了，他瘫倒在地上，握着还剩半个的灰色馒头，俨然一个废人。

　　父亲不出兵，凭他？区区一个一阶，可能吗？

　　说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父亲靠不住，自己同样也靠不住。

　　想到那个小女孩最后的期待，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如此无力。

　　王夜没想过改变范高阳的想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晓了嫣红楼地下是这么一个魔窟，那就不能再等了。

　　多拖一会儿，就可能有人被杀害。

　　他转过身，语气坚定：“殷实，羽化丹给我！”

　　“你想要干嘛？”殷实意识到不对。

　　“做我最擅长的事情！”

　　“会死！”

　　“捉刀人的职责是什么？”

　　“少来，我可不是李寒！”殷实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我要求你不能去！”

　　王夜微微一笑：“不行！人情我以后再还，羽化丹我必须要！”

　　殷实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阻止不了王夜。

　　可是一个人冲进去鬼市，无疑是找死。

　　他进去了，面对的不只是嫣红楼，千机坊三千道藏甚至于千锻坊烈火阁都将成为他的敌人。

　　别说他只有二阶，哪怕是三阶，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他缓缓拿出那颗羽化丹，晶莹的丹药，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道家有没有超度的法决，也给我一份！”

　　“给给给！”殷实显然生气了。

　　一门法决，换做别人或许会非常珍稀，但他完全不在意。

　　“小子，羽化丹是用来辅助突破三阶的，你现在一窍未开，起码浪费了这枚丹药七成的药力，一枚这样的丹药，可是极其难得的！”

　　范高阳忍不住出声阻止。

　　利用王夜，他还是有着一丝愧疚在的。

　　“要不您出兵，这丹药我给您？”

　　范高阳没有说话。

　　相比于孙青士的筹码，一枚羽化丹，轻了！

　　王夜笑笑没有说话，一口吞下羽化丹，走向鬼市内围的背景，无比孤独。

　　“捉刀人，还招人吗？”

　　说话的的，是范成文，此刻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王夜愣了一瞬，随即微微点头。

　　说实话，范成文今天的所作所为，可圈可点。

　　他会是一名合格的捉刀人。

　　“我加入！”

　　“等我回来……”

　　“我现在加入！”

　　范成文的意思很简单，他要和王夜一起进。

　　“好！”

　　王夜并没有任何劝的意思。

　　既然进了捉刀人，那就不能怕事。

　　鬼市又如何！

　　干他丫的！

　　“逆子，你给我站住！”范高阳破口大骂，他怎么也想不通，之前的纨绔去哪了。

　　王夜找死他能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范成文也去找死。

　　“父亲！您有顾忌我能理解，但我同样希望您能理解我！圣人说，舍生取义，我以前都觉得是狗屁，现在突然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道理！您不要阻止我，不然我会死在您面前！”

　　不知道为何，范高阳感觉此刻的范成文，更贴近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有担当，有理想。

　　可是他万万没料到，变成这样的代价会是死亡。

　　那一刻，他甚至想要毁约。

　　可是毁约的代价他是否能够承受？

　　范高阳不是王夜这样的孤家寡人，家人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犹豫了！

　　范成文读懂了犹豫的意思。

　　那一刻，他成长了。

　　这世界，并不是围绕着谁转的。

　　为了一个馒头把自己卖了值不值得。

　　换做昨天的自己只会说狗屁，可是现在他真的为了一个馒头卖命。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捉刀人，似乎也不错。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背后，再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