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宫本武藏全传(肆)

因缘际会

  

  一

  翌日,小仓城主小笠原忠真侯专使径造武藏的寓居,送来邀请武藏偕同伊织当晚聚餐的请柬。

  武藏当然欣然接受了。他暗中期待着在赴宴以前,由利公主会把浪娘送了回来。他把这件事,也通知了黑田家。

  可是直至临动身时,公主方面竟毫无音信。武藏虽是坦然不形于色,伊织却放心不下。

  “父亲,公主真会把浪娘小姐送回来吗?”

  “哦,我是相信公主的。”

  “可是父亲,公主纵有这个意思,周围的富岳或主水怎肯答应?”

  “以公主的能耐,绝不致见不及此。我所担心的,倒是她送来时出于如何方式。依公主的作风,该不会用轿子就这么地送回来。哦,到底用何方式?却费猜疑。”

  武藏似乎很感兴趣,但脸上的表情却认真得如同比试前一样严肃。

  他终于等不住,只得带着伊织出了赤尾家。

  “我们不在家时,公主会不会派人来联络?”

  伊织仍不放心。

  武藏摇头道:“不碍事。”

  到了小笠原家,依王侯的礼节,把父子俩迎进内厅。一看,那里已有前客:是老中土井利胜、内藤忠重、青山幸成三侯。

  “我是武藏,这是养子伊织。”

  行过见面礼之后,酒肴便上来了。

  “武藏,今夜大家不论身份,不拘礼节,痛痛快快地呷一杯。伊织也是的。忠利殿下和安房守也快来了。”主人先自轻松地说。

  “噢,细川侯也……”

  “哦,有件喜事,今晚算是预祝的酒宴。”

  忠真侯微笑着,与其他三人意味深长地互望了一眼。

  武藏心中纳闷,但又不好问得。

  忠真侯掉向伊织说:“伊织,等会儿还有话跟你谈,现在先谢你搭救了左膳。独斗群雄,毫不示怯,真是了得。”

  伊织肃然躬身。他一点没有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尤其是浪娘的行踪尚未明白的现在……

  “所以伊织,微具薄礼致意。”

  “是,殿下!但伊织万不敢领赏……”

  “伊织,不必推辞,是我的一片诚意哪!”

  忠真侯向旁立的侍女示意。那侍女肃身退去。不久,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十来个宫女的簇拥下,容颜微俯,进而就于末座……“呀呀!”

  武藏与伊织一愣,随之眼中显出安笃喜悦之色。

  “伊织,我重新给你介绍。这是左膳闺女,名浪娘,虽是粗笨……”

  忠真侯像很满意地微笑着说。

  忠真侯把满面的笑容掉向武藏,继续说道:“怎样,武藏!我来做媒,许配伊织,能否娶她为媳?”

  武藏静静地接口说:“我想伊织是绝无异议的。”

  伊织红了脸,低下头去。

  浪娘显得局促不安。

  “啊,这真是大喜,武藏干杯。”

  “啊,伊织!”

  其他两位侯爷,也满面喜悦,向武藏父子举起酒杯。

  “浪娘,酌酒!”

  听忠真侯的吩咐,浪娘红着脸举壶酌酒。

  “可是武藏……”忠真侯浮着谜一样的微笑说,“你还得谢谢土井侯哪!”

  “哎?”

  武藏讶异地把脸掉向土井利胜。

  利胜侯闪着诡秘的眼神。

  “哦,是你家那位新娘子,一直留在本藩府邸哪!”

  这使武藏更感外意。

  “哈,哈……”利胜侯边笑着说,“武藏,世事多变,这才有趣。你要是道谢,不该对我,却是另有其人。待我让你们见面。”

  武藏作声不得,另有其人,显然指的是由利公主。武藏虽对她颇具好感,但不愿见面。那是一个难惹的人物。

  利胜侯不管这些,向正在酌酒的浪娘耳语。浪娘点头,离座而去,不久领着由利公主回来了。

  公主在门口出现时,一座为之寂然。她那么美丽,而且仪态万方。

  “哟,由利公主!这边厢请坐。”

  忠真侯终于开了口。

  公主今天特别娇怯,像是含羞脉脉的样子。她先向主人忠真侯道谢,再向三侯一一见礼,最后才掉向武藏与伊织说:“武藏先生,我对浪娘小姐这样处理,尚合尊意否?”说着,娴淑地一笑。

  “哎,钦佩之至。就此道谢。”武藏严肃地,躬身回道。

  这时,利胜侯突然插口说:“呀呀,却又作怪?你们两人好像早已认识。”

  “唷,殿下……”公主掉向利胜侯,“哪有的事!我与武藏先生是初见面的哪。”

  二

  武藏从来没有说过谎话,他的生活率直得没有丝毫遮瞒的必要。所以对于由利公主隐瞒了自己与她曾在浪人馆晤面的事,微感不豫。

  但他又像是恍然于女人微妙的心理。

  这时,传报细川忠利侯与北条安房守驾到。不久,两人也加入了宴席。奇怪的是由利公主与这两位侯王也像是旧识,都热络地一一见礼。

  忠真侯把伊织与浪娘的婚约向两人说了一遍,最后却说:“这样一来,伊织是我的家臣黑田左膳的女婿,自然而然,伊织也是我家的人了。”

  “哎。那真是……”

  忠利侯显然有惋惜之意。他也有意于伊织,一直认为是武藏兵法的继承人,所以不曾提过。但这只是一瞬间,他随即向伊织与浪娘,举杯言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接着,他望着安房守,改容说:“那么,今天的意旨,请足下说明吧。”

  “好,我来说明。”

  安房守正襟而坐,望着一座,最后把视线注在武藏身上,显得很严肃的样子。

  席间悄无声息。

  “武藏先生!这件事迄未向足下提起,非有别意,只是把多年的悬案做一定着罢了。”

  武藏莫明底蕴,却也肃然端坐起来:“未悉何事?”

  “非别,便是任命足下为将军家指南一事。”

  “什么,要我?”

  “将军家指南本来已有柳生一门,但把将军家的兵法限制在柳生一家,绝非上策。战斗必有敌手,两相竞争,才有进步。所以今晚在座的各位王侯,将足下推荐于将军家,与柳生同格,以兵法指南任用,昨天主上已直接向我面谕允诺了。”

  “……”

  武藏噤口不语,两手置膝,寂然不动。

  “武藏先生,我们希望你能够接受。你看如何?”

  一座寂然,上自五位侯爷,下至侍女,都注视着武藏,等着他的回答。由利公主低头垂目,无动于衷的样子。伊织的眼中,闪耀着**。

  三

  武藏的心中早有决定,但鉴于各位王侯的热情,到底难于启齿,遽然回答。

  忠利侯和安房守,都深知武藏过去一直无意仕进,但这次不同,非一国大名可比,对方是掌握天下军政大权的将军。且一旦任命,当然分疆裂土,位至王侯。所以他们以为任凭武藏是严格的兵法修业家,对此自当别论。他们更认为,这不仅为了个人的荣华显达,以武藏这样在兵法上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的人物,倘能就此全国师范的地位,就武藏本身而言,就国家和兵法本身而论,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所以,他们心想,这次武藏该会允诺,再不然,也非强其点头应诺不可。

  可是,武藏仍噤口不语。而他那如耸的巨躯,发散出毅然的孤高的气魄……

  忠利侯旋即参悟了武藏的心境,深悔自己们的猛浪。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就此罢休。他想,现在假如被武藏一口回绝,便万事休矣。

  于是,他望了望安房守说:“武藏,我们并不要你当场答复。就是将军家,既结君臣之谊,也得双方同意。主上不日召见,到那时当回复便成。”

  安房守大概也察觉到了,便也点头说:“是报,是极!那才是正路,今天只是转达内意罢了。”

  “正该如此。但终是一件大喜事,武藏,不要客气,放怀多喝几杯。”小笠原忠真侯也搭腔说。

  其他两侯虽未必清楚,也帮衬着说:“总之,一个兵法家而位进侯位,是前代未闻的殊荣,真是一大喜事。”

  土井侯这样一说,青山侯也跟着言道:“可是武藏,一旦进位大名,却不容你独身了哪。”

  “哦哦……当然,当然!”诸侯齐附和着说。

  武藏这才放下紧张的心情。如能对将军家直接答复,既能顾全诸侯颜面,又可不背自己意志。

  “哪,由利公主,今夜是专为武藏父子的喜宴,要请你帮着劝进,多呷几杯。”

  忠真侯涎着脸说。他像是已警觉到公主的属意武藏似的。

  公主闻言起立,径向武藏前坐下。

  四

  “武藏先生,请干杯。”由利公主执壶言道。

  “谢谢!”

  武藏受了满满一杯,他虽不好酒,有时候却是斗酒不辞的。

  “伊织先生也请……”

  “是。”

  伊织慌忙举杯。

  今天晚上,他们父子两人间所发生的意外太多了,使他有点心慌。

  他正在试着镇定自己的心神。

  这是由于公主目注伊织,眼中满溢着亲姐姐一般的热情。

  “伊织先生大喜,浪娘小姐确是大家闺范。不知你预定什么时候动身南下呢?”

  “这个……”

  伊织偷眼望着养父。

  武藏低声回道:“大概这四五天内,我和伊织都要离开江户吧。先回京寓,再定期南下九州。”

  “唷,这样紧迫?”

  但她立即领悟了。

  公主坚信武藏会拒绝将军家的任命。既已拒不奉命,当然势难久居江户。

  公主原想乘机会把富岳和主水们想找武藏决斗的事告诉他的,但回头一想,这样一来等于出卖同伙,而且对武藏也反为失礼,便忍住了。

  武藏也尽可能温存低语:“此后怕不会再有与公主见面的时候,伊织当然自作别论,我大概是不会再来江户了——请你注意周围,能平安无事。”

  “是……不过,说不定我也会到九州去……”

  “哎,那是?”

  “一直想到长崎去看看哪。”

  到此,武藏已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哦——那也好。”

  他答应了一声,便不再作声了。

  这时,土井侯已是醉态可掬了。

  “喂,由利公主!也给咱们来上一杯吧。”

  过去,由利公主虽是常出席这样的宴席,但像今晚这样亲自执壶劝酒,是从来所没有的。

  “哎……”

  公主答应着,轻盈地离开武藏父子。这样轻盈、温柔的态度,也是过去不曾有的。

  五

  第二天,座头森都来访武藏,武藏让伊织退避别室,仅他两人相对坐下。

  “武藏先生,那天夜里怎样?”

  “哦,给你的琵琶卦算准了,我要找的人确不在那里。”

  “可是,结果还是平安回来了,不是吗?我的卦象是这样出现的。”

  “一点不错。”

  “同那个什么由利公主,可有见面?”

  “哦,不仅公主,同岩田富岳和主水都碰见了。”

  “不是很有意思的女性吗?”

  “哦,与一般女性不同。你那一边可有所得?”

  森都压低声音说:“武藏先生,我是受松平伊豆守1 之托,去查究由利公主和岩田富岳的身世,兼探在那里进出的浪人的。”

  武藏也悄然说:“是不是与耶稣教有关?”

  “当然,而且让浪人的势力增大,在幕府也是伤脑筋的。”

  “不错。”

  “我曾到富岳住过的出羽国去过。”

  “我也去过两次,为了伊织的事……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头绪?”

  “一点也没有足以否定由利公主非足利将军孙女的证据。我看这当中必有什么蹊跷。我还听说公主有一个同胞兄弟。但知道这件事的,怕只有岩田富岳一人吧。”

  武藏点头。

  “伊织似乎也有一个姐姐。我曾探知伊织的父亲名叫田原久光,也有说是田冈八喜郎的,总之是足利家臣。而且,据我看来,那人也非伊织的生身之父。”

  森都抬头说:“噢,这可有些眉目了。我到村里的寺院去查过富岳追荐道场的旧账,有田原久光的神位。那人就是富岳的哥哥。”

  “哦,这个我也知道。但仅此而已,这以上的事,纵使富岳知道,也只是口说无凭。现在足以为证的唯有系谱,而系谱上,只有公主,却没有弟弟的名字。”

  “可不是吗?”

  “森都!”武藏的声音虽是低沉,但他仍以坚定的语气说,“所以,公主与伊织之间纵有血统联系,也不可能说得明白了。再则,即使能够,对他们又有何益?他们所走的路子不同,我不愿做无益的追究,徒使两人迷乱。他们最初见面,互相感到血亲般的关切,有这一线自然的感情联系,便尽够了。”

  1 松平伊豆守:名正永,字信纲,事德川家光,有殊功。

  “不错。”森都深为首肯地说,“我对伊豆守也索性不提,这对伊豆守也未必有何用处。”

  接着他又说:“可是……”

  却又不说下去。

  六

  武藏目不转睛地望着森都说:“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伊豆守殿下实在不高兴那些浪人的作风,对于其他老中的利用富岳以毒攻毒的政策,尤为不满。因为这样一来,越发把富岳捧高了。”

  “那倒是的。”

  “当然,富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才,想该不致妄图叛乱。但长此以往,将来难免有第二、第三个富岳出现,保不定没有难缠的人物。据我推测,伊豆守大有斩草除根之意。”

  “哦哦。”

  武藏默默点头。

  武藏尚未见过伊豆守,但早就听说他是将军家光的宠臣,才智出众,人品逸群。

  森都继续说:“伊豆守殿下要我去洗刷公主的身世,就是想找她的纰漏以便下手。这还得顾虑其他老中,虽并不简单,但迟早总得发动。

  到那时,公主当然也……”

  “是吧,这才是政道之常哪。”

  森都却满诚挚地说:“我看公主倒是正派的,能救她便好。”

  武藏率直地接口说:“据我看,公主也正想脱离富岳一伙。”

  “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可是这就危险了。主水的凶刃不会放松,富岳也是不肯轻易放过的哪。”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森都眨着眼睑,连连说道。

  武藏吁了一口气。

  “森都,可惜我又无能为力,除非富岳一伙向我挑战。否则,我走我的路,公主同我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旋即分开了。伊织也一样,倘在江户还好相助,但不久就得离开。”

  “武藏先生,在你却也没奈何,永远是那么匆匆一晤,便得离别……唉唉!”

  森都叹息。

  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问道:“可是武藏先生,听说将军家有任命之意?”

  武藏低声地笑说:“哈哈哈,森都!那只是传闻罢了。在这三四天内,我便打算离开江户,回京去了。”

  “呀,原来如此。我也心想,到这个时候武藏先生竟会……好生纳闷哪。”

  “森都,能这样说的只有你哪!目前你大概不会离开江户吧?公主还得请你暗中看顾点吧!”武藏诚恳地说。

  七

  自从提起仕宦的话以来,伊织的心中充满着新的希望。尤其自与武藏去拜会由利公主之后,心境更为开朗。

  首先所得的,是应变时的心术。最初,他预想着最恶的场合,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时武藏却说:“那固然不错,但有时却碰上更高的境地。

  为什么呢?人生往往会遭遇到预想不到的事态。”

  而且他亲身体验了这一经历。由利公主有亲弟,自己有胞姐。岩田富岳知道自己双亲的姓氏。也许由利公主便是自己的胞姐。那时,他万想不到公主会提起自己的身世的。此一事,使伊织知道不一定预想最恶的场合,能抱必死的决心,便算得是勇者的了。

  伊织也曾怀疑由利公主,也许就是自己时刻怀念的姐姐,心里不由得发生动摇。而武藏竟泰然吟道:“天地间唯我独在,自我创始!”

  伊织闻此棒喝,从迷梦中豁然开朗,着着实实地把握住自己了。于是,他便对由利公主,姐姐也罢,不是姐姐也罢,能视为一般的人,而纯朴地相对了。

  伊织对由利公主,仍抱着血亲的热意,可是他再也不想去知道真实的关系了。

  森都去了之后,伊织奉武藏之命去探视黑田左膳。左膳原未受什么重伤,早已起床,与浪娘竭诚欢迎伊织的来访。黑田的夫人已故,家中尚有长子正光,是十六岁的少年。现在一家人,连厮仆们都把武藏视为娇客,倒是使他颇为局促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才辞了回去。

  到了六本木智证院门前,寺内跑出来一个年轻的武士——“伊织先生!”

  追上去把他叫住了。

  “……”

  伊织默然回顾。

  “这里有封书信……”

  青年武士把信送到伊织面前。

  “那是?”

  “是。岩田富岳先生的。”

  “不要!”

  伊织不屑一瞥地,顾自走了。

  “伊织先生,请你一定过目,信上据说有关足下的重大事情。”

  “……”

  “伊织先生!务必……”

  青年武士纠缠着不肯离开。

  伊织的额角浮上青筋。

  “混账!”

  他大声一喝,扭腰避开。同时,疾如迅雷的拂鞘一击!青年武士手上的信封,离手指仅一线之隔,被斩成两段,飘落地上。

  “呀呀!”青年武士茫然望着伊织的背影渐渐地远去。

  八

  翌日,忠利侯着新太郎来通知武藏,将军家光已决定于二月初一召见武藏。

  浪人馆的岩田富岳也从土井侯处听到了这一决定。富岳因那天以来由利公主缄口不提武藏的事,只得亲自去叩访老中的府邸,继续反对武藏任命的活动。但为时已晚,连与富岳有特别关系的土井侯都说:“大势所趋,已无能为力。我也是赞成任用武藏的哪!”

  土井侯虽在小笠原家夜宴之际,知道武藏不一定愿意出仕,但他相信倘是将军面谕,必能慨然承诺。

  前一夜富岳虽紧瞒着同伙拟向伊织合拢,但也失败了。他原想偷偷与伊织晤谈,告诉他是由利公主的嫡亲弟弟,同是足利家贵胄的苗裔,从而拉为己用的。

  但伊织对此,毫不关心。

  “好,现在只有转向公主身上动脑筋了!”

  他下了决心。近日来他与公主颇有龃龉,告诉她这一新事实,也许能弥补彼此间的裂痕。碰巧由利公主居中斡旋,能与武藏言归于好,倒是于己有利。他甚至这样异想天开起来。

  富岳从土井家回来,就此去叩公主的房间。

  “公主,武藏任命终成事实,将军家已决定二月初一召见了。”

  “唔……”

  公主的反应极为冷淡。

  “可是公主,富岳有一事不得不奉告。”

  “啊,什么事呢?”

  “就是公主有一个嫡亲的弟弟。”

  公主讽刺地说:“我不是没有兄弟的吗?”

  “这个……富岳实在另有苦衷,所以过去一直不曾向您告知……”

  公主断然拦住了他的话。

  “不必啰唆,我不愿听。纵使我有弟弟,既不在一起长大,则无异陌路。现在你就是告诉了我,我也不感兴趣。”

  “可是,嫡亲姐弟又作别论,此乃人情之常。”

  “哼,那么又为何一直瞒着我呢?”

  “这,这,这个,却有种种原因。”

  “好了,好了,我不愿再听下去了。纵使那个弟弟像伊织那么有望的青年也好……”

  “唉唉!”

  富岳不觉大吃一惊。

  “岩田!我以为你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武藏先生出现以来,贬了品级了。”公主说着,哑然而笑。

  九

  主水的心情愈见恶劣,只要一提起武藏的名字,便瞪眼裂眥地痛恨,大言不惭地吼道:“我誓必手刃此獠!”

  他每天沉浸在酒精之中。明知道愈是焦躁,由利公主会愈是远离自己,而他对公主的情焰也愈炽。再则,他对由利公主的恋情也完全变了质了。

  ——迎公主为妻,携眷前往八代城到任。

  这一梦想,已经毫无踪迹了。现在有的,只是憎恨与情欲交织而成的地狱之恋了。

  今天也是一早,他连富岳回来都不知道,对着阿光酗起酒来。突然,他脸浮薄笑,手按刀把,眼中闪着疯狂的凶焰。

  “阿光!”

  “唉。”

  “我杀了你吧。”

  “唉,请吧!”

  阿光用满溢热情的目光,仰头望着主水。阿光知道主水对由利公主的热恋,但还是一样地爱他,她甚至视主水的痛苦为自己的痛苦。她倒是真心地以死在主水的刀下为乐。

  “哈,哈,哈,你这傻子,我怎能舍得杀你?要杀的是另一女人,同武、武、武藏一起……”

  “主水先生,算了吧!带我同到九州,也像现在一样,我会永远服侍您的。”阿光含泪说。

  “哦,迟早总得到九州去,但现在却不能,男儿的意气,岂能罢休?哼,武藏那厮!”

  正在这时,岩田富岳用力推门进来了。他刚在由利公主处碰了钉子,脸色很难看。

  “松山先生好乐!”

  说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哟,岩田先生!请恕放肆……”

  “松山先生,咱们的时机成熟了!”

  “您说的是?”

  “武藏那厮,将军家已决定二月初一召见,任命已成定局。”

  “什么,二月初一?只有三天了……计将安出?”

  “首先是召集人手,当然都要选一流一派的剑客。足下想必也有知音?”

  “当然,三四个,特出的人才。”

  “请即联络。”

  “知道了!但时间与场所呢?”

  “那就非慎重研究不可了。对方是在厮杀中成长的武藏哪,怎能大意?明天早上,赤星和吉田,还有足下,咱们好好地商量吧。”

  说着,他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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