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小山胜清·宫本武藏后传(套装共2册)

  

  一

  那时从熊本去岩户观音,除由高桥往返之外,有从松尾的本村上山,越金峰山的两条大道和经岛崎前往的间道。大川率领着党徒,探知武藏将从金峰山的大路下来,便在熊本市梢——现在的二本木一带埋伏着。

  这里是左依坪井川,右带白川,两边夹河的单道,却没有人家。日脚尚高,躲在草丛中的约有二十人——大川的门人和临时拼凑的浪人,都是手上功夫了得的剑法家。他们分作两批,采取前后夹攻的战略。

  街上,栉立如篦的屋背后面,雄峙着熊本城的天主阁。

  “哦。真雄伟!”

  武藏领头,缓缓地走着,时时发出感喟的叹声。

  道旁耸立着一株高大的椟木,树下有一尊地藏王的石像。到了石像前,武藏与森都同时刹住脚步。

  “武藏先生,事有可疑。”

  森都倾耳静听了一会儿,低声说。

  “正是。森都,你们不要走动,等着!”

  话声未毕,武藏早已腾身而起,疾如劲风地冲进左边的草丛。武藏大刀出鞘,只见白光一晃——

  “啊呀!”

  白茅下一声惨叫!霎时,那后面拥出七八名大汉。武藏的大刀间不容发地刺进眼前覆面汉的肩膀。回手一刀,拦腰斩杀右边鬓发披肩的另一人。这两人便仰面倒地了。

  “啊呀呀!”

  “退!退!”

  余下的大汉,发出恐怖的喊声,跳上大路,争先跑了。这一批是躲在草中,预备让武藏过去之后,从后夹击的一队,现在却反而着了武藏的道儿。

  而且这样一闹,潜伏在前途的中锋——大川平藏率领的一队,也在路上露形了。最后的援兵,木村又藏,也在十丈外,把脸深深地藏在帽檐下,两袖高卷,是修业武士的打扮,站在路中。

  武藏缓缓地退到大路上,拭净刀上血迹,纳入鞘中。

  “武藏先生,得手了!”

  “哦,不出所料,得了先机。与市,你约离我十步,从后跟来。不怕吧?”

  “有,有,有点怕。”

  “不要抖!姑娘紧靠森都身后,跟着来吧!”

  武藏仰首凝望前途。大川的徒党共十七人,一律黑巾裹头,两袖紧束,大刀早已出鞘,在大路中心摆成马蹄形,分作三道阵形。

  “武藏先生,不出你所料,风起了。是西风……”

  “好,走吧!不要怕,趁着风势,跟着来吧!”

  武藏朝那迎头的刀墙剑壁,悠然前进。

  二

  武藏的心中,昨夜以来便涌出腾腾的杀气,像热雾一样蒸腾。他像负伤的猛兽,奋不顾身地迈进。

  第一股杀气,鼓动武藏向白刃之中突进。但临胜负之前,他那冷静和细心却并未丧失。他,早已算定早上的东北风,过午会转为西南,所以在这条路,选定这个时刻。他算定西南的劲风,将会卷起一阵沙尘。

  现在,武藏正以轻快的心情,迎风一步步逼近敌人。原来烦重的心境,已是一碧澄清。一切邪念都消逝了。青天碧落,他的心目中只有一剑,而天地间的一切,都雌伏在他的剑下。敌人的动向,敌人的意图,都明明白白映在武藏的心目中。他已胜券在握了。

  武藏已逼近敌前三十步了。在他背后,接着的是如影随形的森都他们。大川平藏正站在马蹄形第一阵的中心。

  “武藏!”他叫道。武藏无言,默默地前进。

  “武藏,知我秘密者死!那个瞎子,那个叫与市的娃儿,一齐纳命!”

  武藏仍未停步,挺着胸、垂着手。他眼睛半眯,但闪耀着异光。

  大川正想再叫一次,但他蓦地里,向后跃退了。武藏腾身而起,紧跟着是电光一闪。

  “啊!”

  “呜——”

  左右二人仰面倒地。上身微俯,手提双刀的武藏,兀立在两人之间。马蹄形立即溃散了。

  “一齐向前!”

  大川自己也“嗒嗒嗒”连连后退,但仍怒目高嚷。武藏哪里肯放弃这个空隙,蹿身而进,从背后又劈死了一个。

  第一阵线是整个崩溃了。

  “第二阵上前!”

  大川不愧名手,虽在劣势中仍不乱阵脚,窥伺着虎视眈眈的武藏,高声呼喊。第二阵的人马闻令向前,刀尖齐指,剑气如虹。武藏不动,右上段,左中段,摆着架势,伺机而动。

  这时,大概是预定的计划,从第三阵中蹿出六七个人,打横着想钻向武藏身后。

  “哦,来了!”

  武藏心忖。身后拖着无力的尾巴,是武藏唯一的弱点。对方去攻这个弱点是理所必然的。但这已在武藏的计算之中,虽是弱点,正可以利用为诱敌之饵,成为陷敌之阱。

  三

  窥伺着武藏背后的弱点,悄悄地偷着前来的敌人,共有五六名;其中有拦劫阿通的那三人。大川在前,向左展开而成半圆,剑光耀目,尽是魁梧的大汉。

  在这一情势之下,哪一边先动,先出手的便是落败。双方都像石敢当一样,瞪眼望着对方,沉着气来比狠。武藏按剑不动,额上的汗珠沿着两颊淌下。

  他的两脚像被钉在当地一般,正是让人偷袭背后绝好的机会。敌人的揣测固然不错,但他们哪里知道这正是武藏所盼望着的良机。

  武藏看出他们的这一意图时,不禁暗喜:“来了,来得好!”

  首先是曾拦劫阿通的那三人,见武藏不动,便突、突、突……踏着道旁杂草蹿过他的身边。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武藏那庞大的身躯一晃,向横一跃。

  “啊呀!”

  他那身手的快捷,使人眼花缭乱。正面的敌人,一眨眼间不见了面前的目标,不觉骇然惊呼起来。

  与这同时,茫然站着的森都脚下,也是一声惨叫。三人中的方脸汉,从背后斜肩被一刀劈开,扑了一个空。差不多同一时,红脸汉也倒下来了。

  “啊呀呀!”

  正要向后跃退的狮子鼻的脑门,喷出一阵血光。这三个动作差不多发生于同时,只是一刹那间的事。

  “一齐上去!”

  大川嘶声一喊,从武藏背后一拥上前,阵势已溃不成形了。武藏用左手小刀,格开打头的青年武士的大刀,迎头一劈斩下,把他劈为两爿。

  这时,簌簌卷起一阵旋风。

  “来来来,大家动手!”

  是森都的号令,随之而起的,是“啪嗒啪嗒”一阵古怪的声音。森都、与市、村姑的手中,各拿着带叶的树枝,拼命在地面上拍击。连日响晴的天气,矮桥道上风沙滚滚,直向正面的敌人迎面卷去。

  “来得好,森都。”

  武藏已有了绰绰余裕。这样说着,他向狼突豕窜的敌人中腾身而入,上砍,横劈,左挑,右刺,顷刻间砍翻了三四个人。敌人已经崩溃,在沙尘中夺路逃命。

  “跟着来!”

  武藏朝森都他们一喊,紧追敌后。呻吟、惨叫和混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在这噪乱声中,传过来大川悲痛的绝叫:“木村先生,快快动手!”

  “噢——”

  前途的尘沙中有人呼应着。

  四

  “木村先生,错了。那是自己人!”

  大川连连叫道。

  “啊——唉!”

  一声怒吼,接着是痛苦的惨叫。

  突然,旋风霎时而止。木村又藏在尘沙已静的大路上,倒提着大刀,像石碑一般屹立当路。他的脚下,横躺着三具死尸。正是夺路而逃的大川徒党,骇然却步。

  大川平藏颤声问道:“木村先生,这是怎么了?”

  “大川,为什么逃?去与武藏作战!”

  “木村先生,武藏太强了!请你……”

  “蠢货!回头,去战!”

  声音虽然嘶哑,语气是斩钉截铁的。他用眼瞪着大川。武藏正踏着大步,昂然逼近。

  一个人想溜过又藏身边夺路而逃。

  “懦夫!”

  又藏的大刀一亮,血光随起,那人扑地倒了。

  “唷唷,木村先生……”

  大川的脸白了。

  “不必多说,逃走的,杀无赦!”

  “给他骗了!”

  大川这才恍然而悟。

  读者当还记得又藏答应去杀武藏,将要辞出美作府邸时,在大门口被唤回去单独留下的事。而后密谈许久,美作郑重地吩咐又藏,假如大川及其党羽侥幸逃得武藏的刀口,不要让一人漏网,斩草除根。

  美作与大阪城暗通消息,曾在熊本城上高竖打倒德川的反旗,确是一世之雄。虽不幸事败被杀,但他的思虑见识,绝非寻常。他虽曾一时接纳大川之计答应去杀武藏,但回头一想,立即警觉,知道以武藏为敌是极大的冒险,倒不如把尽悉秘密的大川杀以灭口,方为万全之策。

  武藏是名噪全国的武士,纵使暗杀成功,后果堪虑。另外,美作虽曾向藤堂和泉守推荐大川,不日出仕加藤家,但他原是无赖的恶徒,藩下对他的无情也不见好,纵然杀却,不会有人出头替他说话。如或不然,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索性正式给他加上贩卖奴隶的罪名。

  又藏对此当然是赞成的。虽非畏惧,但他不愿与武藏斗狠。他希望让那可怜的阿通与武藏团圆。又藏陪着大川们同往,但临时抽脚守在路口,拦截他们的逃生之路,虽是诡计多端的大川,却也始料所不及的。

  他咬牙切齿痛恨,也鼓起两眼瞪着又藏。这时武藏已赶到,从身后向他呼喊了。

  五

  武藏带着森都他们,到了这一团人背后,相距不及两丈之处。他出人意料地朗声叫道:“大川平藏听着!遭你毒手饮恨而亡的大森伊卫门之子与市,和助他成全孝心的田原森都在此。武藏以正义之名,代与市讨此不共戴天之仇!你的重重罪恶暂可勿提,为此孝子一念,快快授首!”

  大川蓦地回身。手下的武士也各举刀向着武藏。这班人原是战国的无赖浪人,到了穷途绝路知无可逃,各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的头目大川平藏,更是一反刚才的乞怜相,苍白的脸色转为红润,眼中燃起斗狠的凶焰。

  “不错,伊卫门确是被我大川平藏手刃。阻我者死,伊卫门乃自作自受,有何复仇可言!今既由宫本武藏出面,本人姑准所请。武藏,放招!”

  大川跨步向前,手下的七八名大汉也迅速向左右展开,随着大川向前。

  同时,木村又藏高声叫道:“啊啊,等着,等着!双方听着!为亲复仇,殊堪嘉许!木村又藏自愿暂充公证,万一有卑怯逃避等情,本人当场枭首,绝不宽贷。话尽于此,双方上前!”

  “又藏,杀了武藏便轮到你了。早早洗颈以待!”

  大川恶狠狠地说着,毫不畏怯地跨前五六步,向武藏逼去。武藏原是倒提双刀,饶有兴趣地谛听着大川的说辞的,直至对方逼近,方才凝神提气,静静地拿刀向前。舍身而前的大川,距离武藏约有十步,为武藏双刀所发散出来的怪力所慑,不觉停步不前了。

  但这一瞬间,武藏反而迎身而上。沙,沙,沙……速度之快,势同奇袭,出人意表。大川和手下,一齐仰身连连后退,武藏的长刀和短剑,向着他们的头顶闪动。

  大川腾身后跃,好不容易保持了架势。

  “看剑!”

  大川自暴自弃地望着迅近雷电紧追不舍的武藏,迎头砍下。可是扑了一个空。同时火光四射,大川的大刀脱手而飞。

  “糟了!”

  他冒死跃退。武藏的双刀随后追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川的手下从左右夹击,想挡住来势。但一样地也扑了空。武藏乘势,左劈右砍,耸身而上,冒着血雨紧追大川。

  这时,一个长身汉绕过武藏的背后——在武坛里他是新进分子,据说功夫却在大川之上,是一个怪剑客。他偷偷地挨近,霎时举刀而上。

  六

  木村又藏正在贯注全神看着武藏运用双刀绝技,看得入神之际,不禁脱口叫道:“危险!”

  与这一声同时,长身武士的大刀已从背后向武藏盖头而下。武藏不会背后长着眼睛,就地利、就剑势,似乎万无幸免之理。

  “呀呀,武藏先生!”

  与市也同时惊叫。

  “簌”的一声,大刀已凌空飞上武藏的右肩。

  可是,可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间,武藏的身躯一沉,右肩微闪,手上的大刀电疾回旋,而这三招是同时施展的。长身汉的豪刀劈了空,武藏的回手一刀却不偏不倚向对手拦腰砍进。

  “呜——呜!”

  在血花四溅中,那人双膝着地,颓然而倒。白日西斜,长身武士的影子闪过武藏的身形倒地。这一瞬间的动作,长身武士自己、旁观的又藏和与市,谁也搞不清楚。

  但在这一瞬间,大川从倒在地上的手下手中捡起大刀,如疯如狂,发出怪样的“呼呼”声,迎面扑上。

  武藏用左刀挑开了大川的刀尖,蓦地挺立,右手的大刀同时迎头盖下。大川的脑门霎时绽开,鲜血迸腾,俯身扑地。

  “与市!仔细看清杀父之仇已报了!”

  武藏边嚷着,又向死尸上再补上一刀。残敌虽然仍作困兽之斗,但已不足道。

  “好手法!”

  又藏不禁高嚷。初次见到的双刀绝技,一击一震,剑无虚发,左右两刀运用之妙,呼应之巧,如阴阳相合,虚实互乘,真可谓浑元运物,自然之至。而最使又藏心折的,是武藏的进退自如,灵滑迅捷无以复加,且心神犀锐,气势强旺,简直威慑旁观的又藏。

  又藏感叹之余,被煽起如火的斗志,胸中的热血沸腾。他是久历沙场的兵法家,正是追求强豪以试身手的修业时期。他追忆年轻时随主公加藤清正驰驱于战场时的功名心,手刃强敌时的激昂情绪,真想同武藏一比身手。

  武藏回手追杀残敌,只剩下两人想从又藏身边夺路逃命。

  “你想逃!”

  又藏一声大喝,挥刃而斩。敌人全部肃清了,地上只留下死尸、鲜血和伤者。

  路人绕着他们远远地围成一个圈子。武藏的白衣上满溅着血花,猩红斑斑。他把双刀纳入鞘中,拟向又藏道谢,直趋而前。

  “木村先生!”

  又藏经他一叫,不觉心神为之一震。

  七

  不待武藏开口,他接口说道:“武藏先生,真好俊的功夫!又藏有心请教,务乞俯允!”

  又藏提刀在手,凛然而立。

  “噢,比画!”

  武藏凝视着又藏应道。瞬间,四只眼中都爆出火花,当然谁都没有恶意。那是探究剑术的兵法家之眼,但毫无假借,毫不姑息,闪耀着生死搏斗之光。武藏也一样地奋然而起。在小城道上与高田又兵卫那一瞬的胜负以后,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那么,请恕无礼。”

  武藏一拱手后退两三步,已入鞘的双刀再度出鞘,在下首踏定架势。

  又藏拟刀正眼(17)——他那把肥前名匠忠吉手铸的宝刀,发着耀目的剑光。他拟刀前跨。武藏的架势坚如铁壁,又藏有摧坚破铁的气概。

  “哦,名不虚传。”

  武藏暗暗喝彩。自小次郎以下所有对垒过的好汉中,谁也没有这样的气魄,逼得他退后半步。又藏找到武藏的破绽——在门面上。得此良机,他正拟举刀砍进。

  但间不容发,武藏的架势一变,转为大刀“上段”(取敌上身之架势),小刀正眼被制先机,又藏愕然后跃。

  “嗒嗒……”武藏保持着原有的架势,向又藏逼进。又藏连连后退,五步、六步、七步……他蓦地刹步,矮身坐下马步。他又找到了武藏的破绽,是在喉间。

  又藏正想朝着武藏咽喉一刀刺去,但尚未出手,已被武藏制了先机。武藏横跨一步,改为“中段八字”架势。

  “哎——呀!”

  又藏腾地而起,随着裂帛般一声大吼,大刀迎头盖下。

  “啪”的一声,火花四散。又藏的大刀,被武藏交成十字的双刀给夹住了。又藏向回拔刀,但武藏的双刀像涂着胶漆似的,粘住了他的大刀,怎么也拉不回来,却又不能放松,一松手便吃武藏的回击。他现在只有向下按,把全身的力都集中在两腕上。

  武藏也是倾其全力的。夹住对方的白刃,不能发生任何作用,这一刀法的极致乃在下一变化须得随手反拨敌刃,同时迎头回击。可是又藏这一击有千钧之力,能够夹持已不容易,再也不能采取下一行动了。

  三把刀粘在一起,使刀的两人,前后左右团团转动。双方的额上,都沁出一颗颗的汗珠,渐渐地呼吸急迫起来了。能按下双刀是又藏占胜!能反拨白刃是武藏占胜!二者必占其一,没有中间路线,两人中非死一人不能结束。

  八

  这一天,饭田觉兵卫悠然跨着骏马,带着二三随从在城中巡视。觉兵卫是与又藏齐名的,同为加藤家自负的豪杰。这两个人虽是称兄道弟的好友,论秩禄觉兵卫却远在又藏之上,已是加藤家的重臣了。

  到了唐人街的街尾,他见一个奉行所的下级武士,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跑着前来。

  “喂!住步!何事慌张?”

  觉兵卫把他喝住了。

  “啊啊,饭田爷!不,不,不得了啦,二本木的堤边已成一片血海……”

  “什么,血海?”

  “是的,一边是在京町设武坛的大川平藏一伙二十人,对方是名叫宫本武藏的一个浪人。而那武藏却真的了得,当场劈死了四五个……”

  “什么?武藏与大川,快跟着前去!”

  觉兵卫不待说完,双脚一夹,催马绝尘而去。

  他与武藏早年在京都一度相识,武藏是他心仪的剑客。对大川虽不友善,但作为兵法家,也薄有交情。

  他驰出郊外,到了二本木的堤边时,刚好刮起一阵旋风。在风尘滚滚中首先看到的,是茫然呆立着的森都和他脚下的累累横尸。他心想,大概战斗已经结束了。但顿时,他瞥见了钉在地上、姿态不动的两人。

  “退开!退开!”

  觉兵卫分开远远围观的路人,在离开两人不到丈余的地方,戛然刹住马蹄。

  “哦,确是武藏!呀?”

  觉兵卫讶异地心想:“唉唉,那不是又藏吗,这又为何?”

  觉兵卫深为诧异,但他的眼中却闪着兴味的光彩。又藏的剑,是转战沙场,在战乱中磨炼而成的兵法。而武藏,则是兵法修炼的专门剑客。觉兵卫对此两人涌起兴趣,是理所当然的。

  觉兵卫悄然看了半晌,突然变了脸色叫道:“啊啊!”

  他跳下马背,急急赶到两人面前,高声叫道:“两位快请罢手!”

  两人都没有回答。三把刀仍缠在一起。但胜负的决定,似已迫近眉睫了。

  觉兵卫大声喝道:“宫本武藏!木村又藏!饭田觉兵卫在此,请各抽刀!”

  “啊!”

  武藏把十字交叉的大刀回手一抽,拿上头顶。与这同时,又藏的大刀腾空而起,但“啪”的一声,被武藏的左手压住了刀背。

  “输了!”又藏低喊。

  武藏退后一步,迅即收起大小两刀入鞘,朝着觉兵卫拱手叫道:“饭田先生,久违了。狼藉贵地,深为抱歉。”

  又藏也惶恐地,亲热地嚷道:“觉兵卫!前几天为拜主公坟墓而来,请恕唐突。”

  “好说,好说。倒让我见了好场面,真好眼福。哈,哈……”

  觉兵卫很高兴,望着两人朗声而笑。

  九

  不久,奉行所的公人也赶到了。武藏与森都等,随着觉兵卫被带到新町的奉行所衙署。又藏是逐斥之身,因觉兵卫的斡旋,早躲开了。

  武藏在奉行所里都照直说了。错处原在大川平藏一边,且加藤美作早有授意,便把奴隶买卖的事隐去不提,仅以武藏助与市为亲复仇杀死大川平藏来结案。奉行所并褒扬与市的孝心,当场发下奖金。村姑则悄悄地着家属认领。

  森都虽感不足,但做与市的监护人争了很大面子,且击破大川的阴谋,对加藤家的事也只得不了了之。加藤是当时九州唯一反天主教的大名,森都是一直寄予好感的。

  结案时已近黄昏,武藏换了衣服,偕同森都、与市,跟着觉兵卫跨出奉行所的大门。

  “武藏,理应即刻登殿禀告幼君,引见足下的。但为时已晚,请先到敝宅暂宿一宵。”

  觉兵卫虽诚意相邀,但武藏却一心都在阿通身上,便辞谢说:“饭田先生,层层厚意,武藏铭之肺腑。奈武藏急欲探访鼓手庄田与右卫门家,违命之处,务请见恕。”

  “哎,与右卫门?”

  觉兵卫初时一愣,随即会心地笑了。他知道笛的名家阿通寄寓在与右卫门家,再参以京都所听的传闻,便了然于怀了。

  这时,拉下帽檐深深地遮着脸的又藏,从横巷中悄然而前,望着觉兵卫低声叫道:“觉兵卫,适才多承包涵。”

  “噢,你还在这里等着?”

  “是啊,一方面是不知奉行所如何处理,放心不下。再则急需带领武藏先生到一去处。”

  “又藏,罢了。有人等着武藏,在庄田与右卫门家。哈,哈,哈……”

  “不,那个等着的人已不在庄田家,到本妙寺去了。”

  “唉唉!”

  武藏停步。

  “武藏先生,说来话长,且先走路要紧。”

  “唉,一切都是意外……”

  武藏悄然自语,心中涌起不吉的预感。

  “哦哦,虽是可惜,就此分手了。武藏,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不必客气。”

  “是,多谢隆谊。”

  “又藏!”

  觉兵卫掉头注视着旧日的战友。

  “不能归藩,不胜惆怅。可是主公仙逝,目前恐难如愿以偿。”

  “觉兵卫,夫复何言。今日与武藏先生之会,作为今生最后的纪念,回长门后我已决定归农了。”

  “又藏!”

  “遥祝幼君成长……”

  “再会了。”

  觉兵卫倏地回头,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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