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个人!”一群孩子,大概有二十多个,手挽手排成一排,在树米地里大声叫着,踢着风往前走。
瀚格尔村在瀚海的最西边,有穷山的山窝窝里头,村子里唯一种植的粮食叫做树米,每年春末的时候,女人们草草洒下一遍种子,也没有什么耕作,秋天能收多少就是多少。树米叶子是喂马的好草料,树米杆是引火的好东西,都收齐全了,这一片空地就成了孩子们玩耍的所在。他们玩的游戏叫做“我们需要一个人”,规则很简单,两队孩子面对面,一排人喊出一个名字,那个孩子就要卯足劲往那边队伍里冲,要是能冲破手拉手的防线,就能带回一个来,要是冲不破,就得归了另一队。
“你们需要什么人?”另一队孩子毫不示弱地喊着。这里头有男孩有女孩,身上差不多都穿着磨成皮板的皮袄子。瀚格尔村世世代代打猎为生,家家户户都有几张皮子,大孩子穿不下了传给弟弟妹妹,一辈一辈,传到再也补不起来的那一日为止。
英子站在队伍最边上,她嘴巴张得比喉咙粗,鼻涕快要流到嘴里了,滴沥耷拉的。瀚格尔村的孩子们不会使诈,每次都会叫出对方最有力气的一个,那当然是个男孩子。男孩也不会占女孩便宜,总是向着两只最结实的手臂发起冲锋。
“豹子!”那边小家伙们一起直着脖子喊,像一群小狗在狂吠。
叫豹子的那个男孩大概八九岁,他猫了猫腰,狠狠地擦了一把嘴角,结实的小腿猛然发力,左脚在冻得硬硬的地上碾出一个泥点子。
他像一只小牛犊子一样冲过去。
对面两个大孩子两只手快要捏到一起。
豹子是玩这个游戏最厉害的小孩,人家是用跑的,他是用撞的,还有个七八步的时候,他就纵身跳过去。
有树米杆要跳过去,有石头要跳过去,哪怕人墙背后是座山,他也一样要跳过去。
“砰——”两只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被冲开了。
长尾作弊了,他把两个哥哥喊来参战,这么大的男孩,大一岁就宽一寸肩膀,长一寸力气,长尾那两个哥哥都十二三岁了,本来不应该来玩的。
豹子回过头,神气活现的一招手:“英子!”
万年不变的,只要英子。
豹子的娘和英子的娘远远地看,都笑。
山羊毛在她们面前堆成小山,用一张大草席子压着,上面还搁了两块大石头。开春的时候宁家来人要五百只长毛野山羊,管家还捎带手看上了英子。五百只野山羊总比一百张大皮子好弄,不用男人们动手,女人们就解决了。野山羊养了一春一夏,过几天捉走了,还能剩下百十只小羊羔子。
豹子的娘说:“英子给我家吧,给你送二十张大皮子。”
英子娘嘴角往下拉着,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宁家要英子去做丫鬟,说啦,做得好,过两年就是个姨娘,姨娘,啧啧,二十张皮子成吗?我要四十张。”
豹子的娘露出羞愧的神色,停下手里拈着的羊毛,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羊毛沾了一脑袋:“丫鬟是个啥?姨娘是个啥?”
英子的娘嘴角拉得更鄙夷,手上的活做得更麻利:“这都不知!识字的就是丫鬟,会念书的就是姨娘。”
十五天后,英子娘织好了一件厚厚实实的野山羊毛的坎肩之后,英子就欢天喜地要去做姨娘了。
全村的孩子一起给她送行,用那种小狗狂吠一样的嗓门叫:“姨娘,早回来!”
那一日,连山上的风都在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