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沈清风离开双崖镇,已过去了两日。
这两日里,镇子上风平浪静,太平无事。
镇民们一如往常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即便辛苦些,但也还算过得去。
邹鑫这几天倒是颇为忙碌,身为镇上的里正,宝贝儿子的生辰宴自然是要操办得风风光光的,方能不失了颜面。
只不过这一日,双崖镇的太平,被打破了。
镇子上,一日之内,死了三个人。
一日之内,三条人命。
先从第一个人说起。
罗姨这一日,正如往常一般,给儿子煎着药。
她神色担忧,身子明显又佝偻了不少。这几日儿子服了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大夫说好的来家中问诊,收了钱却也不见踪影。愁的她心神不定,难以集中注意力,煎药时手指也被烫了一下。
突然,病榻上的儿子突然急咳了数声,罗姨着急忙慌地进屋查看,竟发现儿子的脸色变得极差,额角已是汗珠密布。
再一看,方才几声急咳,竟是咳出了血,手中皆是血迹!
罗姨急得直跳脚,匆匆帮儿子拉了拉被褥,让儿子躺下,便匆匆往邹府赶去。
此时的邹府内,邹鑫召来了府上的几位大夫,摆出了精致的糕点,款待几人。
这几个月,邹鑫靠着府上师爷出的主意,赚来了不少银子,这几位双崖镇“仅剩”的大夫,俨然成了邹鑫的“生财树”,也成了邹府的贵人。
“诸位先生,最近几个月来承蒙关照了。来,这些糕点是前几日周边乡镇送来的,我粗浅尝了几块,味道甚是不错,便想着让几位先生来一同享用。”
那几位大夫都是精于眼色之人,连忙称谢。
邹鑫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提点”几人,“庄大夫啊,听说镇民在你这里还有赊账的情况啊,以后可不要有这种情况哦。咱们这个镇子本来就没几个大夫,自然是要将时间留给那些付得起诊金和药资的人的,可不能太心软,你说对不对?”
“乔大夫啊,你前几日给府里提出来的那些药材啊,都太贵了,管家的意思呢就是暂时先不批了,你也知道,府上如今开销很大,你呢就给镇民们开些便宜点的药方子就可以了。”
说完,还不忘补充道:“药资就按照贵的方子来收。”
那庄大夫面露难色,但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乔大夫显然更精明圆滑一些,不仅答应得很快,还连连称赞邹鑫多智。
几人正说着,一个仆人走进来禀报道:“老爷,府外有一老妪求见庄大夫。”
邹鑫皱了皱眉,不悦道:“退下。没看到我和几位先生正在享用糕点吗?”
那仆人闻言朝后退了几步,犹豫片刻,还是壮胆禀报道:“老爷……那老妪说,她的儿子突然病重……”
庄大夫像是想到了罗姨和她的儿子,说道:“我知道。这是我问诊的病人,是个苦命的老太太,儿子得了风寒,我前些日子给她开了药。”
说罢,便要起身去找罗姨。
“欸,急什么,吃完再走也不迟。”
“不行啊,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也拖不得啊……”庄大夫有些着急地说道。
邹鑫早就对这个庄大夫心怀不满,府上的几个大夫里,就属他心最软,赚来的钱最少。趁着这关节,正好将不满发作了出来。
邹鑫一拍桌子,说道:“这老妪我也听说过,前些日子给了一百两银子做诊费是吧。乔大夫,你可知,这银子是怎么来的?”
乔大夫一脸疑惑地看向邹鑫。
“这银子是她当街抢来的!前几天失主都找到我府上来了,你说说,我身为双崖镇的里正,这事该怎么处理?”
乔大夫低下头,没有说话。
其余的几个大夫也很识趣地默默吃着糕点。
邹鑫转头对仆人说道:“去,跟那老太太说,先前那一百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她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以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想让大夫出诊,那就让她再付二十两银子来。”
“是。”仆人领命而去。
“这……”庄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庄大夫,有意见嘛?”
“没有……没有。”
罗姨在府外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没有等来大夫,等来的却是仆人传来的噩耗。
还要二十两银子……人命关天的时刻,她去哪里凑这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这可是她辛苦两年才勉强能赚到的数目,可如今,却仅仅抵得上一次问诊的钱,罗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罗姨回到家中,发现儿子此时卧在病榻上,静悄悄的,已是酣睡了过去,被褥皱巴巴的,滑落在了地上。
她松了一口气,紧绷了多时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和喘息。
还好……还好……谢天谢地。
她走上前去,想帮儿子把被褥盖盖好。本就得了风寒,大冬天的,可不能再着凉了。
走近之后,罗姨却发出一声惊呼,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上。
她的儿子,好像……已没有了呼吸……
她的……儿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明明吃了药的……吃了好几天的药的……
她发了疯似的站起身,却不敢再去探她儿子的鼻息,只能无措地挥舞着双臂,死死地抓着皱巴巴的被褥,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罗姨不愿接受,也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疯了似的冲出家去,朝着邹府奔去。
求求大夫……我去求求庄大夫,庄大夫一定有办法的……不就是钱嘛,我就是把我这条命卖了换钱也可以的……
我儿子一定不会死的!
话分两头,今日的第二和第三条人命,发生在午夜。
今夜负责在镇子上巡逻的,是两个熟人。
吴老二手底下的那两个家兵。
“妈的,这两天可没少被胖子他们几个嘲笑,咱这次丢脸可丢大了。”
“谁知道咱们点这么背……偏偏碰上了寇陵那个混蛋和他手底下那些人。”
“我昨日去求过吴爷了,他说咱俩理亏在先,不肯替我们出头……”
“呵呵,咱俩算什么东西?吴爷就是再看寇陵不爽,也不会为了咱俩和寇陵撕破脸面的?”
“你……能咽下这口气?”
“不然你能怎么办?”
另一人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走着走着,来到了许寡妇的屋前。
屋内已没了灯火,主人多半是已经睡了。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来。
“这口气……咱得自己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