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哪里闲逛了?有时间的话,多在房中读书!又不是小孩了,都这么大人了,还不能让人放心……”
姜冏回去,姜父却沉着脸坐在房中等候,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训斥,姜冏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口中唯唯诺诺,等父亲训完话。
每次帝王迁移富豪望族,都会有一大批家族败落下去。京都的物价肯定贵——世家有世家的体面,又都是豪强聚集到一起,各自有各自的门路,没有谁是好欺负的,不能继续把持地方、鱼肉乡里了;这一进一出,慢慢的,腰包自然便要瘦下去了。而众多豪强聚在一处,群英荟萃,争夺有限的入仕之路,其间的竞争自是惨烈之至。若是一代人、两代人,都不能从中脱颖而出,门楣的败落,也就势在必然了。
可以说,此时正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一天水姜氏是会兴盛,还是会败落,就看他们这一代了。姜父见儿子这样不长进,当然是痛心疾首了。
“父亲,此事孩儿也有一点浅见……”
好不容易待父亲说累了,趁他喘息之际,姜冏赶紧开口为自己辩解。
虽然姜氏身在天水,与中原之地远隔千山万水,可姜冏近年来对隆武帝的种种举措却是十分关切。待天下大势已定,他人用心于此时,姜冏早已走在了前头。
“陛下励精图治,革弊求强,此诚千古未有之变革……(姜冏对张涵好一番歌功颂德。姜父大为不耐,在他的催促下,姜冏省略了八百字)
如今,孩儿欲进身仕途,有三条路可行:第一是察举;察举继承自大汉的传统,由于种种原因,这条路希望不大。孩儿属意地是后两条路——恩科和诸学。
诸学之中,高级军官学校最是难进;
那里除了皇族子弟,便是勋贵子弟。要想进入其中进修,只有加入军中。一步步晋升,才能有机会。除此以外,就只是去年中了武举的六个人了。
不其太学大儒云聚,在诸学里名声最为响亮,要求也最严,出了名的易进难出;
然孩儿并不看好它。陛下更注重事功。从那里毕业,也许在最后会走的更远些儿,可在入仕初期的晋升恐怕便不如人意了。
医学园自不必提,余下的法学园和牛山太学里,孩儿更中意牛山太学……
以孩儿看来。由牛山太学毕业,再赶上恩科。那就再好不过了……”
姜冏挺直了胸膛,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对自己所言,富有信心。说着说着。他忍不住YY起来。姜父看了,不觉嘴角微翘。对这个儿子,他也是寄予厚望的。如今看,儿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满意归满意,姜父嘴上可不会服软,不过,温和的口气完全出卖了他。
“胡说什么?!那恩科是特开的,哪里有那么容易让你赶上?再说,知道是这样,还不好好看书,准备牛山学园地入学考试。你以为牛山太学是谁都能考进去的吗?
你能看到,那看到的人就多了……”
见父亲额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姜冏也欣慰地松了口气,微一躬身,含笑称“是!”
隆武元年(198年),张涵称帝后,为了收拢天下读书人之心,立刻下诏宣布:特开恩科,举行科举考试。随同公布的,还有科举考试的一些具体规定。
比如说,科举具体分为八科:秀才、明法、明算、明经、进士、明字、营造和武科;考试地形式有口试、帖经、墨义、策问和诗赋五种;应试人地身份没有要求,只要不是罪犯奴隶,任何国人都可以到京都应试;考试时间定为隆武二年二月;经过公开考试后,择优取仕,授予官职;若考生原为官吏,则在原有品级上升迁。
张涵倒不是不想废除察举制度,以考试制度取而代之。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从某方面来讲,世家望族的整体势力,是有所削弱。但是,若把不其太学当成世家势力新的大本营,却也不为过分。其间学子多出自寒门,可大儒们却多是世家子。这时候,师徒可真是如父子一样的。如此说来,世家的影响力可谓不降反生一一由于读书人地数量猛增,相对还是下降了。
世家望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旧地世家倒下,便会有新的世家兴起。消灭不了,张涵便希望削弱转化他们。使之成为大齐忠心耿耿地臣子,而不是祸乱之源。既然如此,张涵就不能不顾及世家的反应。这次特开恩科,既是个试探,也是为下一步计划作铺垫。
诏令一下,天下震动。此前,只有不入流地小吏才可以考取。现在,只要经过考试便可以做官。时人皆称之“跃龙门”。形容应试者从布衣,一跃成为有品级的官吏。
坦率地说,这次科举考试办得十分仓促,又是初次举办,其间闹出了很多笑话。在信都城,云集了上万前来应试的读书人。这些人的吃饭、住宿都成了难题。张涵这才发现,自己第一次举办科举,却疏忽了初试这一关,只得在信都先举行了初试,以筛选掉部分应试者。
在恩科之中,以秀才科最为尊贵,要求也高,必须兼通诸经方可。秀才就是茂才,东汉为了避讳光武帝刘秀的名字,方改为茂才的。秀才只取三名。其实,三名张涵都觉得多。那大儒卢植读书近三十年,方取中茂才。张涵当初取中茂才,自己也觉得勉强。考秀才的难度,可见一斑。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上万人中只取了两名秀才。一个是原丞相府东曹椽崔琰,郑玄的得意门生。另一个就是与华歆、管宁二人齐名的邴原——时人把三人比为一条龙,华歆是龙头,邴原是龙腹,管宁是龙尾。邴原的才学可想而知。
邴原先前屡辟不就,不肯为张涵效力,那时竟主动前来应试——充分说明了传统士大夫对新政权的认可——张涵更是欢喜,很是体会了一把唐太宗那种“天下英才尽入吾囊中”的快乐。
月法就是法律科,考察士人对法令的了解程度,培养专门的人才,一共取了六名。明法科的应试者,多是官吏——三名,也有部分来自法学园的学生——两名。只有一名来自民间,却也是律法世家出身的。
明算科旨在培养和选拔精通数学知识和计算技能的专门人才。因为张涵喜欢以数字说话,又规定所有官吏卸任时需要经过审计,所以,对会计的需求非常大。所招收的十二名人员多是财会人员。考试的时候,就见考场里人手一把算盘,手指翻飞把算盘珠子打的霹雳啪啦响。考官忍不住心中大恨,暗道“有辱斯文”云云,面色惨不忍睹。时人知道结果后,也取笑说“这不是明算科,而是虞科!”
说起来,中国的聪明人从来不曾少过。计帐方式发展很快,自张涵把帐目分为收支两栏后,迅速又被人分作四栏,依次“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这四栏也就是后来会计帐目中的“期初余额、本期收入、本期支出、期末余额”。这种计帐方法就是赫赫有名的,发于唐朝,兴于宋朝的“四柱清册法”。
明经考的也是《五经》,但考的是家法,要求也远不如秀才严格,能通一二经即可。不过,天下读书人学的就是这个,又以为容易考取,应试者却是最多的,竞争也很激烈。
进士科考的是诗赋,一般字写的不差,诗赋写地好。便可以了不过,进士科的地位不高,和明字科一样,都是为了选拔文秘人员。当然,文秘也是升官的捷径,这个古今如一。
营造科主要是选拔精通建筑、营造等技艺的人才。
在古代,工匠的地位比较低,连管理这些事务的技术官吏也被人看不起。张涵特意设置了营造科,就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是,张涵拥有崇高的威望。很容易便说服了张涧、戏志才等人。这些元老重臣不加反对,其余大臣的反对,影响就不大了。张涵力争之后,又适时大幅削减了录取名额,减少到三名。大臣们也就给了张涵一个面子。过后想想,大臣们隐约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似乎张涵本就没想多取——坚持也好。削减也罢,都是为了讨价还价。不过,张涵后来发现,大臣们越来越难以骗倒了。
考取地三人,都是原将作大匠、今工部尚书岑涛的属下官吏。张涵多少有些失望。提高技术官员地位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但招揽出色工匠的目的却失败了。在岑涛地提醒下。张涵才想起来,尽管他倾力普及教育。可时间尚短,识字地好工匠依然罕见。
于是。张涵诏令地方官吏选拔优秀工匠,连同其得意之作一起送往信都参加年中举办的皇家百工大赛,获胜者可以得到重奖及皇室认可的“能工巧匠”的称号。自然,张涵的不务正业,引起了大臣们地警惕。为了防微杜渐,大臣们引经据典劝谏张涵切莫玩物丧志。短短几天内,奏章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张涵对待劝谏的大臣向来宽宏,即使是沽名钓誉者,也就是贬斥了事。大臣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也惯于时不时地上书言事。
张涵不得不在朝会中专门向大臣们解释:“我不是喜欢玩乐。而是为了交流技术,普及技术”。又以水车的倒子,来说明一项关键技术地发明和普及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张涵说地口干舌燥,还有大臣顽固不化……
这样的麻烦,有时候,张涵也很是恼怒。
可是,张涵知道,防民只口甚于防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有人能包打天下,再聪明能干的人也难免会有所疏漏。大臣们说错一千遍,也没有什么,毕竟采纳与否,还是他自己做主。最怕大臣们明明看到了错误,却不愿,也不敢说出来……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百花齐放”的事。不知道为何还会有人那么佩服本朝太祖?本朝太祖公开征求意见,要各界人士解放思想,帮助献计献策,结果,被人说到痛处之后,竟然倒打一耙,说是“引蛇出洞”,置国家和自己的的信誉于不顾,将提意见者全部打成了右派。后世证监会、时空管理局的行为,何止是小巫见大巫,简直是不值一提。这样无耻的事情,连那个厚着脸皮称自己是“十全老人”的家伙,都干不出来。难怪“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会为今人所推崇。哎,一个顶尖的政客、一流的军事家、二流的文学家、不入流的统治者,如此而已。后来,就是**了……不说了,言归正传。
所以,张涵待大臣们始终很宽容,虽然常常气的够呛,恨不能偷偷扎大臣们的草人,也不肯因此而重惩他们。不是张涵气度大,而是知道孤家寡人是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的,便只好忍了。
在古代,兵书不是谁都能看到的。一方面,书籍是贵重物品;另一方面,官府也严格限制兵书战策的传播。张涵当了皇帝,也觉得此事甚有必要。黄巾之乱中,若是张角精通兵法,恐怕如今还不知怎么呢!故而,武科考的是骑、射,并要具备一定的文字、算数基础。而且,还要求应试者身家清白,还必须有人举荐。
这一场考试下来,张涵是宁缺毋滥。秀才就录取了俩,明法六个,明算十二个,明经十二个,进士和明字各六个,营造的仨,家上武举六个,一共仅录取了五十三人。这五十三人却无一不是一时才俊。张涵高兴之下,便在宫中亲自设宴招待这些新进士,并在宴会结束后,使诸人插花披红,由鼓乐仪仗拥簇出皇宫正门,以二位秀才为首跨马游街,备伞盖仪一路送回会馆住所,以示荣耀。
那一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街道两旁。新进士骑着高头大马,行到何处,何处便是喝彩声雷动。新进士们倍感荣耀,有种不饮自醉的感觉,人生得意至此,夫复何求!
况且,不仅民众都愿意看,达官贵人们也争相品评。不少新进士被他们相中,大登科后小登科,成就了一番好事。
这倒正应了那句老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