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浙啦啦的下了一上午,眼看着,今大又不能出发了。驿站里挤满了东去的人,到处都是乱轰轰的。姜冏待的气闷,也没有知会旁人,便悄悄出了驿站。
路旁的大树上满是嫩黄的新芽,绿油油的小草在雨中随风摇曳。道路上纤尘不染,几处浅浅的水洼泛起了一层层涟漪,随生随灭。一溜马车停在路旁,显然也是来避雨歇息的。在远处,有农夫披着蓑衣在田地里干活。遥遥望去,那些人和牛在雨里朦朦胧胧的。关中真是个好地方,这才安定不到两年,便已然如此了。雨点打在半透明的桐油伞上,辟辟啪啪的作响,就像一首欢快的歌……
一阵风卷着雨水迎面扑过来,姜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随手折了根伸过来的枝条,叼在嘴里,姜冏暗暗嘲笑自己,都怪这雨,连带着他也多愁善感起来。长路漫漫,前途未卜,这实在不是个感伤的时候。
“……
先二帝倒行逆施,致使民怨沸腾,正直见废,乱起九州,祸及万民,秋夷侵凌日甚一日……汉德自此而衰竭!
朕本布衣,安居在山间,悠然于篱下。然国势倾颓,胡种久蓄亡吾之谋;生民维艰,黎庶困无立锥之地。祸患起于不测,危亡转瞬即至。朕心感不安,遂起澄清寰宇之志……”
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从旁边传来。姜冏知道,这是隆武帝的登基诏书。明发天下,流传甚广,是隆武帝口述,陈孔璋草诏。窿武帝气势磅礴,陈琳笔力雄放,两相配合,更显相得益彰。姜冏侧耳倾听,不觉微笑。
张涵立足一稳。立刻开始强迁天下郡望豪强入河北,以削弱地方势力。此时此刻,宗族势力强盛,地方上的豪族大姓影响很大,常常会取代部分政府职能。自然而然便会把持地方,与地方官府对拟勾结。可想而知,地方势力强劲,就意味着官府权力地衰退。不管他们有没有不法行径——多半是有的……张涵都无法容忍其存在。
于是,在江南战事停息,整军安民事宜稍定之后。张涵就开始了有步骤有计划的迁移豪强行动。莉州大氏族庞、剻、黄、蔡、马、向…江东大族顾、陆、朱、张……张涵将其中的主要人物、宗支,全部尽数迁往河北安置。将是兵胆,兵是将威。张涵把将兵分离,自然就削弱瓦解了这些势力。从而为官府接管其职能而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这一番举措下来。张涵发现效果确实不错。顺理成章,他便在有条件的时候,在全国各地进行了推广。无论是全国都有声望的大世家,如鲁国孔氏、许县陈氏、襄城李氏、颍阴芶氏、定陵贾氏、汝南陈氏与太原郭氏,还是影响仅及郡县的小豪强,如天水四姓姜、阎、任、赵,张涵全部将之迁入河北安置。
这一行动持续了好几年,隆武三年(200年)仅仅是刚开始。
姜冏出身于天水姜氏。是天水四姓之一,自然也在其列。被迫从老家不远数千里,迁移到一个陌生地地方,姜冏难免有些不满意。可是,这却不影响他崇拜隆武帝张涵。
想那隆武帝起兵于齐鲁,十年间征战便扫平了天下诸侯,却鲜卑,纳乌桓,裂南匈奴。连祸乱大汉百年之久的西羌都一一逐灭,诚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此赫赫功业,少年人哪儿能不心生向往。
姜冏每每想到此处,都恨不能早生十年,投身于隆武帝麾下,好建立一番功业。今日听到了有人在读隆武帝的诏书,不由心生好感。
“切!真是好大的口气!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篡……”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电脑站:.ㄧ.手机站:à.ㄧ.支持文学,支持①!女孩子地声音清脆婉转,打断了少年的读书声。她说的是汉中方言,语速又快。姜冏在脑海里回味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侧过头去怒目而视。同时,他也感到诧异,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如此娇纵连当今天子的坏话都敢说。
那女孩子还是知道轻重的,只是被迫翻山越岭连日赶路,心中怀恨已久,又以为雨中无人,这才信口讥讽。说到最后,她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不要乱说话!姐姐,你想给家里招灾惹祸嘛?”
那读书少年地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气急败坏。
“张贵!怎么跟姐姐说话呢?!这又没有人,你怕什么……”
张月也觉心虚,边张牙舞爪教训弟弟,边探出头去张望。一抬眼,她正好看见了姜冏的圆睁虎目,不禁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头去。急切之下,张月的脑袋磕在了马车地窗沿处,忍不住痛哼出声。张贵赶紧手忙脚乱的询问安慰姐姐。
姜冏在外面就听见马车中乱成一团,回想起张月的糗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当然,我们要承认,张月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这些都给姜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突然之间,他怒气全消,一点也不生气了。
车外有人!
张贵听见车外的笑声,不由大惊失色。
说起来,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女孩子的胡言乱语,隆武帝为人宽宏大度,多半不会放在心上。然而,凡事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张家地身份较为**,一旦被有心人把这话与张家大人的态度联系到一起,说张家人心怀怨恨,对景便有不测之祸。
听见笑声,张月这才想起来“罪魁祸首,就在车外。这小子还敢笑话她,看她不……
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张富见姐姐还要出去教人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张月讪讪地收回了腿,端坐一如淑女。张贵也顾不得说她,正了正衣襟,便下了马车。
“这位兄台,沛国张贵这里有礼了!”
张贵在雨中深施一礼。小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湿润了他的脸颊上,使他看起来,更显得莹白如玉风采照人。
有一幅好相貌总是会讨人喜欢,何况,张贵言辞得体,举止彬彬有礼。唰一下,姜冏欣然收起了雨伞,先是正色受了一礼,然后回了一个平揖:“在下天水姜冏,兄台多礼了”
“在下姐弟说笑,不知兄台在侧,有辱清听了……”
张贵说,姐姐是与自己开玩笑,来掩饰张月的话。他是家中幼子,如今才十四岁,也没有多少心机。心怀不满,言语便带出来了,隐约有指责姜冏偷听别人谈话的意思。
“哪里,哪里!细雨连绵行不得路,在下闲来无事,出门观雨,随便走走,不成想听见兄台姐弟的私语,却是在下失礼了!”
姜冏对这少年颇有好感,年岁也稍长,见他气嘟嘟的却觉有趣,也不生气,反而温言解释。
听人这样一说,张贵倒闹了个大红脸。姐姐随便说话,人家走在大路上听见了,却又怎么能够怪得了人家。
张贵又作了个揖,“兄台,是我失言了!”
“哪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姜冏自不肯受此礼,侧身笑语。
张贵乃是五斗米教天师汉中张鲁之子,两人一搭上话,这才知道,原来都是同路人。姜冏是天水姜氏,张贵是沛国张氏,都受命迁往河北入籍。二人同病相怜,不觉都有几分亲近。
张鲁,字公琪,祖籍沛人。因其祖父张道陵在巴郡鹤鸣山创建五斗米道,而生于巴郡。张鲁的母亲与刘焉都信奉鬼道,借着这个缘由张母便与之建立起了交情。后来,刘焉想割踮益州,便遣张鲁为督义司马,驻军汉中,断绝谷阁,杀害汉使。从此以后,张鲁政教合一,控制了汉中郡,五斗米教便迅速传播开来。
隆武元年,即建安三年(198年),张涵篡夺了帝位,建立了齐朝。这件事影响很大,有好的影响,也有坏的影响。当时,西北战事正是紧张之时,张涵一旦称帝便在名份上失去了大义。这便是坏影响了。
那时候,大汉十三州,张涵已占据了十一州。人心思变。张涵是其势力之首,但他的部曲可不光是为了张涵打天下的。他们有的是为了济世救民,成就一番事业;也有的是觉得张涵有前途,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更多的,则是两种欲望交织在一起。忠诚地,也有一部分。但任何时候,忠诚都是有条件的。张涵若继续忠于汉室,必然会令某些部下失望,进而甚至会被抛弃。而张涵称帝后,就可以凝聚人心,大大地鼓舞士气。显而易见,有利的影响更多一些儿。
至于不利影响。凭借西南、西北,是不可能与张涵相抗衡的。大不了。战事绵延,战斗个三年五载好了——张涵终究会取得最后胜利。后来的结果,打击就都知道了。张涵作出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值得庆幸的是,西北的战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坦率地说,那时西北地战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伍子方手下的骑兵多被派往并州。协助张律作战。战事一起,伍子方措手不及。加之,南方还要防范袁术的潜在威胁。伍子方只得依托潼关防守。关中之地,仅保留下来长安等寥寥几城。稍后,河北派遣的援兵中,也没有多少骑兵。这是参谋室的失误。也是无奈之举。一方面,伍子方麾下有骑兵;另一方面,张涵手里没有多少骑兵。
既然伍子方部下有骑兵,参谋室自然觉得。将之调回来就是。殊不知,张律集中了大批骑兵,在与羌氐交战,一时调不回来。而张涵虽然训练了大批骑兵,但是,骑兵地训练远比步兵艰难许多。精锐的骑兵数量有限,且大多部署在并州和幽州。张涵手中总要留下支后备力量,不可能把直辖的骑兵军也派出去。其中的心思不便细究。也不足为外人道,反正,援兵里没有骑兵。
在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上,用步兵打骑兵,可就为难伍子方了。失败倒是不多见,可要取得决定性的大胜,消灭马家军地有生力量,便不是件容易事了骑兵打不过,也能够跑掉。所以。伍子方兵力充足后,逐渐将战线推进到了长安一带。陆续夺回了不少城池,却始终无法决出胜负。
而张律在凉州的进攻也不顺利。
并州与凉州之间,多大漠荒野,补给颇为困难。韩遂采取小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方针,以守为攻,又派出了不少骑兵去骚扰张军的补给线。张军器械精良,待遇优厚。换言之,就是后勤负担重。补给困难,大大削弱了张军地进攻能力。张律迫不得已也派遣大批骑兵去保护补给线。这又分散了他的兵力,进一步削弱了他的进攻能力。
韩遂、马超等人,与羌胡素有恩义,在羌胡之中颇有威望。张律在凉州手段稍为缓和,对羌胡以掠夺劳力为主,但他在并州的行事,足以恶名远播了。羌胡群起响应,全面支持韩马叛军。这也是叛军能够支持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夏天打到春天,双方死伤惨重,也依然相持不下。
然而,形势很快便改变了。这个诱因却不是张涵篡位,而是江南诸侯的土崩瓦解。在短短的数月间,张涵平定了江南,得以倾全力应付西北的战局。消息传到了西北,群情震撼。
马超沮丧了几日,也就算了。他本来便考虑过失败。在他看来,割踞凉州也是个不错地结局。
但是,韩遂却没有他那么乐观。以西北一隅,对抗全国,即使关中残破,张军劳师远征,胜算也是不大。张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只要张涵决心不变,西北终究无力抵挡——韩遂此时已失去了胜利的信心。
而且,韩遂的独子尚在信都作人质,即使割踞了凉州,对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在儿子手书,使者许为列侯的情况下,韩遂便投靠了张涵。
隆武元年(198年)七月,伍子方与马超战于陈仓,韩遂带领兵马从后面,偷袭了马超的营寨。马超大败,溃不成军,落荒而逃,身边只剩下几十骑而已。
马超逃入了汉中,孙齐云率领骑军紧追不舍,一路便追到了汉中。
汉中夹在秦岭和大巴山之间,是益州的门户,地势极为险要。进入汉中只有四条路——陈仓古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除了陈仓古道外,后三条路蜿蜒崎岖,都很难走。张鲁踞汉中之后,这几条通道就已经断绝了。而陈仓古道上又有着大散关和阳平关两座雄关。
但是,再险要的雄关也需要人来人往守卫。蜀兵不是不勇悍,然益州人相当信奉鬼神。五斗米教在汉中广为传播,信者就更多了。张涵因焰火一事,本已有传闻称之“天命所归”,而张军地火药武器,又使之博得了御使雷火的威名。
因此,在亲身体会了雷火地威力后,守军大溃,孙齐云轻而易举夺得了两关。汉中震动,张鲁就主动率众投降了。其实,相对割踞而言,张鲁更重视五斗米教,事不可为,他投降的很是干净利落。
前文曾经说过,汉中是益州的门户。汉中一失,益州一日数十惊,虽斩杀也不能控制住恐慌。待伍子方欲挥师南下,刘璋很是以刘表为戒,早早便举州投降了。张鲁和刘璋都因此被封为侯。
刘璋是外来户,家眷没有多少,早就随着刘璋一起到信都去了。而张鲁已经在巴郡落户两代了,又因五斗米教一事,影响深远。此前,随同张鲁去信都的,只有他的长子张富和弟弟张卫。幼子张贵和女儿张月都留在了汉中。这才有张贵等受命迁移之事。
至于马超,张涵下诏,欲尽诛其满门。不过,马家人口众多,却有一支漏网之鱼,外逃到了亚美尼亚。这是闲话,则与本书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