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从上到下、由邻至里,谁不知龅牙齿是个花花太岁的名号,就是昔日的高衙内,只怕也不及他。男客人们面对痞子们公然施暴,不但不谠谠相斥,反而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女客人都吓得四处躲避,只怕火旺及身。店主又气又急,自己心里的仙女怎能让痞子们污辱,但又没本领搭救,只得在一旁干瞪眼、猛捏拳。玩笑也要有限度,云飞聚了五分内力于掌心,若他们越轨,定当严惩不贷。
只见五人明火执仗,张牙舞爪,将罗彩灵围在囚笼内。龅牙齿眯着眼道:“我的小鸽子,我的小兔子,我的蝴蝶,我的小花。看你还往哪儿跑!”罗彩灵困苦无助,左手扶着桌子犄儿,右手攥紧了拳头,幽怨地望着云飞,可是,他却比菩萨还坐得住。
眼看龅牙齿恶心的身躯正节节逼近,毫发危间,倏然一声暴喝响彻云霄:“你们这帮灭良绝的东西,明儿定死在初一!”
话落人到,好家伙!只见李祥大喝着纵下楼梯,挤着浓眉暴眼,顺手绰起一张黄楷凳,没命地往龅牙齿猛抡过来。龅牙齿先是吃了一惊,续稳定神来,伸臂相挡,凳子应手而碎,骂道:“哪里来的小跳蚤!”李祥手中无物,却死不罢休,勒起袖子,破口骂道:“灰孙子,吃你太爷爷一拳!”说罢,卯倒使出一拳。那个龅牙齿是个使外刚的,一伸巴掌,来个大拳包小拳,李祥的拳头被他捏在手心里。龅牙齿再一使力,李祥痛得豆汗如雨,身子也被压得屈下,仍死不认命地大骂道:“狗娘养的粪团子,你祖宗十八代!”
与此同时,罗彩灵已与四个**狼相搏,只缘她酒后无力,加之他们人多势重,不上三招,手就被人扭在背后,身子更被强行压伏在桌上。云飞依旧是良镜悬空,静噪两不相干。罗彩灵刷白的脸庞贴在茶褐色的桌面上,眼中落着冰冷的雨,已如涸辙之鲋,侧望着云飞,肯求道:“救我!”这话已说得嗡嗡乏力,“难道在他心里,我连根草萑都不如么!”
龅牙齿把李祥一脚踹开,走到罗彩灵身后,众目睽睽下掀起她的裙子,舌头绕着嘴唇舐了一圈,笑道:“今晚老子不整得你服服贴贴就自宫进黄门!”看着罗彩灵的裙子被掀起,云飞突然怔住了,竟然不知身在何处。店里的男客们都站起身来,很羡慕地咂嘴巴;有些女客们看得难受,拿着碟子、洒壶或凳子去砸龅牙齿。龅牙齿一一受过,身上满是酒菜,一掌击开一女客,大喝道:“谁再多管闲事,老子一个个拉着整!”其同伙莫不虎视眈眈。几个官府的衙役经过义祥楼,见之笑了笑,道:“嬴兄又在鬼闹,走,换一家吃酒。”见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店主吓得关闭大门。
李祥恨不得将其剁成肉酱,咤道:“狗渣碎,你给我住手!你来世变猪,受人千刀万剐呀!”狠盯着云飞,眼中火起万道金蛇,谇道:“云飞!你的眼睛长在屁眼上了,还不出手!”
云飞被李祥一语喝醒,拚力朝桌面一拍,茶碗筷桶被震得飞起三尺。龅牙齿倏然心中一空,惊惧望去,只见一掌夹着紫光如槊射来,神还未会过来,顿时感到透心凉,梦幻泡影在脑中飘荡,眼中发出骇人眼目的死光,原来身体中央被打出一个大窟窿。罗彩灵转过面,透过窟窿看到云飞脸上的肌肉都向内挤。
龅牙齿的身体绝望地扑倒在罗彩灵身上,那柱光波劲力尤猛,将店墙打出一个大洞。罗彩灵憎恶地把背一挺,龅牙齿向后仰倒,平地掀起一柱惊涛骇浪,形成一块血滩,余下的四个流氓看得面孔狰狞,对罗彩灵松开了手,见云飞天罡地煞般屹立,吓得三尸神咋、七窍喷红,呼爹告娘地蜂拥逭逃,开大门时麻了爪子,许久才哆哆嗦嗦地打开,打着地洞溜了。店主与客人们都惊恐万状,瘫坐在地上。李祥泪涕相交,恼恨自己没用,趴在地上,精疲力竭地望着罗彩灵。
云飞垂下了手,呆住了,这些日子里,雪儿和罗彩灵这两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几乎精神崩溃,直到此时,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迟迟不肯搭救,只觉得先前一幕似在梦中,而自己却是梦外人。
只见罗彩灵徐徐走到云飞面前,用萧怨的眼神凝视着他。她的影子压在身上好沉重,云飞感到自己渐渐变得渺小。时间用钢刀一痕一痕地刻过,四周为之短暂的岑寂。他是罗彩灵心目中的英雄,在堂堂万夫下拚命相救的天挺英雄;而现在,英雄已被黵上了不可抹煞的黑黡。
她蕴藏许久的怨气终于触机发作起来,哕哕风生……
“啪!——”
响起一声沉重的掌声,云飞被她毫不留情地掴了一耳光。云飞没有躲避,头被打得一扬,脸上火辣辣的痛;罗彩灵咬着下唇,唇角溢出一道鲜血,倏然头也不回地跑出店外。
云飞的双目为之紧挤,仿佛眼皮都能将眼珠压破,头重如铅,身体摇摇欲坠。
黑夜里风云突变,冥暗如晦,下起了西虹暴雨,好像天空里贮蓄了好多的泪水,被闪电劐开,哗啦啦地全落了下来,地面则打起了迷蒙的烟雾。闪电时,闭着眼睛都能看得清楚,只见一条长锯曲折地从天上剁下,能使枯树焚身、活树剥皮,更能劈开那狼心狗肺的人!
云飞的心被霹雳震醒,心念骤动,急忙去追罗彩灵。要知道,她在极愤之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恨自己无故开甚么玩笑,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来赎罪,祈祷她千万不要做傻事。
暴雨来得太凶,不少行人来不及躲闪便淋成落汤鸡,有备之士披上了蓑衣、打起了油纸伞。胆大的小孩子靠着窗牖,张大嘴巴看着闪电,听着雷鸣,他们感到新奇;胆小的孩子躲在**,缩在母亲怀里,他们感到恐惧。当天空划过一道炽烈的金蛇时,人们默默等待雷轰的心情就好像等待死亡一般沉重,心也疾速地奔跳着,快要突出胸腔。当虺雷在天空爆炸的那一刹那,那一声震耳心止的喧豗,仿佛自己已经死去。
瀑瀑瀑……啪啪啪……
天地之间,罗彩灵挟着满腹情恨,茫无目的地发泄真情,爱愈深、恨愈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罪都压在她肩上。莫说罗彩灵,谁又能禁受得起这种感情的突变呢?前方歧路蜿蜒,她的行踪就似狂风中的败叶,飘零孤怆。慌不择路,胡乱跑到黄芦苇丛中,梃般的芦苇秆交织在眼前,拨乱在眼后。她被雨水浇着,蹈着泥坑,脚下打了个趔趄,失去了平衡,身边又没个扶手,跌倒在污腻的泥地里,身子泥珠稀稀。挣扎着起来时,一支右手已伸在面前,是云飞!
罗彩灵恼恨地挥开了手,不要他的帮助。再挣扎起来时,脚下一滑,又仄斜下身子,腰间一紧,云飞已将她横腰抱住。罗彩灵眼中忍着哀怨的泪,强行把云飞推开,抽出宝剑,疾言厉色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云飞头痛得厉害,道:“灵儿,你别这样,你知不知道,我见了多害怕!”罗彩灵叱道:“怕什么?人逼到绝处,大不了一死!”云飞真不知怎样做才能挽回她的心,央求道:“灵儿,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你听我解释啊!”此时此刻恨不得跪在她的面前忏诉。罗彩灵大叫道:“你不要说了,我恨你!”
云飞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她靠拢,罗彩灵恨恨地挥动剑锋,喝斥道:“你别过来!你走开,你走开呀!”
“不!我不走!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走!”云飞依旧向前迈进,暴雨好似化作了冰雹,打在人身上好痛。罗彩灵紧握宝剑的手在激烈地颤动,嘶声力歇地吼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云飞挺着胸膛迈进,如果能用补偿,他死而无怨!
电母掣金蛇,随之一声雷鸣轰炸,仿佛苍天欲裂,前怨旧恨,罗彩灵狠心刺了云飞一剑。
寒锋刺在他的肉里,亦刺进她的心里。
俩人都预料不到,一个以为他会躲,一个以为她不会刺。宝剑摔在泥泞地,没有一点声响。
一瞬间,都僵住了——
男人一寸血一寸金,云飞左胸前血流如注,夹着雨水将衣服染得樱红。雨向已往北潲,一粒一粒打在罗彩灵的脸上,模糊着她的泪水,到此时节,就算云飞有再大的错也宽宥他了,怜惜道:“你为什么不躲?”双腿疲软,就往下蹶。云飞及时扶住她的腋窝,道:“我只求你原谅我,我是无心的,我真的只是无心……”罗彩灵麻木地闭上双眼,额头埋在他的胸口上,拼命用小手在他胸前敲打,道:“我讨厌你,讨厌你!那么多人欺负我,你都不管,你算什么男人!”
罗彩灵的身体好像布满了刺手的荨麻,纵然如此,云飞还是忍痛紧紧抱住她,道:“你不是对我很热情,象个男孩子么,为什么还会害臊?”罗彩灵哭得涕泗模糊,额头在云飞胸前擦滑着,十个指甲几乎能将他的肩胛抠破,道:“我只想搂着你,其他的男人我都讨厌……”云飞紧咬牙关,直到此刻,嘴里还是庋藏着那句话。
云飞放开双手抱住她,甚至顾不得揞伤口,他的心真的需要血与泪的洗涤。罗彩灵稍抬起头,发现云飞左胸的血就像泉水一样涌出,吓得用手堵住他的伤口,可惜堵不住,忙将嘴靠近去吹,可惜还是堵不住。她发觉心被刲开,热血在心里跟着他流,痛哭失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说起话来,嘴唇上还带着鲜血。
看着被雨打得凋零、被自己折磨得瘦癯的罗彩灵,云飞的心在巨烈颤动,搓开她粘在一团的发缕,柔声道:“你真的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和雪儿也不同……”罗彩灵听见“雪儿”二字就直打寒噤,仰视着云飞,叫道:“我不许你喊她喊得那么亲热!”云飞闷抽了一口气,牵强而苦涩地说道:“唔……我不提她了。”
云飞自我调息,让伤口止住流血,可是眼泪却无法强行弭止,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哭了,好丢脸。”罗彩灵哭得说不出话来,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片,小心贴在云飞的伤口上,可防止化脓;然后撕下裙角,一边哭一边悉心替云飞包扎;最后,用牙齿把死结咬紧。云飞牙关紧磕,身体绷得好僵,几次都想说出罗彩灵无数个梦中期盼的那句话;可是,理性督促着他,一脚不可踏两条船;有爱情的地方,就有牺牲。
俩人在一座神庙内避雨,满地是烂叶枯枝、兽粪鸟粪,金字也昏了。风儿依然凄紧,俩人浞了冷雨,惊不得风,罗彩灵更是冻得连打冷战。眼头没有火种,云飞便钻木取火,就近取材,将庙内的棕榈供桌拆了作干柴,架起一堆篝火在神厨前。只见神厨内供养一位女神,珠冠璎裙,绣袍彩帔,神厨上黄罗绣幔,两下银钩挂开,檠上烛火微微颤动,照彻上下。
罗彩灵的心已濒临绝望,看来一切都是幻想,她犹豫了好久,跪在女神面前,泣涕涟涟道:“我这一辈子绝不嫁人!”云飞一直守在她身旁,诧异道:“为什么不愿嫁人?”
“都不是……”她欲言又止,倔强地说道:“什么都不是!我就是讨厌你们男的!”她哭得更重了,不自禁地急促抽搭。“我要发誓!不,发誓都是空口无凭,我要刻下来!”她站起身来,握着宝剑,准备錾在石壁上。篝火“哔哔剥剥”的燃着,云飞张开臂膀挡在她面前,道:“我不让你刻!”
“为什么?”罗彩灵心中还仅存着一丝希望。云飞道:“女孩子不嫁人,会被旁人看不起,说风凉话的!”一听这话,罗彩灵的心真似槁木死灰,道:“我过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顾忌别人?他们爱说什么长短,随他们去说好了!”云飞道:“那些流言蜚语很难入耳的。”
罗彩灵重哼一声,道:“他们不过说些‘貌丑,装清纯,没人要’罢了!”仗剑就刻。云飞阻拦不了,叹道:“这又何苦!”
“我不要你管!”
只见灰沙下落,壁上已凿上“罗彩灵今生无婚”七个深凹大字。
云飞猛打了一颤,只觉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喉咙一甜,慌忙撇过头去,哕出一口鲜血,慌忙用手接着咽下,生怕被罗彩灵发现。罗彩灵扔了剑,心态反而更加沉重。窗外又划过一道霹雳,天际被切成两半,万里江山都震撼!
云飞垂首屈坐在草堆里,罗彩灵和衣倚壁睡了;别看无息无声,俩人都是那么拘谨;别看他们相距不过数尺,却如隔着长江天堑。天际里闪电灼灼,不知多久才会停息,窗纸破了好多,被滚滚狂风掀起皮来,一上一下地抖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罗彩灵的精神衰颓到极点,甚至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突然歪倒在壁下。云飞时刻关照着她,忙站起来,走过去仔细端祥,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面颊,昔日娇嫩的脸庞竟然变得又冷又硬,惊得他缩回了手,急步回到原位,伏在草堆里呜咽。
一个黑影晃动,李祥淋着雨摸索到这里,见到云飞就一肚子火,把他狠狠地一踢,慊嚷道:“你这个烂心肺的!灵儿被人欺负,你怎么袖手旁观,亏你忍得下来!”云飞心甘情愿地让李祥发泄,也许这样,心里还好受点。
“李祥,算了,谢谢你。”罗彩灵睁开了无色的眼睛,嗓子已沙哑了,撑起来靠着石壁,与云飞已情断义殄,多说又有什么用呢?李祥对罗彩灵唯言是听,只是心里实在憋不过,说了几句愤气话,苦无忘忧草可食,一轱辘躺在草堆里,适才已被歹人折腾得神倦力疲,此时只能以睡觉来解愁。
李祥把身子刚睡稳,见罗彩灵靠在凉硬的石壁上,于心不忍,又爬起来,找了一个苫团子放在草堆里,道:“灵儿,你睡这儿。”罗彩灵见他一片好心,便不推辞,爬到草堆里枕着苫团子睡了。李祥与罗彩灵换着位置,倚壁而憩,那块石壁被她靠过片刻就带着深郁的悲伤,他能感觉得到。
庙外雷雨声大,却掩饰不了杀机,云飞闻得蟋蟋人语,知道有敌人偷袭,身形飘然来到庙外。四周草木莽苍,荒芜破败,丈许远处站着数十个黑影,其势汹汹,起首的两人,一个是中年的彪形大汉,一个是今早偷袭自己的东瀛幕府女忍者‘铃木静香’。云飞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因果,这些人都是铃木静香纠集来的,对自己的手下留情,不知该悔不该悔。
那彪形大汉生得满嘴虾须,一副紫赯脸,阔口高声道:“阁下就是武林大会中勐压群雄的螭遢狂侠吧!”云飞咳嗽了几次,调了调沙哑的喉咙,揖拳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正是区区。”彪形大汉一拱手道:“在下红教麾下金枪使者张华南是也,今日特来取罗彩灵回教,少侠好自为之。”铃木静香恶视着云飞,道:“我说过会卷土重来,你识相的就随便找个地方安家落户,否则噬脐莫及!”旗下的扈从都蔑笑起来。
云飞道:“贵教张文、张汉波与我有恩,你是他们的兄弟,自礼我也应喊你一声‘叔叔’,我不想和你打;因受罗毅之托照顾罗彩灵取青龙宝珠,她的生死就是我的生死,也不会把她交给你们。”张华南道:“照你这么说,摆明就是逼我出手了!”话来语往之间,云飞已被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核心,却凛然无惧,道:“你们现在退去,万事都了,假若怙恶不悛,怨不得我今日心情差,手重不容情!”
张华南恚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人人都说螭遢狂侠举世无敌,老子偏不信这邪!”手中金枪抖擞,一招“长蛇吐信”剡风戳来,力如南山猛虎、北海苍龙。云飞横撄其锋,信手一拨,手刀竟将金枪砍作两截。张华南的心房犹如铁如意击珊瑚树,应手而碎,直至亲眼目睹,还是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人!手中的半截棍子啷当落地。
云飞趁机还以颜色,他的内力已至化境,可将内力转作气流,一招“日月彗虹”夹着一圈圈日晕月晕般的小光环纷涌而至,张华南心神荡漾,坚韧的身躯已被内罡珠网死死缠住,空气似被抽走一般,为之窒息。这种奇妙的功力令众人消魂丧胆,张华南动缠不得,已知山穷水尽,云飞若稍加一层内力,自己的身躯定当嘣成碎片。云飞一时感情作祟,念及他是张文和张汉波的亲生兄弟,便收了内劲,道:“我不杀你们,走吧。”
张华南见众人面露惧色,大吼道:“就算蒸不熟一笼包子,也要蒸出一笼香气来!让江湖上的朋友洗眼相看,我金枪使者却不是浪得虚名!我红教教徒也不会在人家鼻息下苟且偷生!”众人虽情知不是路,也咬牙齐喊道:“张使者说得对,人死就要死得其所!”一窝人狼奔豕突地杀来。
云飞唏叹道:“何必非要花钱买毒药吃。”慈念之心早已仁至义尽,双掌怒涛飞转,拍拊旋风,雷霆万钧之力卷着叶石草灰扶摇直上,自己当立圈中,暴喝一声,伏羲掌第二式“霰雨萧萧”烈推叱咤,夹万物于刀风庞然呼啸。
天关撼,地轴摇,飓飙绞成一具飞天虬龙,倒海翻江而来。他们大呼小叫,躲之不及,都如风中草蓬一般在半空中转圈,个个摔得倒栽葱。
风沙熄灭后,只见金枪使者鸠形鹄面,十指抠着泥土,双眼鼓如铜铃,嘶哑地叫道:“我,我死也不瞑目……”
眼下又犯了阴司的数十条人命冤案,云飞浩叹一声,一掌将地面打出一个大坑坜,把他们依次殣埋。大雨如注,荒冢榛榛,铃木静香面色缥白,带着星星点点的泥珠与血珠。云飞默念道:“我杀了一个女人。”
雨,还在哩哩啦啦地下着。
云飞回到庙内,篝火已快熄灭了,忙加了一些材源,空气渐渐温暖起来,便坐在篝火旁熏衣服,脑子里也许一片空白,也许全都装着罗彩灵。罗彩灵睡得浓熟,就像田螺紧紧地缩在壳内,嘴里发出慑人心神的梦呓声:“最讨厌云飞了……”
一语落空,云飞的心突然被她紧紧扼住,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旁,将脸靠近了瞧她,叹道:“睡着了也不忘骂人。”
一根根的乱草依旧在庙里飞来飞去,罗彩灵抱着苫团子睡着,云飞用小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的嗓音对她说:“你的寂寞,我都明白……但,你也知道,我不能……唉,原谅我……你一定能找到好归宿的!”
凉风透窗拂过,篝火离罗彩灵三尺开外,温暖显然远而不达,她的肩头在细微地颤动。云飞身上的衣服还半湿着,不能搭在罗彩灵身上,便坐在她身前,对着他索性脱了上衣,赤身运功使自己散发热气。只见云飞的身躯冒出一层薄薄的火焰,转眼间,庙内便似温暖的三春。看着罗彩灵的身子舒展开来,面色转红,云飞小声道:“别难过,在困难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罗彩灵睁开了双眼,又合上了双眼,翻过身子,暗自流泪。
日已升皇,雾轻云薄,风散雨霁。昨晚上,云飞的真气消耗太多,子夜四时便支持不住昏倒了,睁开眼时,罗彩灵已不见了踪影,衣服已有人帮自己穿在身上,挺整齐的,除了罗彩灵还有谁呢?云飞看得枯黑的木柴,觉得好对不起她,拈着衣服,又觉得她好体贴,而且,衣服上的破漏处都补好了。云飞摸着补丁,想她一定宽贳自己了,轻笑一下。
李祥昨夜劳顿,还未睡醒。一只小鹨鸟正站在窗台上,用喙梳理着打湿的羽毛,好生可爱,云飞含笑地靠近它,它砉的一声就飞掉了。云飞叹道:“我又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山岵中草木蕃盛,百鸟咸生,柳阴下有一条小河,波涛潺湲,就像人的心事,想着急又急不起来,想生气又气不起来,缓缓自流,始终不遂人意。想遏止住自己,又偏偏遇到这个对头儿,恁般难处!万物皆有灵,控制河水自由的是谁呢?
一位红衣少女坐在河畔的一块青石上,将采来的鲜花编做花环,只因心里念着别的事儿,一不小心被茎针刺伤,正吮着指头。
那位红衣少女忆起数日前的往事,教耿锴编花环时曾说:“这花环呀,是编给自己最心爱的人戴的。因为,我要用花环把他牢牢套住,不许他跑掉。”
一位青衣少年来到红衣少女身后,蹑着白薠,发出纱纱的声响,这两人不用说,谁都猜得出,扎扎实实的一对欢喜冤家。
人总会因一时冲动而处事不周,虽然昨夜罗彩灵刻字盟誓,但“希望”此时又不知不觉从心底冉冉升了起来,一点儿也不由她控制,期望着有一天,能听到他亲口表达心声。但她却不知人间私语,天闻若雷,发下的誓言使得她今生注定与云飞相爱相随难相飞了。
只见罗彩灵抽出刺伤的指头细看,血已吮尽。云飞在背后看了偷笑,道:“在编花环呀?”罗彩灵看了云飞一眼,却不回答。云飞笑道:“平时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做细致活啊!”罗彩灵闻言,尖声叫道:“是!我粗鲁、我手笨、我不是女人,够了吧!”
见罗彩灵变了脸,云飞急得欲哭出来,一个劲地打耳刮子,道:“这张臭嘴,太不争气了!”打了十数下,脸面已有些臃肿,罗彩灵却无动于衷,好像一尊泥雕。云飞看得心窝凉,按住她的粉肩,道:“灵儿,你别不说话呀!我这人玍呆无一用,根本就不值得你生气啊!”罗彩灵用暗淡的心听在耳里,不理他。
云飞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能贬自己的都贬尽了,罗彩灵仍然似铁人一般,迷望着河水。云飞叹道:“你这种人莫予毒的性格,将来谁能容纳你?”罗彩灵发起性来,道:“那又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去死,也不要你可怜!”说着伏膝吞咽,一声重过一声。云飞如同尘里振衣、混中濯足,好像每一句话都会刺痛她,想到言多必失,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无耐地离去了。
罗彩灵对着小河,赍恨将花环上的花朵一瓣一瓣地扯下,扔进河里,抽泣道:“我就是把它撕烂,也不给你!也不给你……”
云飞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阴影笼在他的脸上,喃喃道:“我想让你开心,却总是在伤你的心。”
过了好久,花环已被罗彩灵扯成碎片,脸上的泪水也被风吹干。云飞来到她跟前,陪着坐下,一语不发。罗彩灵视作不知,一拂额鬓;云飞见了,也一拂额鬓。罗彩灵哭久了,脸上皲不过,取出一块缙绢抹了抹脸;云飞见了,便用袖抹了抹脸。罗彩灵终于瞧了云飞一眼,含有谪责之意,起身就走;云飞倒别有用心,跟在她身后。罗彩灵走得快,云飞也走得快;罗彩灵走得慢,云飞也走得慢。总之,罗彩灵怎么样,云飞就学着怎么样。
这抛砖引玉的法子倒也奇妙,罗彩灵受他逗弄不过,憋不住笑了一声,道:“我好像带了一面镜子。”美人开颜,云飞心中慢慢释怀,指着她笑道:“笑了不是,你终于肯原谅我了?”罗彩灵呶呶道:“有你这种死脸,打骂都不管用,我也只能既往不咎了。”云飞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干嘛小题大作呢,以后别那么小心眼了。”罗彩灵咋舌道:“我小心眼?我才懒得和你鬼闹呢!”
近处鸟语花香,姹紫嫣红,云飞四顾笑道:“既然这样,我何必为了一朵花而放弃一片森林呢!”远处天朗气清,山川相缪,罗彩灵仰首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何必为了一朵云彩而放弃一片蓝天呢!”两人相视笑得合不拢嘴。
雷雨过后,空气特别新鲜,罗彩灵作了几次深呼吸,挨近云飞问道:“嗳,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很丑?”云飞笑道:“你应该对着镜子看,好漂亮呢!我可爱看了!”罗彩灵道:“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告诉你,你以后要是再敢惹我伤心,我就……”她边说边摇动着香肩,云飞问道:“你就怎么样?”罗彩灵吐出小半片舌头,娇声道:“我就像个婴儿一样围着你哭,吵死你,烦死你!”云飞被她咄咄逼得委下身去,双手举在头顶,道:“我的天呀,我纵然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了!”罗彩灵还不饶他,就势把他的耳朵一拧。云飞“哎唷”叫了一声,道:“你为啥揪我!”罗彩灵笑道:“不揪你不听话。”“鬼扯!”云飞笑着把罗彩灵的柳腰一搔,罗彩灵的身躯随之一弹。
罗彩灵嗔道:“你真坏!”胡乱地把云飞一扯,云飞的衣领便被她扯开,露出肩上的包扎,正是罗彩灵那一剑所赐。罗彩灵咬着樱唇,道:“真希望能留下一个小疤。”云飞叫道:“你也太毒了吧?”罗彩灵道:“这是我刺的记号呀,留个小疤,让你一辈子都记得!”云飞一愣,呼吸都鲠住了。
破庙内,李祥爬起身,因不见了云飞与罗彩灵,心里好苦涩,两眼迷蒙蒙地望着神厨中的女神,好像自己一直都是多余的。
罗彩灵抻了抻臂膀,含笑望着云飞,道:“我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呀,觉得现在好像在做梦又不像在做梦,你告诉我。”云飞轻笑一声,问道:“你愿意这个梦醒来么?”“呒~”罗彩灵思索了一下下,笑道:“不要醒来!”云飞望着银蓝的天际,道:“是梦就一定会醒,既然你不愿醒来,那现在就不是梦境。”“哦~”罗彩灵从侧面看云飞,更觉得他有一种古朴而幽远的气质,这种气质也只显露在他的身上。
罗彩灵道:“我自小就害怕雷雨夜,虽然我没做什么坏事,但打雷闪电真的很吓人!”云飞满脸愧意,道:“对不起,昨夜犯错的是我。”罗彩灵拉起云飞的手,笑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提它作什么。”云飞笑道:“还以为你会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呢。”罗彩灵瞅着他,道:“我没这么小气吧!”“是啊!”云飞搔着后脑勺,道:“我真是有眼如盲,不识灵儿高风亮节。”
秋叶被风吹得四处飘洒,美若蜀锦吴绫,罗彩灵宛若一朵红色的木芙蓉对舞金风,盘弄着柳发,道:“嗳,你要对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很丑?”云飞盯着她瞧,答道:“如果说你丑,那世上便没有漂亮女人了。”罗彩灵动情一笑。
云飞道:“你这个鬼丫头专闹古怪,有时候真让人又爱又恨……”话说出口时,发觉无意中吐了肺腑,慌忙打住,正要往别处扯;罗彩灵可会抓住时机呢,眯着眼睛,牵住云飞的衣襟,问他:“让人又‘什么’又恨呀?我刚才没听仔细,你再说一遍给我听。”云飞慌忙道:“我,我忘记了!”罗彩灵眉目一横道:“你说谎!”又软下面孔,道:“我好喜欢听呦,再说一遍嘛~”云飞撇下罗彩灵的小手,道:“既然你没听仔细,你那‘喜欢听’三字从何说起?嘿嘿,好话不说两遍……”话一出口时,又发觉无意中又吐了肺腑,慌忙调转舌头:“不!那个~~坏话不说两遍!”
罗彩灵此时已笑得弓腰捂腹,一只右指指着他,把他指得站也不是,逃也不是,辩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是红着脸,一个劲地干着急。云飞见她还在笑,便急道:“我对你又怕又恨,够了罢!”罗彩灵走过来,揪着他的耳朵道:“你这个赖皮鬼,死都不肯说真话!算了算了,看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放过你啦!”罗彩灵的手一松,云飞便揉耳朵。一霎间,罗彩灵喜得心花俱开,因为,她已真正看清了云飞的心。
云飞与罗彩灵游玩至山嵴,惠风和畅,白鹇啁啾,身上跳跃着琐碎的阳光,天上飘浮着几朵馒头云,山峦就像一颗颗驼峰,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秘密。前面有堆黄土岗儿,罗彩灵雀跃上去,然后“呀呼”叫了一声,从岗上跳下,披肩的头发如浪潮波动,呵呵笑道:“真好玩!”云飞暗笑道:“这也好玩,真幼稚!”
罗彩灵放开怀抱,笑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秋天这么美!”云飞笑答道:“春天是开花的季节,秋天是结果的季节;所以,贪玩的人喜欢春天,贪吃的人喜欢秋天。”罗彩灵在云飞的曲肱上拧了一下,嗔道:“谁说我贪吃了,你这个饭桶!”她本站着高阜处,还嫌视野不够,便扶着云飞,提起脚根,用脚尖点地,望了望远处,视野好像还不够高,又踩到丘垤上,将村厍顷野饱收眼底,见麦秸像一堆堆小山,道:“我真的喜欢秋天,不是因为我贪吃,是因为我种下的心血得到了收获!”
云飞听出话中深意,心窝一酸,双眼不自禁地合上。罗彩灵见云飞闭眼,也跟着闭上双眸,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云飞施主,你终于寿终正寝了!我佛慈悲,善哉善哉!”云飞双目灿睁,鼓着嘴囊,一股闷笑从胸腔喷出,一打她的手道:“小顽皮,休息都不饶人!”罗彩灵缩着身子笑,看着身傍一株常青松,抠着松脂道:“我跟你说呀,我七岁那年用松脂裹了一只斑蝥,现在还藏得好好的呢!”云飞问道:“有什么用呀?”罗彩灵道:“等它变琥珀呗!”“你真可爱!”云飞已笑得眼睛没了缝。罗彩灵咬着唇笑,就像一束芙蓉花儿,早上还是苍白的颜色,中午一过就变得艳红了。
倏然间,云飞眼色严肃,聚精会神地盯着罗彩灵,道:“闭上眼睛!”“难道他要吻我?”罗彩灵的心怦怦直跳,脸上泛起了日晕,忙闭上眼睛。只觉右颊拂过一阵清风,罗彩灵忙睁开眼睛,见云飞手上扼着一条蝰蛇,扔在地上,蛇头已裂,蛇尾还在疯狂地卷打地面。罗彩灵觉得自己好傻,眶中已盈着涓滴,懊丧地抹了抹眼睛。
一对黄麂从视线内跃过,亲亲俄俄,羡煞林中之人;一只信天翁眨了眨翅膀,飞向幽林蜜地。罗彩灵赞道:“好美丽呀!”云飞颔首道:“山外之山,水外之水,这地方的确怡人。”罗彩灵盯着云飞,问道:“这处青山绿水,适合作什么?”心想云飞定然回答:“适合作一对闲云野鹤。”谁知云飞捂着下巴,笑答道:“可作坟地。”
这家伙好不识趣,罗彩灵把脸一阴,道:“我在跟我说话,谁要你回答?”云飞翘起嘴道:“我也在跟我说话,谁要你回答?”
“哼!”“哼!”
俩人一大早都空着肚子呢,天空里的白云就像那豆腐脑儿,可惜看得见吃不着。俩人一前一后地徜徉,前面有几株黑枣树,罗彩灵饥渴难当,欢快地跑过去,捻下几颗黑枣儿填腹。云飞也行到黑枣树前,正欲摘几个充饥,罗彩灵倏然回眸盯着云飞,意思是说,你在学我呢。云飞哪里会不明白,便缩回了手,来个手不碰为净,宁可饿肚子,也不能让这丫头看扁了。罗彩灵咀嚼着黑枣儿,笑道:“真甜呀!”云飞垂着头,吞了几口涎。
迎头来了一位戴着斗笠、扛着锄头的老汉,一边行路,一边用粗犷的喉咙喊着麦黍之唱,精神蛮矍铄的。罗彩灵走在前头,和老汉打招呼:“老爷爷,刚锄完地么?”老汉长满厚趼的手在锄把上摩弄,答道:“是啊!秋垡可重要哩!”罗彩灵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和阳光一样明朗,道:“老爷爷辛苦了!”老汉把锄头耸了耸,笑道:“还好了,腰杆子还挺得过去。”
待老汉去后,云飞上前一步问道:“你又不认识他,干嘛找人家说话?”罗彩灵一扬手道:“打声招呼不就认识了么。”云飞笑道:“你可真够坦率的,好可爱呀!”罗彩灵一羞,道:“真的么?”云飞嗯了一声,罗彩灵笑把云飞肩头一拍,道:“那,你陪本小姐辛苦罗!”云飞咳嗽了两声,道:“还好了,腰杆子还挺得过去。”说得俩人都笑欠了。
罗彩灵把手心里攒着的七个黑枣儿塞在云飞手心里,道:“吃吧。”云飞双手接过,笑道:“你给我的,我就不客气了。”罗彩灵道:“一定要缴光喔!”云飞擦着黑枣儿,道:“包在我身上。”
他们站在草甸子上,只见花草斗芳,蝴蝶翩跹,共绽美丽。罗彩灵扑赶着蝴蝶儿,望云飞道:“我讨厌蝴蝶。”云飞问道:“为什么呢?”罗彩灵道:“它们用美丽的外表遮隐着丑陋的身躯。”云飞点点头道:“说得对,蝶蠋子还对庄稼有害呢。”话虽如此,罗彩灵看着一对对怡然自得的蝴蝶,又不禁深深地羡慕它们。
前方草丛中散来阵阵薰香,长叶卵叶杂糅而生,罗彩灵深吸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兰花和兰草都生在一块了!”云飞蹲下身去,道:“这建兰的异香,还真教人嗅过流连呢!”罗彩灵道:“这兰草身上锯齿排排,倒教人接近不得呢!”两人相顾而笑,多少风情月意,尽在其中。
罗彩灵摘了一束兰花插在发上,问道:“你喜欢什么花呀?”云飞捂着嘴唇,思度了一会子,道:“应该是桃花吧,我也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对桃花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罗彩灵吃吃笑道:“那我就给你摘一把来,让你长久地带在身上,就不会若即若离了。”云飞笑道:“你真好!”“一副花猫巧嘴!”罗彩灵给了云飞一拳头,高兴地嗔着。
清风徐来,她的衣裙随之婀娜,佼丽多姿,那些作娇作态的蝴蝶见了,都羞涩地飞到别处去了。
罗彩灵转首他视,吓吓嘘嘘道:“好像有谁在偷看我们。”云飞四顾道:“哪里有人?你神精过敏吧!”
女儿心难测,几多衷曲不敢面陈心迹,她随意蹒跚几步,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经意地一瞅脚底,几枝**已被**得殃烂不堪,回首一望云飞,道:“当你行走在芳草地上,践踏着花草时,你的心会痛么?”云飞知道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别的心意,微眈片刻,从脚根处撷了一枝烂**,道:“人只会摘盛开娇妍的花儿,当你摘起一束凋零残败的花儿时,你的心里在念着什么?”
爱是心灵之间的传递,他用问题回答了她的问题,天衣无缝。罗彩灵心潮沸涌,此刻好像顺著陡山坡往下跑,终点就是云飞,她没办法停止脚步,紧咬着皓齿,真想对云飞申表爱意。突然感到身边充溢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这颗心嘣嘣跳得好快,又想看他又怕看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云飞见罗彩灵脸色变幻彩霞,笑道:“你怎么了,一个人站着发呆?”
“我……”罗彩灵的心踅来踅去,还是没有勇气,腼腆地抠着指甲。云飞问道:“什么?”
母亲曾在梦中教谕:“你与他一起共餐,如果他喜欢你,会让你先吃。”云飞的确照做了,证明她是喜欢我的。“有了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坦白你对他的爱慕之情。如果你说了,也许得不到他;如果你不说,就永远得不到他;哪怕只有极菲弱的机会,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怕生龋齿而不吃糖是没有必要的,不要在他面前畏葸不前,就算痛,也只会痛一次。想拥有就必须要付出,老是捂在心里,只会让自己更憔悴啊!”母亲好像不停地在罗彩灵耳畔催促,尘网中的她,心里好梗塞,如果不把心里话告诉所爱的人,心结就永远打不开。
云飞见她好像有极重的心事,不禁咕哝道:“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说嘛,委委缩缩的不像你呀!”罗彩灵的心房似要炸开,一霎间突破了那道看不见的障碍,就势扑到云飞怀中,道:“我喜欢你,永远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