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原来今夜有月蚀。罗彩灵一边思索一边摸黑回屋,烛影下,云飞睡的正熟。她靠着云飞蹲下,仔细察看他的衣物,上面竟有几点眇小的红斑,也不知染上去多久了,“是不是他做的?”正想伸手去摸摸,看血点粘不粘手,云飞突然梦呓了一声,翻过身去了,罗彩灵只好收回了手。
“一定是他!”罗彩灵心里一笑,爬上床便仰卧着,弓着脚把被子蹬开睡了,不一刻便入了梦乡。
夜已深沉,皎丽的月光披洒在多梦女儿的身心上,云飞悄悄来到她的身旁停伫了许久,静静看着她熟睡时娇酣的睡姿。就像一朵含苞的玫瑰,通身棘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她挂伤,不知谁能掰开这朵花瓣,采酿花蜜。她在梦中含糊呻吟着谁的名字?用耳听不清,需用心去体聆。大吃一惊的他,慌忙回到地铺上躺下;她的被子上,只是又添了一件薄衣。
次日拂晓,日曛温柔,微风徐徐,鸟雀匝匝,白絮飘室,三人梳洗已毕。在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际,罗彩灵容光焕发,将昨夜唱的词调再次引吭一遍,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不过如此吧!李祥听得神采奕奕,拍手欢呼,云飞一笑处之。
罗彩灵问云飞:“我唱得好听么?”云飞坐在桌旁,饮下一盏茶,爱理不理道:“听你的歌会短寿的。”罗彩灵的脸蛋原来还是九月的苹果,一下就变成七月的苹果了,叫道:“我既然这么差劲,那你跟着我作什么!”云飞笑道:“古人云,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嘛!”罗彩灵气得蓼眉倒竖,李祥快嘴道:“他是个白痴,你若和他这白痴怄气,那自己不也变成白痴了。”罗彩灵听得回嗔作喜,道:“哈哈,你说得对,我才不和白痴一般计较呢!”一望李祥,见他身上腌臢,问道:“你怎么搞的,脏死了!”李祥拈着衣角看了看,道:“噢,昨天采栗子弄的灰。”
罗彩灵计上眉头,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绸衣,抖了抖,道:“我这件衣服也要洗了,就两件并作一件,叫云飞拿去洗了吧!”云飞正饮着茶,听得喉咙一噎,喷出一口茶来,不平道:“为什么要我洗?”李祥忙道:“同意该云飞做的,请举手!”说完便举起了手,罗彩灵连忙跟着举起右手。云飞叫道:“少来了,你们两个家伙怎能随便决定我的行动?”罗彩灵得意地伸出半片舌头,背过身去;李祥走到云飞跟前,拍拍他道:“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嘛。”云飞说不过他们,也只好认命了。
客房里刷刷的洗衣声把不少客人都引来观看,见一位少年卷着袖子在大木盆里搓衣服,煞为奇观,都看得捂嘴偷笑,窃窃私议。云飞最怕妇女们说长道短了,那滋味比坐针毡还要难受,可当着人前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李祥乐得受不了,跑到外面舒气去了,倒是罗彩灵心善,见云飞鼓着嘴,便把房门掩了,没了麻雀,云飞这才如释重负。
罗彩灵拿了一张小槚凳挨云飞坐了,道:“你真好!”云飞用香枧褪着衣服,道:“你明白就好,以后别再欺负人了。”罗彩灵一打云飞道:“嗳,你能把我当作妹妹看待么?”云飞道:“你这丫头真是刁钻古怪,平白无故的又犯什么嗝!”罗彩灵扯着云飞的袖子直摇,道:“我真的好想要你这样一个哥哥!答应我嘛~答应我嘛~”云飞凝眸问道:“可是,为什么呢?”罗彩灵道:“我珍惜你嘛!”云飞心里一甜,故作不知道:“为什么要珍惜我?”罗彩灵笑嘻嘻道:“因为啊,我觉得,大熊猫也没你珍贵!”
云飞一怔,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大熊猫的模样:身体肥胖,笨笨呆呆,肿着一个黑眼圈,身上一块黑一块白,布满了密密的熊毛,一支小尾巴翘上翘下,正抱着一根竹笋啃着。
香枧扑嗵从云飞手中脱通,他霍然起身,叫道:“不许拿我和大熊猫相提并论!”“呵呵呵……”罗彩灵大笑道:“好好好!不说大熊猫了,嘿嘿,金丝猴也没你珍贵啊!”
云飞一愣,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金丝猴的惨样:神农架的深山老林里,一只金丝猴正坐在高树枝上,爱抚着那支可爱茸茸的金黄色斗篷尾巴时,突然中了猎人射来的毒箭,它忍痛攀跃几下,只好把金尾巴咬下,投到荒林里,宁死也不把身上的宝贝给猎人,然后自己栽下树,受猎人千刀万剐,惨不忍睹。
云飞霍然坐下身子,嚷嚷道:“不许、不许、不许拿我和金丝猴相提并论!”“嘻嘻,开玩笑嘛!”罗彩灵拽着云飞的衣袂,道:“我就是喜欢你作我哥哥,好不好啊!”恳切的神情好像逼得人非答应不可。
云飞拿起红绫羽衣,揂了个嘎巴干,逐渐消了气,道:“既然如此,你就得改姓,姓云,不能姓罗。”罗彩灵撩着盆里的枧水,道:“不行,你改姓罗。”伴着满屋飘荡的泡沫,云飞道:“你不改就算了,既然你有恋兄狂,可以找李祥作哥哥嘛!他一定愿意的。”
“谁说我有恋兄狂!”罗彩灵嗔得扼住云飞的脖子直摇摆,翻江倒海一般。云飞可吃不消,喉咙管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放……放手……”罗彩灵放了手,道:“若要李祥作我哥哥……”乍一下舌,道:“他呀,疯疯癫癫的,不过比起本小姐来,还是要逊色一些,所以呀,他只配作我弟弟。我呢,是只撞金钟、不打铙钹的,知道吗?弟弟。”云飞咳嗽了两声,笑道:“小淘气包,趁机占我便宜!要叫我也得叫哥哥,不许叫弟弟!”
“吖!——”罗彩灵高兴得突然大声尖叫。云飞吓得往后一弹,罗彩灵笑道:“没吓到你吧!”云飞叫道:“好生生的,这般大声叫什么呀?”“好玩呗!”罗彩灵咬着唇笑。
“哥~”罗彩灵宛如一只小灰鹊娇媚地叫着,云飞心中徒然一震,看到罗彩灵的笑容,感觉到一些风吹草动,竟恐惧起来,兢兢说道:“灵儿,我……”不待他说完,罗彩灵道:“欸,且住且住,你应该叫我好妹妹才对嘛!”云飞再无法任着罗彩灵,搭着她的肩头,道:“我后悔了,我们不能兄妹相称。”
罗彩灵不管,又叫了一声:“哥!”云飞看了她一眼,眼睛就被她局部麻醉,忙用手抹下眼皮,道:“不要叫我哥,我听了心里害怕!”
他的话隐约地刺痛了她,他的变卦更令她无地可容。
“你害怕什么?你说呀!你害怕什么!”罗彩灵的脸上风起云涌,道:“你说的话真戳人心,是不是你讨厌我,嫌弃我!”云飞无力地摇首。罗彩灵微点了下头,道:“我知道我很烦,很缠人,所以你怕我,是不是?”云飞讷讷道:“你想左了,我……”罗彩灵的脸上风雨交加,昨晚上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意尽数付诸东流,伤心之地再难留人,拂袖而去。
罗彩灵叫云飞作哥哥,云飞竟感到一种只有雪儿才能给他的温馨,这种温馨深深地温沁到心里。他不允许这种感情发展下去,他感到从未经受过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害怕自己会受到伤害,而是害怕爱人会受到伤害。
云飞下意识想起了孤心那段可怕的预言,捂着额头,只觉冷汗如雨,头重如山,瘫倒在地。恍惚间,罗彩灵在眼前哽咽:“我知道,要作你的妻子是不可能的……难道说,我真的连作你妹妹的资格都没有么?”云飞从怨梦中惊醒,逡巡道:“她真是这样想么?……我该怎么办,是收容还是拒绝?”
那鬼丫头最令人不放心的地方,就是没有人能猜测她的心,万一她自寻短见,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此时已不容云飞多想,只好先哄哄她,再得过且过吧。心意已定,他便擦净了手,放下袖子,昨天订下的另一间房还未取消,走过去见房门反拴,便知罗彩灵定在里面,叩了好多声也不见开,便绕到房后,见窗帘紧闭,心道:“她怕人看见,一定哭得厉害。”
且说云飞挑帘推窗而入,屋内也为之亮敞了许多。罗彩灵果然伏泪在案,眼睛也哭红得像两颗荔枝,闻得声响,见是云飞,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道:“你来做什么,我最讨厌你了!”云飞蹒跚向她靠近,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不会说话、二不会处事,你不是总说我是傻瓜么,何必为我这个傻瓜伤心呢!”一听此话,罗彩灵的泪水反而更加急了,忸怩地捂着脸。云飞挤着罗彩灵坐了,劝道:“作人哪,心怀要放开旷些,别这么小鸡肚肠了。”伸指想替她抹泪,罗彩灵把云飞的**到一边,将头侧过去。
云飞道:“别动肝火了,你不是度量很大么?作茧自缚可是会伤身体的。”伸手又想替她抹泪,“你烦不烦呀!人家躲你也躲不及!”罗彩灵再一次把云飞的手扒到一边,用食指把双耳堵住了,闭上眼时,两箸泪又被挤出眶来。
云飞心涌一计,笑道:“别哭了,眼睛哭瞎了,变成瞎婆婆才好呢!”耳朵堵住了还是听得见,她连忙止住哭,拿出一块丝缬擦鼻子。云飞道:“别擦了,擦成塌鼻子才丑呢!”
罗彩灵经不住谑逗,脸上露出了没法掩饰的笑容,推了云飞一肩,道:“好坏呀你!”博得美人一粲,云飞全身紧绷的肌肉好不容易松驰下来,只要她一笑,就什么都好了。
云飞道:“我思量过,你要我作哥哥,我便作你的哥哥吧,只要你开心就好!”罗彩灵的脸色已明显泛着微红,云飞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些东西的确用钱买不到,可是没有钱就什么都买不到’,你说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是否就是指我作你哥哥呢?”虽然云飞已说中了一半,罗彩灵还是发觉云飞是在乎她的,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我说的话,真好!”云飞搔首笑道:“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你昨天才说的一样。”
云飞的气息近在咫尺,罗彩灵心头一热,就势扑在云飞胸前。云飞嗅得香劲儿扑鼻,身上发起烧来,不敢推开她,怕又伤她的心,只好把脖子仰得老高,浑身都不自在。罗彩灵得了怀抱,可怡然自得呢。
“你出汗了。”“是么,天气真、真热!”“你骗我。”“我没骗你!”“不用再说了,你每次说谎都会写在脸上。”云飞已预感到暴风雨即将到来。
一座大妓院翠香院里,外面大红灯笼高挂,里面嫖客来来往往,妓女游走,谁会知道后院的厢房里几位武林高手在商议要事呢?有红教教主段筱,年逾古稀,目光炯炯,坐在虎皮大椅上,左厢立着手下金字三使者,右厢立着铁爪飞鹰。这铁爪飞鹰奉蒙古将军阿术之命,缉拿螭遢狂侠,暗地里想法子赚取青龙宝珠。段筱哪有不知其居心之理,对他口里兄弟,背地仇人。
金钩使者张文道:“如今,有螭遢狂侠陪罗彩灵寻青龙宝珠,螭遢狂侠武功高强,咱们该如何处之?”金钱使者张汉波一摆折扇,笑道:“力拼不如智取,咱们只需调离螭遢狂侠,擒住罗彩灵,以刑逼问她青龙宝珠的下落,螭遢狂侠担其安危,必不敢乱来。”铁爪飞鹰笑道:“红教金字三使者名冠天下,还会怕那初出毛茅的小孩吗?”金枪使者张华南叫道:“咱们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怕过哪个!古语道,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不如由我前往一战,我就不信那小子有如此神功!”
铁爪飞鹰笑道:“依我看,不如你们三人一起去胜算较大,一个人去岂不白白送死。”张华南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铁爪飞鹰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不想平白少个兄弟。”金字三使者皆要发作,教主段筱道:“各位切莫失了和气,螭遢狂侠目前身份未明,犯不着与其结梁子,此去应智取。”张华南满面怒火,跪拜道:“教主,这次你一定要答应属下,属下不愿被人辱为缩头乌龟,不成功,便成仁!”张文与张汉波也叩拜道:“属下也想会会螭遢狂侠。”铁爪飞鹰冷笑道:“早就说了嘛,一齐去也许还可以自保。”金字三使者皆怒目相视。
段筱扶起三使者,笑道:“各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飞鹰老弟,你与我这些属下不知上辈子结了什么怨,非要责难他们,就算他们无用,我也自会**。”铁爪飞鹰一揖,道:“多有冒犯,还望各位海涵。”金字三使者只是一哼,段筱道:“罗毅造就了八所地下囚室,按八门在江南排列,称为白虎堂,每一堂便是其一分舵。那日郑华大闹天人教总舵幕阜山,罗毅受了内伤,正是天赐良机,咱们可逐一破之,如八大白虎堂被破,天人教无根矣。擒罗彩灵之事就交给金枪使者去办,切记,你的目的只是设计擒她,最好不要与螭遢狂侠发生正面冲突。”
张华南大喜,欣然领命,提步就走,被张汉波拦住,道:“二哥,螭遢狂侠武功实在太高,千万不要硬拼。”张华南大笑道:“三弟何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心里有数。”提着虎步迈出大门。段筱道:“白虎堂坚不可摧,专为困束一流高手所设,攻打极其艰难。前日得了西藏喇嘛摩纳子的书信,派其高徒“逻娑双雄”前来相助。”张文道:“教主,咱们中原武林的纷争何必要把西藏的妖僧引来,何况摩纳子与其徒弟黑三煞都是被黑白两道所不齿之徒,咱们何必与其结交。”段筱笑道:“一人技短,二人技长,有“逻娑双雄”这样的高手相助,较易成功。嘿嘿,与我有利我便用,何必在意他人言辞,此战还有劳二位与飞鹰老弟了。”铁爪飞鹰笑道:“教主高见,我愿助一臂之力。”张文与张汉波满脸不屑。
宋元鏖战,官吏迫胁良善,凶于虎狼;百姓受官府鞭笞,遭朝廷刑戮。耕者死于田,路者卒于蹄;河水臭,原自肥;城邑笼狼烟,鸟兽多于人。
只有儿童不懂得战乱无情,黄沙敝野,村坞廓落,有一六七岁的孩子拿着一个热番薯,高高兴兴地啃着回家。几个红教教徒骑着高头大马,视儿童如草菅,铁蹄躐踏过去,将小孩和番薯一古脑踏得稀烂。马上的人道:“刚才好象踏死一个人。”“踏死个把人有甚么好说的,金枪使者吩咐咱们得在正午赶到,他那气管炎可冒犯不得,再快些!”说完又给马扬了一鞭鞘。煨桑还未熏,一群眼疾的秃鹫就落下翅来,把儿童的尸体胡乱撕噬得七凌八乱。
满天卷云下,三匹皎皎白驹平沙遮道骧驰而来,马鬣飘扬,视前方的秃鹫如草芥,横冲直撞,狯黠阴险的秃鹫避着锋头,惊翅在天空盘旋片刻,待三匹白驹擦着骨殖远去,又俯冲下来,争相啄肉,不待肉尽,绝不善罢甘休!
只见前面有一位标梅女人穿着荆衩布裙,坐在路旁掩面哭泣,情色好不凄惨!三匹照夜白在她面前遏止,云飞翻身下马,近身细语问道:“姑娘怎么了?”那女子没反应,依旧以白绉拭泪,罗彩灵与李祥也先后下马。云飞道:“姑娘若有难处,请告诉在下,若力所能及,定当鼎立相助!”言罢,在女子面前伛下了身子。忽然一道寒光在眼中闪过,女子手握一把三寸匕首夹着飕飕阴风出其不意地攮向云飞。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罗彩灵与李祥吓得呆若木鸡。幸得云飞机敏,侧身躲过,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一撇女子的手腕,匕首落地,右手掌凹曲成杯状,扼住女子的粉颈。罗彩灵忙抢先拾起匕首。
那女子被云飞管住,叫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也是天不绝你,给我一个痛快吧!”云飞质问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暗算我?”那女子一副昂然自若的样子,道:“告诉你,让你以后死得明白,红教出重金聘请各路英雄剿杀尔等。我是东瀛幕府女忍者‘铃木静香’,专程取你们的狗头。今日我失手,哼,日后你们就没这么走运了!”云飞见她只是被人利用,不忍加害,手一松,叹道:“我不杀女人,你走吧!”铃木静香先是一惊,后摸着泛痛的脖子,道:“别以为你不杀我,我就会感谢你。哼哼,你大错特错了,迟早我会卷土重来的!”说罢脚根踊跃,落荒而逃。
云飞的恩慈大出李祥和罗彩灵的意料之外,李祥叫道:“这种人留下只会遗害人间,你不杀她,她反而恩将仇报!”罗彩灵把匕首扔掉,道:“你迟早要栽在女人手里。”云飞盘弄着缰绳,笑道:“早就栽在女人手里罗!”罗彩灵的脸蛋倏的一黑,蹴了云飞一腿,嗔道:“什么时候了,谁和你说笑!”李祥接声说道:“他这人哪,就是死到临头都不知死活!”云飞道:“少在这儿耸屁股拍巴掌!”李祥恺然一笑。
听得牛喘不断,迎面走来两个西藏喇嘛,打逻娑城来,生得一般模样,像对豆荚,都头戴绒锦帽,耳根垂金圈,身穿血红禅衣,生得拳眉鹰眼,鼻高如山,刺发蓬松,钉牙狮口。李祥见到番僧,心中起了捉弄之意,道:“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云飞把他拉住,道:“没事你搭理他们作甚!”李祥道:“玩玩嘛,那么认真做什么。”云飞道:“和番僧勾通要讲番话的,你会吗?”李祥笑道:“我说的番话连番僧都听不懂。”罗彩灵听得捂嘴笑。
俩番僧已走进,都年近五旬,一个手摇播郎鼓,一个拿起糌耙就往嘴里塞。李祥用指甲蘸了一些泥,在额头上画一“卍”字,冲着他们大叫:“佛祖现身,小儿们还不跪接!”两个番僧为之一怔,李祥见他们不明就里,心里有了底,戏骂道:“我是你爹,你是我儿!”俩番僧还是冬瓜掉进河里——不懂。
罗彩灵乐得合不拢嘴,云飞把李祥扯回来,道:“戏弄人家也要有个分寸。”望番僧一抱拳道:“两位上人,我们有要事在身,不打扰两位了。”李祥正欲上马,却被一番僧牵住,从怀里拿出一本贝叶书递给李祥,吱吱咕咕地说了一通鸟语,不知他有什么指教。李祥把书翻了几页,摇头道:“我看不懂,也听不懂,帮不了你们。”把书随手一扔,哗哗地掉在地上,两个番僧见李祥胆敢如此糟蹋贝叶书,不禁大怒,把书捡起拍了拍灰,放回怀中,指着李祥吱吱歪歪地乱叫一通。
罗彩灵望李祥道:“看情形,你有麻烦了。”话犹未了,李祥已被一番僧捽住衣领擎在半空中。手不摸天、脚不着地的滋味可不逍遥,李祥骂道:“死秃子,放我下来!”云飞却不是等闲的,右手一扬,砉的一声,隔空点了番僧的内关穴,他手臂一麻,李祥扑嗵摔在地上。
番僧忙自解穴位,饿虎咆哮一声,把怒火焌烧到云飞身上,两人间隔三尺,双眼对双眼,纹丝不动。过了一盏茶的光景,番僧额头上滴汗如雨,云飞态然自若。李祥已爬了起来,问罗彩灵:“他们为何不打?”罗彩灵道:“所谓动亦是静,静亦是动;他们其实已过百招。”
“还有这档子事!”李祥也狠盯着另一个番僧,那番僧被李祥瞪得火起,唔哇叫了一声,蓄了内劲一掌拍来。“不是动亦是静,静亦是动么,你为什么要来打我!”李祥吓得手都不知长哪儿去了。“糟了!”罗彩灵眼快,忙伸援手去抵那一掌,以她的内力恐怕斤两不够。
番僧的掌风灼热偈勇,好似一个火炉向李祥投来。倏然一声爆响响彻云霄,李祥摸了摸自己,身体还在;罗彩灵的手也并未与番僧接触分毫;嚄,番僧却径自往后滚了两滚。原来云飞分心把那掌接住,指着李祥狠骂一通:“你白痴啊!”那一掌若拍在他菲薄的身上,焉能有命。李祥揉着胸口道:“好险啊!”又指着番僧骂:“死胖头鱼,看我等会儿把你宰了煮汤喝!”
俩番僧受云飞不明不白的挫弄,于心不甘,正欲联手还云飞颜色。忽然一阵阴风呼啸,天上落下一人,此人骨瘦如柴,尖嘴竖耳,满身妖气。俩番僧见之,都毕躬毕敬侍立一旁。那怪人暴叱一声,钢筋铁爪往云飞的肩胛骨抓来,透着极浓的血腥味。
“黑血爪!”云飞大叫一声,杀父大仇在心头震荡,如是黑蜈蚣,当千刀万剐,纵然不是,也誓必除之。眼中刀光闪耀,吸腹凹胸,双肘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弧,内力如水凝聚,涌涌风起,头发上扬,煞时间,天地突变,黄沙飞旋,拔土扬尘。
“伏羲掌!!”怪人与两个番僧心中大叫一声,怪人忙不迭地收了肉掌,他们深知厉害,驾风逋逃,一晃不见。“哪里走!”云飞起跑数步,然后一举躜起,就似大雁冲飞。山林如麻,耳里风啸,追敌之顷,心中却在乘除,惦记挚友的安危,只得撇头回来。
罗彩灵见云飞去不了一刻就返来了,笑道:“你办事倒挺利索嘛!”云飞道:“哪里,我放他们跑了。”接着把自己的深仇大恨细诉一遍。罗彩灵叹道:“想不到你身负血海深仇。”又探问道:“我们的安全比你报仇还重要啊?”云飞道:“仇可迟些报,但人死就不能复生了。”李祥把云飞一拍,笑道:“你真是我的铁杆兄弟!”罗彩灵满腔春意,只未表露出来,跨上鞍鞯,把着辔头道:“还磨蹭什么,赶路罢。”
四野彤云布,熙阳妆金点翠。尘头起处,皎鬃颠抖,三匹照夜白压地飞来。前方有座酒家,房檐上挑出一个酒幡,迎风飘摇。门首有两人扶着一人当道呕吐还帮其拍着背,只见黄的黑的、稀的干的都从那人嘴里唩出,原来是刚刚喝猛了酒所致。这些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不会喝酒又喜欢装大人的样子,还有一人躺在里面的**呢。**的家伙为显示自己的本领,一进店,菜也不曾吃,空腹咕了三大碗,早已中了酒毒,危在旦夕。
云飞看那少年呕吐得难受,下马想问端的。罗彩灵把云飞拉住,对那些少年正眼也不瞧,道:“别管他们,活该!”李祥也白了他们一眼,道:“自作自受,咱们换家吃酒。”云飞只得将一颗热心肠恝置。
奇异事还没完呢,前方是一大镇,云飞仨踏入甬道,只见街头有一胖女人化妆化得好可怕,嘴比血红、眼比铃圆、眉比线细、脸比雪白,体冒芫荽香,腆着胸脯走起路来故意一跩一跩,膏肥的双臀斜正起伏,妖冶焕发,可是,却得不到一个男人的青眼。骙骙的照夜白上,罗彩灵艳丽非凡,格外醒目,不少人因回顾罗彩灵,把颈子都扭歪了。女人们都瞧得不是个滋味,都是一般爹娘生的,她为何偏偏生得标致!
前面就有一酒馆,这地方是人间最为喧嚣之地,远远的就听见酒馆里面似汉人与蒙古人打仗一般热闹惊险,人听着就想像得到千军万马厮杀腾腾的壮观场面。原来十几张大桌上坐着百十条大汉,卷着袖口,操着铁拳巴掌,讻讻纷嚷。“哥俩好呀!”“四喜呀!”“五魁手呀!”“七个巧呀!”“八匹马呀!”“满堂红呀!”来来往往,像拉锯一样,声音则似破锣猛敲,这时才能领略到,人的喉咙究竟到什么地步才是极限。
罗彩灵在“义祥楼”前下马,进店解面拂尘,脚刚踏进门坎。
哇呀!——人间竟有这等脱颖的丽花!
只教猜拳的愣了比划,夹菜的掉了筷子,喝酒的连涎水都浠了出来,扫地的停了笤帚,吃东西的把食物强哽下肚,坤伶止住了嗓子,抹桌子的丢了抹布,端茶饭的哐铛锵锵,算账的不知数到了几,跑动的撞了墙,徐走的踢翻了桌,浇花的淹死了花,无事的张大了嘴巴。一霎间,仿佛时间都为她凝固了。
倏然间,那些市井之徒纷纷打起唿哨来,比到戏馆还热闹十分呢。这家店主本就是个眨巴眼,见了罗彩灵,早已肉消骨化,眼皮子眨得更快了。此时脑袋一摆,会过神来,连忙下得柜台,亲自拖椅子、抹桌子、铺红布,象摆酒席似的,嘴里嚷道:“某某,快端盆热水,拿条新毛巾给姑娘净面!”又吩咐:“某某,快去沏壶好茶让姑娘解渴!”自己则躬背阿谀:“姑娘打哪儿来呀?”
“打天上来!”罗彩灵顾着贪顽,便与店主胡缠起来。店主竟然信以为真,叫道:“嗳呀!原来是仙女临凡,光顾小店,小店所生之辉如同漆金。奇缘!奇缘!”叫手下把“义祥楼”那匾拿掉,为了曲意逢迎,重新漆了一匾“仙女楼”,又哈腰道:“敢问仙女想尝些什么?支会一声,马上送到!”罗彩灵饮着上好的屯绿茶,调皮地说道:“可要钱么?”这一笑美若碧桃,只教店主看得眼睛发直,想都没想就应道:“不要,不要!”罗彩灵道:“那好,拣最贵的上十种罢。”把精致的茶杯随手一扔,早被店主接住,眯着眼道:“聿请仙女恕小人唐突,敢位仙女芳名如何?”罗彩灵吃吃笑答道:“嫦娥。”话音刚落,店主已五拜三叩首了。
三匹照夜白已被牵入厩中好生喂养,洗脸水和热茶都端端正正地递了过来,店主将饭菜和客房都挑尖儿地安排。在客人们目不交睫的眼光下,罗彩灵走到一张桌前,夹了一根豆角尝了尝,道:“嗯,豆角好吃。”客人们闻此瑶琼之言,都争着点豆角,今日镇上豆角缺货便因此而起。
看见云飞与李祥尾随在罗彩灵身后,客人们都恚恨得牙齿痒痒的。为此,云飞与李祥不敢与罗彩灵宿同一间房了。
佳人房中,书窗应自爽,灯火夜偏长。罗彩灵研着端砚,手秉一杆湖笔,蘸着徽墨,偷偷将云飞的名字写在宣纸上,注视得一个劲地遐想。宣纸上已堆满了数十字“云飞”,罗彩灵连最间隙的小缝也不放过,轻轻写下“云飞”,边写边傻笑。
一人在罗彩灵身后冷不防大叫道:“灵儿,你干什么?”罗彩灵打了一个寒噤,转身将墨汁未干的纸收在背后,原来是云飞嬉皮笑脸地朝这边走来。罗彩灵嘟着嘴道:“喂!你这人好没规矩,怎么突然间跑到人家房里来,至少也应敲敲门嘛!”云飞笑道:“我原想,你这个陀螺屁股,没一刻闲的,偷偷进来一窥,原来你也有闲着练字的时候啊!写的什么,给我瞧瞧。”他一边说“拿来”,一边抢罗彩灵手上的纸,罗彩灵慌忙躲闪,躲到没地方躲了,便临时旋撺地把宣纸揉成一团往怀里塞,挺着胸脯道:“你来拿呀!”云飞没辙,只得罢休。
罗彩灵见云飞不好意思了,笑道:“真奇怪,和你们一起玩,我什么都不用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真使我意,比不得在我爹身边,一举一动还要看他那张柿子脸。”云飞摇头笑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找到青龙宝珠后,你就得独个儿回去作小柿子啦!”罗彩灵道:“你真能为我取来么?”云飞道:“别说什么青龙宝珠了,就是骊龙项下的夜明珠,我也为你取来!”罗彩灵听得眉清目爽,道:“一言为定!”云飞道:“一言为定!”“拉勾拉勾。”两人都伸出小指勾了两勾。
“你真讨人喜欢!”罗彩灵推了云飞一下,道:“嗳,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云飞答道:“我喜欢不讨厌的人。”罗彩灵脸一黑道:“废话!”
两只尖嘴的画眉鸟立在窗台上,呖呖对叫了数声,还相互摆动着长尾呢。云飞转视着罗彩灵,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道:“你猜,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独处时,通常会玩些什么呢?”这话最令人想歪,罗彩灵打了一个冷颤,涨红了脸道:“不,不知道!”戋戋绣手不自然地搓得裙角。只见云飞打开一个稷纹瑊石盒,取出一支眉笔,道:“我替你化妆吧,将你描得漂漂亮亮的,这才像个女人嘛!”“谁要你描眉!”罗彩灵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深吁了一口气,她已将裙角搓成一根棍棒了,松开手来,那地方还翘着皮、泛着皱呢。
“磨镜咧,磨镜咧。”街头传来工匠的喊声。罗彩灵往窗外瞄了瞄,又好像感到失落了什么似的,突然想起云飞说的最后一句,连忙叫道:“喂!‘这才像个女人’是个什么意思!”说着便扼云飞的脖子,云飞手中的眉笔掉地,只有俯首称臣的命,待被她修理完毕,云飞整理着凌乱的衣服,道:“你是一个女孩子,就应该珍惜自己最美丽、最圣洁的身体,尽力地保护好才好呀!”罗彩灵将手兜住云飞的颈子,道:“那样多麻烦,反正你也不当我是女孩子,那你当我是男孩子好啦!”“真拿你没辙!”
栾木桌上摆有一盆墨菊,还围着不少水果,青红姹眼。罗彩灵道:“你肚子饿么?”云飞道:“有一点吧。”罗彩灵便把桌上的香蕉剥给云飞吃,云飞问道:“这些水果从哪儿弄来的?”罗彩灵道:“是那个色鬼店主送来的。”云飞笑道:“你蛮受男人欢迎嘛!”罗彩灵道:“那些人只知道看人的外表,我好讨厌他们!”云飞道:“谁都喜欢漂亮人儿,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值得讨厌的?”罗彩灵看着窗外曛黄的天际,摇摇头道:“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天生的,美与丑都是父母所赋予的,自己又不能更改,一个人若长得丑些,这并没有什么罪过啊!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脸上的丑陋而瞧不起他,我不过是比别人幸运一点,看得稍微顺眼些而己,仅此而己。”云飞一边听,一边深深地望着她。
罗彩灵一笑,道:“谁不爱美呢,但是,美丽不是一切。”拿了一根又粗又圆的香蕉,道:“我给你作个比较。”说罢用手捏挤香蕉,将它弄软,道:“你看这根香蕉,虽然都黑软了,却可以吃,不像那些由根开始腐烂的香蕉,就不能吃了。看人也一样,不能只看外表,脸烂并不代表心烂。”接着拿起一个苹果,用内力扳成两瓣,里面竟有一条小虫和被它蛀的黑洞,道:“你看,外表美的东西,内涵也不尽然美吧!”
云飞听得荡气回肠,感到她太不一般了。罗彩灵道:“不仅如此,美丽的蕈也大多是有毒的。”云飞接口道:“还有少数美丽的蕈是无毒的啊!”罗彩灵咬着唇笑,云飞发觉话音太过直接,令人产生错意。
罗彩灵眼中闪亮晶晶,道:“人与自然是亲密联接的,所以,爱人也是一样的,不能只爱外表,就算我很漂亮,在他心中现在是第一位的美女,但以后,他若再遇到容貌胜过我的女人,他就要翻转来追求那更美的。我如果也爱外表,看到脸孔俊过丈夫的男子,我也去选那更俊的,则夫妻之情不过是一场花梦。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算男人再英俊,女人再美丽,几十年后还不是和别人一样,衰老得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我喜欢有内涵的男人;因为,只有内涵永远不会衰老。”言罢望着云飞,道:“我不要求他十全十美,只希望他能容纳我的缺点。”
云飞感到有一种无明的紧张,感到雪儿和罗彩灵就似两座岌岌大山,自己则被夹在山岬间,不论向哪边仰望都会感到头晕。
等了一会儿,罗彩灵苦笑道:“我肚子突然饿了,去吃点东西。”起身便走。云飞想挽留,又开不了口。
李祥独自闷在房里,又不懂得静心养性,烦不过便从囊中取出金珠子,放在灰色的瓷碗里轱辘辘地转。
罗彩灵觉得自己好没用,只好来到喧闹的店里独自喝闷酒,因为,只为喧闹才能解除孤独。酒后心轻,万事如鸿毛,不如醉还醒,醒还醉。客栈的大厅之内,她娇巧之躯就似泥中孤莲,客人们的眼神都在她身上打转,只看她一眼,几乎都要晕眩。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闷热,石板地也在出汗。一个中年壮汉嘻嘻哈哈地在罗彩灵对面坐下,笑起来龅牙齿外露,嗲声嗲气道:“姑娘,一个人喝闷酒,可是为了情哥哥么?”见罗彩灵面不改色,又道:“哥哥可粗犷得很哩,恰巧今夜没事,陪你一个通宵,好么?”
“滚!”罗彩灵把一盏酒泼在龅牙齿脸上,对他怒目相视。
且说云飞,自罗彩灵离去,便局促在房里,胸填万斛愁,不知如何宽她的心。听见罗彩灵的叫骂声,忙跑来寻端倪,见她受人轻薄,正欲施救,转念一想:“这几个无赖来得倒是时候,不如此刻逗一逗她。”其意已定,便找一空位坐下。
眼前这等鲜花嫩柳怎能轻易放过,龅牙齿抹了抹脸上的酒水,系在手腕的銮铃丁丁的响,凑到罗彩灵跟前,道:“小妞的脾气倒不小呢!啧啧,老子的脾气可正对着你的胃口哩,不如咱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百年争吵如何?”说罢伸手旁若无人地撩动罗彩灵稠密的头发,云飞看得紧捏着桌边。罗彩灵羞怒相加,一拳击出,被龅牙齿闪身躲过,讪笑道:“想不到小辣子还会武功呢,真真与哥哥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了!”
“住口!”罗彩灵气得抓起盛酒的钫壶,狠力往龅牙齿的脑门子砸去,龅牙齿轻易抓柱壶把,对着壶口往嘴里灌酒,得意地笑道:“多谢姑娘送酒的美意!”见云飞坐在五尺远处袖手旁观,罗彩灵的眼神便向云飞求助。可云飞此时却不肯出手,笑着咬了咬唇,意思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会处理么?”罗彩灵感到揪心的痛苦,双拳攥得似铁块。
龅牙齿的四个同伙本在蠢蠢欲动,见龅牙齿得势,在一旁齐声叫道:“嬴兄不要一个人吃独食嘛,却把铁哥们抛在九霄云外了!”说着说着,都明目张胆地围了过来,向罗彩灵打榧子,其中一人嬲笑道:“姑娘是哪家的闺绣,可要咱这潇洒快婿否?”又有一人打撺鼓儿:“姑娘愿陪我们中间的哪一个,别不好意思嘛,请随便挑,挑中的定当舍命陪牡丹咧!”另一人假正经地张臂拦住他们,道:“不得对姑娘无礼!”又摸出一绽银子,回头对罗彩灵笑道:“王孙公子们常幸楚馆秦楼,不过花钱买美姬一笑,姑娘容颜绝代,小生愿出纹银十两,可否买得姑娘花容一绽?”同伙们忙帮腔道:“纵不能与姑娘**收苞、进出花蕊,若博得花容一绽,也是极好的!”罗彩灵为之面红耳赤,懑愤地望向云飞,喊道:“云飞,把他们给我赶走!”
云飞心里一笑,道:“你不是最喜欢搂着男人么?现在有这么多的男人让你搂,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话虽如此说,却时刻警惕着。罗彩灵气得作不了声,脸憋得紫胀。龅牙齿拍着巴掌,抑扬顿挫道:“你的情哥哥倒是个识时务的,晓得惹火自烧身呢。姑娘就别害臊了,偿了人家的心愿嘛!”一同伙道:“嬴驸马仔细些用,莫忘了留些尘香给咱们臣下的。”龅牙齿道:“咱兄弟装一条裤裆的,还不放心兄弟我吗!”话音未了,一把牙筷已从罗彩灵手里射出,龅牙齿颇有武功,一式老虎剪尾,侧身闪过,狼狈们咋舌道:“嬴驸马**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啊,这妞子狠着呢!”龅牙齿道:“不辣的女人没味儿,我既作得东床娇婿,就定然镇得住她!”又冲着罗彩灵道:“哥哥早已磨好枪、备妥剑,只待冲锋陷阵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