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儿一愣,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什么演戏?什么骗他?”梅朵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和崔度,明明早就奉旨完婚了,干嘛不跟我师父哥哥明说?你们要瞒他到什么时候?你们夫妻二人怎么忍心如此捉弄师父哥哥这样的好人?!”梅朵说着,眼眶中已噙满泪水,恨恨地瞪着公主。随儿手一送,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喃喃道:“剑南知道我成婚的事了……剑南知道我成婚的事了……”
梅朵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有一个崔度还不够,还想方设法勾着我的师父哥哥,难道你还想瞒他一世不成!还有你崔度!枉你还是个堂堂的凤翔节度使,做出这种荒唐事,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崔度张口结舌,扶着哀哀欲绝的随儿,猛一跺脚,对随儿道:“公主你不必悲伤,我去找李剑南,我去和他解释清楚!”梅朵冷冷道:“有这个必要么?我看你还是好好哄哄你妻子,不要看害不到人了就这么不高兴!”
崔度怒道:“你住口!我们、我们三人之间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应该介入的!!”梅朵也甚是恼火,双手一伸,日月双轮已转于掌心,随儿抬头,无力地对梅朵道:“梅朵妹子,你别怪崔度,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梅朵看着随儿这一会儿工夫就变得憔悴的容颜,迟疑了一下,将日月双轮放回鹿皮囊中,凑到随儿近前。随儿挽起左手臂上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道:“你看。”梅朵依言看过去,见那一片雪白的小臂上,却有一点朱红,艳如滴血。梅朵不明就理,忽闪着弯月般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随儿,随儿轻声道:“这是‘守宫砂’,每一个在宫廷出生的女子,一生下来都要点的,在男女欢好之后,就会自动消失……是用来验证女子婚前是否贞洁的……”梅朵惊呼了一声,指着随儿臂上的守宫砂,道:“那你、那你和崔度结婚十几年,怎么还——”
崔度凄然一笑,道:“因为我和公主成婚这十几年来,从未行过夫妻之礼……我、我连吻都没有吻过她一下!”随儿低声道:“不错,我们当初成婚,完全是为了让仇士良消气,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保住我父皇的性命和大唐的基业。我和崔将军有言在先,我们只做表面夫妻,一定要等到——等到和剑南的凉州之约后,如果崔将军赢了,我们再做真正的夫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念着剑南,自从他在长安城下吻了我,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会想着他……他也会想着我……”
崔度潸然泪下,扭过头去。梅朵呆在当场,一时脑中嗡嗡作响。随儿搂住崔度,哭道:“夫君,我知道你这十几年来的苦!我也知道,你经常会在后半夜来到我的房中,帮我掖好被角,还那么看着我,但却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崔度背部不断起伏,却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随儿伏在他背上,呜咽着道:“我虽然对不起剑南,可是我更对不起你,毕竟,你也是一个如此优秀的大好男儿,却陪着我这样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虚耗了自己的青春……”
崔度回头,将随儿紧紧搂入怀中,哽咽道:“公主,随儿,你千万别这么说,崔度有幸娶到你、有幸和你十几年朝夕相伴,平生之愿足矣!我知道你喜欢李剑南,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我现在就去找他和他说清楚!我要他娶你,好好照顾你,只要你高兴,我不和他争,真的不和他争了!”说着崔度松开随儿,摇晃着就要起身,随儿紧紧抱住他的腰,嘶声喊道:“不要去!不要去!我谁也不嫁,我只嫁你!!”崔度猛然回身,再次紧紧搂住随儿,二人抱头痛哭。
梅朵呆呆地转过身,掀开帐帘,迈出去。脚下被绊了一下,她低头,那是一个熟悉的粉红色的小包袱。梅朵蹲身,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就是解不开包袱上的结儿,梅朵双手抓住包袱,用力一扯——包袱裂开,地上散落的,是她的那些衣物和物品,梅朵茫然站起身,转着头,寻找着。她知道,她的师父哥哥刚才一定就在附近,可是这兵营之中,又哪里有师父哥哥的踪影。梅朵强迫自己停止任何思考,她只知道现在要赶往刚才离开的月牙泉,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轻功,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她只希望,师父哥哥现在就坐在昨晚向她承诺一心一意对她好、陪着她在日月雪山上过一辈子的地方等着她,可是,那里没有人,梅朵不相信,梅朵跪下来,用手挖那里的沙子,她只希望,师父哥哥就藏在沙子下面,一挖就可以挖出来——终于——梅朵停手,坐在地上,对着苍天,放声大哭…………
罗秀在崔度来讨敌要阵之前的一段日子,还是满得意的,枪挑两个义军副将,又和义军的副帅、大名鼎鼎的张淮深战了个平分秋色,让他在凉州的吐蕃兵将中威望如日中天。他相信,这样下去,不用多久,那个经常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烛卢巩力就要老实了,毕竟,在军队中,是要靠真刀真枪说话的,烛卢巩力再诡计多端,奈何连把大刀都举不起来,这样的人如何带兵打仗?好在,那个曾经打败过自己的磨离罴子已经一命呜呼,而尚延心又降了大唐,想想现在吐蕃境内,真没有什么人是自己的对手了。只可惜,崔度来了,李剑南会不会也来了呢?罗秀自己知道,虽然嘴上说不怕这二人,但这二人实在是各方面都太厉害,然而,也只有和这种强手的较量,才能使自己真正提高,所以,出来迎战崔度,又让他十分兴奋,毕竟,现在,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平起平坐地和心仪已久的小将军崔度交锋了!既恐惧又兴奋,他的脸孔微微发红、发胀。
崔度一见罗秀,先把六神枪挂回鸟翅环得胜钩上,笑着一拱手道:“罗统领别来无恙。”罗秀一愣,他本以为崔度会痛骂自己投敌变节,却没想到他这么客气,当下握枪在手,还了一礼,道:“崔将军请了!今日是两国交兵,大家以前虽是同僚,今日动手,也不必容情!”崔度将马向他略微靠近了两步,因为崔度手上无枪,罗秀也没怎么防备着,崔度伸过头去,道:“我当然不会容情,对付你这种败类,小将军我向来狠毒!”罗秀大怒,抬手就是一枪,崔度早已将六神枪握到手中,两枪相碰,崔度却似乎未尽全力,枪身被罗秀一撞即开,罗秀反因用力过猛,在马上身子一晃,二马交错。第二枪,罗秀小心了许多,挽了一簇枪花,虚虚实实,罩住崔度整个前胸,崔度手中六神枪虚晃一下,并不接招,打马就向自己阵中跑,还一面回头道:“来追我啊,试试我的回马枪!”罗秀知道崔度是诈败,心中疑惑,怎敢追击,当下鸣金收兵。
刚一进城,就看到从城墙上下来的烛卢巩力脸色不善,罗秀一拱手,道:“幸不辱命,打败了崔度!”烛卢巩力干笑了一声,道:“罗将军辛苦了,在两军阵前叙叙旧,再无关痛痒地比划两下,实在是颇为辛苦!”
罗秀一皱眉,道:“烛卢巩力将军多心了,我既然降了吐蕃,自然为吐蕃效力。刚才和那崔度并没有说什么,想来他是怕了我,想诈败引我上钩,我岂能中计!”烛卢巩力点头道:“能让名满天下的小将军崔度不战而逃,罗将军果然够威风!希望明天,你能和他真刀真枪地打,你不是最想和崔度、李剑南二人交手么!”
罗秀咬牙一点头,道:“正是!将军放心,明日,我定要让崔度有来无回!”烛卢巩力神色稍显缓和,道:“罗将军可是栋梁之材,凉州城高池深,强攻不易,守凉州,还要多多仰仗你这种枪法高强的大将,明天动手的时候,千万小心!”罗秀欣然点头。
罗秀没想到,第二天,崔度带了足足六千兵在城外讨敌要阵,昨天他可是只带了三千兵。罗秀也不管他,仍是只带三千兵出城,反正凉州城防坚固,如果崔度胆敢追击到城墙下,有多少兵也得被城上的弓弩手射成刺猬。
今天的崔度,阴沉着脸,见了面,也不搭话,抬手就是一枪,罗秀手忙脚乱地防守,崔度却使出浑身解数,一条六神枪上下翻飞,把罗秀封了个严严实实,罗秀先机一失,处处受制,精妙的罗家枪哪里施展得出来,只好且战且退,伺机反攻,崔度却是枪上六神乱闪,气力绵长,一枪更比一枪凶,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