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心快步来到湖前,看着对面的山庄,说:“这一定不是等闲之人所建,能在这里兴建庄园,自然财力雄厚,又不怕荷兰人前来骚扰,自然一定是荷兰人,或者他们的走狗。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他们居然大兴土木,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忽然间看到一个人影,踏着荷叶,飘然而过,从他们身后,向那庄子飞去,两人连对方的身影都没有看清楚,便已经看不到来者为何人。
白文心二人觉得好奇,绕着湖岸来到庄外,只见庄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庄园大门大开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去。
走了一阵,忽然一阵琴声传来,两人都不约的停了下来,那琴声淡雅而别致,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一声声清晰可辨,两人循着琴声,走了一阵,这才看到一个凉亭,亭子里坐了一个白衣女子,正低头弹琴,旁边香烟袅绕,宛若仙人弹指。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二人,说道:“二位贵客何事前来白云山庄?”程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白文心说:“我师兄弟二人实在鲁莽,刚才进庄的难道就是姑娘,姑娘真是好身手,如此了得。这么大的庄子,难道就姑娘一人吗?”
女子站起身来,轻声说:“这本是一个朋友所赠,庄子很清净,朋友说适合弹琴。”白文心问:“斗胆问一句,姑娘的朋友,是什么人?现在岛上被荷兰人控制,根本没人能够大兴土木,除非,你的朋友,本来就是荷兰人。”
那女子淡然一笑,说:“兄台好像已经动怒,我这位朋友姓金名异,想来各位也应该认识。”程玉说:“你是金老前辈的朋友,难道这里已经?师兄,我们不是走了相反的路吗?”女子说:“此处不远,就是天医派药草山庄,二位既然来了这里,便一定是缘分,何必要问为什么?难道冥冥中的定数,也能问个明白吗?”
白文心四下一看,叹说:“既然如此,也由不得我们了,往着相反的方向走,最后还是到了这里,刚才对姑娘有所误会,还望姑娘不要见怪。这庄子清幽别致,颇有江南园林的风致,怎么可能和荷兰人有关。”
女子问:“阁下是江南人氏?”白文心点头说:“小时在江南长大,后来家人在战乱中离散,被师父救走,他问我愿不愿意前来,我自然愿意,也便来了。还记得江南水乡美丽的园林,常常出现在我的回忆和梦里。”
女子一笑,缓缓走了过来,说:“小女子唐冰,不敢请教两位大哥的尊姓大名。”白文心见她已经说了名字,便说:“在下白文心,这是家师弟程玉,他是岛上本地族人,只不过,在本门一向都是汉人打扮。”
唐冰说:“都是明人的打扮,天下没有剃头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白文心说:“内忧外患,实在不堪其扰,这无休止的战争杀戮,不知何时才能停止。”唐冰也叹了口气,说:“就算没有战争,也一样有杀戮,咱们身处武林,又有几个能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一生无恙呢?”
白文心说:“姑娘武功高强,不知是谁人门下?”
唐冰说:“家师近年绝少在江湖走动,名姓也多年未有提及,只因当年有一件伤心的事情,实在让人不堪回首。”白文心急忙说:“提及姑娘伤心之事,在下并无此意,请姑娘海涵。”唐冰一笑,说:“今日金前辈要过来一聚,家父和他乃是世交,二位若不嫌弃,不如留在此地,反正二位也有心前往天医派。更何况,现在武林中人,也有许多正在天医派,既然志向相同,为何又不走在一起呢?”
白文心点头说:“如此甚好,只是叨扰姑娘了。”
唐冰说:“花径不曾缘客扫,能有人来,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白文心心里想:此人武功高深,又认识金前辈,看来我们注定不是去烈火谷,而是去天医派了,但愿天医派能够帮助我们完成大业。程玉没有想那么多,唐冰说:“这庄园里没有别人,一切都是我自己动手,二位在园子里随意走动,我要去准备一下。”说完欠身告退。
程玉四下一看,说:“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地方,应该还是很害怕的。不过她是武林高手,那就不一样了。”白文心点头说:“这姑娘文采风华,清新脱俗,武功高强,真不简单。”程玉在亭子外走了一圈,忽然一个人急匆匆的从对面走来,程玉一看那人,说:“师兄,你看,那不是安鸿惊安兄吗?”白文心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黑衣少年快步走来,见了二人,安鸿惊问:“白兄,程兄,这里的主人唐姑娘去了哪里?”
程玉说:“今晚金前辈要过来,所以她准备去了。”安鸿惊说:“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前辈今天收留了几个重伤之人,不能前来了。”白文心问:“重伤之人?是哪一派的人?”安鸿惊说:“居然是中原四大门派的弟子,真是笑话,我开始还以为那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不料居然和咱们一样窝囊,如果不是吴兄及时发现,只怕他们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白文心问:“你知道多少,这是怎么回事?”安鸿惊哼了一声,说:“我想,是他们见势不妙,所以想要溜走,可是最终也没能溜掉,所以呢,就被追得四下逃窜,最后逃到天医派附近,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白文心说:“四大门派中,以如新师太和松云道长武功最好,他们也在吗?”安鸿惊不屑的说:“别说了,他们!一个个早溜走了,都是些弟子受伤,掌门人别的功夫不行,逃命的功夫倒也不错。毕竟是老江湖,说不定已经离开了。”
白文心似乎自言自语的说:“也就是说,四派的掌门人并没有事,四派的弟子只是受了伤,而且平安的到达天医派。”安鸿惊说:“那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对了,唐姑娘呢?”
唐冰在他们身后说:“我早就过来了,听说了你要讲的事情,前辈当然以大事为重,只是倘若需要帮忙的话,记得知会一声。”安鸿惊说:“前辈正忙着配药,我也要立刻赶回去,告辞了,唐姑娘。”
程玉说:“安兄留步,既然有很多事情,我们兄弟也愿意效力。”安鸿惊说:“好啊,这么几年咱们不是比武就是决斗,现在天医派那里有好多人,大家都说,又是结盟的时候了。”
白文心想说什么,但是早被那两个兴高采烈的人拉着离开了。
走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村庄,只见竹楼小径,显得很清幽,只不过人来人往,却又稍显繁杂。两人不时遇到相识的人,一直到了一个小院落,只见几个男男女女正在院里捣药,其中一人抬手擦汗,看到二人,起身来说:“你们两个来了,安大哥,你出去办事,怎么还叫了这么两个人。”
白文心见此人一身彩衣,记得是彩衣派的弟子罗袖,只不过自己很少和她说话而已,正要接话,只见一个白发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安鸿惊指着老者说:“这就是金老前辈,我带你们去见前辈。”
白文心二人急忙上前,金异说:“两位少侠一路辛苦,安公子,你先带他们休息,老夫正忙着,照顾不周,还请两位不要介怀。”白文心急忙说:“前辈心存他人,这么说实令晚辈汗颜,但凡有可以帮得上的地方,我们兄弟二人一定效劳。”
正说着,忽然一阵琴声传来,在树林上空盘旋缠绕不绝,白文心抬头一看,说:“弹琴人功力深厚,林外有武林高手?”金异来到院子中间,朗声说:“朋友,请现身相见。”只听那人说:“我家教主有令,不让踏入这天医派半步,否则,在下早就叨扰了。”
金异说:“你家教主太过客气,既然是朋友,天医派来者不拒。”那人说:“教主吩咐,若是天医派自然可以避而远之,可是若不是天医派,那就无所忌讳。金掌门,我敬你是个长辈,请你交出不是天医派的人,天医派素来是王城军士的御用医士,不该收留他人。”
金异朗声说:“原来阁下是为此事而来,行医的人,救死扶伤,倘若分了彼此,厚此薄彼,那就算医术高超,也只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那弹琴者的声音浑厚而凝重,“那前辈的意思,在下已经领会,只是我的意思,前辈未必理会,平教有无忧护法,自然药石无忧,大家彼此留个和气,尚且可以商量,倘若并不退让,那便撕破脸皮,也就这意思,前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中原四派的弟子,不能留在这里。”
金异朗声说:“弹琴的高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苦苦相逼,那大家都不好看,中原四派的人并无长留之意,他们伤愈之后,自然会离开,那时恩怨计较,全由你们自行解决,倘若先生以为武功高强,那大家都不客气。”
忽然一阵箫声响起,林子里忽然一片冷冷的阴风吹来,众人都不觉心里一寒,只听展玉箫的声音说:“琴舞鹤,你卖弄了风雅,又来坑蒙拐骗,可见你们平教最大的本事,不过就是变戏法脸孔而已,别人觉得你武功高强,有当年铁琴门失传绝学‘音律杀’,我可不怕你,今日我就权且给你一炷香时间,还请速速离开此地,否则,让你有来无回。”
琴声箫音,在空中猛烈的碰撞着,林子里落叶纷飞而来,扑在人面上,天空似乎一下子变得阴沉可怕起来,各种猛烈的呼号似乎从内心深处狂野的涌动起来,翻卷转动,和狂乱的天地浑浊之气联为一体。
忽然间天地似乎宁静下来,柔和的声音遍布身周,全身如同吃了人参果一样,没有一个地方不舒坦,白文心心里暗暗称叹这曲子的力量,然而声音却忽然嘎然而止,让人觉得余韵尤自未歇。
只听展玉箫冷冷的说:“若是要比音律,谁又比得过当年‘神箫天女’独步武林的箫中绝技。”琴舞鹤的声音越来越远,“丫头,好功夫,老夫来日再来领教,后会有期。”白文心说道:“姑娘,多谢你现身解围,既然是同道中人,为何不现身相见?”
展玉箫飘然而下,犹如孤傲独立的仙子,来到院外,说:“我不在这里,能行吗?从今天开始,不知有多少人,会打这里的主意。”金异说:“姑娘所用的功夫,乃是失传已久的绝学,请问姑娘如何得到?”
展玉箫说:“说来奇怪,给我这些武林绝学的老人家,经常在我眼前出现,但是别人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鬼神?那他就是守护我一生,最后帮我找到方向的幸运之神,尽管他每次出现都那么恐怖。”
金异捋着胡须,说:“缘分,那是姑娘的缘分。”一个蓝衣女子上前说:“姑娘真是好身手,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展玉箫说:“家师是南少林无言大师,我也就是少林弟子了,我姓展,名玉箫。”那蓝衣女子点头说:“在下傅君亭,展大侠武功超凡,还请多多指教。”
展玉箫说:“我倒想多多指教,可是你有学武的心情吗?你心里想的,只有仇恨,只有武功高强后寻仇的快乐,你的心思很浮躁,这不适合学习。”傅君亭尴尬的一笑,白文心说:“展女侠来了这里,这里自然万事无忧,大家快想法子救人才是。”
展玉箫问:“听说四派的弟子受伤,现在伤势如何,都是些什么人?”金异说:“已无大碍,一共有九个人,三个空灵派的姑娘,两个黄山派弟子,三个真武派的道长,还有一个,是西陵派的师太。”展玉箫问:“西陵派的师太,可是语微?”
金异说:“据她所说,好像正是。”展玉箫说:“怎么每次都是她,她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都是刀伤,还是中毒,还是内伤?”金异说:“看样子是给平教护法所伤,都是内伤。”
展玉箫说:“平教是不是欺负我们中原武林没人了,哼,我就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看看,这些不知长进的东西!”话音还没有落,林子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金掌门,听说府上最近新收留了几个朋友,在下展狂,想要和阁下的朋友一会,不知可否?”
展玉箫冷冷的说:“展狂,没听说过。想要会友,可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展狂说:“在下既然打过招呼,那就只好叨扰了。”说着只见一道白光一晃,一个白衣老者,黑发长须,看起来文质彬彬,目光厉若刀剑,来到院外。
展玉箫手上玉箫一扬,说:“我就用家师所授剑法,斗你孤魔派的‘混沌剑气’。”展狂说:“你能知道我的来历,可见有些来头,中原武林能有你这样的人,实在不易,看来我倒舍不得杀你了。”
展玉箫说:“你没本事杀我!”说完玉箫一扬,但见箫影重叠,卷出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向展狂身上扑去,展狂长剑展动,剑气呼啸而至,顿时场上烟尘飞散,中人但觉扑面生疼,都不自禁的向后退去。
二人越斗越快,不觉间已经过了数十招,依然难分难解,程玉小声说:“师兄,你看他们两个人难分胜负,到底谁能赢,这剑客这么厉害,如果展女侠输了,我们怎么办?”只听展玉箫说:“我怎么会输,展狂,送你到阴曹地府狂妄去!”她奋力一击,本拟将展狂重重一击,却不料一股汹涌的力道涌来,她立刻知道这是混沌剑气中的“含沙射影”,当下急忙向后退去,但终究有些晚了,只觉胸口一阵气闷,险些便要吐出一口鲜血。
她拼命的压制住体内狂乱的气息,看展狂站在那里,也是原地不动,心里便想:他自号剑孤,别人称他为剑帝,功夫自然出众,他不出手,自然也是受了重伤。
白文心等人见二人忽然都不动手了,心里都在琢磨到底谁胜谁负。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老头,你不是剑中无敌吗?怎么连个丫头也斗不过?”只见一个青衣老妇人从天而降,目光凶狠,盯着展玉箫,说:“我最痛恨武林正派的人,也痛恨乱管闲事的人,你正好都中了,恭喜你!”
展玉箫说:“我痛恨老了还不知道收收脾气的人,看看你那副尊容,这么大年纪,孙子都有我这么大了吧。”那青衣妇人正是卿青,她冷冷的说:“学成这副样子,看谁敢要你,老头,今天我就让她尝尝我的厉害。”
展玉箫说:“你们天人派总以为轻功超群,不过在我看来,轻功只不过是唬人的玩意罢了,来吧,老妖婆。”卿青身形一动,青布环绕,刹那间人眼中一片青光,展玉箫身形飘摇,已经完全融入那青布袅绕的光泽中,旁边的人看得眼花袅乱,只见展玉箫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青光里飞了出来,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卿青一收青布,说:“怎么样,输了吧,丫头,没这本事,就不要逞强,也不知道哪里学了点没用的学问,到处炫耀,你有这个资格吗?”展玉箫正要出言相抗,只听有人说:“两个武林前辈,用车轮战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一个年轻女子,别说胜之不武,你现在还没有胜呢!”
只见话音之中,更添着琴声,茅屋之顶,坐了一个弹琴的白衣女子,长发飘绕,玉面若花,纤手如云,音声柔美,令人见之忘俗。
卿青喝道:“你是什么人?想不到正派武林老的不济事了,年轻的倒是英雄辈出,痛快,我喜欢这种感觉,挑战的感觉。”展玉箫心想:唐冰的功夫是出自哪一派,想来她初出茅庐,《武经》上并无介绍,不过今日听来,这琴声中传出的功力,竟然不在我之下,以前我和她针锋相对,看来倒是她有心让我了。不过现在我也无意和她作对,为了一个二师兄,根本就不值得。
唐冰一面轻弹瑶琴,一面说:“前辈求武若渴,本来是件美事,但是前辈真厉害,居然能把没事做得这么卑劣无耻,既然人不能收你,我便制你的邪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妄自尊大。”琴弦震动,琴音飘散,卿青手上布带挥动,一阵狂攻猛打,但就是无法动唐冰分毫。院中各人站在那里,只觉面上一阵阵被割的生疼。
忽然间樱花飘落,只见一个绿衣女子飘然而来,翩然落在院中,说道:“青羽护法,值剑护法,你们擅闯大王划定的禁地,是何道理?”来者正是樱子,东方萦。卿青停了手,说:“圣女,你来得正好,除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东方萦看了看二人,说:“那也得离开阳明山再作计较,金掌门,你只管保护你想保护的人,直到有一天大王不念旧情,你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金异说:“樱子姑娘,大王是西洋人,还知道念旧情,只是你却似乎忘了旧情。”东方萦说:“不错,大王多年疴疾,拜你所赐,能够痊愈,我也曾被飞花天女伤过一次,得你救治,不过,我说到做到,只不过一直在找寻最好的方式,达到我的目的而已,倘若这最好的方式是杀了我的恩人,我一样毫不犹豫。”
然后转身说:“不过今天,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我们不必计较,既然卖个人情这么容易,为何偏要弄得反目成仇。”展玉箫冷声说:“不用反目,已经成仇了,咱们曾经是朋友吗?历来倭寇侵犯我大明江山,伤我百姓,死有余辜,我华夏的后代,与你们不共戴天,哪来的朋友?今天把话说明,你们浑身解数,自然可以使出来,只不过要是怕了,离开此地,别说是顾念旧情。况且你们能不能离开这里,此时还是未知之数呢。”
东方萦依然平静的说:“伶牙俐齿,姑娘大概是书读多了,泱泱华夏之类的话也听多了,总以为华夏子孙有多了不起,其实不管再灿烂的过去,那也只是过去,项羽威风八面,最后不也一样烟消云散?在我们生活的地方,有多少强大的帝国,曾经兴旺的民族,可是既然面临没落,就不必妄自独尊,世上只有今日的英雄,只有懦夫,才怀念过去的伟大。”
说完身形一闪,已经离去,展玉箫飞身追去,一片樱花陡然射来,她伸手接了几枚,见是纯铁打造,气呼呼的说:“现在都学红豆仙子了,暗器就暗器,偏要弄个花样!”东方萦已经离开,展狂和卿青也已经走远,展玉箫落下地来,冷冷的说:“看你们能横行到什么时候!”
唐冰已经来到众人中间,说:“金前辈,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前来一看,幸好有这位展妹妹在此,不然……”展玉箫冷声说:“谁是你妹妹,你别装成一副博大精深无所不通温柔恬静楚楚动人的样子,只有妓女才会这么做。”
唐冰一笑,说:“妹妹说话从来都不假思索,久而久之,也便成了习惯。妹妹不是说东洋人浅薄无知,无根无源吗?不知妹妹的源头又在哪里?不知诸子百家,谁教了妹妹这个?”展玉箫说:“对付光明正大,胸怀坦荡的人,自然非礼不言,对付阴险小人,那就另当别论,你说我不假思索,说话无礼,那不就是说你自己阴险小人吗?”
程玉说:“展女侠,你这话可就强词夺理了。”展玉箫冷笑说:“既然已经夺了理,何必在乎是不是强词?在下从来不做无病呻吟的慨叹,更不会自甘弱者,你习惯了别人来管你的事情,习惯了软弱,可别加在别人头上!”
程玉一急,脸也胀得通红,唐冰轻声说:“好了,大家先休息,以后再作计较。”
展玉箫缓缓来到山上,看着山下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她呆呆的想着什么,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说:“玉箫,你现在武功长进多了。”展玉箫回头一看,只见语微站在她身后,还是那么娇小玲珑,面带羞怯。
展玉箫说:“你这么弱不禁风,为何却还活得这么好?”语微淡淡的说:“玉箫,虽然今天你救了大家,可是你还是比不上唐姑娘,有时候,要别人喜欢你,不是靠武力取胜。”展玉箫说:“我从来不喜欢故作可怜,或是故作高深。唐冰会什么,她有什么本事,弹几曲,唱几段,说两句半文半白的酸词腐句便是风雅,就算叹口气也是阳春白雪。我看她城府很深,也很成功,我就是不喜欢她。”
语微说:“你能看懂很多人,说出他们的缺点,击败他们,可是唐姑娘你却看不透,你觉得她是在故作高深可偏偏整个世界没人这么想,所以,你是在嫉妒她,玉箫,嫉妒是人最大的敌人,它会让你难受,让你失去幸福。”
展玉箫说:“我不需要你来教导。”语微说:“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展玉箫冷冷的说:“你根本就没长大,既然这里一样不喜欢我,我自然可以离开,天下之大,难道没我的容身之地?”语微看着她远去的影子,大声说:“你又要去哪里?玉箫,你能帮我找师父吗?”
展玉箫转过身来,说:“你求我?”语微点头说:“我没这个能力,我……”展玉箫哼了一声,说:“你还是找那个无所不能的唐姑娘吧,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语微叹说:“既然你不帮我,我只好自己去找了。”
她缓缓朝谷外走去,路上碰到吴冷,吴冷问:“师太要去哪里?”语微说:“我要出去。”吴冷说:“出去?你现在在最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要离开?”语微轻声说:“最安全的地方,并不是适合我的地方,我自然要离去。”
吴冷问:“你不怕外面的杀手?”
语微说:“可是我要找师父,你不也一样为你的师父愿意付出一切吗?”吴冷说:“可是你出去,只能见她一面而已,你帮不了她。”语微说:“如果非要到能帮忙的时候才去找,只怕那只是后悔的时候。”
她离开了天医派,一路往前走了一阵,忽然间眼前人影晃动,几个白衣人围了上来,长剑指着语微。语微手上窄窄的长剑出手,向那几人刺去,那几人使的是展狂所用的混沌剑气,几把剑连在一起,威力无比,语微才不过几招,就给迫得险象环生。
忽然间一道黑光闪来,只见一柄长刀一晃,将那几个人迫到一边,语微只觉眼前一片迷雾,再一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一条幽静的小道上。
她看着身边拉着自己的黑衣忍者,有些惊讶,那黑衣忍者对着她一点头,便一闪身离开,如同幻影一样消失。
语微呆呆的看着那忍者,她自然不知她为何会救自己,她也来不及想为什么,便听到一阵嘈嘈切切的琴声传来,如同响自内心,全身一阵难受,她急忙捂住耳朵,可还是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忽然间眼前又是一团迷雾,她感到自己被一个人牵引着,飞快的奔跑在林子里,她的意识渐渐清晰,见到一个忍者拉着自己,她有心害怕的问道:“你……你是谁?”那人并没有说话,两个人在一条瀑布前停了下来,瀑布的声音巨大而浩瀚,将琴声遥远的震响完全淹没,水珠清新的空气湿润了语微恐惧的心,她闭上双眼,感到一阵清甜的感觉渐渐充实了内心。
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只有瀑布,忍者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她不知道为何这个忍者会来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而去。
在瀑布边上坐了好久,她想自己太过无用了,连找师父都找不到,现在师父找不到自己,一定会很着急,可是又能怎样,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她从小遇到再大的事情,也始终无忧无虑,这次离开师父之后,才开始忧愁起来,她觉得和师父在一起,不管遇到再大的事情,也都可以随遇而安。
她动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很快就黑了,附近没有村落,她的肚子饿得慌,但荒山野岭之中,也实在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她很后悔自己有了这么多年赶路的经验,居然不知道准备点什么,以前跟着师父,总是不用为这些事情为难。
山路是了无尽头的,直到看到山谷里简易的茅屋,她来到门前,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个白衣青年,语微记得自己似乎见过,那青年正是女扮男装梦君,她看到语微,有些惊讶的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语微见是一青年男子,低头说:“施主,贫尼赶路至此,天色已晚,想借个地方住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梦君点头说:“师太尽管放心,这里虽然偏僻,却很安全,看小师太一路劳顿,想来必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些馒头,师太将就着用些。”
语微心里感激不尽,到了屋里,一边吃,一边问:“施主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你的亲人呢?”梦君淡淡的说:“我没有亲人。”语微说:“是不是因为荷兰人?”梦君摇头说:“不是,师太是西陵派的弟子吗?”语微惊讶的说:“你是武林中人?”
梦君一笑,说:“我记得见过你一次,有一次我杀一个忍者,你正好赶到。”语微想了起来,说:“是啊,施主武功高强,——对了施主这么高的武功,一定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怎么会没有亲人呢?”梦君起身来,说:“师父只是收留我,我们之间没有别的关系,其实我很讨厌这种收留,不是为了给别人带来幸福。”
语微说:“师父收留我,我就很感激师父!”梦君一笑,说:“你这么懂事,令师一定很喜欢你。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走动呢?”语微说:“平教追杀我们四派的人,我和师父又走散了,如果不是一个神秘剑客相救,我们都死了,后来这个剑客将我们送到天医派,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我好想见到师父,你听过家师的消息吗?”说着便要哭了。
梦君安慰说:“令师在江湖上走动了几十年,也有一身的本领,这个你且别怕,我在江湖上有几个朋友,托人给你打听一下便是,你这样漫无边际的寻找,结果可能自己处处遇到险境。”
语微说:“可是我要找师父,就只能这样。”梦君说:“既然遇上了我,我就帮你一次,虽然我对如新师太印象不好,不过对你,可是喜欢得很。”语微脸上有些通红,说:“公子,你,你这话可别……”梦君说:“我把你当小妹妹看,你可别多想才是。”
次日醒来,梦君已经在外面练剑,语微也想练剑,可是又羞于在别人面前练功,只好站在一边看着。梦君在空中来回飞旋,长剑拍空,声音激烈,草木摇折,声势惊人。
语微正看到兴头,只见一只白鸽飞了过来,梦君转身飞到白鸽身边,抓住白鸽,取下脚上的字条,飞身来到语微旁边,说:“好了,已经找到令师的下落。”
语微急忙问:“什么地方?”梦君说:“蘅芜山庄。”语微问:“那是个什么地方?”梦君笑说:“现在台湾有好多新起的门派,我也拿不准,不如前去看看,便知道个中原因了。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正好有两匹马,咱们明天就可以到达蘅芜山庄。”
蘅芜山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庄园,古老的藤条在篱笆院墙上缠绕着,厚厚的一层似乎孤独的沉思者般遗世独立,庄内房舍浑重而朴实,像是经过风霜的侵袭后淡然处之的老人,就连地上青草茂密的色彩,也似乎苍劲中饱含沧桑。
梦君看着四周,她不知道岛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更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人缓缓走着。
忽然语微一声尖叫,梦君往后一看,只见语微已经不在身后,她立刻长剑一指,喝道:“什么人,出来!”院子中却寂然无声,梦君说:“装神弄鬼,是什么本事?既然你有本事带走四大派的掌门人,为何没胆量相见?出来!”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公子不必多说,咱们一把火烧了这里,不就得了吗?”梦君看见展玉箫飘然而来,便问道:“你来干什么?”展玉箫说:“我受语微师妹之托,前来搭救四大派的掌门人,不过到了这里一看,原来又是一个缩头乌龟。”
梦君一面注意着四周,一面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展玉箫说:“脚是江湖嘴是路,难道我就不能打听吗?这里本来是以前台湾岛上凌波岛的所在,自从几十年前凌波岛被满门灭尽之后,一直空闲,因为地处偏僻,又是血光之地,无人前来。”
梦君说:“我说怎么没到过这里,就算凌波岛要寻仇,可这和四大派有什么关系?”展玉箫说:“凌波岛岛主的母亲,就是当年圣宝门的圣女,圣宝门被中原武林正派所灭,自然和武林正派不共戴天,我想这应该是凌波岛余孽所为。”梦君说:“过了这么多年,这天大的仇恨,也该泯灭,当年凌波岛的人,现在都应该成为老人,为何还不肯放过?”展玉箫说:“研究这个干什么,把人找回来不就行了吗?”
展玉箫身形一展,飞到一栋屋的屋顶,冷声说:“我就不信,把这园子烧掉,他就不心疼,公子,拿火把来。”忽然间一阵琴声悠悠响起,展玉箫冷冷的说:“我最讨厌用琴声装扮自己的人了,好啊,不就是显摆吗,我也来吹箫!”说完已经竖起箫来,箫声一出,立刻空气中一阵飞旋般的碰撞,音声穿透层层空气,扰乱了这古老山庄的平静。
琴声忽然也激昂起来,纷纷扰扰,环绕而至,梦君对音律也略通一二,知道两人已经在暗自较量内劲,当下急忙屏息静气,静观其变。
忽然间一个人影飞来,来到展玉箫身边,喝道:“庄姑娘,你还不住手!”梦君一见此人,正是牟希,心想难道庄中主人是庄小璞?
琴声忽然停了下来,展玉箫也停了吹箫,说:“你是何人?为何阻碍我降妖除魔?”牟希看了展玉箫一眼,说:“姑娘,你的功夫不错,不过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离开,不然……”展玉箫冷冷的说:“不然如何?”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不然,你就会被我的流光扇毙命于此。”展玉箫说:“流光扇?圣门七宝?就是那个所有高手的力量都能聚集于此的流光扇?”
“不错,这也是我有恃无恐要让你们来的真正目的,圣门历代高手的内力,都积聚在这柄流光扇上,只要掌握了开启的法门,那就等于拥有历代圣门高手数以百计的内力,当世之中,没有几人能够与之抗衡。”
只见一个绿衣妇人,飘然而来,落在对面房顶。
梦君飞身上了屋顶,喝道:“庄姑娘,你何必一错再错?”庄小璞冷冷的说:“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绝不是错,今天,我就要为圣门死去的无辜灵魂复仇!出招吧,高手们!”展玉箫玉箫一抖,喝道:“本姑娘取你狗命!”
箫影重重,乍然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