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元宝儿这一荒唐语,瞬间惊起四座,叫众人是瞪大双目,直瞠目结舌来。
什么叫不喜欢女人,便是要喜欢,也多喜欢男人?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言?
要知道如今这世道,礼法森严,礼教严苛,如何容得下这般骇人听闻的浑言?好吧,虽这元凌城不比京城,民风开放不少,也依稀有过那些所谓“龙阳之好”“龙阳之兴”的断袖传闻,不过到底多为传言,或者少数,便是有,也多被论定为家丑,绝不可外下瞎传。
故而,此等惊世荒唐言论,如今却冷不丁,如此轻飘飘的从这小儿嘴里说出来,且他还一副“丝毫不觉羞耻”的神色,如何不叫人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却又偏生,这话倘若从任何一个男子嘴里说出来,都直令众人呆傻了眼,直叫众人不可置信,偏生,这话从他元宝儿嘴里悉数吐出,却不知缘何,竟也丝毫不叫众人怀疑。
一来,这元宝儿在府中便早有了“雪媚娘”“娘娘腔”“绣花针”之类的“美名”,外人皆道,他是个根基不全的“小太监”,此闻没少招人耻笑,这二来嘛,缘故便自然出在了元宝儿那张脸上。
要知道,男子多为粗糙,壮硕,亦或是雄浑,便有那羸弱瘦弱之辈,却也男子气概不缺,至少皮肉上可见男子之姿,偏生这元宝儿一无男子力道,二无男子气概,却还生得一张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的脸来。
尤其,他那小脸不似旁人男生女相之脸,便是旁人娘气,或是不男不女了几分,到底不过缺少了几分英姿罢了,哪像那元宝儿,那小脸白的,整个府里别说男人堆里,便是女人堆里,便是那以白为美为傲的二小姐怕也比不过他去,偏生那圆溜溜的眼,挺翘小巧的鼻子,以及那殷红如同染了胭脂蜜的双唇,说实话,若非这元宝儿行径上过于粗鄙了些,嘴巴过于毒辣了些,行事过于乖张和睚眦必报了些,怕多数人皆会以为他就是个活脱脱的女儿身。
故而在此事之前,就早已遭人戏虐嗤笑了,甚至有人耻笑他怕生来就是个“卖,弄屁股”的,故而如今这话一出,虽令人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却似乎没有一人怀疑和质疑这番话的真假性。
竟觉得理当如此似的。
于是,元宝儿这一番辩解,便让他偷窃院子里姑娘们私物一事不攻自破了。
眼下,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一来,这些东西若不是他元宝儿所盗?那缘何会出现在他的屋子里头,要知道,这元宝儿来了这凌霄阁才不过几日罢了,要说得罪人,也左不过一个四喜,可如今那四喜却早已经回家探亲去了。
这二来,则是惊诧之余,被那元宝儿胆大包天的无耻言论给震到了,这小儿果然是个瞎了眼的,他竟……他竟将那般忤逆,大胆,混账的话语安排到了主子身上了。
什么叫做便是要偷,也是偷爷的亵衣亵裤方才符合他元宝儿的个性?
他元宝儿倘若真的喜欢男子的话,那他……他偷主子的私物到底是意欲为何?
人群里,大家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一个个屏吸噤声,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待头顶上那伍天覃从猛烈咳嗽中恢复如常后,只见那伍天覃将手朝着一旁的小几上便是一个用力一拍,力道之大,震得小几上的茶具纷纷颤倒,吓得底下所有人惧是一跳。
常胜见伍天覃脸上震怒,不由吓得将双眼紧紧一闭,脸上不由挤出一个老太太菊来,再一睁眼时,只将脚一跺,指着底下那元宝儿气急败坏道:“元宝儿,你……你个小混账东西,你混说什么混账话呢?主子是可任由你胡乱编排的么?你……你你你,你简直离经叛道,不……不知所谓!”
常胜深恶痛觉,可谓十足狗腿模样。
话一落,便见那伍天覃将衣袍一摔,噌噌噌地几步下了台阶,直接来到了那元宝儿跟前。
元宝儿见状,立马缩着脖子低下了头去,作一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状。
伍天覃板着铁青一张脸,怒视着趴跪在脚边这个小儿,是一时气得火冒三丈,只觉胸腔里头滋滋滋地燃起了一团怒火来。
他伍天覃此人可是整个京城里头最耀武扬威的离经叛道的混账东西,他打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是个霸道张狂的,从来只有他伍天覃欺凌旁人的份,长这么大却从来没有人敢欺负他。
后慢慢长大后,也随着一众混账酒肉之徒时常出入花街柳巷之地,最是个风流浪**的,也从来只有他伍天覃调戏戏弄旁人的份,长这么大却还从来没有人敢将他调戏。
可今儿个,伍天覃却隐隐有种被人欺凌调戏的错觉。
还是被个面白红唇的娘娘腔,被他伍天覃踩在脚下的狗奴才调戏!
这若被传了出去,他伍天覃可不被人笑掉大牙,他的一世英名都遭尽毁了。
伍天覃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老血将要一口喷了出来,浑身一股森人怒意直冲上头顶。
他恼恨不已,恨不能徒手将眼前这个无耻小儿一手撕碎了,可此人若生得英姿雄壮几分,方不算欺凌弱小,偏这小儿生得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样,他若上手,倒失了他伍天覃的体面。
伍天覃暴怒上头,竟一时气得无从下手。
最终,在他跟前,气得来回踱步,良久,只暗自咬牙,台阶便朝着元宝儿肩膀上狠踹了一脚,阴着脸冷怒一声:“狗东西!”
话一落,伍天覃袖子一摔,直接捏着扇子越过那元宝儿大步而去。
身后常胜也抬脚朝着元宝儿身上虚踹了一脚,颤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话说,那伍天覃走了许久,院子里众人仿佛还处在一片愣神之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还是问玉率先反应过来,朝着那被踹倒的元宝儿身上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咳了一声,冲着众人道:“好了,闹了一下午呢,该散了。”
问玉这话一落,才叫众人缓过神来,却又一个个疑惑丛生。
就……就这样呢?
爷不是要亲断官司么?
怎地就这样走了?
所以,这案子该作何数?
就这般稀里糊涂结案了?
还有,那元宝儿都那般顶撞爷呢,而爷呢,分明都已是怒不可遏了,眼看着头上乌云密布,头顶的炸雷已响彻了起来了,不想,竟是个闷雷。
问玉说完视线扫视众人一眼,将所有人神色一一尽收眼底,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台阶上的鸳鸯身上,多看了一眼,随即似有些深意道:“今日一事,我会继续彻查到底的,凌霄阁乃是二爷的院子,竟出了这般龌龊,这事若传开了,甭说主子这里,便是老夫人和太太那里都是交待不了的,今日在这里我再次提醒一番,各位,日后一个个手脚放干净些,心思也给我放良善些,二爷虽从不打骂咱们姑娘们,不代表没人处置咱们了,二爷待咱们好,不代表咱们可以恩将仇报,在他的地界惹事生非,今日之事我定会查个清楚明白,绝不会污蔑一个无辜者,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躲在阴沟里试图捣乱和谋害人的腌臜货,好了,散了罢。”
一语,人群这才开始作鸟散状。
唯有台阶上那梅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盯着跪在底下那小儿瞅着,目不转睛地瞅着,思绪仿佛飘散久远,还是身侧绿莺轻扯了她的衣袖小声唤了声“梅姐姐,该走了。”
梅见一愣,这才回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那小儿,又摇头苦笑一声,这才领着绿莺去了。
另外一侧的鸳鸯却一脸死死盯着脚下那死而复生的小儿,良久,咬牙恼恨似的扭头瞪了身后那云裳一眼,磨牙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云裳脸色一白。
二人一前一后转身回了后头。
所有人散去后,问玉方朝着那元宝儿走了去。
此时,小六和小荷花二人爬了起来,合力费力地将被踹得跌落在地上的元宝儿给搀了起来。
三人跪了许久,此时均双腿发麻打颤,加上惊吓过度,那小六和小荷花脸色早已一片菜色,仿佛大病一场过了似的。
倒是那元宝儿小嘴微瘪,白眼微翻,虽依然耷拉着双肩,一副丧气样,可脸色分明白净血润,气色俱佳,丝毫没有经历过大难一遭的颓废和后怕感。
问玉想了想,便冲着小六和小荷花二人道:“你们俩是厨房的,往后该往哪儿当差便好生待在哪儿,莫要乱跑,这凌霄阁不是你们该来的地儿,往后最好少来。”
说着,又认真将眼前的元宝儿好似打量了一翻,脸上染起了半分无奈淡笑道:“你啊,如今可彻底成了咱们院子里头乃至整个太守府里头的大红人呢。”
说着,又冲着元宝儿道:“你今儿个歇上一日罢!”
又冲小六和小荷花二人道:“你们俩就先送他回屋罢,想来今日无故吃了这桩祸事,怕也一脑袋的官司。”
说着,又扫了底下两个凌乱的包袱,便冲着身侧的桃欢道:“将这些收拾妥当给他送去罢!”
桃欢闻言,却杵在原地没动,半晌,只微微咬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元宝儿,终是一鼓作气道:“你……你当真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么?你喜欢哪号男人?莫不是……莫不是爷那号的?”
话落,换来元宝儿一记咬牙切齿的……白眼。
啊呸,晦气!
老子喜欢他祖宗那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