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待回了后头下人房,只见元宝儿的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小六,小荷花二人又合力替元宝儿收拾着,元宝儿却跟个大爷似的歪在了长寅的床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里握着个苹果,翘着二郎腿,一边咬着吃,一边吐着苹果皮,姿势甭提多惬意呢。
这模样得亏旁人没瞧见,若瞧见了,便觉他这模样,简直活脱脱是那伍天覃第二。
不过,同样的动作,落在了伍天覃身上,他是优雅慵懒,可落在了元宝儿身上,总归多了几分痞气和无赖样。
“宝儿,你如今这屋子可比当初在厨房时好多了,以前那个屋子小,四个人得挤一张炕上,如今这屋子敞亮,每人还单独有个卧榻,屋子里东西也一应俱全,都快要赶上崔老头的屋子了,你一向喜洁,想来是更喜欢这里的。”
小六一边收拾着,一边唠叨个不停。
跟元宝儿同屋处了两年,渐渐被元宝儿磨成了一副“贤妻良母”般的个性。
刚说完他爱洁,转身便见元宝儿往地上吐了一地的苹果皮,哦,他不是往地上吐,他是往远处那桌子上的茶碗里吐,往那茶碗里头投射呐,一口一口吐着,倒是吐中了几块。
哎,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两年了,一点都没变。
小六见状似有些无奈,又有些溺爱,半晌,只摇了摇头看了眼宝儿,道:“你如此作怪,你不怕与你同屋子那个叫……叫长寅的不喜?”
话一落,便见元宝儿抖着腿道,一脸漫不经心:“我管天管地,管他作甚?他不喜,那好啊,打上一架,咱用拳头说话!”
话一落,外头当差的长寅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元宝儿朝着苹果上一连着啃咬了两口,然后,哐当一下,将剩余的苹果核朝着桌子上的茶碗里一投,正中茶碗,却又哐当一下,苹果核转眼又从碗里蹦跶了出来,轱辘轱辘,滚落到了小六的脚边。
小六无奈叹了口气,半晌,也不嫌脏,弯腰将那个被元宝儿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核直接捡了起来,握在了手心里,又弯腰将地上那些被元宝儿啃咬过的,沾了他满嘴口水的苹果皮一块一块捡了起来,捧着扔到了屋子外头的花盆里,这才净手重新返了回来。
此时,恰逢小荷花已替元宝儿将整个屋子收拾干净了,二人不可久留,临走前,小六想起今日这凌霄阁里头的惊险一幕,便是到了眼下依然还有些后怕。
尤其,看着这满屋子的精致宽敞,比之厨房那是要好太多了,听说月钱也翻了两三倍,以往,小六还是赞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说法的,可如今却又莫名觉得高处不胜寒,银钱多了,待遇好了,可相对应的危险便也大了。
尤其,看着歪在床榻上揉着肚子拍着饱嗝的元宝儿,想着他今日的遭遇,又想着他这脾气,便也越想越惊心,道:“宝儿,今日之事非同寻常,怕是这凌霄阁里头有人要加害于你,你自个往后要精心些,莫要再这般散漫了,回头再让人给害了该如何是好啊,我,崔老大,万鹏,朱梁一个都不在你跟前,便是想帮上你一把都无能为力。”
此时的元宝儿已经被小六念了一路了,这会儿被他念得昏昏欲睡,一把挠了挠耳朵,从长寅**爬了起来,几步跳到了自个那被小荷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将头一歪,便一脸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哪个有那本事,能害了小爷去。”
“这些个小把戏简直拙劣至极,都压根不够我瞧的。”
“有功夫操心我,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罢,你们都出来多久了,不怕崔老头咆哮一刀灭了你么?”
元宝儿一脸不耐烦的说着。
自元宝儿离了厨房后,他原先那个给崔老头扇火的差事便落到了小六身上。
元宝儿原先偷懒的时候,就是让小六给他看火的。
若有个火候不对的时候,崔老头一吼,能将整个厨房都给掀了。
故而元宝儿才有此一说。
小六见元宝儿不爱听,便只得摇头叹息。
半晌,又支支吾吾,似还有话要说,却又不知缘何,就是不张嘴。
元宝儿便皱巴着整张小脸瞪了他一眼,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跪了一下午骨头都跪松软了,小爷要睡了,快放完了莫要扰了我的好梦!”
元宝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子一扯,又随手抱了个枕头垫在了双腿下。
小六依然支支吾吾的,看了看元宝儿,又看了看身旁的小荷花,踟蹰半晌,终于结结巴巴看着元宝儿道:“那什么……就是……就是刚刚在院子你说的那些话,可……可是真的?”
小六说完,耳朵微胀。
元宝儿没看他脸色,又扯了个枕头来,垫在了脑后,漫不经心道:“小爷下午说了一箩筐话,你指的是哪句?”
小六飞快看了元宝儿一眼,胀着脸,正要支支吾吾开口,这时,元宝儿忽而噌地一下将脸转了过来,对上了小六红到耳根的脸,元宝儿眉头一挑,反应了过来,随手抓起腿下的枕头便远远朝着小六脸上狠砸了去,翻了个白眼臭骂道:“你怕是个傻的罢,老子堂堂正正的纯爷们,老子又不是个断袖,男人都是臭的,老爷瞎了眼才喜欢男的!”
说着,又气不过似的,便又砸了一个枕头砸在了小六脸上。
小六闻言,连连急急道:“那……那你怎地还要那般诋毁自己?”
元宝儿一脸看弱智似的看着他道:“小爷若不那样说,如何能给自己开得了脱,我一不能证明自己没偷东西,二找不出证人证明小爷没偷东西,便是百口莫辩,这要是背上旁的黑锅,小爷咬咬牙便也认了,可这一桩变态龌龊腌臜的黑锅,老子可背不起,我本身在这破院子里头,在这男人堆里头便够遭人恨了,这若将整个女人堆给得罪了,老子往后还怎么混?哼,说你是个傻的,你还真是个傻子,老子鬼扯一通的鬼话,你还当了真去,你别说你认识我,得了,快滚吧滚吧,别碍老子的眼了。”
元宝儿恨不能再扔了个枕头去,却见床榻之上,已无枕头可扔了。
最终,元宝儿气不过,一把从**给跳了起来,举起两条细瘦的胳膊,朝着胸脯子上便是一个用力一拍,咬牙道:“老子是纯爷们,纯爷们!”
结果,这一拍,却拍得元宝儿龇牙咧嘴,痛得他差点儿一把跳了起来。
元宝儿却只咬牙忍着,不敢显露。
他这话一落,一旁的小荷花立马双眼冒光,满脸转忧为喜道:“真的?宝儿哥?你说的是真的?”对上元宝儿吃人目光,小荷花立马支支吾吾改口道:“我……我信你,你怎么可能会喜欢男子?我一百个一千个信你,宝儿哥。”
郁闷了一下午的小荷花激动得语无伦次。
一旁的小六却喃喃说着:“如此……如此那便……那便甚好,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你差点儿将我给吓死了。”
小六虽这般说着,神色却略有些古怪似的,一脸心情复杂的随着小荷花踏出了元宝儿的屋子。
一路上,明明该欣慰和松气的,却不知为何,一路走得浑浑噩噩。
话说,二人一离开,元宝儿便捂着胸口在**疼得直跳了起来。
他咬牙揉了揉发疼的胸口,只觉得是一股子钻心的疼痛,明明不过随手朝着心口拍了一巴掌,却不想竟被比那活阎王踹了他一脚疼多了,明明以前任凭怎么拍,都不疼的。
这样一想,元宝儿不由扯开衣襟朝着胸口上探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原本一片平坦的胸口似微微鼓胀了起来,尤其是两头尖尖,让元宝儿想起了那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
元宝儿伸出一根指头按了按,顿时龇牙咧嘴,嘴里嚷了一句:疼死老子了。
而后,不知怎地,想起方才那一地花花绿绿的肚兜来。
一时心情烦闷,竟百般折腾,如何都睡不着了。
话说此时的正房却完全是另外一翻景象,相比凌霄阁里头的大乱,正房却是一派热闹温馨的景象。
伍天覃过去时,正房俞氏将元盛祥里的裁缝叫来了,正在给院子里头几位小姐测量尺寸做衣裳了。
“这姑娘们一个个都长大长开了,上年冬,今年春,到如今夏日里头,不过半年光景,测了三回,回回尺寸都在见长,可见这太守府的小姐们日子过得金贵,日日都在大变样呢!”
“可不正是,尤其是这二丫头,一日一个样!再过两年便是彻彻底底的大姑娘咯!”
“便是三姑娘,四姑娘,也就这两年,一眨眼便撵上来了。”
屋子里又是夫人,又是姑娘们,又是随行伺候的丫头婆子,再加上来的四五个裁缝,瞬间,将整个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伍天覃来了,也没人发觉,他便直接掀了帘子踏了进去,然后往椅子上一靠,顿了顿,只觉得不大舒坦,又抬起脚朝着脚下小凳上一垫,还觉得不对味,便将小绣凳一踢。
这时,立马有丫头端了茶水来,却见那伍天覃将手一摆,道:“别来烦爷!”
这动作一起,里间的俞氏及几个妹子终于发现了他的踪迹。
里头的热闹嗖地一停。
俞氏领着几个丫头绕过屏风,便见伍天覃伍二爷这会儿脸上乌云密布,兴致恹恹地,也不知哪个狗胆子竟敢惹了他这活阎王来。